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母龍一走,布蘭多終獲自由。他趕忙製造了個水球丟自己臉上,冰冷的溫度終於讓加速流動的血液冷靜了一些,這才披了一件外套衝出來。


    一出門,就看到庭院中的安蒂緹娜,安蒂緹娜正坐在石椅上閱讀一本地理書,不過心思明顯不在書上。


    “公主好像很生氣。”幕僚小姐迎著走出來的布蘭多,放下書卷,擔憂地問了一句。“沒什麽,”布蘭多歎了口氣,“阿洛茲那家夥呢?”


    “領主大人是說那位龍族的大小姐?我並沒有看見她,她離開了?”


    “沒,算了。”布蘭多轉身就要追出去。“等等,”幕僚小姐站起來一把抓住他,看到自己的領主大人一臉疑惑地回過頭,她才細心地提醒道:“整理一下著裝,領主大人。”


    以布蘭多的習慣,可沒有什麽著裝儀表的講究,隨便披了一條外套就跑出來了。安蒂緹娜看他衣衫不整的樣子,臉一紅,伸手給他整了整領花。


    布蘭多在托尼格爾就沒什麽講究,若不是他表現出的氣度,實在叫人懷疑他的貴族身份。不過平民也不會有這麽博學多才。事實上平日裏都是由芙羅幫他打理日常――大大咧咧的商人小姐自己都是一頭迷糊,更不要說進到領主未婚妻的責任――正因此野精靈兩姐妹中的姐姐才會被傭兵戲稱為‘領主大人的女仆長小姐’。


    不過倘若芙羅是女仆長,那麽安蒂緹娜的角色更類似於管家。隻見她幫布蘭多理順衣角。輕輕撣去黑色絨布上的塵埃,微惱道:“領主大人什麽時候能注意到自己的威嚴就好了。”


    威嚴這種東西,布蘭多從來不認為是與生俱來的,他也不在意。安蒂緹娜幫他整理著裝也不是第一次了,說實在話,他自己看不出整理之後和之前有什麽差別,隻覺得純粹是多此一舉。不過他並沒有拒絕。隻是問道:


    “安蒂緹娜,我昏迷了多久?”


    “我們留在安培瑟爾已經有半個月了,領主大人。”幕僚小姐幫他扣好胸前的扣子。左右看了看,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麽久!”布蘭多嚇了一跳,他還以為自己隻昏迷了兩三天呢。“那天我昏迷之後。後來又發生了什麽?西法赫大公和他的那些爪牙呢?”


    “大公已經死了。”


    “哈!?”這個消息完全是措不及防的,布蘭多做夢都沒想過這個埃魯因曆史上最最重要的人物之一竟然死了。


    他楞了一下,才問道:“安蒂緹娜,那天我昏迷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後來的戰鬥怎麽樣了,你給我詳細說一說。”


    ……


    無窮無盡的惡魔仿佛是從黑暗之中洶湧而來。像是被卷入了一個沒有邊際、也無法醒來的噩夢之中。暴雨傾盆,閃電穿過雨線,在天地之間勾勒出一條條閃亮的銀鏈。


    格裏菲因公主臉色慘白――


    “史蒂芬先生……咳咳……公主殿下就交給你了。”


    “雷爾德先生,我答應你,以騎士的名義約定。”


    “不,雷爾德爵士!我命令你不能這麽做。我要留在這裏!”那個噩夢之中,她尖叫著。但嚴肅的老騎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將她丟了出去。她輕飄飄地飛了起來,越過惡魔的頭頂,漸行漸遠的最後視野定格在那頭王國的雄獅在雨中昂然看向北方。


    那冰雪覆蓋的高原苔地。才是白獅的榮譽所在啊。


    那是無數白獅為之長眠的戰場,沉睡著幾代人的英魂。或許每一位騎士最後都會魂歸故裏,但隻有白獅會永遠守護著這片土地。


    這是故老相傳的傳說,他們在劍下立誓,又循誓而行。


    王國的雄獅鎧甲上布滿傷痕,但雨水很快衝刷去上麵的血汙。格裏菲因公主已是淚流滿麵。聖殿騎士史蒂芬抓住她的手,帶她從惡魔大軍之中殺出一條血路。


    “為什麽不讓我死在那裏,那裏有我的子民!”她記得自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樣喊道。


    但史蒂芬回過頭看來看著她。“我不是埃魯因人,公主殿下。但如果所有人都長眠於這個戰場上,那麽你們的王國終有一天會重犯這樣的過錯。”


    “請珍惜自己的生命吧,你不是為了自己而活下去。”


    是啊。


    格裏菲因公主快步走出聖殿,噔噔噔幾步,步子又慢下來。忽然停下,佇立在如雪砌成的大理石階梯上,幽幽地歎了口氣。是啊,自己這是發什麽脾氣呢,連平日的冷靜與涵養都丟掉了。


    “公主殿下,請注意腳下。”後麵追上來的女官氣籲籲地提醒著。“緹彌絲,我們在這裏等伯爵出來吧。”格裏菲因公主歎息了一聲,回頭答道。


    “怎麽了?”


