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幕擴張


    清晨天氣稍明,但空氣中還帶著些一夜之後尚未褪去的寒冷的因子,人和馬匹呼吸時水汽在口鼻處籠成一層白霜,這個時節,托尼格爾境內已經可以感受到冬天的氣息。


    人和馬的隊伍穿過兩山相間的山穀,四周的森林事實上是一種冰冷的黑色,如同水墨畫中脫出,更遠的地方,山巒在雲霧背後一片青翠。


    一行三十多人,個個全身覆甲,各自帶著武器;這些都是脫產的士兵,不過並不是埃魯因的專業軍人,而是雇傭兵。在托尼格爾地區,隻有在帕拉斯左近地區才能看到專業的軍人,格魯丁最精銳的騎士都匯聚在格拉哈爾山向北延伸的山口要塞上。


    小隊人馬在穿過山穀之後進入了一小片四麵森林環抱的空地,在那裏有另外一隊人馬停留,而此刻他們正看押著幾個坐在地上垂頭喪氣的年輕人。


    這些年輕人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到來者領頭的中年貴族嚴肅的麵孔,臉上大多露出了誠惶誠恐的神色;但隻有被他們擁簇在中間年輕人不動聲色,不過有些懊惱罷了。


    中年貴族騎在自己最心愛的馬上,這匹馬叫做黑狐,體格高大、渾身黑鬃像是一匹光滑的緞子――是來自北方血統最純正的馬種――在他年輕的時候這匹馬就陪伴他出生入死,而今雖已步入暮暮之年不複當年之勇,但敏泰爵士還是對它有極深的感情。


    他低頭看著這幾個年輕人,一言不發。


    此人正是敏泰爵士,而這些人馬都是他的人手。早在多日之前前者就得到了冷杉男爵領亂民***的消息,不過這位老謀深算的貴族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出動;在埃魯因,在沒有領主的命令情況下家臣擅自帶兵闖入家主的領地形同叛亂,敏泰爵士再三確認消息可靠之後,才命令自己的騎士們出發。


    敏泰地區與冷杉男爵領相毗,大軍幾乎是朝發而夕至;他連夜集結手下軍隊,至第二天清晨就已經離開敏泰的丘陵地區,進入格爾斯河沿岸平坦的河穀地帶。格爾斯渡口近在眼前,早先斥候回報渡口並沒有被暴民占領,鎮上甚至有許多人壓根不清楚冷杉城發生了什麽事。而騎兵已經沿岸深入十裏,一樣沒有發現有絲毫暴民活動的蹤跡。


    敏泰爵士心中並沒有太驚訝,從得到的消息上看在冷杉城參與***的不過是幾支雇傭兵,這些人本就是無法無天,幹出什麽事都有可能。這些在他眼中與強盜無異的家夥,一番搶掠之後很有可能早就一哄而散。


    至於進一步控製渡口,除非對方妄圖乘機占領冷杉男爵領才會這麽幹,敏泰爵士想想也覺得自己考慮得太多;對方不過是一群傭兵,熱衷於錢財的家夥,他們不大可能在那裏等著被剿滅。


    他原本擔心的是這背後有沒有瑪達拉的身影,畢竟亡靈大軍還盤亙在南境,不過現在看來,情況已經相當明了了。


    這就是一場***而已。


    這讓敏泰爵士鬆了一口氣。


    不過他的好心情才沒有維持多久,一個讓他煩心不已的消息就已經經由親信之口傳到他耳朵裏,這也是為什麽現在他帶了三十多個人出現在這片山林之中的原因。


    那個被簇擁在中間的年輕人,穿著一件淺褐色的外套,腰佩長劍盤腿坐在地上與他對視的――眉目之間與爵士本人有幾分相似,正是他最小的一個兒子。


    這個小兒子是他三個子嗣之中最喜歡的一個,才思敏捷,從小就顯露出天賦。爵士在他身上的投入可謂頗多心力,不過後者可謂不領情,早年遊手好閑不願意正經幹事,後來送他到毗鄰的馬荷魯修士的領地修習希望他能約束性格,沒想到非但沒能如願,反而在外麵長了見識之後腦子裏多出了一些異想天開的奇思妙想來。


    傳信的親信已經告訴他了整個事情的全部經過,被追上時,這位小少爺打算帶著自己的家仆和侍從翹家出走,目前還不清楚具體緣由,不過敏泰爵士隻看到地上這幾個年輕人就氣不打一處來。


    “說吧,”他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問:“什麽情況?”


