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力引擎發出單調的轟鳴。


    初聽時,佐天和暮羽都覺得心煩意燥。但時間久了,引擎聲就變得如同催眠曲一樣讓人昏昏欲睡。


    今天發生的種種事情,實在是積累下了太多的疲勞。名義上是準遊擊士和時空管理局的雇員,但兩人實際上都是剛滿十四歲的少女,雖然用意誌強撐,但身體的反應比什麽都老實。


    上下眼皮之間開始打架,隨後重心慢慢前傾,最後險些從座位上向前栽倒。身體姿態的迅速變化讓大腦猛然清醒過來。但不到一分鍾,睡意又如同漲潮一般襲來,於是就又是一輪新的循環。


    這樣不行!


    佐天淚子用力搖晃了一下腦袋。


    早知道這樣,就拜托米切爾準備咖啡或者紅茶之類能提神的飲料裝在水壺裏了。


    事到如今後悔也沒用。不知道米修拉姆那邊有沒有自動販售機一類的設施……不可能有的吧。


    她看了看暮羽的情況,後者已經陷入了半沉睡的狀態。閉著眼睛任由身體隨著船隻在水麵上的顛簸左搖右擺。


    另一邊,雪拉紮德倒是安穩異常。她在膝蓋上攤開了油布,然後把戰術導力器的外殼就像懷表一樣打開。


    她淡紫色的眼睛裏透出認真的光芒,戴著鹿皮手套的手指從導力器中取出各種顏色的耀晶回路,仔仔細細的檢查,確認回路無異常之後,又再鑲嵌回戰術導力器的結晶孔中,將細小的螺絲擰緊到不緊不鬆的位置上,使回路和結晶孔正好匹配到一起。


    即便這艘小船不斷被水波撞擊著船底,使得銀發的女遊擊士的身體不斷發生無規律的搖晃,但她的手指始終和戰術導力器的位置保持相對靜止,整然有序的完成著需要專業工匠在操作台上完成的步驟。那精細而敏銳的身體控製水準,讓西斯學徒都看的有些入迷了。


    她的目光移動到了船上的最後一個人身上。


    穿著皮圍裙,頭上綁著毛巾的年輕魚店老板正在船尾操作導力引擎。


    “瑪爾提先生,您經常去米修拉姆嗎?”


    “是啊。”瑪爾提自豪的回答:“魚店‘瑪爾提’,不僅克洛斯貝爾本市的龍老飯店和千禧酒店,連米修拉姆那邊的高級餐廳,也經常會向我訂購鮮魚呢。”


    “這樣啊,真了不起呢。”


    “沒什麽。這都是托了你們遊擊士的福呢。”


    “哎?”佐天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雖然協會的口號“保護民間人士,守護地區和平”聽起來很有正義夥伴的感覺,遊擊士們也的確身體力行,但一個魚店老板而已,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會卷入會出動遊擊士的大事件。身為普通市民的他,應該和遊擊士毫無交集才對,為什麽會這麽說呢?


    而且,在碼頭的時候,他還說“要是遊擊士找上門卻拒絕幫忙,那就別想在東街混下去了”。


    沒這麽誇張吧?


    在學園都市,白井和初春,還有固法前輩和鷹野前輩,她們那樣努力,卻也不見有人如何感謝風紀委了。


    “的確是托了你們的福啊。”瑪爾提笑著說:“不僅是我,東街露天攤販的大家,都很感謝協會呢。沒有協會的話,想必大家都沒法經營下去吧……”


    “等等,這是怎麽回事?”


    “嘛,說起來其實也很簡單。”


    克洛斯貝爾的東街,雖然的確位於城市的東部,但其名稱卻有著另一重的意思。


    這裏乃是卡瓦爾德東部以及更加東方的地方來的移民的聚居之地,故名“東街”。


    比起本地人,以及已經在這個城市深深紮根數代的帝國和共和國西部移民,大部分都因大陸鐵路的修築而作為勞工遷至此地的東方移民,缺乏資金,缺乏人脈,甚至連大陸西部的通用語都不會說。


    東街是與被鐵路與主城區分隔開來,貧困和混亂程度諸街區第一的舊城區相距最近的地方。舊城區的極道和流氓們,很快就把這些人生地不熟的東部移民當做肥肉來任意宰割。


    這時候本應該是正義的警察出場的時候……但,你能指望無能之名深入人心的克洛斯貝爾警察在這上麵有多出色的表現?