    公主沒有答話。聖殿廣場一片雪白反射著光,微微有點刺眼。她眯起好看的眼睛,眸子像是一條銀線。女官很快發現,自己的公主殿下好像怔怔地出了神。


    對於這位公主來說,這是少有的事情。


    格裏菲因的確是出了神。她的目光越過那遠遠的天際,仿佛在同樣的青空之下,又回到了那一日的戰場之上。刀與劍,鐵與血在交織著一首沉重的長詩。


    或許在當時的戰場上死去,反而是一種解脫。然而活下來的人,卻要背負起更為沉重的負擔,甚至要繼承起來自於死者的悲痛。


    但生者沒有權利選擇。她抿著唇――死去的人已經太多了。


    白獅軍團的上一任軍團長,王國的雄獅,高地人的利劍雷爾德死了。在一場因為內戰而引發的戰爭之中。


    西法赫大公也死了,那個她曾經咬牙痛恨的人。他是第一台泰坦的操縱者。死在商人小姐手上,屍骨無存。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原本以為自己會高興,但卻連興奮的感覺都已經失去了。


    巴爾塔侯爵、尤熙侯爵、維托金伯爵、安列克人的大劍豪德賈爾、王國的首席巫師利伍茲、不管他們生前屬於什麽勢力,但死去的都是埃魯因人。


    甚至還有許許多多王立騎士學院連名字都來不及留下的士官生們――沒人知道戰場上一具無名的屍體背後可能隱藏著什麽樣的故事,沒人知道那背後他的至親好友如何悲慟。


    隻有當她抱著貝絲的屍體痛哭失聲的芙蕾雅時候,才感到那種冷冰冰的刺痛。


    已經夠了。


    這場內戰是到了結束的時候了。


    但北方的貴族仍舊蠢蠢欲動,失去了西法赫家族的安撫。甚至未來的局勢變得更加紛亂動蕩。安列克大公去向不明,但想必不會束手就擒。讓德內爾伯爵態度曖昧,還有兩位大公或許在等待動亂之後能夠從現在的局勢中分一杯羹。


    表麵看起來大戰之後的埃魯因仿佛迎來新生。但事實上卻已經走到了懸崖的邊緣。格裏菲因公主忽然無奈地發現,或許之前的局麵還更好一些。


    至少王國不會麵臨四分五裂的危險。


    她都不知道這半個月以來是怎麽過來的,還有銀精靈大軍駐守在安培瑟爾。龍族的赫赫威名懾服所有勢力都收束了手腳。不敢動彈。圖拉曼的到來讓安培瑟爾的局勢進一步明了,但她明白,這一切看起來互不相幹的名詞聯係在一起都是因為那個人。


    那個冠以‘奇跡’的頭銜的人。


    她忽然發現,整個埃魯因的命運竟然都握在了一個人手上。但這個人既不是她,也不是她的弟弟。


    ……


    “你是說,西法赫大公被羅曼一拳給打死了?哼,自業自得。”布蘭多心中一陣痛快,未來埃魯因的覆滅有一半的責任要算到這個家夥頭上。若他是為了自己的權力,那還能理解。但沒想到這家夥竟然還是個邪教徒。


    布蘭多一想到未來公主殿下與女武神悲慘命運的竟然隻是因為一個邪教組織瘋瘋癲癲的計劃,就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他很快沉默下來。真正讓他感到擔憂的是安蒂緹娜的身體狀況。之前的交談中他仔細詢問了關於幕僚小姐在戰場上‘死而複生’的事情,但包括安蒂緹娜自己在內,也說不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他開始懷疑是那件戰場上得來的惡魔物品的功勞,但安蒂緹娜將那東西拿出來之後很快就排除了這一可能。雖然一時還搞不清楚那東西是什麽,但布蘭多一眼就能看出那東西好像是被封印起來了。根本不可能產生任何作用。


    而安蒂緹娜自己也證明了自己沒有自愈的能力,首先她的血液是正常人的紅色,證明並沒有黃金或是白銀的血統。其次她的傷口愈合時間也正常人無異。


    但這樣的情況卻讓布蘭多感到不安起來。他倒是知道一些特殊的能力能產生死而複生的效果,但那些都不是什麽令人安心的能力。有些甚至是以犧牲壽命為代價的。


    不過布蘭多並沒有將這一信息透露給自己的幕僚小姐。也算是善意的謊言吧,他下定決心自己去調查個清楚。


    “自業自得?”安蒂緹娜聽到布蘭多的說法,抬起頭來。


    “就是自作自受的意思。”布蘭多解釋道。幕僚小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領主大人不要老是發明一些奇怪的詞匯。會被人笑話的。明明懂得那麽多,卻總喜歡用一些俚語。”


