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幕少女的織線(二)


    漫長的走道通向城堡西南側的房間,夏爾將茜安置在那裏,房間的主體色調是淡綠色,從窗戶外麵可以看到一株古老的紅樹的枝椏――遠處是托尼格爾的遠景――黑森林與天邊仿佛從雲巔倒垂而下的山峰的陰影。


    芙羅領著布蘭多抵達時,年輕的巫師早已得知自己的主人回到城堡的消息等在門外。


    “怎麽樣?”布蘭多看到夏爾的第一句話就是如此問道。


    “不太好,”夏爾答道:“羅曼小姐,安蒂緹娜與梅蒂莎都在裏麵――”


    布蘭多點點頭,一言不發地推門而入。茜的房間畢竟不是重症病房,至少年輕人並沒有一推門就聞到一股濃鬱的藥味,房間中甚至有些雲淡風輕的意味,他推門時看到正對麵的窗簾輕輕揚起,露出後麵冷杉堡一角的景色。


    布蘭多的進入為這個房間帶來一絲微風。


    微風掀起房間正中央一張公主大床的層層帷幔,這張床的原主人早已無從考據,不過此刻茜就躺在那上麵,掩飾在輕紗之下,女孩麵色蒼白、輕輕閉著眼睛。


    布蘭多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女孩子把馬尾解散了,柔美的紅色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一部分臉蛋,顯得嬌弱不堪的樣子。


    她很安靜。


    不是平日裏那種沉默的倔強,而是一種真正的安靜,一聲不吭,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夢境當中。可惜布蘭多知道那一定是個噩夢,否則少女也不會微微蹙起眉頭,露出痛苦的神色。


    當梅蒂莎、安蒂緹娜看到布蘭多進來時,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銀精靈小公主微微頷首,而安蒂緹娜則一動不動地看著年輕人,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隱約的擔憂。


    她雖然具體不清楚在沙夫倫德的地下發生了什麽,可是茜的情況絕對不容樂觀,事先她也問過夏爾相關的情況,可是那個年輕的巫師隻是告訴他――一切等領主大人回來處理。


    這讓她感到心一直往下沉。


    她是個單純的女孩子,雖然內心中總是刻意保持無比冷靜,好讓自己可以成為一個稱職的幕僚。可就像那個時候在夏布利的崇山之中這位貴族千金為野精靈的妹妹的‘死’而自責落淚一樣,她內心中其實並不希望這個集體內任何一個人遭遇意外。


    雖然安蒂緹娜知道這個想法很幼稚,甚至有些荒謬。自古以來一將功成萬骨枯,貴族之間沒有不流血的鬥爭,可她還是不願意放棄這一點。


    冷靜但不冷血,這還是布蘭多教會她的。


    “領主大人。”這位貴族千金小聲問。


    布蘭多點了點頭,不過他馬上沒好氣地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子正趴在床得另一邊睡得正香,商人小姐顯然對於周遭的環境變化毫無察覺、以至於嘴角上都流出一串晶瑩的口水,一直垂了茜的被子上。


    布蘭多看這丫頭在夢中眉飛舞色,一對小眉毛揚個不停的樣子,就知道這家夥八成正在夢中披荊斬棘,說不定正帶著茜殺出重重包圍――當然,那隻是在她的想象當中,而對於此刻的紅發少女來說毫無幫助。


    不過年輕人知道羅曼的心思其實是極為單純的,往往行事的目的之中不帶一絲功利的雜質――當然,除了商業行為之外。


    因此他挑了挑眉尖,也興不起責備的心來。布蘭多走到茜床邊,回過頭問:


    “她在幹什麽?”


    “在給茜講故事。”梅蒂莎答道。


    “講故事?”


    “羅曼小姐說,她小時候生病的時候,姑媽就給她講故事。聽完故事,她的病就好了。”銀精靈少女小聲補充道。


    “然後呢?”


    看到梅蒂莎和貴族千金微微一笑,就叫布蘭多知道這家夥又在做無用功了。羅曼的姑媽如果是女巫的話,那麽她使用的應當是一種言靈術,聖言魔法本來就是女巫眾多法術當中的一種。


    可這東西僅憑模仿是誰也學不會的,但羅曼顯然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他並沒有去叫醒這位商***小姐,而是把目光落到茜身上――不過區區一周多,這位紅發少女就完全變了一個樣子。她失去了平日裏那種活力與健康,臉蛋上褪去血色變得蒼白如紙,整個人陷入床上仿佛瘦了一圈,皮膚逐漸透明,可以清晰看到下麵的血管脈絡。


    而與水晶一樣的皮膚呈鮮明對比的是,少女脖子上一層醒目的黑色花紋正在向上生長,這些花紋蔓延過少女修長纖細的脖子,已經延伸向她的臉上。


    看到茜這個樣子,布蘭多心就是一沉,神之血已經開始蔓延,雖然夏爾已經盡力壓製,可是這生命力頑強的東西還是不可抑製地在向大腦方向發展。


    如果這樣下去,最遲到明天早上,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這樣一個叫做茜的紅發少女了。


    梅蒂莎和安蒂緹娜在一邊看到自己這位無所不能的領主大人一言不發,心中頓時對於茜的情況有所了然。


    銀精靈少女雖然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可看到這一幕,還是忍不住柔聲問道:“領主大人?”


