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領地


    泰斯特抬起頭,看到視野之中的森林是斑駁如夢中的綠色。騎士們橫七豎八地倒在他周圍的空地上,三十七個,屍體靜靜躺在枯葉堆積的林地之間,早已沒有了生機。年輕的子爵感到肋下的劍傷隱隱作痛,吸氣時伴隨著一陣陣針刺的感覺,讓他有些頭暈目眩。


    他看到一片栗樹背後那個幽綠色的騎士在幽暗中冷冷地看著這邊,像是一頭幽靈。泰斯特這才頭暈目眩地意識到自己上當了,但是情報是萬物歸一會內部傳出來的,麥格斯克(銀翼騎兵團團長)給他的信上也有環蛇之印,除非那個該死的騎兵團長本身就是一個兩麵三刀的叛徒――泰斯特吐出一口濁氣,心中暗罵了一句,一隻手下意識地向後去摸索自己被擊飛在一側的佩劍。這不如說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即便在他全盛時期也不過隻與那個全身覆在翡翠甲胄之下的騎士交了一劍就身負重傷,那種力量神鬼莫測,最讓他不可承受的是,對方甚至沒有開啟要素的力量。


    隻用了單純的劍術就擊敗了他。


    泰斯特看了一眼空地中央的白色岩石祭壇,樸素無華的長劍就平放在平坦的岩石上。長劍的劍柄雕刻著金紅相間圖案,上麵繪著三位不知名英靈的聖像。那就是獅心劍,傳說中包含著君王的仁慈、英勇與公正的聖劍。不過劍與他之間還隔著那個一動不動的湖之騎士。


    就如同相隔天塹。


    湖之騎士靜靜地站在樹林之間,他遵從古代騎士的訓言,不對受傷失去行動力之人出手。若是普通人麵對這樣一個機會恐怕會明智地選擇退去,但泰斯特卻冷笑了一聲,狠下心來繼續向前爬過去。哪怕是大腿、腹部與肋下的劍傷讓他根本站不起來,不過年輕的子爵還是僅憑兩隻手就一寸寸向前移動著身體。


    他傷得很重,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不過即使是要死,泰斯特認為自己也必須比其他人死得更靠近目標一些。他從小受人白眼長大,作為戈蘭―埃爾森公爵的私生子,早已明白世間人情冷暖;假若一切都靠不住的話,那就隻有依靠自己――如果軟弱,就會失去一切。他一點點獲得今天的地位,也是因為這樣一種野心。


    縱使是付出生命的代價也要抗爭的野心。


    年輕的子爵咬牙爬行,不知道什麽時候湖之騎士的長劍會刺穿他的心髒。或者是自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亡。但讓他想不到的是,那個全身覆蓋著一層翡翠甲胄的騎士隻是用金屬麵罩之下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後收起長劍,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


    泰斯特微微一愣,不過短暫的警覺之後他並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而立刻加了一把勁向前爬去。無論如何,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就是要死,他也要把那柄劍從祭壇上拿下來。他感到自己離聖白色的岩石祭壇越來越近,距離一寸寸地縮短,終於他可以伸出手夠到岩石上的劍柄。


    然而就在他握住獅心劍的一瞬間,一股熱流流遍他全身。他明顯感到自己的身體活躍起來,仿佛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來,傷口微微發癢,正在加速修複。然而年輕的子爵才微微一怔,他低下頭,發現自己除了胸前還有一片血跡之外,肋下的傷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聖劍!


    泰斯特深吸了一口氣,他吃力地跪起來捧起手中的劍想要仔細打量。然後出乎他預料之外的是,他手中的獅心劍才剛剛開始發出點點微光,這些光芒將他身上的傷口一一撫平,然而下一刻,劍上的光澤就迅速退去。然後變成了一塊石頭。


    年輕的子爵嚇了一跳,差點把手中的石劍丟了出去。不過他再靜下心來仔細用手撫摸著劍身,卻再也一點也感受不到魔力的波紋,就好像他手中真的拿著一塊冰涼的石頭一樣。除了形狀特異之外,與森林中別的石頭並無任何差別。


    “這是怎麽一回事……”劫後餘生的泰斯特莫名其妙地捧著長劍,從之前的異像來看這應當就是獅心劍無疑,但怎麽忽然又變成了石頭。他雙手抱著長劍,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雖然這東西明明就是一塊石頭,但卻又隱隱有一種抗拒他的錯覺,仿佛劍明明在他手中、卻又感覺並不在這裏一樣。


    泰斯特緊緊抓住變成石頭的獅心劍,心中疑惑了一會,但他環視四周一眼――這片岩石背後的森林並不開闊,他們早已一寸寸搜遍,裏麵應當沒有別的東西了。如此看來手中的劍應當不會是假貨,不過為什麽它會變成這個樣子還有待解答,但這不是他一時半會想得清楚的事情,他隻是略一沉吟,就作好決定先把這東西帶出去再說。