    坐在地上的年輕人全然不在乎他的威信,抬起下巴:“太無聊了,父親大人。”


    “哼,”敏泰爵士沉聲說:“你不是要體驗戰爭麽,我就帶你見識一次。不過這又是什麽情況,你最好和我解釋清楚――”


    “戰爭?不過就是一群暴民罷了,這種小打小鬧的事情算得上什麽戰爭?”年輕人微微一笑,不屑地說。但他又抬起頭,認真地說道:“父親大人,你知道嗎?傳聞格裏菲因公主殿下已經回到了她的領地,正在召集她的騎士――”


    敏泰爵士一愣,他雖然是貴族,但不過小得可憐,他當然大約聽過北邊的傳聞,不過那是大人物們的宴會,與他這種棋盤之上連棋子都算不上的人沒有關係。


    “這又與你何幹?”他問。


    “當然有關係,”年輕人興致勃勃地說道:“接下來才是決定這個國家命運的一戰,我已經決定了要投身到這樣波瀾壯闊的曆史當中,去追隨公主殿下――”


    敏泰爵士全然沒料到自己這個小兒子是這樣的想法,他微微一怔之後,說道:“異想天開,你從沒出過門,你知道公主殿下在什麽地方?現在外麵又是什麽情況麽?”


    “我自有辦法。”年輕人自信滿滿地說道。


    敏泰爵士無奈,知道他從小就聰明過人,說不定真給他找到門路。不過他搖搖頭丟掉這個想法,答道:“你有沒有辦法我且不管,不過你最好先想辦法說服我――”


    “父親大人,”年輕人見狀連忙站起來,辯解道:“你也留不住我,何不讓我出去闖出一番天地,留在托尼格爾守住這點家業過一輩子是你們上一輩的事情,而對於我來說,一個真正的騎士就應當在戰爭中建立自己的功勳――”


    “戰爭,你見過戰爭麽?”敏泰爵士忍不住譏諷道。年輕時他也是追隨格魯丁的騎士,雖然已經多年沒親自打過仗,但一直到許多年之後仍舊保留著機警的習慣。對於這些年輕人口口聲聲提到的戰爭,好像帶著一種浪漫主義的色彩,他是不屑一顧的。


    但他忽然住了口,在與馬荷魯修士一同修習時,自己這個小兒子曾經追隨帕拉斯爵士修習戰爭的技藝。帕拉斯爵士在整個埃魯因雖然沒有什麽名聲,但在這托尼格爾,卻說得上是一等一的老兵。


    在格拉哈爾山北緣的要塞上,帕拉斯爵士統帥著格魯丁手下最精銳的騎士們,他們一方麵要防範其他貴族的攻擊、一方麵要常年與讓德內爾地區南境的山民土著作戰,與那些專業的強盜相比,托尼格爾境內的強盜可算得上是小綿羊一樣溫順,因此要說在這一地區,提到帕拉斯爵士所有人內心中首先都會出現一個嚴肅的軍人的形象。


    敏泰爵士又想起自己這個兒子也參與過於山民土著之間的戰爭,說起在戰鬥上,對方的經驗恐怕並不比自己少多少。


    於是他又搖搖頭,說道:“好吧,我給你一個說服我的機會。”


    “什麽機會?”年輕人來了興趣。


    “給我當助手,讓我看看你的表現。如果你能夠勝任這個工作,獨當一麵,我自然放你離開。”敏泰爵士心裏當然不是這麽想的,不過是一策緩兵之計而已,他心想現在沒時間和這小子糾纏,等打完這一仗自然有時間慢慢料理他。


    既然這小子喜歡打仗,那麽就丟到那家夥手上去好了――敏泰爵士如此想到,他想的當然是帕拉斯爵士。雖然風傳格魯丁手下最得力的兩位騎士之間關係不那麽融洽,但事實上他和對方的私交還算不錯。


    但年輕人卻察覺出自己父親的想法,他淺藍色的眼珠一轉,微微一笑:“父親大人,對方不過是一群暴民而已,你這麽做是不是有些小題大作了?”


    “哼,你不是追隨喬瑪特學習戰爭的技藝那麽長時間麽――”敏泰爵士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好點子,找一點事來讓這小子消耗消耗過剩的精力;他想起最近得來的一個不太可靠的消息,決定加一把火,“聽說暴民中有一個年輕的領頭者,和你差不多大年紀,但卻已經成為一軍統帥;反倒是你整天自吹自擂,卻沒見有什麽驚人的成就,而今我給你這個機會你不想去放手一試?”


    敏泰爵士得到的消息的確是帶頭***的人中有一個年輕人,不過至於對方多大年紀,有什麽能力,純粹是他信口胡茬罷了。他並不關心暴民由誰領導,反正都是一群烏合之眾,至於這麽說,無非是為了讓自己這一策緩兵之計奏效罷了。


    “激將之計對一位騎士來說可產生不了什麽效果,父親大人,”年輕人口頭上這麽說,但臉上明顯感興趣的表情卻出賣了他。“不過好吧,”最後他自己也點了點頭:“我同意了,我正好去看一看這個人是何方神聖。”


    敏泰爵士麵無表情,但心中卻暗笑,心想薑還是老的辣,你小子再聰明最後還是要被我玩得團團轉。最後這種暗自得意化為一句感歎:年輕人啊,還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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