    布蘭多隻是搖了搖頭。


    茜身上的這些花紋應當是從心口發源的,那裏就是注入神之血的位置,也就是心髒。事實上這是最棘手的一種注入神之血的方法,當初驅使神之血的人肯定經驗豐富,麵對這樣得先殺死載體再扭轉生死的注入方法,夏爾與布蘭多也隻有束手無策。


    他們要救茜,就必須殺死神之血,可是神之血現在就是維係茜生命的唯一能量,即使他們有辦法湮滅神之血,但也一樣會殺死這個紅發少女。


    更何況他們現在還沒有辦法。


    而另一個辦法同樣適用於這種軀體被占據、或是正在被占據的情況,那就是抹去主導占據本身的意誌。可讓布蘭多無從下手的是,神之血本身就沒有意誌,而是本能驅使行動,於是從這一條上也封死了他的道路。


    他看到茜脖子上那些花紋一點點向上生長,就像是吸血的荊棘一樣一點點榨幹這個女孩的生命,或是一種慢性毒藥,隻要時間一到就會要了她的性命。可布蘭多立在床邊,一時之間卻毫無辦法。


    倒是有一個飲鴆止渴的辦法。


    他皺起眉頭。


    但正當這個時候他心中一個聲音響起:“小家夥?”


    “恩?”布蘭多微微側過頭,心中那個女聲低沉而成熟,讓他認出是奧塔萊絲的聲音。事實上這位來自於聖者之戰時代的女騎士的英靈主動聯係他的時候並不多,隻在布蘭多在劍術的問題上有疑惑時才會出聲解答而已,“卡雅大人?”他問。


    若是早先布蘭多聽到奧塔萊絲出聲,一定會忽然在心中生出萬分希望,這個女人是來自於聖者之戰時代的強者――在她們那個時代,黑暗與混沌的力量比現在這個時代還要遠遠強大得多,像是神之血、牧樹人一類的名詞對於奧塔萊絲來說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知道得比布蘭多還詳細。


    可惜布蘭多心思縝密,也早已考慮到了這一點,事實上在來時的路上他就在心中聯係過奧塔萊絲,希望從對方那裏得到幫助。


    可惜他麵臨的問題對於奧塔萊絲來說也是難題,茜的生命本身就已經受損,是神之血修補了她的軀體。麵對這種情況,奧塔萊絲告訴不布蘭多也隻有兩個辦法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


    一是聖言法術當中的奇跡術,那門法術幾乎可以逆轉規律,以果轉因,即使是讓梅蒂莎回到被神之血占據之前的狀況也不是不可能。


    可話又說回來,自從聖者之戰以來,除了聖者法恩讚,還沒聽說過有第二個人會這門法術的。


    第二個方法就更離譜了,奧塔萊絲告訴他的方法是找到瑪莎之約,所謂瑪莎之約顧名思義就是凡人與瑪莎之間的一種約定。既然約定的另一方是萬物的母親瑪莎,那麽可以實現的願望幾乎是無窮的,這可以說是奇跡術的一個加強版,如果奇跡術能拯救茜,那麽這個辦法不言而喻。


    可惜這個辦法的缺陷在於,它實現的可能性也是無窮小的,雖然奧塔萊絲告訴布蘭多瑪莎之約確實存在過,可惜布蘭多不管是從曆史上、還是從過去遊戲當中的經曆中,也從沒聽說這東西真的在那裏出現過。


    遊戲中那可是數以千萬計的玩家在這個世界中探險,大能不計其數,尚且都不能找到關於瑪莎之約的蛛絲馬跡,那麽他又何德何能?


    但否決了這兩條之後,縱使奧塔萊絲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不過這次這位英靈大人的再次出聲還是讓布蘭多稍微有了點希望,他知道不到要緊時候這位先古騎士大人是不會主動聯係他的。


    “我看了一下,”但奧塔萊絲卻如此說道:“這個女孩子應該活不過十二個小時,病入膏肓。”她答道。


    十二個小時,這與布蘭多所料一致。但年輕人得到奧塔萊絲親口確認,心情又是一沉。


    “你想到什麽辦法了嗎?”女騎士的英靈問。


    “沒有治根的辦法。”布蘭多搖搖頭。


    “意思是可以治表?”奧塔萊絲聽他這麽回答,忍不住愣了一下,即使是她,這個時候要多挽留這個女孩的生命一天也要耗費極大的力氣。


    那還要在她的全盛時期的狀況之下,而不是現在這個狀態,她現在這個狀態可以說什麽都不能做。當初在布契救布蘭多時就差不多是盡了全力了。


    在主物質位麵對於像她這樣得純精神存在來說是非常苛刻的,畢竟不如在介於幻想與現實之間的聖所中那麽***。


    布蘭多點了點頭。


    “有個笨辦法。”他開口答道。


    “笨辦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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