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裏麵擺著一頂紮眼的大花轎,步兵裏麵停著一輛惹眼的四輪馬車,看著挺招搖,這到底是擺譜還是故弄玄虛?外麵的士兵是一群活死人,坐在裏麵的主人是人是鬼、是魔是妖?


    我不敢妄下斷語,除非我能親眼目睹。


    李佳珠一聽就不幹了,她說她反對我冒險,弄不好裏麵的人沒看到,我小命先沒了。


    我說田才的命還要不要救?下麵等著我們的是一群豺狼虎豹,任何一個人落到他們手裏,我保證會屍骨無存,據說活死人睜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吃人的五髒六腑,你願意這樣死?轎子和馬車是活死人主人的象征,都說擒賊先擒王,我為什麽不能賭一把呢?急眼了老子就綁一票,我就不信這幫死奴才敢見死不救。


    李佳珠嗆了我一口說,真要見死不救,你就死了。


    我裂開嘴一笑說,他們敢見死不救,我就撕票,誰怕誰?


    仨人見我一陣子窮得瑟,滿臉都是哭笑不得,大家想笑卻不敢笑,誰知道這是不是一場最後的玩笑?


    李佳珠忽然淚奔說,為了我們,你要好好地活著,想盡辦法活著。


    我沉默了一會,抬起頭說,你們放心吧,多少大災大難都挺過來了,一個小小的綁票就栽跟頭了?不是跟你們吹,相麵的說我九條命,到現在還一條沒用完呢。


    田教授和田才默然無語,事關生死,既不能反對我以死冒險,又不能反對我救大家的性命。但二人心知肚明,如果不讓我賭一把,大家的命早晚還是要丟的,站在自私的角度,他們的眼神是求生的,這點我能看出來。


    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因為自己的主意,現在四個人都被拴在繩子上,雖然大家拚死咬牙堅持,但最後的結果還是逃不開一個死字,不能豪言壯語地說我有多神聖,就算是為了贖罪吧,我必須鋌而走險,如果轎子和馬車都有人藏在裏麵,我能綁架一個也好,最後敵我雙方來個君子協定什麽的,豈不是更好?


    時機稍縱即逝,萬一我們四個中有人掉下去,那個時候雙方都有人質,我們這邊就被動了。我空中蹬踢雙腿,盡可能調整自己的平衡,繩索一點一點地打起秋千,而且越蕩越高。


    嵌在木頭裏的箭頭漸漸地滑出一段來,如果不能在繩索脫落以前“落”在轎子或者馬車上,我的綁票計劃就會落空,弄不好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大家的心懸在嗓子眼上,誰也不敢保證我能如願以償。三個人眼神熱切而又感激,因為我賴天寧付出的不僅僅是過人的膽識,還有一股子舍生取義的無畏和坦蕩。


    箭頭“哢嚓”一聲斷裂,而我的身子也飛了出去,空中翻著滾,還好下麵就是大花轎。


    步兵活死人被我吸引住了眼球,幾乎忘記了上麵還留著三個人,十幾雙眼睛隨著我的身子呆板地轉悠,他們不知道我是在玩雜耍,還是在“暗度陳倉”。


    田教授、田才和李佳珠紛紛傳來驚呼,因為我頭下腳上地落下去,手裏舉著大刀,從轎頂一頭紮進裏麵。


    外麵的人“啊呀”聲一片,而大花轎裏麵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我的同伴不知道我是死是活,隻能掛在空中喊著我的名字。步兵活死人固守原地,顯得無動於衷,我跑到轎子裏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騎手士兵已經死絕,花轎中的主人已是光杆司令,明朝步兵隻會聽命於馬車之人,對於這個“主子”壓根就沒當回事。


    其實這是我的一個如意算盤,算定外麵的活死人不會包圍過來。兩路人馬寧肯看著對方死絕,也不肯出手相救,就憑這一點就可判斷他們是“同床異夢”,除非馬車裏麵的人發出命令,否則活死人隻會袖手旁觀,任憑我鑽到轎子裏麵瞎折騰。


    擒賊先擒王,這是我的計策,但為什麽不跑到馬車上呢?當然我有苦衷,馬車距離比較遠,我的繩索隻能抵達轎子上方,要想落到馬車上也不是沒有可能,那需要我借助田才的那根繩索,那是不太現實的,首先我不敢保證這根繩索能掛住兩個人的體重,萬一兩個人都掉下去就弄巧成拙了。


    所以我隻能先跑到大花轎裏麵,後麵的事再審時度勢吧,反正活死人暫時不會動我半根毫毛。


    我穿破轎頂時,看到裏麵確實坐著一個人,穿著一身花不溜秋的衣服,她肯定是個女人!快一千年了,她肯定不是個活人,憑著這一點我才敢使用大刀,愛誰誰,我閉著眼睛一陣子砍剁,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女人是個“紙人”,身上穿的衣服已經被我砍成了碎片,飄落了一地。


    但紙人腰以下部位還算比較完整,隻是上半身被我砍沒了。我傻愣在轎子裏麵,滿頭都是霧水,心想這是唱得哪一出戲?我心頭無比地懊惱,本想擒賊先擒王,沒想到抓到手的卻是個紙人,難道就是這麽一個“紙人”控製著凶猛強悍的活死人?


