項少龍與滕翼挨坐在屋內窗子兩旁的牆腳處,靜心守候凶殘敵人的來臨。


    滕翼的情緒平複下來,顯出高手的冷靜和沉穩,但眼裏深刻的苦痛和悲傷卻有增無減。


    項少龍想分他的神,問道:“滕兄是否自少便在這裏狩獵為生呢?”滕翼默默想了一會,沉聲道:“實不相瞞,我本有誌於為我韓國盡點力量,所以曾加入軍伍,還積功升至將領,後來見上麵的人太不像樣,隻知排擠人才,對外則搖尾乞憐,心灰意冷下才帶同家人,隱居於此,那知.。”


    蹄聲隱隱傳來。


    兩人精神大振,爬了起來,齊朝窗外望去。


    雪花漫天中,在這銀白色世界的遠處,一隊人馬,緩馳而至。


    項少龍一看下眼也呆了,失聲道:“至少有六、七十人!”滕翼冷冷道:“是九十至一百人。”


    項少龍仔細看了一會,驚異地瞧了他一眼,點頭道:“你的觀察很準確。”


    滕翼道:u項兄你還是走吧!憑我們兩人之力,加上陷阱也對付不了這麽多人。”


    項少龍本來頭皮發麻,暗萌退走之念,現在明知滕翼要決意死戰,反激起了豪氣,沉聲道:“滕兄不要這麽快便□氣,隻要我們能堅持一會,天色一黑,便大利於我們的行動,哼!我項少龍豈是臨陣退縮的人。”


    滕翼感激地看他一眼,再全神貫注往逐漸迫近的敵人處。


    此時天色轉黯,項少龍用足目力,劇震道:“是囂魏牟!”心中湧起強烈的歉意。


    滕翼早聽了他的事,一呆道:“是齊國的囂魏牟!”歎了一口氣道:“項兄不要自責,這完全不關你的事,你也是受害者吧了!”項少龍見他如此明白事理,心結稍解,亦更欣賞這甘於平淡隱居生活的高強劍手。


    這時大隊人馬來至屋前外邊的空地處,紛紛下馬。


    項少龍和滕翼兩人埋伏的那所房子,正是慘劇發生的地方,照常理,囂魏牟的人絕不會踏進這間屋來的。


    囂魏牟臉色陰沉,征勒站在他旁,臉色亦好不了多少。


    看著手下們把馬鞍和行囊由馬背卸下來,搬進其他屋內去,囂魏牟咒罵一聲,暴躁地道:“我絕不會錯的,項少龍詐作朝楚國逃去,隻是掩眼法。


    而他若要回趙,便隻有三條路線,諒他也不敢取道我們的大齊和魏國,剩下便隻有這條韓境的通道,但為何仍找不到他呢?”征勒道:“我們是乘船來的,走的又是官道,比他快了十來天也不出奇,現在我們布置停當,隻要他經過這裏,定逃不過我們設下的數十個崗哨。”


    囂魏牟道:“記得不可傷趙倩!”話畢朝項滕兩人藏身的屋子走來。


    項滕兩人大喜,分別移到門旁兩個大窗,舉起弩弓,準備隻要他步進射程,立即發射。


    征勒叫道:“頭子!那間屋.。”


    囂魏牟一聲獰笑道:“這麽精彩的東西,再看一次也是好的,我最愛看被我奸殺了的女人。”


    說完大步步去。


    項滕兩人大喜,蓄勢以待。


    忽地遠處有人大叫道:“頭子!不妥!這裏有座新墳。”


    項滕兩人心中懊悔,想不到囂魏牟這麽小心,竟派人四處巡視。


    知道機不可失,機括聲響,兩枝弩箭穿窗而出,射往囂魏牟。


    此時這大凶人距他們足有三百步之遙,聞破風聲一震往旁急閃。


    他本可避開兩箭,但項少龍知他身手敏捷,故意射偏了少許,所以他雖避過了滕翼的箭,卻閃不過項少龍的一箭,貫肩而過,帶得他一聲慘嚎,往後跌去,可惜仍未能命中要害,不過也夠他受的了。