    “隻有平民才會那麽說的。”


    “這可不是我發明的。”布蘭多不禁苦笑。如同做夢一樣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一年多,但一些口頭上的詞匯很難改變過來。尤其是帶有曆史背景的成語,除了一小部分與九鳳的設定重疊之外,大部分會當作鄉巴佬的俚語吧。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短時間內人可以很快適應環境,但卻無法改變根深蒂固的習慣。他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一年,在遊戲中度過了十七個年頭,在另一個世界生活了整整三十年。


    不過西法赫大公死了,一個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家族就這麽陷入分崩離析的境地。北方沒有了這個強大勢力的約束,貴族們都變得野心勃勃起來了吧。難怪公主殿下這麽急匆匆地前來找他。


    他也沒想到曆史上如此著名的人物,竟然就這麽死了。還有尤熙侯爵,維托金伯爵,甚至連巴爾塔侯爵與利伍茲大師都死了,利伍茲死在另一位惡魔之王的突襲之下,卻拯救了皇家第一艦隊旗艦勝利號一船人。


    埃魯因三傑之一的恩洛克也死了,布蘭多想起那個和卡格裏斯一樣笑嘻嘻的年輕人,心中一陣歎息。他本來下定決心要保護他們的,這個王國的未來。


    “貝格寧那家夥竟然把小王子送回來,”布蘭多咬牙切齒地答道:“莫非他以為這樣就可以得到原諒了?”


    “不,事實上哈魯澤王子並不是他送回來的。”安蒂緹娜幫他理好袖子上的扣子,最後退開一步,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好了,領主大人。”


    “謝謝,安蒂緹娜。”布蘭多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聽說好像是一頭美杜莎送回來的,具體我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或許你可以問問公主殿下。”看到布蘭多還想開口,幕僚小姐趕快打斷他道:“好了,不要讓公主殿下等太久,領主大人――您現在已經是王國的伯爵了。”


    “什麽?伯爵?那我的封地在什麽地方?”布蘭多微微一怔,這完全是出乎他預料的事情。本來他對此毫不在意,驟然聽到之下才脫口問道。


    “托尼格爾伯爵,領主大人。”


    “這不還是沒什麽變化嗎。”布蘭多一曬。


    然後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


    布蘭多剛剛走出聖殿――安德浮勒大聖殿的重建工作其實才完成了一小半而已,他經過不少處回廊的時候都看到坍塌的牆與林立的腳手架,這些都是夏爾的傑作,當然布蘭多是絕不會承認的――然後他看到了等在外麵的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格裏菲因公主回過頭來,看到他的裝束滿意地點點頭。“伯爵大人的身體可好?”


    “還好……公主殿下……”布蘭多話還沒說完就被格裏菲因公主打斷:“布蘭多先生,北方的貴族們打算擁立我弟弟登上王位。炎之聖殿也打算促成我們與北方和談,你怎麽看這件事?”


    布蘭多一怔,這不是好事麽。不過他立刻反應過來:“他們有條件吧?”


    “不,他們沒條件,隻是希望我們許諾王國可以維持現狀。”格裏菲因公主靜靜地答道。布蘭多沉默了下來,王國維持現狀?哪個現狀?這個不死不活的現狀?


    這對他和公主來說都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北方的貴族們仍舊是想要維持安因七世以來半**的現狀,布蘭多隻覺得這些家夥真是在做白日夢。


    他收起之前玩笑的心態,冷冷問道:“假如我們不同意呢?是不是他們就要起兵叛亂了?炎之聖殿會在背後給這些人撐腰麽?”


    公主殿下搖搖頭:“恐怕不會,但即使是那樣,也是不可接受的。北方正麵臨戰爭的威脅……雷爾德……老軍團長他將白獅軍團交給你了。你應該知道吧?”


    “什麽!”布蘭多差點跳起來了:“他把白獅軍團交給我了?其他人會同意嗎?”


    他忽然住了嘴。巴爾塔侯爵死了,雷爾德也死在戰場上,如果這真是那頭雄獅的遺訓,說不定白獅軍團真的會落到他手上。


    這是個好消息。


    但卻不完全是――


    ……


    (ps:嗚嗚嗚,首先感謝親王大人的推薦。但是……那個明天我正好有事要出門,嗚嗚嗚,瑞祥禦免,家宅平安。如果萬一回不來的話,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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