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安撫江南苗劉兵變的消息,迅速傳遍江南。


    雖然派出了過百人的信使,分做兩隊,一路在陸路急馳,一路沿江朔流而上,直入荊襄,由漢中過秦嶺,直入漢中。


    因著河南尚在金人手中,也隻得這樣舍近求遠,繞道前去長安。


    苗劉二人也知道緩不濟急,派出信使的同時,同時又入宮去見太後,再次求得詔書,安撫人心,詔命韓世忠、劉光世、楊沂中等部鎮將,留駐防地,不得擅動。


    宋朝並沒有派宦官傳詔的慣例,這一份份詔書,自臨安發出,由著大大小小的頒詔官員,星夜就道,分路前往各地。


    奉命前往鎮江頒詔的,卻是那日在兵變時斷然交出康履,避免亂兵衝上城樓的戶部郎中葉宗諤。


    趙構在位時,對他漸漸信重,他以戶部郎中的官職在禁中掌握軍械甲仗,官位雖然不高,其實職責很是重要,對禁軍將領和士兵也極有影響力。


    那日亂軍衝入內宮,若不是他,隻怕趙構身邊寥寥無已的那些殿前班直衛士都不會剩下。


    趙構在失揚州後,確實有相當一段的時間不得人心,朝野皆怨。


    中央禁衛軍發動叛亂,也是這種失望心理的表現。


    但是如現在這般,差點連身邊最親近的衛士也將他拋開的情形,卻是因為趙桓歸來。


    葉宗諤那日雖然暫且回護趙構,免得他被亂軍所傷,也是出於士大夫本能的忠君心理罷了,在他看來,雖然趙構對他自己極為信重,卻並不是值得尊重和效忠的帝王。


    遠在長安的靖康天子,才是正統。


    而且,除了正統之外,趙桓顯然比趙構要英武的多,除了少數趙構的心腹外,沒有人真心態意擁戴於他。


    若不是趙桓擔心引發內亂,心裏又清楚趙構身邊早有定時炸彈,就算是強迫趙構退位,趙構也非奉詔不可。


    而趙桓並沒有強迫趙構退位,身為文臣,又在趙構身邊極受重用,那自然還是要竭力效命,已為社稷國家盡力。


    如此錯蹤複雜的形勢與想法,苗傅等武將卻是完全不能明白。


    請諸文臣出外頒詔安撫人心時,這幾個禁軍大將心中惴惴不安,唯恐文臣不服,不肯效命。


    若是如此,則軍心民心必亂,很難維持。


    隻是當他們尋著葉宗諤時,他卻是立刻接命,沒有半分的遲疑。


    因著事情緊急,自臨安出發後,葉宗諤等人星夜就道,除了要歇馬之外,竟是很少停駐腳步。


    吃飯喝水,都在馬上,除了困的實在受不得,才下馬暫且打上一個小盹,然後就繼續前進。


    如此這般,不過五天之後,距離鎮江已經不足百裏。


    知道就要趕到,葉宗諤反倒在傍晚時,下令暫且歇息,與一眾從人在一個小酒店中用飽了飯,又好生睡了兩個時辰,起身上路時,雖然天夜黑透,冷風陣陣,各人卻是精神抖擻,馬匹也回過力來,雖然頂星戴月,連夜趕路,一時間卻不覺得很苦。


    一路疾奔,待到天色隱隱發白,沿途的村莊傳來陣陣雞啼,開始有行人和起早的農夫出現時,葉宗諤駐馬稍歇,問清距離鎮江不到十裏,各人都是鬆了一口大氣。


    這一番長途奔波,卻是將隨行葉宗諤出來頒詔的家仆和保護的禁軍將士,累的如同脫了層皮一般。


    江南的冬天陰冷難耐,天氣將明未明時節,最是難耐。


    各人雖然穿的極厚,一陣陣冷風卻如同刀割斧削一般,一直往著人身體裏鑽,直涼透骨。


    雖然如此,葉宗諤心中卻如同一團火在燃燒。


    二帝相爭,極其影響士大夫的心理,成為壓在他心中的一塊重石,如今在他看來,大事已定,大宋軍民將在靖康天子的率領下抵抗金兵,大宋地廣人多,兵力財力雄厚,自此往後,還有什麽好怕的!他生性豪爽,一路騎馬急行,感覺到冷風直刺入骨,再看鎮江城池隱約可見,心中更是歡喜。


    因嘴中一邊嗬著白氣,一邊扭頭向幾個騎馬跟隨家仆令道:“天色好早的了,大夥兒加把勁,一會進了城,詔書開讀了,就可以去用早飯,好好歇息。”