    我有點不甘心,想蹲下身子再看看,因為紙人下半身還穿著一條花邊裙子,萬一秘密就在裙子裏麵呢?顧不上什麽廉恥不廉恥,我貓著腰蹲著,用刀尖挑起裙子一角,萬一裏麵有什麽埋伏,我還能有個心裏準備。


    撩了一下裙子卻沒掀起來,它意外地自行脫落了,像是自己的脫掉的一樣。我本能的反應使勁盯了一眼,沒想到裏麵別有洞天。


    兩條大腿上密密麻麻畫著朱砂“符號”,不細看的話還以為腿上套著紅色的絲襪。符號太熟悉了,就是道家“鎖魂咒”,其實最厲害的不是這些咒語,而是一圈一圈束縛腿腳的紅繩子,幾乎從腳指到大腿根繞了個遍。


    這個“女人”是麵對我的,我很好奇地想看看她的後麵,於是把頭繞到她的身後,這裏也有隱藏的秘密。


    紙人的屁股還在,兩半屁股還各蓋著朱砂封印,一個是畫著“滅絕”,一個畫著“焚身”。我心頭猛然劇顫,這兩個封印可是歹毒無比,死者不但失去鬼魂的自由,而且魂魄離開軀體之前還受過人為的“煉獄”,受過煉獄的魂魄大多是十惡不赦之人,陰曹地府都會通通地將之沉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瞞天過海的法術,施法之人事先買通陰曹地府的官吏,閻羅王在驗明正身的時候,他們背後已經偷梁換柱了。


    我終於明白這些活死人為什麽如此仇恨我們四個,他們把我們當成害死主人的真凶,死亡之前隻記得報仇雪恨,這一點正好被“邪惡高人“利用,變成了令親者痛仇者快的活死人。


    按照田教授的曆史分析,被詛咒的女人有可能是慘死的李氏,那些騎兵的衣著打扮具有少數民族的特色,可以推斷為高麗國士兵。另一隊人馬隸屬大明朝步兵,可以大膽猜測是歸順朱元璋的李桂柱所帶親兵。


    對號入座也是一種假想和猜測,隻要合乎邏輯就有可能是真的,何況普天之下哪有這麽多巧合碰在一起?


    四輪馬車上的人難道是高麗國第一大將軍李桂柱?


    朱元璋和馬秀英將二人先後處死,將屍體葬於同一墓穴不是沒有可能。李桂柱跟大花轎李氏相比,難道也是個被封印的紙人?疑問盤繞腦海,揮之不去,暫且不管,先為李氏解了封印再說,她曾經借用鬼臉出現,就是想請我幫她接觸禁錮,既然碰上了就不能不管。


    封印的解封方法和解除定時炸彈差不多少,首先必須熟悉封印的性質,這叫對症下藥,還要擁有一定的法力,至少不能低於原先施法人的功力,如果解除封印的功力不夠,當事人會遭到法術的反噬,要不重傷慘死,要不癡癡傻傻,成為一個廢人。


    為了以防萬一,我必須借助青烏傳人的精血來增加功力,先用指尖之血在手心裏畫好“符籙”,像一枚大印般蓋在紙人屁股上,兩枚封印各不相同,我使用的”解封大印”也不一樣,剛剛蓋好了兩個大紅章,紙人自上而下轟然倒塌,竟然化為一堆紙屑。


    我嚇了一跳,心想解除封印失敗了?但等了半天也沒遭到法術的反噬,看來我是虛驚一場。單手掀開轎簾,我鑽出了轎子,掛在屋頂的三個人這才如釋重負,至少知道我還活著。


    我嚐試著朝四輪馬車走過去,活死人卻一步一步地把我圍起來,我舉著大刀如臨大敵,沒想到最後還是落入了活死人的圈套。差不多猜出馬車裏麵的人是誰,我多麽想親口張口告訴他們真相——我是來救你們家主子的!但沒辦法跟這些活死人溝通,所以我隻能站在原地幹著急。


    活死人猶如一群餓狼將我團團包圍,人都跑我這邊來了,就暫時給李佳珠他們解了圍。我想到了一個聲東擊西的主意,對著屋頂三個人喊道,你們趕緊下來,盡可能吸引它們的注意力——我隻需要一分鍾就能靠近馬車!


