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見大伯這樣,有些害怕,也不敢再說什麽,站在那裏傻傻的不知所措。田大貴怒道:“我說的你沒有聽見嗎?滾!我不想看見你們家的任何人!滾!”


    狗蛋嚇得倒退了好幾步,眼淚汪汪的卻不敢哭。這時,他看見了不遠處的李棟子正在那朝這邊張望,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這個棟子叔叔曾經給自己一個糠粑粑吃,還趴在娘的身上不知道在什麽,看樣的跟娘很熟,他能給自己吃的,應該就能幫忙,於是,他跌跌撞撞地過去,來到李棟子麵前,哭著說:“棟子叔叔,我爹病倒了,我娘抬不動,你去幫一下唄。”


    李棟子同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老子沒空!滾開!”


    狗蛋不知道這個昨夜還給自己吃食的叔叔,怎麽今天就變得這樣的凶神惡煞。不敢再說,隻好轉身,摸著眼淚哭著往回走。正走著,被一個婦人擋住了,問:“狗蛋,你哭什麽呢?”


    狗蛋放下手一看,是村裏寧家的二叔寧老二。便哭著說:“我爹病倒了,在外麵,我娘抬不動,大伯他們也不幫忙,嗚嗚……”


    寧老二忙道:“在哪裏?帶我去!”


    狗蛋把寧老二帶到城隍廟門口,見尤菜還抱著田二貴在哭,便上前看了一下,吃了一驚:“哎呀!他這個樣子,還活著嗎?不會死了吧。”


    “還活著!”尤菜趕緊說,“我摸了他的心口,還有熱氣,嘴巴也還出氣呢。他二叔,多謝你幫我抬一下。”


    寧老二二話不說,蹲下,他抬前麵,尤菜幫著抬兩腳,這樣半抬半拖地弄到了大殿裏他們躺的地方。寧老二道:“他這樣得找郎中啊!”


    尤菜無助地望著他:“我哪有錢請郎中啊。”


    “我去叫古先生吧,他針灸治病,沒錢的不收錢。”


    一句話提醒了尤菜,趕緊地點頭答應。連聲謝謝。


    寧老二快步走了。尤菜抱著丈夫那冰冷的身子,就像抱著一塊冰,她想幫他搓搓暖和,可是看見田二貴手腳上的凍傷潰爛的肌膚,又不敢動手了,隻是嗚嗚地哭著。


    過了一會兒,寧老二帶著古葉舟來了。


    古葉蹲下身查看了一下田二貴,不由心頭一沉,取出金針,針刺他人中、百會、內關和足三裏,給了片刻,田二貴終於緩緩蘇醒了過來。睜開眼看了他們一眼,孱弱的聲音問:“我……,我這是在哪裏……?”


    尤菜忙哭著說:“你已經回到城隍廟裏了,古先生在給你看病呢!你放心。”


    田二貴望著古葉舟:“多謝先生。”


    古葉舟擺擺手,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的四肢,末端都已經變成了黑灰色,就算沒有變黑的地方,也裂著一道道的口子,深可見肉。說明組織都已經壞死,已經沒有康複的可能。古葉舟看了尤菜媳婦一眼,朝外麵努努嘴示意到門口說話。尤菜忙跟著古葉舟走開了幾步,古葉舟低聲道:“你男人的傷非常的嚴重,雙腳和雙手差不多都已經凍壞死了。”


    尤菜驚呆了,拉著古葉舟的手,雙膝一軟就要下跪,古葉舟趕緊把她一把扶住。尤菜眼淚汪汪說:“古先生,求你救救他吧,要是沒有腿,他……他以後可怎麽辦?我們一家人可怎麽活……?求你了……”


    古葉舟皺眉道:“不是我不願意救,隻要我力所能及,我當然會救治的,可是,他的雙手雙腳已經壞死,根本不可能救治了,死的東西是無法救活的。知道嗎?”


    “都說你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聽說你救活了一個屠夫的兒子,都已經死了的,你救活了,求求你,救救我男人吧!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你!”


    古葉舟苦笑搖頭:“我說的是真心話,他的雙手雙腳已經殘廢,沒有辦法醫治,而且,還可能感染化膿,毒邪攻心,那可就連命都沒有了!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馬上給他截肢,也就是砍斷他已經壞死的手腳,隻有這樣,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啊?要……,要砍斷手腳……?那他以後怎麽辦?我們一家人可怎麽辦?田地誰來種?我們家可全靠他了,要是沒有了手腳,我們一家都要活活餓死的。先生,求求你,一定要想想辦法,救救他啊。”


    “我真的是無能為力。他的雙手雙腳已經壞死,沒有辦法救治。但凡能救治的,我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的。不過,要是不截肢,他真的有生命危險!”