    跟在他身後的仆從軍人早冷的不堪,此時他一路不停,各人也不敢說話。


    雖然此時太陽已經升的老高,一輪紅日掛在頭頂,看的眼熱,卻不能給人一絲一毫的熱氣。


    眾人早冷的難耐,聽他如此一說,一個老成家人笑道:“大人,既然都到了鎮江城啦,也不急著這一刻,咱們就在城外不拘找個早點鋪子,隨意用點早飯,喝口熱粥便是。”


    他一開頭,其餘各人也七嘴八舌道:“正是,吃幾塊胡餅,喝點熱粥,也能去去寒氣!”“這鬼天氣,這風象小刀一樣,我的胸口隻怕一點熱氣也沒有了。”


    “最苦的是騎在馬上,連跺跺腳也是不成,我的腳隻怕一會下地走路也難。”


    聽著各人七嘴八舌的抱怨,葉宗諤先是含笑不語,待各人說完,便搖頭道:“咱們不能下馬吃飯,太耽擱時間。


    我身負重任,豈可有一絲一毫的耽擱。”


    他其實身上也很是難過,也很想下地休息,喝點熱粥暖身,隻是想到就要麵見韓世忠,說定大事。


    待靖康天子詔書一至,則再也沒有反複。


    一想到這裏,身上的責任感和迫切知道韓世忠態度的急切心理,使他不願做半刻停留。


    因含笑道:“吃了這麽多天的苦,也不急著這一時半會。”


    先阻住各人話頭,又令道:“來,把昨天買的酒取出來分了,大夥兒喝酒禦寒!”他自己先取出馬背上的酒壺,對著嘴大喝幾口,有幾滴落在了他的胡子上,葉宗諤也不去擦,隻是將舌頭一伸,全數甩入嘴中。


    一邊飲,一邊又取出幾塊牛肉幹,大嚼幾口咽下,然後又是飲上幾口酒。


    他酒量極大,這小小酒壺便是來上十幾壺也醉不倒他,隻是想到一會要見韓世忠頒詔,少飲幾口後,便隻吃肉不喝酒,一會功夫,便將幾塊牛肉吞下。


    如此作派,不但他身前身後的禁軍將士看的目瞪口呆,此時鎮江城門附近出入的百姓看到這個官員如此,也是看的楞征。


    隻由他的家仆見怪不怪,隻是仍然忍不住麵露笑意。


    鎮江城距離長江極近,行到城門處時,隻覺得江風浩蕩,水聲呼嘯,一陣陣勁風掠來,吹的人衣衫啪啪做響。


    “痛快!”葉宗諤將手中酒壺一拋,回轉頭去,遙望北麵的長江。


    到底隔的還遠,隻是能看到遠處有水氣升騰而起,並不能看到一波如帶的大江。


    他心中覺得稍稍遺憾,卻想起不久前聽到的一首詩,此時喝了幾口酒,又覺得國事大有可為,竟是不自禁吟道:“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自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吟罷,揮鞭漫聲道:“唯願我大宋將士橫戈渡江,再不退回才好!”話音未落,卻聽不遠處有人應道:“好詩!”聽聲音,卻是一個女子。


    葉宗諤轉頭去看,隻見一個妙齡美婦,正含笑看向自己。


    見他眼光轉來,那女子也並不躲避,而是將手一拱,笑道:“大人做的好詩,小女子佩服!”“豈敢,這並非是下官所做,而是另位奇女子所作。”


    “喔?”那婦人眼眉一挑,大是驚異。


    她雖然生的眉目如畫,美豔非常,此時做如此舉動,竟是英氣勃勃,勝過男子。


    葉宗諤看的大奇,見她身著華貴,打扮也是貴婦模樣,竟是騎在馬上,懷中抱著嬰兒,腰間居然還佩著一把佩劍。


    他身為程氏理學的信徒,原不欲在大街上與一婦人搭話,此時此刻,被這女子的氣度所折,竟不知不覺又答道:“此詩是李易安所做,我也是在臨安時聽人傳頌吟讀,記了下來。


    適才想到長江就在眼前,不知不覺間吟了出來。”


    “居然如此,李易安一向是做婉約詞,居然能寫出如此慷慨絕妙男兒氣十足的好詩,當真讓人敬服!”那女子先是恍然大悟,感慨讚歎之後,卻又一笑,向葉宗諤道:“大人滿臉風塵,顯是有要務,小女子就不耽擱大人了。”


    說罷,竟又是抱拳一禮,姿式瀟灑幹脆,隻道:“大人請!”葉宗諤看的一呆,卻也回禮道:“夫人請!”答禮之後,這才策馬驅騎,直往城中韓世忠居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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