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優美的米修拉姆,位於羽扇河南部的兩條支流之間,一座座錯落有致的建築在大片的濕地和森林中若隱若現。貼近自然的環境和清新濕潤的空氣,使得這裏成為了自治州內外聞名遐邇的療養勝地。


    然而在以前卻不是這樣。


    七十年前,克洛斯貝爾自治州尚是帝國的一部分時,米修拉姆及其附近還是一片禁地,代皇帝署理克洛斯貝爾軍政的總督府就修建在那裏。


    除了總督府,米修拉姆周圍還築有駐軍的兵營和堅固的要塞工事,一時被目為帝國統治這裏的巢穴和象征。


    克洛斯貝爾自治州建立之後,米修拉姆即遭荒棄。但隨著克洛斯貝爾國際銀行(ibc)將這裏開發為休養地,這裏又再次慢慢繁榮起來。然而與帝國時期的全盛規模相比較,現在米修拉姆的開發範圍隻有以前的四分之一而已。很多深處的建築由於荒棄時期疏於保養而坍塌,成了魔獸的樂園和巢穴。


    不僅如此……


    “傳說在米修拉姆的深處,埃雷波尼亞還修建有一座特殊監獄,專供折磨卡瓦爾德的間諜和反帝國的克洛斯貝爾人,不知道多少人死在那裏。就算現在自治州已經擺脫帝國統治快有七十年了,在黃昏的時候,在米修拉姆仍然能偶爾聽到很淒厲的聲音……”


    “……咳!”


    本來是對要去的地方進行介紹,卻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都市傳說。對這方麵極有興趣的佐天淚子聽的心馳神往,而有些心煩意燥的墨埜穀暮羽則麵露不愉之色,狠狠咳嗽了一聲打斷了雪拉紮德的說明。


    銀發的女遊擊士轉過目光,看了看露出焦躁神色的雙馬尾少女,輕輕地歎了口氣。


    “‘神話’也好,‘傳說’和‘故事’也罷,最好別太掉以輕心。”


    “?”


    “即便是荒謬到了極點的‘傳說’,裏麵也含有某些真實的成分。比起事到臨頭感慨‘果然如此’,還是寧可做些準備,心中有數也好。”


    “但……”


    暮羽剛要爭辯,袖子卻被佐天連續拉扯了兩下。她轉過視線,西斯學徒衝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火焰少女’——你忘了?”


    同伴輕聲的低語,如同一盆冷水澆下,讓心浮氣躁的暮羽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見此情形,銀發的女遊擊士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了一個讚許的笑容。


    “我們怎麽去那裏?”佐天問。


    既然能被擄走基蒂——不,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她的本名,那麽還是用她的本名稱呼她為好——緹歐的修女和那群掩護她的白衣人選為落腳地,想必不是個容易到達的地方。


    “我過來的時候順便拜托了米切爾,讓他找條船來……如果找不到,我們就隻能搭一小時之後的水上巴士過去了。”


    “八百萬眾神……”


    暮羽用極低的聲音嘀咕了一句。


    這個季節本就是米修拉姆療養地的淡季,加上“咪西”的主題公園正在修建,噪音使得根本無法安心療養的緣故,幾乎沒人在這個時候入住米修拉姆。來往於克洛斯貝爾本市和米修拉姆碼頭的水上公共巴士隻有每天早晚兩班,主題公園的施工人員則由專門的導力船進行接送。


    要是找不到船,搭乘巴士去米修拉姆的話,就算那些疑似星杯騎士的白衣人不轉移,也有可能被卡瓦爾德和埃雷波尼亞的情報員們捷足先登。


    真要是那樣的話……


    佐天向暮羽遞了個隱蔽的眼色,而後者輕輕咬著嘴唇點點頭。


    就算動用非常手段,也絕不能讓那女孩落到不把她當人看的人手裏!


    等雪拉紮德帶著兩個遊擊士匆匆趕到港灣區的碼頭時,米切爾已經等在那裏了。和他一起的還有個男人。


    佐天和暮羽都鬆了口氣。看來米切爾不愧是這情況數一數二複雜的克洛斯貝爾支部的接待員,竟然在這麽短時間內聯係到了船隻。


    “嗨!諸位,還好嗎?”


    還來不及向米切爾打招呼,一個身穿黃色夾克的身影已經從旁邊躥了出來。


    雖然身材嬌小,但渾身的熱情卻無可匹敵。米切爾也算魁偉的身軀,一下子就被撞到了一邊去。


    淺灰色的頭發,藍灰色的眼睛,明快而稍嫌強硬的笑容。


    “是你?”


