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珠裏的蟲子,是餘慈在抵擋赤霄咒殺印,以情緒火焰燒遍心內虛空諸天時的意外發現。


    本以為心內虛空足夠穩固嚴密,哪知道竟然有蟲子鑽進來,潛伏了不知多長時間,對餘慈來說,這一驚是非同小可,此後雖不動聲色,卻一直沒有停止過探尋。


    他後來問起幻榮夫人、幽蕊等,也通過神主網絡遍詢各路信眾,卻都不知其來曆。他也想通過幻境珠做些文章,可問題是,手中隻有一份“孤本”,萬一處理不善,折在手裏,線頭可就要斷了。


    眼下有了另一種選擇,豈有不琢磨的道理?


    從外麵看,幻境珠裏場景變化,光怪陸離;而在其中魔蟲“看來”,卻還是心內虛空常年不變的模樣。


    蟲子鑽進心內虛空,總要達到一定的目的吧?完成之後,又會做什麽?怎麽傳遞消息?怎麽會合?背後又究竟是怎麽個來路?


    這些都是餘慈需要知道的。


    正琢磨的時候,有人以意念碰撞他的感知,如果還原成現實情境,那大概算是呼叫……不,算是極其微弱的呼救聲吧。


    喊“饒命”的是趙相山。


    餘慈很意外。


    如果片刻之前,讓他描述一下對趙相山的觀感,餘慈會說:


    心思難測,但算是個漢子。


    如果從這家夥被擒入心內虛空算起,已經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它依然不曾吐口。


    倒不是幻榮夫人辦事不利。


    餘慈就覺得,幻榮夫人施在趙相山身上的手段,已經足夠厲害了。


    最初,幻榮夫人用“常規”的法子泡製,卻發現趙相山不為所動,甚至還暗中抽取萬魔池的力量為己用,意圖加速恢複。一怒之下,用了魔門秘傳的專門整治天魔及外道的法門。


    裏麵具體法理複雜,餘慈也半懂不懂。簡單來舉個例子,就等於是將常人置於鯊魚群中,齧食分餐,偏又吊著一條命,一時不得速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支離破碎。


    現在隻不過是把鯊魚換成魔頭,將齧食換成“吞噬精氣、磨銷靈性”而已。


    由於封禁五柱的設計,苦了趙相山,卻便宜了周圍的萬千魔頭。


    對萬魔池中一眾魔頭而言,趙相山這等天魔外道中的強者,簡直就是最為大補的養份。即使層次差得很多,可你來一點兒,我來一點兒,分而食之,好處總還是有的。


    再加上魔頭的特殊性質,吞噬精氣的同時,也是將各類汙濁之氣沾染上去,“替換”了靈明出來。


    這算是另一種方式的“他化”。


    也因此,血海中巨量魔頭,近日來晉級躍升的何止千百?


    原本懵懵懂懂的一批,有了“替換”出來的靈明為根基,也能從血海深處,亦即元始魔主所遺的信息中,受到好處,漸生靈智。


    隻是,不管它們再怎麽晉級,在萬魔池與照神銅鑒的鎮壓之下,轉眼又要被接海連天的龍卷風撕碎了去,豐富餘慈“天人九法”的信息結構。


    說到底,最終受益的,還是餘慈。


    至於趙相山,被萬千魔頭當了活靶子,每日裏都沾染巨量濁氣,汙穢神智、喪失靈明,難聽點兒講,此時它大可與“糞坑”相媲美。


    所謂“清明”,沒有“清”,哪有“明”?


    被不可計量的濁氣侵蝕,又受封禁五柱的禁錮,靈性不可避免遭到銷磨。


    它是沒有“屍”可分,卻等於是眼看著自己向白癡轉化。


    對於一向以謀算狡計自詡的皮魔來說,要比任何刑罰都來得殘酷。


    而幻榮夫人更狠辣之處在於,她讓趙相山的堅持,變得毫無意義。


    出於對外道根底的熟悉,在立起五柱之時,她就不指望趙相山軟化態度,憑借這手段,趙相山那些被磨銷的靈性,其實有相當一部分,都轉接到封禁之中,一段時間之後,完全可以從裏麵篩選出大量的記憶碎片,收集起來,重新梳理。


    就算趙相山一直不吐口,時間長了,照樣無用。


    這種法子沒法用在逼問功法訣要上麵,但在精確度較低的秘辛事件上,再有效不過。


    按照幻榮夫人的算法,最多一年的時間,趙相山的靈智便要退化到一般幼兒的水準,那時候稍微使點兒手段,拚接起各類信息片斷,也隻是稍微費點兒功夫罷了。


    如此狠辣且縝密的手段,餘慈自覺,換了他上去,也隻能是求一個速死罷了。


    趙相山能撐兩三個月,著實了不起。


    可現在,怎麽就忍不住了?