    這時近百人有一半進入了那六間屋內,在外的四十多人齊聲驚呼,朝他們藏身的屋子衝來。


    項少龍和滕翼迅速由後門退去,來到屋後,燃起火箭,朝其他屋射去。


    這些屋頂和鬆木壁均被他們下過手腳,在外麵抹上一層易燃的鬆油,一遇到火,立即蔓延全屋,連閉上的門窗亦波及了。


    北風呼呼下,進了屋的人就像到了個與外隔絕的空間,兼之奔波整天,都臥坐下來歇息,那知外麵出了事,到發覺有變時,整間屋都陷進了火海裏。


    一時慘號連天,有若人間地獄。


    那些朝屋子衝殺過來的十多個賊子,眼看可衝上屋台,忽地腳下一空,掉進了項滕早先布下的陷阱去,跌落十多尺布滿向上尖刺的坑底去,那還有幸免或活命的機會。


    瞬息間,近百敵人,死傷大半,連首領囂魏牟都受了傷。


    滕翼兩眼噴火,一聲狂喊,衝了出去,見人便殺。


    項少龍由另一方衝出,兩枝飛針擲出,先了結兩個慌惶失措的賊子,拔出木劍,朝囂魏牟的方向殺去。


    囂魏牟被征勒和另一手下扶了起來,移動間肩頭中箭處劇痛錐心,自知無法動手,雖見到大仇人項少龍,仍隻能恨得牙癢癢的,而己方隻剩下二十多人,憤然道:“我們走!”征勒和手下忙扶著他朝最近的戰馬倉皇而去。


    項少龍眼觀八方,大叫道:“囂魏牟走了!”眾賊一看果然不假,又見兩人武技強橫,己方人數雖占優勢,仍占不到半絲便宜,轉眼又給對方殺了五人,心膽俱寒下,一哄而散,紛紛逃命去了。


    項少龍和滕翼見機不可失,全力往囂魏牟奔去。


    幾個忠於囂魏牟的賊子返身攔截,給這如猛虎出柙的兩大高手,幾個照麵便了賬。


    項少龍踢飛了一名敵人後,迅速追到囂魏牟身後。


    征勒見離馬匹尚有十步距離,拔劍回身,攔著項少龍。


    項少龍大喝一聲道:“滕翼!追!”一劍往征勒劈去。


    征勒不愧一流好手,運劍一擋,奮不顧身殺來,一時劍風呼嘯,殺得難解難分,最要命是征勒全是與敵偕亡的招數,項少龍一時亦莫奈他可,惟有等待他銳氣衰竭的一刻。


    這時囂魏牟已跨上馬背。


    滕翼剛好撲至,一劍劈出。


    一個手下剛要回身應戰,竟被他連人帶劍,劈得濺血飛跌七步之外,可知他心中的憤恨是如何狂烈。


    囂魏牟強忍傷痛,一夾馬腹,往外衝出。


    滕翼一聲暴喝,整個人往前撲去,大手一探,竟抓著馬的後腳。


    戰馬失去了平衡,一聲狂嘶,側跌往雪地去,登時把囂魏牟拋下馬來。


    征勒扭頭一瞥,立時魂飛魄散。


    項少龍那肯放過時機,“嚓嚓嚓”連劈三劍,到第三劍時,征勒長劍蕩開,空門大露。


    當滕翼撲過去與囂魏牟扭作一團時,項少龍木劍閃電刺入,征勒一聲慘哼,整個人往後拋飛,立斃當場。


    此時囂魏牟臨死掙紮,一手捏著滕翼喉嚨,正要運力捏碎他的喉骨,卻給滕翼抓著露在他肩外的箭簇大力一攪,登時痛得全身**,手也鬆了開來。


    滕翼騎在他身上,左手用力一拔,弩箭連著肉骨鮮血噴濺出來,囂魏牟痛不欲生時,他的右拳鐵□般連續在他胸口擊了十多拳,骨折聲爆竹般響起,囂魏牟七孔濺血,當場慘死。


    然後滕翼由他身上倒了下來,伏到雪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意料之外地,項少龍由囂魏牟身上搜到他失去了的飛虹劍,心中不由感慨萬千。