    團隊合作就是親密無間,甚至是同生共死。三個人攀繩而落,田教授舞著偃月刀衝到了活死人背後,二話不說,揮刀就砍,一個活死人猝不及防,竟然被砍斷了半個腦袋,屍體砰然倒地,一下子激怒了他的同伴。


    田才不甘落後,端著長矛給一人來了個“透心涼”,由於是背後偷襲,活死人沒等轉過身子就被消滅了兩個。李佳珠從後麵冒出來,舉起寶劍也想殺一個過過癮,但被我一聲厲喝給製止,因為活死人吼叫著圍了過去,這個時候不趕緊跑回繩索上,隻有死路一條。


    趁著敵人疏忽我之時,我一個箭步衝上馬車,單手掀開簾布的同時,裏麵竄出一隻雪白的鬼鼠,白影一閃而至,她張嘴撲上我的臉,幸好我及時留了一手,在打開車簾的時候將大刀擋在前麵。


    我一看飛出一個白影,立刻旋轉右手刀把子,刀鋒衝前而立,隻能怪鬼鼠太凶猛,一頭撞在我的刀鋒上,身子被劈成兩半,巴達一聲掉落地上。


    這隻白色的鬼鼠的確與眾不同,骨瘦如柴不說,腿腳也不發達,粉嫩的肚皮下麵長滿了細小的肉疙瘩,一身白毛油光發亮,她的尾巴又長又粗,圍在屁股後麵打了好幾圈,像是豎著一個小花圈,母性特征較為明顯,而且保持著一份養尊處優的身份。


    其他的鬼鼠都死了,唯獨她活著,我判斷這是一隻鬼鼠王後,洞窟所有的鬼鼠都受她的支配和調遣,我沒想到她會躲在馬車裏偷襲我。一腳踏過她的屍體,我再一次掀開布簾,裏麵果然端坐著一個人,渾身上下都被綁著鐵鏈,黑色的骨頭上還殘留著萎縮的肉片,這種死法我認識,大凡受過“千刀萬剮”的人都是這副樣子。


    不是紙人而是一具“千刀萬剮”的骷髏。發黑的骨架上纏著一條巴掌寬的紅布條,從肩頭一直斜著纏上腰間,有點像授獎儀式上的紅絲帶,可惜上麵寫著的不是名字,而是拴著一排小銅鈴,我數了數正好九個,這九個小鈴鐺可是大有來頭,這叫“九鈴碎魂”,隻要鈴鐺一響,死者好不容易聚集的魂魄就會被震碎,如果九個鈴鐺一起響,別說死人聚集魂魄了,他一生一世都會魂不附體。


    我歎息一聲,設下毒咒的人真夠狠毒的,這人死了上千年,即便是鬼,也是行屍走肉。我咬破了舌尖,對著這條紅絲帶噴了一口“血霧”,九個小鈴鐺像是瓜熟蒂落一樣掉落下來。


    手掌上的指尖血還未幹,我用手扯下那條惡毒的紅絲帶,順手扔到了馬車外麵。骷髏的頭顱猛然對著我耷拉下來,雖然嚇了我一跳,但我明白這是對我表示感激,我領情說道,去吧,一千年都過去了,恩怨隨風去,趕緊投胎去吧。


    骷髏點了一下頭,隻聽嘩啦一聲骨骼碎裂的聲響,骨架已經化為一層塵土。等我跳下馬車的時候,看見田教授、田才和李佳珠滿臉茫然地站著,那些活死人突然間消失了,沒有絲毫的預兆,所以才把他們驚愣了。


    我心裏跟明鏡似地,一定是李桂柱報恩於我,捎帶著帶走了活死人的魂魄,他們本就是死人,雖然飲用了鬼鼠之血,那也是一具臭皮囊,鬼鼠王後滅亡,李桂柱回歸陰曹地府,他們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李佳珠瞪著眼睛還來勁了,憤憤不平地對著我說,活死人哪去了?姑奶奶剛剛殺過癮,這幫孫子不打招呼就跑了,我還想再打個一百回合,我就不信一個現代人打不過一個死人。


    我說姑奶奶你怎麽才說這話?你等會,我這就施展法術把他們叫回來,不讓你玩個夠,顯得我沒有誠意。


    我裝模作樣地豎起半個指頭,看樣子像是要做法。李佳珠猛地跳到我的後背上,乍乍呼呼嚷道,賴天寧我跟你說,你敢把他們招回來,我就賴上麵一輩子不下來,看看誰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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