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幕旅法師的戰爭


    六道黑沉沉、冷冰冰的岩石橋梁從夏爾短杖之下升起,轟然撞入內城的城牆之上,一陣地動山搖之後,格魯丁的騎士們東倒西歪地從護牆背後爬起來,膽戰心驚地發現他們與對手之間已是一片坦途――再無阻礙。


    戰場之上一時間悄然無聲,仿佛沉默的天使飛過在場每一個人頭頂,讓他們發不出聲來。


    但年輕的巫師收回手杖,向後一站,然後抬起頭向著城牆之上那些麵如土灰的騎士們微微一笑。


    那一刻,沉悶的馬蹄聲從他身後響起――


    傭兵之中的騎兵已經從夏爾背後奔馳而出,一瞬之間就越過了這位年輕的巫師,他們衝上了岩石之橋。騎兵們向前,身後年輕的領主手中的長劍也向前――布蘭多手中長劍劍尖折射著星辰的冷光,一動不動――仿佛是為了回應著同一個命令:


    進攻,摧毀敵人!


    地麵隆隆作響,貴族騎士們終於變了臉色。大批的傭兵密密麻麻地湧上城牆,但布蘭多的召喚物比他們更快。年輕人已棄牌重置了兩隻之前在與卡拜斯、白的交戰之中受了不輕的傷的聖潔大天使,他一邊從墓地之中撈出梅蒂莎的卡牌,一邊命令聖潔大天使出擊――光作的天使扇動著雙翼從上空越過所有人的頭頂,一瞬間飛至城牆之上,手中劍光一閃,已是人頭滾滾落地。白銀上階的實力在卡拜斯與白麵前雖然不值一提,但在這些貴族騎士麵前卻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以它的落腳點為中心,騎士們紛紛後退,他們唯一的選擇似乎就是倉惶逃竄,大批騎士不得不轉身推擠著湧下了城樓。


    很快,一個缺口在城牆上被打開了。


    看到這一幕,白冷冷地哼了一聲。他一言不發,拖著格魯丁就往城堡內走,對於他來說,這些人類是死是活與他無關,隻要保證手上的格魯丁完好無缺就行了。同樣的情形當然落在隨時隨地都關注著這邊的布蘭多眼中,他笑了一下:白這家夥還是不懂人類的本性啊!


    年輕人低下頭,對身邊的茜低聲吩咐了一句什麽。少女微微一怔,看了他一眼,隨即半信半疑地走開。她離開後不消片刻,戰場上立刻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喊聲:


    “男爵大人逃走了!”


    “男爵大人已經逃走了!”


    當喊聲響起時,少數仍在城頭上堅持抵抗的貴族士兵微微一怔。他們忍不住回頭去尋找格魯丁的蹤跡,但結果是可想而知,戰線在這一刻終於動搖起來。這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當發現失去了自己的領主之後,格魯丁的騎士們全線崩潰,或者說本來就隻是稍作抵抗,然後就徹底放棄。


    局勢逐漸明了,傭兵們像是洪流一樣湧入城樓之中,他們放下吊橋――布蘭多隨後帶人進入城堡內,因為對於他來說:還有最後的一戰。


    ……


    城堡內陰暗晦澀,走廊仿佛無窮無盡沿著一種螺旋狀的形狀向下。然而或許格魯丁以為隻有他才知道冷杉城堡的密道所在,不過可惜,這在布蘭多看來不算什麽。這是他另一邊靈魂先天的優勢,就像是男爵與瑪達拉的亡靈將軍進入密道所在的大廳時,年輕人同樣尾隨而至。


    雙方同時進入那座大廳中。


    而雙方也同時在看到互相時停了下來――布蘭多、茜與夏爾在一端,格魯丁與白在另一端――男爵顯然沒料到過這樣的事情的發生。他那一刻整個人都呆了一下,差點還以為自己是不是被誰給出賣了。一時間雙方隔著一張長桌,彼此都一動不動。


    大廳還是那座大廳,仿佛與前一天一模一樣的場景而今又重現了,甚至連氣氛都如此驚人的相似。


    詭異的寂靜之下,大廳內的空氣流動甚至都趨於停止――


    然而布蘭多抬起頭,他看了一眼天花板上那座漂亮的紅色水晶吊燈,忍不住想到曆史正是令人驚歎的相似。隻是前一天他在這裏選擇了妥協,但現在他要來收回自己遺失的東西。然後他低下頭,看著格魯丁與那個擋在他身前的亡靈騎士。


    白也靜靜地看著他們,似乎並不驚訝。


    亡靈騎士抬起起右手用巨大的鐮刀將格魯丁攔在自己身後,答道:“人類,你比我想象之中要優秀得多;我很驚訝,埃魯因還有你這樣的下層貴族――”


    聲音空洞得像是一層正在掉漆生鏽的金屬。


    布蘭多搖搖頭。


    “好了,不要浪費時間,緹亞馬斯,”他打斷這家夥道:“你明白,我是來取誰的性命。我知道我留不下你,不過你也不要妄想可以帶走這位埃魯因的男爵大人。”


    他特意加重了最後幾個字的讀音。


    金屬麵具下傳來甕聲甕氣一聲嗤笑:“我不知道你是誰,姑且認為你是子爵大人吧。不過子爵先生,我記得在你們人類世界,貴族之間的規則可不是這樣的。”


    “在我身後的正是本地的領主,一位高貴的男爵先生,他的家族中流淌的貴族血統甚至可以追溯到你們之中的上一個王朝。但今天,子爵大人你告訴在下,現在你要對這個光輝的家族的其中一個成員出手,在貴族與貴族之間,拉開血腥的屠殺的先例?”