    項少龍把趙倩由隱蔽的地穴抱起來時,趙倩擔心得臉青唇白,嬌軀抖顫。


    大雪停了,繁星滿天,壯麗迷人。


    項少龍愛憐地痛吻她香唇,把她攔腰抱了起來,往墳地走去。


    滕翼割下了囂魏牟的首級,在墳前焚香拜祭。


    項少龍放下趙倩,道:“滕兄今後有何打算?”滕翼平靜地道:“我什麽都沒有了,除了一人一劍外,再無掛慮。


    項兄若不嫌棄,以後我滕翼便跟著你,什麽危難艱險也不會害怕,直至被人殺死,好了結這淒慘的命運!”項少龍大喜道:“我喜歡還來不及,但滕兄不須如此鬱結難解,不若振起意誌,重過新的生活吧!”滕翼搖頭道:“項兄不會明白我對妻兒和親人的感情的了,那是我生命的一切,現在我已一無所有,除了項兄的恩德外,我再不會對任何人動感情,那太痛苦了。”


    趙倩鼻頭一酸,飲泣起來。


    滕翼歎道:“唉!愛哭的小公主!”項少龍摟著趙倩,淡淡道:“囂魏牟這首級會很有價值,滕兄有沒有方法把它保存下來!”滕翼道:“這個容易得很,包在我身上好了!”有了滕翼這識途老馬,路上輕鬆多了。


    他不但是出色的獵人,也是燒野味的高手,又懂采摘野生植物作佐料,吃得項趙兩人讚不絕口。


    滕翼對大自然有著宗教的虔誠,深信大自然有著各種各樣的神靈,每到一處,必親吻土地和禱告祈福。


    五天後,他們到了靠近魏境一條大村落,數百間房子和幾個牧場分布在廣闊的雪原上,風景優美,充盈著寧洽的氣氛。


    實是這戰亂時代中避世的桃源。


    滕翼不但和這裏的人非常稔熟,還備受尊敬,幾個放羊的小子見到他來,立時飛報入村,還有人打響了銅鑼出迎。


    趙倩看著有趣,展露出甜甜的笑容,看得項少龍隻想立即帶她入房憩息,共度春宵。


    沿途不住有男女老幼由屋內走出來向滕翼打招呼,男的忍不住狠狠盯著趙倩,女的卻在偷看著項少龍。


    十多條狗兒由四方八麵鑽了出來,追在他們馬後,還對滕翼搖頭擺尾,表示歡迎。


    “滕大哥!”聲音由上方傳來。


    項趙兩人嚇了一跳,抬頭望去,隻見一個十六、七歲的瘦削青年,手足纖長,臉容不算英俊,但整個人卻有種吊兒郎當的瀟灑,掛著樂天坦誠的笑容,兩腳搖搖晃晃的,竟坐在一棵參天大樹掛滿冰霜雪花的橫幹上,離地足有三丈的距離,教人擔心他會坐不穩掉下來時,那就糟了。


    趙倩驚呼道:“小心點啊!不要搖晃了!”那青年“啊!”的一聲,似乎這時才知道危險,慌得手忙腳亂,更保持不了平衡,仰跌下來。


    趙倩嚇得閉上美目,卻不聞重物墮地的聲音。


    再睜開眼時,隻見那青年兩腳掛在樹上,雙手環胸,正笑嘻嘻向她眨眼睛。


    趙倩狠狠瞪他一眼,怪他裝神弄鬼嚇唬自己。


    項少龍看得自歎不如,由衷讚道:“朋友好身手。”