    “沒錯,還記得我嗎,哈維小姐,佐天小姐,墨埜穀小姐?”《克洛斯貝爾周刊》的見習記者,格蕾絲-林希笑眯眯的說:“你們這樣行色匆匆,一定是發生大事件了吧?對吧,對吧?”


    “聖烏爾絲拉醫科大學那邊……”


    “那個事情,跟這邊沒法相比吧。”


    格蕾絲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尖銳起來:


    “……烏爾斯拉的事情,主編剛剛指定前輩的記者去采訪了……我可是用這雙眼睛看到了哦,那個搶走女孩的護士,還有那些身穿白衣的家夥。”


    無論是雪拉紮德,還是兩個少女,臉上都浮現出了吃驚的神色。


    她居然跟蹤我們!


    見此情形,格蕾絲的笑容更加明顯和得意了。


    就算把烏爾斯拉那邊的“魔獸襲擊事件”讓給前輩的記者又如何?這邊的新聞,恐怕要大上十……不,一百倍!


    “呐,呐,帶我過去吧?記者追求真實的靈魂,已經燃燒起來了呐!”


    “抱歉。”


    雖然有那麽一瞬間,雪拉紮德似乎被她的熱情所打動,但女遊擊士最終還是搖頭拒絕了她。


    “遊擊士的基本準則,是保護民間人士的安全。我們無法允許身為民間人士的你進入危險的境地。”


    “小氣!”女記者撇了撇嘴,故意用雪拉紮德她們能聽到的聲音自語:“說不定我會偷跑過去哦。那樣的話遊擊士想保護我也鞭長莫及哦。兩者比較還是帶我過去比較好哦……”


    “別給他們添麻煩,格蕾絲。”


    原本站在米切爾身邊的男人說話了。


    他年紀應該不大,頭上纏著布條,身上則穿著黑色的皮圍裙,露出的胳膊上肌肉凸起,顯得非常結實,臉和手都是經常在太陽下勞作所形成的小麥色,渾身濃厚的魚腥味,即便在相距好幾米的這裏,都能聞得到。


    “瑪爾提!你少管閑事!”


    見習記者回身,狠狠盯了那男人一眼。從她叫男人名字的態度上來看,兩人似乎相當熟悉的樣子。


    但那仿佛帶著實質般怨恨的眼神,根本無法觸動那個名叫瑪爾提的男人一絲一毫。


    “要是再固執的話,我去告訴你老爹哦。”


    “……事業上,爸爸是支持我的!”女記者的眼中閃過一絲畏懼,但馬上挺起胸,嘴硬的說。


    “誰會拿那種事告狀。”男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要是大叔知道你拖了遊擊士的後腿……”


    “咕嗚……叛徒!”


    女記者瞬間就退縮了,用不甘的眼神看著瑪爾提,大大的眼睛裏似乎有淚花滾動。


    美女用水汪汪的眼睛向上看的絕技,就算達不到雪拉紮德的微笑那種幾乎頂的上原力魅惑的程度,也能讓絕大部分男人瞬間意誌崩潰,乖乖按她說的做。


    隻是,這一切對那個男人來說根本無效。他麵不改色的補上了最後一擊。


    “況且,給遊擊士帶來麻煩的話,以後甭想在我這裏免費拿到賣剩下的鰻魚,也別想……”


    “你……你給我等著!”


    女記者不甘的一跺腳,氣哼哼的站到了一邊。


    “這是在東街販售鮮魚的瑪爾提先生。”


    剛剛被格蕾絲推到一邊的米切爾,這才過來向雪拉紮德她們介紹男人。


    雪拉紮德伸出了手,但男人嘿嘿笑著搖了搖頭,將手藏在背後。


    “剛從攤子那邊過來,手上全是魚的味道,就不和你們握手了——是去米修拉姆嗎?”


    “是的,瑪爾提先生。”雪拉紮德點點頭:“可是您把攤子丟下,真的不要緊嗎?”