    尤菜瞧著他:“我知道了,先生,你還是嫌我家窮,給不起錢……”


    “不是給不給錢的問題,一個村子的人,能幫的我一定幫,可是……”


    尤菜一下子抱住了他,低聲道:“先生,我沒有錢,我隻有這身子,便拿來報答先生好不好?隻求你救救我男人,幫他治好手腳,我……,我一輩子陪你睡覺……”


    古葉舟趕緊一把推開了她,回頭看了一眼田二貴,見他緊閉雙眼歪著頭,可是寧老二和狗蛋兩雙滴溜轉的眼珠子正瞧著他,不由有些窘迫,道:“嫂子,別這樣!我真的救不了他的雙手雙腳,因為他的手腳都已經壞死了……”


    “你連死人都能救活,怎麽就治不好手腳呢?”田二貴低頭看了看自己單薄柔弱微微有些佝髏的身子,自己也有些自慚形穢,哆嗦著說:“先生是嫌棄我的身子是嗎?那……,那多少錢我先欠著你,我去窯子賣,換錢回來還你,好吧?”


    古葉舟濃眉皺到了一起:“你怎麽聽不明白我的話呢?你男人的手腳都已經廢了,已經被凍死了,治不了的,就算你放一座金山在我的麵前,我也治不好他的手腳!我能幫忙的,就是替他截肢,從而保住他的性命!免得倒時候連命都保不住!”


    “可是你連死人都能救活!為什麽就治不好手腳呢?說到底你還是不嫌棄我家窮,拿不出錢是不是?”


    古葉舟哭笑不得:“尤屠夫的兒子是屍厥,是一種假死,所謂假死就是不是真正的死了,而是活著的,所以還能救活,要不然,人要是真的死了,就不可能救活了!你男人的傷不一樣,他的手腳都已經壞死,根本沒有辦法救活的。”


    尤菜搖著頭:“大家都說你是的醫術高明,能把死人救活了,都在這麽說,你怎麽就治不好我男人的手腳呢。你還是嫌棄我們窮……”


    不管古葉舟怎麽解釋,尤菜就是一口咬定古葉舟是能幫不幫,便一直哀求他行行好。整整說了半個時辰,古葉舟也沒能讓她明白這本來簡單的事情。古葉舟無奈地搖搖頭,道:“行了,我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去行醫,這樣吧,反正截肢也不急在這一刻,你們先考慮兩天,願意截肢了,就來找我。我可以免費幫你們。”說罷,不再聽尤菜的反複嘮叨,邁步出了大殿走了。


    尤菜無奈,回到丈夫田二貴身邊。寧老二已經離開回他那一堆去躺著了。隻有兒子狗蛋還有哆嗦著站在那裏,眼巴巴望著她。


    這時,田二貴終於慢慢睜開眼,望著她,已經凍壞了變成了黑灰色的嘴唇動了動,問:“先生怎麽說……?”


    尤菜抹了一把眼淚,眨了眨淚眼,勉強一笑,說:“先生嫌棄咱們家沒有錢給他診金,不願意幫忙。還說要砍掉你的手腳。我怎麽求他都沒有用。”


    田二貴大口地喘了幾口氣,翻著白眼,望著媳婦,道:“先生不是那種人……!一定是你沒有好好求他……”


    “我好好求了的……,我都說了寧願賠他睡覺一輩子……,他都不肯……”


    “人家哪裏看得上你這貨色,也就我才娶你……,你還是想法子掙錢給他診金,他才肯救我的……”


    “我也說了!”尤菜已經顧不得旁邊就有別的災民,厚著臉皮說,“我還說了,我去窯子賣,換錢給他,他都不肯,我能怎麽辦?”


    “人家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要是響當當的現錢擺在他麵前,那才會點頭的。所以,你趕緊的去賺錢去,先買吃的拿回來,我要餓死了……,對了,你不是還有兩塊野菜粑粑嗎?趕緊的都給老子吃……,狗日的,老子死了,你可沒有好日子過!”


    尤菜含著淚點點頭,從懷裏把最後的一個粑粑拿了出來,遞給田二貴,可是田二貴的雙手已經不聽使喚,根本抬不起來接,又罵道:“我日你媽的!你眼睛瞎了,看不見老子手動不了,喂老子啊!”


    尤菜趕緊拿著野菜粑粑,掰下一塊,喂到田二貴的嘴裏。田二貴費力地咀嚼,可是那野菜粑粑早已經凍得硬梆梆的,一時半會哪裏咬得動,可是肚子已經餓壞了,便使勁地強行屯了下去。


    尤菜又喂了他一小塊,可是田二貴還望著媳婦手裏的粑粑,尤菜苦笑:“他爹,這一點留給我和狗蛋,行不?”


    “放你娘的狗屁!”田二貴孱弱地嚷嚷著,“老子都是死了,你還不給老子吃,想餓死老子了,你好改嫁?做夢!老子就算死,也要先掐死你!快點喂老子!”


    尤菜隻好把剩下的小半塊粑粑全部都給了田二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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