    滕翼喝道:“荊俊還不下來!”荊俊哈哈一笑,表演似的連翻兩個筋鬥,輕巧地落到雪地上,向趙倩一揖道:“這位氣質高貴的美麗小姐,請問有了夫家沒有!”趙倩沒好氣地橫他一眼,暗忖自己正緊靠在項郎懷裏,他卻偏要這麽問人。


    滕翼不悅道:“修修你那把沒有遮攔的油嘴吧!這位是趙國金枝玉葉的三公主,怎到你無禮?”荊俊一震往項少龍望來,嚷道:u這位定是大破灰胡和人狼的項少龍了!”滕翼和項少龍大奇,交換了個眼色後,由前者問道:“你怎會知道?”荊俊道:“聽邊境處的魏兵說的,他們囑我替他們留心項爺和公主的行,若有發現,會給我一百個銀寶。”


    趙倩駭然道:“你不會那麽做吧?”荊俊毫不費力躍了起來,往後一個空翻,然後跪倒地上,抱拳過頭道:“當然不會,在下還立下決心,決意追隨項爺,到外麵闖闖世界,項爺請答應小子的要求。”


    項少龍心中亦歡喜此人,望往滕翼,表示尊重他的意見。


    滕翼點頭道:“荊俊是這裏最優秀的獵人,精擅偷雞摸狗之道。


    今次我特別到這條村來,就是想項兄見見這終日夢想著要到外麵見識闖蕩的小子。”


    項少龍哈哈一笑道:“起來吧!以後跟著我好了!”荊俊喜得跳了起來,連續翻了三個筋鬥,叫道:“讓小子先去探路,明早必有報告!”轉瞬去遠。


    項少龍見他這麽乖巧,心中大悅。


    那晚他們就住進族長兼村長的家裏,接受最熱烈的招待。


    晚宴時,村裏的長者都來了,非常熱鬧,臨睡前,滕翼向兩人道:“今晚假若聽到異響,切莫出來,因為會有人來偷村長的女兒。”


    項趙兩人大奇,為何有賊來偷女人,也不可理會。


    滕翼解釋道:“這是本地的風俗,婚禮的前一晚都有這種偷新娘的儀式,大家裝作若無其事,新郎偷了姑娘回家後,立即洞房,明早天亮前回到娘家舉行婚禮,你們可順便喝杯喜酒。”


    鑼鼓的聲音把睡夢中的愛侶驚醒過來。


    這時天還未亮,項趙兩人睡眼惺鬆由溫暖的被窩爬了起來,匆匆梳洗穿衣,走出廳堂時,早擠滿了來參加婚禮的人。


    他們和滕翼被安排坐在主家之後觀禮。


    村長和四位妻子坐在最前排,那對新婚夫婦穿著紅衣,頭頂冠佩,各跪一方,手上都捧著一筐鮮果。


    賓客們拍手高歌,表示祝賀。


    趙倩看得眉開眼笑,湊到項少龍耳邊道:u項郎啊!倩兒也要那樣穿起新娘喜服嫁給你。”


    心中一甜道:“有朝一日逃出邯鄲,我們立即學他們般舉行婚禮好嗎?”趙倩願意地猛點頭。


    這時有人把七色彩線拴在一對新人的手腕上,人人念念有詞,祝賀他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儀式既簡單又隆重。


    接著在村心的大宗祠外筵開數十席,全村的人都來了,穿上新衣的小孩更是興奮雀躍,用他們的歡笑和吵鬧聲為婚宴增添喜慶的氣氛。


    酒酣耳熱時,荊俊回來了,湊在滕項兩人身後低聲道:“魏趙間的邊防比平時嚴密了很多,人人都摩拳擦掌要拿項爺和公主去領賞,幸好我知道有條隱秘的水道,若趁大雪和夜色掩護,定可偷往趙國去。”


    項少龍喜道:“快點下雪就好了!”滕翼仰望天色,道:“放心吧!今晚必有一場大雪。”


    滕翼的預測果然沒有令人失望,一團團的雪球由黃昏開始從天而降,這時四人早越過了韓魏邊境,造好木筏,由滕荊兩人的長□操控,次晨順風順水,安然回到了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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