    “有旁邊的攤主幫著照看,沒啥問題。”瑪爾提豪爽的笑道:“平時受了你們那麽多照顧,要是不幫忙的話,根本不用想再在東街的露天商鋪區混下去了。船在這邊,請跟我來吧。”


    雪拉紮德她們跟著瑪爾提走向船的方向,但米切爾卻提出了異議。


    “呐,雪拉君。”他憂心忡忡的說:“是不是集結更多一些的力量比較妥當?至少等艾歐莉婭和林她們從醫院回來,或者溫斯特從阿摩利亞過來……”


    擊斃了那隻花麵山魈之後,艾歐莉婭和林投入到了救護傷員的工作之中,而雷蒙德警官則借醫院的導力線路向局裏報告去了。


    按米切爾的想法,誰也不能肯定現身接應那個名叫莉斯-亞爾珍特的修女的十餘個白衣人就是對方實力的全部,而且還有帝國和共和國的情報員摻雜其間,此去米修拉姆可謂凶險異常。


    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雖然支部最強的台柱亞裏歐斯-馬克萊因不在,但如果能集合四名正遊擊士的力量,總比雪拉紮德帶著兩個新人去強得多。


    “沒有那個時間了。”雪拉紮德輕輕搖頭。


    等待艾歐莉婭他們集齊,固然是穩健的方案。然而在教會、帝國、共和國都行動起來的此刻,時間卻遠遠比穩妥要重要得多。


    “可是……”


    “米切爾君。”雪拉紮德打斷了他的話,淡紫色的眼眸中閃過堅定的神色:“遊擊士不就是為了這種情況而存在的嗎?”


    一個個的看過去,發現佐天和暮羽臉上也是讚同神色的米切爾,最後也隻得點了點頭。


    “那麽,我就在支部等候你們回來了。”


    瑪爾提啟動了他那隻用來運送鮮魚的小船,導力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螺旋槳攪動水花,載著四個人的小船在羽扇河的水麵上劃開了一道白色的痕跡。


    隨即,引擎的聲音高亢起來,船頭微微抬出水麵,背對著將天空和湖水都映的發紅的太陽疾馳。


    直到聽不見導力引擎的聲音,船也變成了一個小點,在視野中再也和河岸分不出彼此之後,米切爾才收回了目光。


    “女神啊……”


    “請問……”


    口音稍稍有些奇怪的通用語從他背後傳來。


    米切爾和格蕾絲回過頭。


    眼前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


    他戴著一頂灰色的扁帽,扁帽上有銀色的三角形標誌。扁帽下露出淩亂的頭發,近乎黑色的深褐色眉毛下麵是一雙同樣近乎於黑色的深褐色眼睛。五官和臉部的輪廓,並不像大陸西部人那樣明顯,卻也並不像是大陸東部人那樣圓潤,呈現出一種奇妙的調和感。


    幾乎布滿了整個臉頰和下巴的胡茬不知道幾天沒刮,胡亂的生長著。右臉頰上有一道深紫色的傷痕,一直延伸到頸部,沒入領口裏麵。


    他身上披了一件皺皺巴巴,似乎布滿了灰塵的灰色大衣,大衣的扣子敞著,露出裏麵同樣看上去髒兮兮的圓領衫和褲子。腳上則穿著一雙布滿了灰塵和劃痕的靴子,褲腳倒是有好好的掖進去。


    除此之外,一個碩大的灰色背包,看上去幾乎和他那壯碩的身軀一樣大小,被他輕輕鬆鬆的單肩背在背後。裏麵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些什麽東西。


    “是遊擊士協會克洛斯貝爾支部的米切爾先生吧?”


    雖然是疑問的句式,但卻是肯定的語氣。


    在那一瞬間,米切爾想起來了。


    這男人說話的口氣,和艾歐莉婭一樣,是來自極北冰雪之國的雷米菲利亞人的特殊口音。比起所謂“優雅”的貴族腔,冰天雪地中的雷米菲利亞人,似乎要節約每一份體內的熱氣一樣,發音短促而急驟。


    “是。”


    米切爾歪著頭,上下打量了一下壯漢,隨後歎了口氣。


    “嘛,雖然有些女人認為這種髒兮兮的外表,才正是真男人的標誌,可我這樣的淑女,還是比較喜歡亞裏歐斯那樣幹淨清爽的類型呢……失禮了,您是?”


    “路過的教師……嗬嗬,開個玩笑。”


    他露出了笑容。


    “教授?”


    米切爾悄悄擰起了眉頭。而旁邊的格蕾絲幹脆打了個寒戰。那笑容太完美,太真誠,反而像是一副戴在臉上的麵具般不真實。


    然而那麵具卻毫無縫隙,讓即便心機敏銳的協會接待員和記者,也根本無從窺探那笑容之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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