    在瑪爾提的父親那一輩時,東街的攤販們在黑幫和流氓的壓榨之下,不要說積累資金擴大事業,能保住一日三餐就很不錯了。


    後來,協會在克洛斯貝爾建立支部,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因為房子便宜的關係――就設在東街。


    遊擊士們“保護民間人士”的口號可不是白喊的。規模不大,但極其激烈的幾次衝突以克洛斯貝爾的流氓和幫會成員們徹底屈服為終結。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在東街挑戰秩序。瑪爾提他們這些露天攤販的日子,才最終好過了起來。


    “這……”


    佐天臉上有些發燒。


    西斯學徒能夠感覺的到,這個年輕的魚店老板對協會的感激的確是發自肺腑。然而越是這樣,純真的少女就越是感到羞愧。


    其實,她並不是遊擊士。卡瓦爾德極東地區支部準遊擊士的身份是偽造的。她並沒有做任何值得這個年輕的魚店老板感謝的事情。


    “所!以!說!”瑪爾提樂嗬嗬的強調:“多虧了你們,我們這些人才能安心做生意。而且不論是再怎麽瑣碎的工作,遊擊士也不會挑三揀四。馬克萊因先生就曾經有幾次幫我找緊急貨源,或者掃蕩漁場附近的魔獸;艾歐莉婭小姐教我了處理河豚的方法……”


    “我們要到了。”


    突然間,銀發的女遊擊士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打斷了瑪爾提仿佛遊擊士協會推廣宣傳員一樣的演講。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把油布和鹿皮手套收起。大型懷表一樣的戰術導力器用銀鏈子栓在腰帶上,在西斯學徒的感知中散發著生機勃勃的能量波動。


    佐天鬆了口氣。


    要是讓他用感激的口氣繼續講述克洛斯貝爾支部的遊擊士們幹了多少好事的話,佐天說不定會羞愧的再也不敢戴起護衛臂甲的徽章也說不定。


    西斯學徒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把暮羽推醒,然後從船裏站了起來,在迎麵襲來的勁風中穩穩的站住腳跟,眯起眼睛向岸邊看了過去。


    感知芯片將遠處的圖像放大,映射在她的視覺中樞裏麵。


    大片頗有古典意味的建築在樹木中若隱若現,樹林與自然的濕地之間過渡極其自然。一排排的別墅聳立在岸壁上方,岸壁之下則是大片看上去相當細軟的沙灘。湖水衝上去又退下來,低沉的沙沙聲在這裏都能聽到。


    然而,無數起重機和建築的鋼製骨架從大地上升起,張牙舞爪的好像是畫麵上的汙點一樣,將這名為米修拉姆的美景幾乎破壞殆盡。


    “往年這些時候,米修拉姆早就住滿了人啦!”眺望著碼頭的方向,瑪爾提大聲抱怨:“真不知道ibc的人是怎麽想的,好好的療養度假勝地,好好地休息一下,每天開開船,釣釣魚,讀讀書,或者什麽都不做就在那裏發呆不好嗎,非得修建這勞什子的主題公園。難道不會嫌吵嗎?……要是每年的這個時候入住米修拉姆的人變少,我那邊鰻鱺和鮭魚,還有河豚這種高級貨,根本賣不出去啊,賣不出去!最後都得白白便宜格蕾絲那家夥的肚子。”


    “嘛,嘛。”佐天連忙安慰他:“建成之後,這裏一定會更熱鬧的。”


    “當真?”


    “當然。”佐天蓬蓬的拍著和旁邊的銀發女遊擊士相比,根本不在一個次元上的胸部,大包大攬的說道:“到那時候米修拉姆就可以不拘泥於季節,一年四季都會有很多家庭帶著孩子過來,當然也是情侶約會的好地方呢。”


    她當然有這個信心。不談東京迪斯尼這種,就算在她的家鄉,北海道那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城市裏,主題公園在周末的時候,也會人滿為患的。


    “說的也是……”瑪爾提若有所思的點頭稱是:“ibc的迪塔總裁,好像就沒做過虧本的生意呐……小心!”


    瑪爾提提醒著。在他嫻熟的操作之下,小船漂亮的畫了個弧線,橫過來靠上了碼頭。


    船幫碰上緩衝的橡膠墊,船身猛然晃動的一瞬間,三個人就幾乎同時跳上碼頭。


    “多謝你幫忙。”雪拉紮德向瑪爾提微微躬身:“不過,可以再麻煩一次嗎?艾歐莉婭和林她們應該已經從醫院那邊回來了,溫斯特如果順利的話也應該回到支部了。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接他們過來?”


    “當然。能夠幫得上遊擊士的忙,魚店‘瑪爾提’的好評度應該也會一口氣提高,銷售額也會大增吧。這樣說不定可以彌補一下今年米修拉姆方麵無銷售量的損失了呢……”


    螺旋槳的聲音由高到低,年輕的魚店老板駕駛的小船漸漸消失在西下的夕陽之中。


    “下麵……從何開始呢?”