    但臨走之前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了一眼。


    湖之騎士應當就藏在森林中某處陰影之下,正用冰冷的目光盯著他。不過對方最終也沒有再次出麵,這讓他鬆了一口氣。“這一趟真是晦氣……”泰斯特忍不住使勁甩了甩頭,也不去看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隻是抱著長劍越過眾多騎士的遺體,步履蹣跚地向森林外走去。


    ……


    嗡嗡作響的石板終於在布蘭多手中停止了下來,此前他從沒遇到過一次賢者石板持續如此長時間共鳴的。地牢之中幾人一時間都一動不動地看著布蘭多手上那塊繪著一個神秘符文的石板,直到它停下來許久,其他人才重新把視線放回布蘭多身上。


    地牢沉寂下來,遠處偶爾傳來一個細微的滴水的聲音。


    “這是綁定的賢者石板吧,領主大人。”柏魯雖然此刻既是階下囚,又暫時是布蘭多家臣的身份,但卻不卑不亢地站在這位年輕的領主麵前。仿佛是要借此來表明,自己隻是一時投靠――假若有一天,他隨時還是可能重新回到王黨之中。但讓他意外的是布蘭多似乎並不在意這一點,這使他既驚訝又莫名――比起這種心裏沒有底的狀態,他竟產生了一種讓這個年輕人重新又把自己關回去說不定還好一些的錯覺。不過***來之不易,僅僅是感受到火把光線的溫暖就讓他貪婪想要呼吸更多***的空氣,因此絕不可能再說出這樣的話來。


    布蘭多看了看這個老人,仿佛從他一明一暗的臉上讀出這種想法,於是點點頭,“你認識?”他問道。布蘭多並不在意對方的態度是因為他本身就不是一個貴族,他當過公會的大團長,卻沒有當過領主。說實話雖然他現在處於這個位置,但卻沒有這種自覺,隻是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而已。不過他這種態度卻反而在追隨自己的人當中得到了一致的認可,即使安蒂緹娜對此頗有微詞,不過也不得不承認,布蘭多平易近人的態度更能讓這個集體產生凝聚感。


    何況年輕人身上那種無時無刻不散發出的強烈的自信,也足以讓人產生追隨的動力了。


    即使是貴族千金偶爾也忍不住想,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獨特的個人魅力吧。


    不過此刻布蘭多好奇的目光卻重新落在了柏魯身上,賢者石板在克魯茲人的創世神話《蒼之詩》與山民記錄先古的《呼嘯之風》中都有描述,而敏爾人與女巫認為它們是星辰落入大地的殘片,因為可以與天上命運的線產生聯係。事實上數千年來凡人對於賢者石板所知甚多,星見也用它來占卜――方法是讓石板與某一事物產生聯係,此後她就能準確地預言與之相關的事物的走向。石頭聖賢也借由相同的方法來預見未來,隻要將賢者石板放在石頭聖賢身上,你就能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民間的傳說曆來如此,而玩家們也親身證實過,過去遊戲之中確實有這樣一個設定。


    不過這位工匠大師能看出他手上這塊賢者石板是已經綁定過的,這卻不簡單。不是每個人都對符文魔法有認識的,尤其是賢者石板上的符文還是最先古的一種。作為一國王室的工匠,對於若幹神器的傳說有所耳聞還可以解釋,不過精通古代符文卻有一些詭異了。要知道即使是布加的工匠巫師,也不是人人都精通符文魔法。因此布蘭多停下來看著對方,但並沒有排除對方不過是隨口猜測的可能性,於是他問道:“的確,不過大師能認出這石板上指向什麽事物麽?”


    布蘭多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強人所難,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石板上麵那些鬼畫符是什麽意思,頂多可以猜到肯定與獅心劍有關就是了。


    “那是……”柏魯忽然一停,麵色一點點嚴肅起來。布蘭多很快看到這位工匠大師盯著自己手中的石板,雙手都忍不住哆嗦起來,“聖賢,王者的徽記,英勇、***與仁慈,怎麽會……”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忍不住重新看了一遍,但麵色卻越看越凝重。最後他終於吃不住力後退一步,滿臉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著布蘭多,試探性地問道:“獅心劍?”


    布蘭多的臉色很快就變得比他還要驚訝。


    而一旁的茜也是低喊了一聲,她雖然不知道賢者石板是什麽、也不認識什麽符文魔法,但作為埃魯因的國民,從小聽到大的故事之中最著名的一個無非就是仁慈之君埃克與他的獅心劍的故事。她立刻回過頭像是想要在年輕人臉上得到,確認,但卻聽到布蘭多失聲問道:


    “你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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