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收發自如趙鼎向來鄙視秦檜的操守,聽皇帝如此說,心中極不讚同。


    他想來想去,卻是不知道秦檜的才能在哪裏。


    當下隻得仍然不應。


    趙桓也不再說,趙鼎對秦檜的態度其實正好,樞密與參知政事不能勢同水火,卻也不能和衷共濟。


    如史書上南宋末年,多有參政兼任樞密的,這樣軍政大權在手,南宋末時皇帝已經被完全架空,廢立都由權相,國家大政亦是托於宰相之手。


    所以南宋無外戚權閹,卻有權相。


    這種惡劣的先例被元朝全盤接過,而於明初終於徹底結束。


    秦檜昨日看過熱鬧,卻委實想不到皇帝會在這一天召見。


    中使至時,一家大小正欲出城郊遊,舒緩一下心情。


    待詔旨一到,全家大小已經離府,傳詔宦官打馬追到,秦檜一聽皇帝召見,卻是又驚又喜,當下不管不顧,將妻女拋下,自己急忙回府換過官服,佩上魚符,然後隻帶了幾個隨眾,跟著詔使急往宮中。


    他緊趕慢趕,卻已經比往常官員入見的時間晚了許多。


    趙桓已經用過午膳,正在殿中接見大臣,聽得秦檜來了,也不多說,隻教他外殿候見。


    秦檜不知道皇帝是何用意,心中七上八下很是不安。


    按理他應該在外殿遠處等候,卻情不自禁走的近些,雖然不至伸頭探腦,卻也是伸長了耳朵,去聽裏麵動靜。


    隻是這殿閣雖然不怎麽巍峨華貴,卻也是高大軒敞,外殿距離內殿尚有老大一段距離,秦檜枉自伸頭張目,卻是什麽也聽不清。


    過不多時,卻見趙鼎帶著幾個武臣模樣的人出得殿來,見著秦檜身著朱袍在外等候,先是一楞,待趙鼎替各人介紹。


    秦檜才知對方便是最近赫赫有名,統領重兵屯於襄陽的嶽飛。


    宋人向來輕視武臣,防備之心甚重。


    此時雖然是情形特殊,秦檜身為宰執,終沒有向一個武臣賣好的道理。


    當即隻是點頭一笑,淡淡敷衍幾句,便算招呼。


    嶽飛卻不計較,原本該當就此辭出。


    臨行之際,卻是終忍耐不住,向著秦檜笑道:“相公久任外事,雖參政而惠及地方多矣。


    今有人攻訐,亦是為相公計,防微杜漸耳。


    我朝任事大臣,多半會是如此,相公卻也不必介懷。”


    這幾句知心話語,秦檜這幾日來從未聽的人提起,倒是這個武將淡淡幾語。


    卻差點教秦檜落下淚來。


    他心中極是感動。


    一時卻不知道怎麽對答,卻聽嶽飛又道:“向來敬佩相公,多嘴饒舌。


    非有私耳。”


    秦檜知道對方是不想和自己有什麽私交瓜葛,武將與文臣結交是朝中大忌之事,所以才有這話出來。


    當下也正容答道:“豈敢,某安敢以私意視公。”


    兩人拱手一笑,趙鼎不喜秦檜,嶽飛說話雖然也隻是從公事出發,也使得他甚是不悅,當即向著秦檜略一點頭,便自退出。


    秦檜知道皇帝等著自己,當下不敢再行耽擱。


    到得殿門處請見了,聽得趙桓宣進,便也不言語,進門便是納頭一拜。


    還不及抬頭,便聽趙桓笑道:“給宰相設座。”


    秦檜聽得趙桓語氣溫和,抬頭一看,又見臉上帶有笑意,並不象是在生氣模樣,心裏一寬。


    等內侍端過椅子來,便踏踏實實坐了。


    趙桓並不急著說話,隻是打量著秦檜模樣舉止。


    隻見他一身朱袍穿的整整齊齊,腰間七事也是掛的有條不紊,由於不是朝會,隻戴了一頂軟腳襆頭,雖然年紀剛到中年,一縷胡須已經垂的老長,也是梳理的紋絲不亂。


    他隻顧打量,秦檜卻是再撐不住,當下先認罪道:“臣奉職無狀,請自去相,到地方權知一州後,惠及百姓曆練地方,然後再入朝辦事地好。”


    趙桓對他知之甚深,便是秦檜本人,也不知道其實自己的老底完全被趙桓知道的清清楚楚。


    好比兩人打牌,一方的底牌被對手摸的個清清楚楚,自然處處落個下風。


    此人貪念權位,愛享樂,喜資財,懼內軟弱,隻想平安渡日,是以迎合趙構,為相多年不管國事,隻體悟帝意。


    然而秦檜精於權術,長於識人判事,能拉攏的,需排擠的,一定要搞死的政敵,分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任相久了後,連趙構也對他很是忌憚,大權竟有旁落之憂。