    佐天和暮羽打量著眼前的情形。


    碼頭是一個l形,深入羽扇河的石質棧橋。岸壁的後麵,則是一條通向米修拉姆深處的主幹道。


    看碼頭上的地圖,主幹道與另外一條道路交叉的廣場,是整個米修拉姆的中心。從這裏看過去,廣場四周盡是些兩層高的商店,建築之間則架起了遮蓋住街道的玻璃天棚,形成了被稱為“廊街”的步行商業街,整個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十字形建築一般。


    從商業街上,又延伸出兩條道路。


    西側的道路相當寬闊,兩側堆滿了建築材料,更遠處後麵就是大片大片的,豎著起重機和建築骨架的淩亂工地。


    而東側則通向由古樸典雅的獨棟建築組成的居住區。那些應該就是ibc投資興建的療養別墅了。


    看著眼前被漸漸西斜的陽光仿佛鍍上了一層金的景色,佐天卻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


    這裏實在是太安靜了。


    大概是已經快到傍晚的緣故,碼頭以及岸壁的道路上雖然堆著小山一般高的建材,卻看不到車子和工人,施工的聲音更是一點也聽不見。


    而住宅區和商業街那邊,就像瑪爾提說的那樣,今年根本就無人入住這裏,自然也就沒有人了。


    雖然明知道不可能,但此情此景,讓西斯學徒油然產生了一種“人類是不是已經滅亡了”的錯覺。


    “是啊,該從何處開始呢?”


    一向遲鈍的暮羽奇怪的看了突然抱起胳膊,像是發冷一樣的佐天,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建築群露出了牙疼的神色。


    僅目測的話,主題公園的工地就寬達兩公裏以上,深度或許還在寬度之上。而另一側的住宅區麵積更大。在這樣寬廣的目標群中,要怎麽尋找那個叫莉斯-亞爾珍特的修女還有那群白衣人呢?


    “嘖。”麵對這樣棘手的情形,雪拉紮德也不得不露出苦笑的神情:“看來,我們要分散開來進行搜索……當心!”


    女遊擊士大聲示警。無聲無息撲來的黑影帶起勁風,然而反射著陽光的利牙卻咬了個空。


    感受到惡意的佐天本能般側身閃避。衝著她的手咬過來的黑影撲了個空,沉重的身體撲落在棧橋上,鋼鐵般的爪子在石頭上劃出了耀眼的火星。


    還不等黑影調整姿態,雪拉紮德就已經展開了行動。


    長鞭一閃,就卷住了那黑影的腰部。隨後,她深深吸了口氣,手臂猛然揮舞,手腕、腳踝和腰部上懸著的金屬飾物同時發出叮叮當當的悅耳碰撞聲。


    一個幅度極大的正弦波順著長鞭呼嘯而去。被長鞭纏著的黑影還來不及反抗就被拋起來,然後狠狠地摜在地上。


    “嗚嚕嚕嚕……”


    “軍犬?!”


    看清了那個翻滾的黑影,暮羽愕然叫道。


    如同牛犢一樣強壯的犬隻在地上翻滾了兩圈之後站起,皮毛在鼻子上皺成一團,露出尖銳的犬齒和粉紅色的牙齦,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吼叫威嚇著。


    它的頸部、背部和四肢都有皮質的護具。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盡管剛剛被雪拉紮德摔了一下狠的,但它並沒有斷掉骨頭,當然更沒有喪失鬥誌。


    它低下身體,後肢上強健肌肉的輪廓從皮毛上浮凸出來。那凶狠的目光讓佐天不由後退了半步,右手搭上了刀柄。


    然而這隻不過是假動作。當軍犬的爪子在石頭地麵上再次劃出火星時,它赫然是衝著暮羽去的。


    “坐下!”


    雪拉紮德伸出了食指。厲聲喝道。


    讓握緊刀柄的佐天和拔出手槍的暮羽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


    肩高大概能到人腰部的巨大軍犬“嗚”的低鳴了一聲,乖乖的趴在地上,連尾巴都夾了起來。


    “當遊擊士之前……”看著兩個後輩驚訝的表情,女遊擊士淡紫色的眼睛裏露出了緬懷的目光“我是行走各地的藝人。馴獸可是我得意的技能之一呢。”


    她上前輕輕踢了那隻軍犬一腳。而剛剛還凶橫無比的軍犬,竟然主動翻過身,將脆弱的腹部就這樣毫無遮掩的露了出來。


    雪拉紮德彎腰,從它項圈上摘下一個金屬牌。佐天和暮羽打量之下,臉色都凝重了起來。


    金屬牌的上麵,清晰地衝印著一個馬頭。


    “黃金軍馬……這軍犬是埃雷波尼亞的?”


    她們事先早已經想到帝國或共和國的情報員捷足先登這種可能――畢竟連擄走緹歐的人逃走的方向,都是雪拉紮德從情報員那裏“打聽”到的。


    “沒錯。看來,我們是中了呢。”


    雪拉紮德再次輕輕踢了軍犬一腳。


    本應被訓練的效忠主人到死的軍犬,在佐天和暮羽不可思議的目光中,衝著銀發的女遊擊士拚命地搖著尾巴。


    隨後,不知雪拉紮德下了什麽樣的命令,軍犬“嗚”的低吼了一聲,然後向住宅區那邊跑了過去。


    “快跟上。”


    看呆了的佐天和暮羽在雪拉紮德催促之下,急忙邁開了腳步,追著軍犬向住宅區深處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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