    “我當然可以放下手,”白聳了聳肩:“可是我放下手,你敢殺他嗎?”


    格魯丁站在亡靈將領背後,麵色陰沉。


    “王國的榮譽不會降在叛徒頭上。”


    “可魚死網破也不是你們的遊戲規則。”


    布蘭多微微一笑:“如果區區一個讓德內爾伯爵也足以讓我魚死網破,那我還來這裏幹什麽?”


    白微微一愣。


    “好大的口氣。”格魯丁男爵終於有機會插一句話,他幾乎從牙齒之間磨出這句話:“區區一個讓德內爾伯爵,我不知道你的自信從何而來,岡斯廷子爵。”


    “我有讓你說話嗎?”布蘭多看著他。


    年輕人冰冷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樣直刺入格魯丁的心底,他瞳孔微微一縮,立刻閉口不言。


    瑪達拉的亡靈將軍鼓了一下掌:“好氣魄,”金屬交錯的嗓音從麵具下傳來。“可洛尼亞人(*)說過,聰明人辦事要學會在想和做之間尋求一個平衡。子爵先生,尤其是我認為作為一個體麵的貴族來說,格魯丁男爵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教訓。我看不如就此收手如何,大家都有回轉的餘地。”


    (*教會騎士團國格雷斯與聖奧索爾之間地區的居民,也是格雷斯的主體民族)


    “洛尼亞人也說過,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夏爾在布蘭多身後微笑著補充道。


    “可流的,畢竟不是大人你的血。”


    “的確,但貴族的體麵也不是與生俱來的。”布蘭多冷冷地答道。


    白沉默。


    但年輕人也皺了一下眉頭,因為在他的印象中這位天啟四騎士之中的黑騎士從來都不是一個廢話連篇的人。正好相反,他與白騎士艾伯頓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做事果斷、喜歡實幹而不是誇誇其談。但現在白表現出的一麵卻與他所知的正好相反,布蘭多絕不認為是因為白此刻的性格與之後發生了什麽大的改變。


    那麽就隻剩下一個原因了。


    格魯丁有這麽重要?隻是不知道瑪達拉與讓德內爾家族之間究竟達成了什麽樣的協定!不過更讓他懷疑的是對方在這裏拖延時間的目的。


    但是擊破未知的陷阱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讓對方如願以償。


    布蘭多幹脆一言不發,他伸出右手、白手套按在劍上,輕輕一壓,人已向前一步。他才一動,冰冷的氣勢一瞬間越過半個大廳――


    白紋絲不動,但他身後的的格魯丁卻連退三步,甚至差一點摔倒在地上。這位王國的男爵大人好不容易才麵色通紅地站穩,他咬牙切齒地看著布蘭多,心中卻充滿了不敢置信的情緒。他本人雖然不過是個黑鐵實力出頭的劍手,不過卻一樣能感覺出布蘭多之前那一下爆發出的真實實力――又變強了!


    格魯丁無法相信一個人能在一天一夜之間變強如此之多,他當然不可能猜到那是二十二個元素使等級帶來的感官上的錯覺,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對方之前肯定是在隱藏實力。


    他馬上附耳將這個發現告訴了一旁的白,黑騎士點點頭,然後用一種玩味神色看著布蘭多――


    卡拜斯的報告是不可能出錯的。


    但格魯丁現在也應該不會騙他,何況他自己剛才也有體會。那麽他應該相信誰呢?


    不過這位瑪達拉的亡靈將領表麵不動生色,隻是開口問道:“子爵先生,不三思而後行?”


    “緹亞馬斯,插手人類之間的事情對你沒好處,”布蘭多按著劍搖搖頭:“你明白,你不可能帶著格魯丁離開。既然如此,又何必和我來一場沒有意義的戰鬥,讓開吧,我知道這不是你的習慣――”


    白卻搖搖頭。


    他看著布蘭多步步走近,稍微用巨鐮將男爵後壓了一些保持距離,然後開口道:“對子爵先生來說,這場戰鬥的確沒什麽必要。不過對我來說卻不同,瑪達拉雖然從來沒有與生者結盟的傳統――不過凡事大都有第一次,第一次就拋棄盟友的話,這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一個好名聲。”


    他在麵具下一笑:“何況,你有一點說得沒錯。在強敵環繞之下,我要護住男爵大人,是有一點困難――”


    “緹亞馬斯先生!”格魯丁嚇了一跳,臉上白了白,慌忙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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