    趙桓心中清楚明白,對這樣的人,以權位富貴釣他,自然沒有不中的道理。


    卻也要防閑小心,不能使其坐大。


    所以對李綱是敬,對此人卻是防。


    而如何著手去防,卻是施發由心。


    比如適時敲打一番,便是一法。


    聽得秦檜認罪,趙桓卻也是不急著接他的話頭。


    隻悠閑問道:“適才嶽飛出去,你們可相識麽?”秦檜越發摸不著頭腦。


    他哪裏知道趙桓心裏存著異樣心思,滿想知道這一對曆史上最著名的冤家對頭是如何看待對方,是以才有此一問。


    其實就憑著秦檜殘害嶽飛一事,趙桓自覺殺他一百回都是輕的。


    不過此人當時痕跡未露,不能就這麽一刀宰了,況且也確實是能員幹吏,這幾年趙桓用的得心應手,覺得用此人來趟地雷陣是件蠻有樂趣的事,便越發舍不得拿他下手了。


    當下陪著小心答道:“臣與嶽飛素不相識。”


    趙桓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又問他道:“朕信重嶽飛,令他統領大兵。


    近來頗有些閑話,你如何看?”秦檜心裏“咯噔”一聲,知道這話要緊。


    偷眼去看趙桓臉色,偏是莫測高深,委實不知道皇帝是何用意。


    是當真詢問自己意見,還是對嶽飛有了提防之意?他腦中急速運作,左思右想,終覺得需留著小心才是。


    於是肅容答道:“臣以為,嶽飛確係忠臣,且又是良將,為上將統兵十萬,本朝亦有。


    隻是不可以為常例,時間久了難免尾大不掉,武人不讀書,不明春秋大義,一旦勢大難製,難免會太阿倒懸,還請陛下留意。”


    趙桓問的急迫,他這答話卻是滑光水淨四麵不沾,既又肯定了嶽飛的能力,又請皇帝留意武將勢大難製,急切之間,卻也虧他想地出來。


    趙桓聽地隻想發笑。


    這一番對答雖然算是巧妙,卻也正符合他對秦栓性格的猜想。


    卻隻是不露聲色,向著秦檜道:“你雖如此說,嶽飛適才知你待罪來京,卻委實說了幾句好話。”


    見秦檜支楞著耳朵等著自己說話,趙桓卻淡淡道:“朕說他是武臣,對朝官的評論需得謹慎。


    然而不怕猜忌,敢於直言,朕也甚是取他地忠心。”


    秦檜簡直是感激涕零,連忙點頭道:“是,嶽飛此人確實是忠義可鑒,臣也甚是佩服。”


    這一番對答,秦檜以為鄭重,卻不知道趙桓肚皮險些笑破。


    嶽飛直率,知道自仁宗改製失敗後,神宗亦是失敗,而國家苦於積貧積弱久矣。


    比若仁宗年間,國家養兵百萬,而朝官及吏員亦是百萬,漢時七八千人養一官,宋人已經是兩千餘人養一官。


    加上眾多的衙門機關的吏員,數字簡直隻能用可怕來形容。


    而宋朝官員采取的是終身製,哪怕是犯錯犯罪,也隻是降罪貶官,很少有免職辭退的重罰。


    這種傳統已經深入人心,想略改一點都是極難,嶽飛不知道秦檜等於是被趙桓趕鴨子上架,還以為此人與王荊公一樣敢為天下先,勇於任職,所以佩服讚賞。


    而趙桓深知底細,再看秦檜此時的模樣,心裏竟是樂不可支。


    隻是他為帝久了,不自禁的帶了點時人的思維方式。


    自覺這樣作弄大臣不成體統,因收了笑意,轉過話頭,突然向著秦檜斥道:“你此次被彈劾,總歸是奉職不謹所致!”“是,臣罪在不赦,請陛下降罪。”


    秦檜遠沒有宋朝大臣所謂的風骨,一聽皇帝斥責,立刻起身免冠認罪。


    趙桓板著臉數落道:“你才為相幾年?前幾年財賦上困難,朕也不能如祖宗一樣賞賜大臣錢財,你的俸祿便是一點不用,夠買多少畝地?一百畝?可是這幾年下來,你四處買地,現下記在你名頭下地田產,已近千頃,禦史彈劾你貪墨,豈是假的?”秦檜無可辯白,雖是深秋,額頭汗水淋漓而下。


    其實宋代官員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收入,已經成為成例,很少有人因此被彈劾。


    比如天下聞名,先天下憂而憂的範文正公,為官沒有幾年,也是買了萬畝良田。


    這種事向來是士大夫間的傳統,也不消說得。


    隻是趙桓改革台諫製度,不象以前純以進士為禦史,而且對貪汙罪也極為重視,借著這個理由辦了很多大臣。


    秦檜這兩年已經極為收斂,還是被人揪出了老底,咬著不放。


    若論宋廷傳統,一個宰相被如此斥責,除了自請辭職,然後徹底退出政治舞台外,再也沒有別的選擇。


    趙桓不依不饒,將秦檜許多劣跡說出,見對方麵無人色,便又放緩了語氣,向秦檜道:“不過前朝諸公都是秀才,一旦為官則鮮衣怒馬良田美宅並置,可細究乎?此中關節,朕亦明白,非你一人如此。


    隻是國家常例俸祿外,還有賞賜,若再貪汙,則無可寬恕。


    你日後不可再犯,朕有用你處,需得自愛謹慎,你可明白?”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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