    餘慈最起碼的耐心還是有的,他沒有立刻回應,而是繼續擺弄幻境珠,認真考慮,該用什麽方法和場景,讓珠內的魔蟲誤以為得手。


    趙相山能在封禁五柱的壓製下運使意念,已經是竭盡全力,付出的代價絕對不低,但萬事開頭難,而一旦開了頭,再持續下去,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兒了。


    其意念連續碰觸,大有你不回應,我幹脆就累死在這兒的意思。


    餘慈覺得火候差不多了,終於是轉過身去,麵對封禁五柱中央那一團怪異怪狀的皮屑,皺眉道:


    “你想說什麽?”


    趙相山意念微弱,幾不成句,然而過往的脾性不改,大意是:


    想抓緊時間賣個好價錢。


    “嗬,還能說俏皮話……”


    餘慈聞言失笑,直接斷開了聯係。


    這當然隻是故作姿態,趙相山想必也明白,不過,他已經是騎虎難下,多次再求聯係而不可得,又要到了極限,無奈之下,轉而去求不遠處的幽蕊。


    幽蕊也是聰明人,更知道餘慈的心思,初時也假意不予通傳,直到將趙相山的性子給磨得差不多了,才意意思思地幫他傳了話。


    餘慈轉身,直視過去。


    這時候的趙相山,已經連發念的力量都快消耗一空,精氣喪失的速度又是加快,周圍魔頭爭先恐後,在封禁五柱周圍潮湧般往來,大口吞噬。


    餘慈也不理會這些,隻是對他講:


    “把話說明白。”


    趙相山將意念艱難傳出:“我隻求一個前程!我隻要那人一般,移轉靈樞,此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所說的“那人”,自然就是黃泉夫人。


    餘慈扭頭去看,此時那邊確實很招眼,有靈光灼灼,逐漸聚合,內蘊生機,血海上的魔頭蠢蠢欲動,但在照神銅鑒的光華之下,又不敢越雷池半步,隻在周圍越聚越多,漸成拱衛之勢。


    不過,趙相山知道那是誰嗎?


    “你認得她?”


    “黃泉夫人……無別有情之心,世間唯她一人而已。”


    趙相山見餘慈態度微妙,精神也是一振:“既然她也拜入天君座下,正是用我之時!一人之言有窮,二人之言可彼此參照,更易判斷。”


    “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天上天下,域內域外,黃泉夫人知道的,我能知八成;我知道,或許她能知九成,正好對照。”


    餘慈啞然失笑,趙相山一反數月來的硬骨頭,如此急切之狀,又是可笑,又是可疑。


    移轉靈樞對虛生那樣壽元將盡者、幽蕊那樣注定的短命之人,固然是一條退路。但對本來就有不死不滅之身的皮魔,又有什麽用處?


    餘慈也不好直接問它,免得給糊弄了,話鋒一轉,問起別的:


    “別的且不說,你是哪個魔主座下?到真界何來?”


    “我原在域外無光魔主座下,入世並無他圖,隻為護法之故。”


    無光魔主?餘慈怔了怔,才猛地反映過來:


    參羅利那!


    真界之外巨大星域中,唯一一隻破神蠱,也是周邊域外當之無愧的霸主,當年曾見識過的太阿魔含、波陀諦等末法主級別的魔頭,相比之下,都要遜色一籌。


    參羅利那在魔文中便是“絕望”,其“無光魔主”之名,據說是本於一旦與它扯上關係,世界便“黯淡無光”之意。


    猛然間扯上這樣的大能,餘慈也是啞然,也隻能是繼續問下去:


    “什麽護法?”


    趙相山沉默了下,意念再發時,愈發地艱澀:


    “魔靈轉生……參羅利那魔靈轉生!”


    意念剛剛分明,異變陡生。


    封禁五柱中央,那聚攏成團的皮屑上,便“波”地燃起一團幽沉火焰,色澤發暗,來得突兀莫名。


    趙相山意念驟然轉濁,更迸發出慘痛淒厲的情緒反應。


    也是刹那間,趙相山僅有的一點兒“肉身”,便給燒成了渣子,若不是封禁五柱有防它生機絕滅的功效,且心內虛空亦是特殊區域,自有神通運化,恐怕這家夥已經死得透了!


    旁邊幽蕊驚道:“咒誓反噬?”


    餘慈眼神冷沉,他知道,趙相山正是用這種決絕的方式,證明自家的真誠。


    然而,也是這種方式,猛然間將餘慈推到一團更亂更雜,且是更為巨大的麻煩中去了。


    趙相山有封禁五柱、有心內虛空,能夠維持一線生機不滅。


    可是,作為承載這一切的餘慈,就要承擔與之相應的“隔絕”作用與壓力。


    他能夠感覺到,在茫茫星域深處,正有一道冰冷無情的視線,無視重重虛空阻礙,直接將其純粹的毀滅性意念投注過來。


    原本幾不相幹,如今已是生死大仇。


    參羅利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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