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幼龍史塔是冬眠者聖殿的守門人,我想安列克也清楚這一點,任何陌生人靠近冬眠者聖殿,都會引起守門人的反應。”布蘭多答道。


    “你是說安列克一定會利用這一點,我聽人說過這頭老狐狸,謹慎而深沉,習慣謀定而後動,和上一代的公爵一模一樣。”維羅妮卡抬起頭來,翠綠色的眸子閃爍著冷冽的光芒,雖然手遮住長發,但青色的發絲仍舊隨著凜冽北風在陽光下飛舞。她的目光穿過冰原上,好像已經看到了布蘭多所料的結局,但仍問道:“雖然認同這一點,但你怎麽打算如何確認?”


    布蘭多看到風卷起的雪花,如同一層粉末在冰川上浮動,這時在他的視野中雪風背後忽然出現了幾個影影綽綽的人影,他答道:“馬上就知道了。”從冰霧後露出身形的是巴巴莎一行人,老巫婆佝僂著身軀,冰風拽著她破舊長袍的一角,一頭銀發如同鬼怪似的張牙舞爪。她跛足來到布蘭多身邊,帶著深深的敬畏開口道:“尊敬的大人,已經準備好了。”她雙手顫顫巍巍地捧起水晶球舉向布蘭多。


    維羅妮卡看到這一幕皺了皺眉頭,她並不喜歡女巫。


    布蘭多看了一眼巴巴莎身後的幾個人,除了穿著木鞋、腳尖並攏站在那裏捧著蜂蜜罐子的少女之外,還有兩位重要人物,劍之月(殺戮)的傳承女巫,庫魯爾,杯之月(嫉妒)的傳承女巫。安薇,這兩位皆是重要人物,她們的身份在女巫之國布諾鬆的地位遠比巴巴莎更為尊崇。


    庫魯爾是個身材高挑的女人,曼妙的軀體裹在一件灰蒙蒙的女巫長袍下,她帶著兜帽,肌膚白得像是冰雪,眉毛細長如針。麵頰突出,神色冷淡,給人一種薄情的感覺;而安薇則像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她穿著厚厚的皮裘長袍,裹在長袍下的身形即使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料也能看出幾份豐腴,這位小婦人麵上堆笑。卻難掩眼中的精明。


    她們說是來投靠布蘭多,但後者意識到前兩者的態度遠未有巴巴莎對自己的尊敬,這種投靠與其說是臣服,不如說是考察。黑暗之龍的傳承一分為七,也不單隻他一個,不過布蘭多不以為意,他有信心讓這些不討人喜歡的家夥為自己效命。


    布蘭多接過水晶球,水晶球上立刻浮現出一幅環形的畫麵,他看到風雪覆蓋的後麵,是開闊一望無垠的雪原。他讓視野繼續往北。畫麵上立刻顯現出縱橫交錯如刀劍切割出的冰川溝壑,一片如同水晶般林立的林地生長其間,然後是一片平坦的凍原,風吹過冰麵,雪末形成一條條帶狀滾滾前行。


    詩朵與維羅妮卡還有幾名從後麵跟上來的克魯茲貴族都聚精會神看著這一幕。探知法術是女巫們的拿手好戲,甚至連精通預言術的星術士都比不上她們,這樣的力量來自於盲眼少女伊蓮,凡世過往與未來的一切皆倒影於深淵湖水之上。


    更據說女巫之中力量強大者,的確能探知未來的一部分因果。


    水晶球的法術是由安薇掌控的,布蘭多仔細觀察上麵的景象時。也注意了一下這位少婦:對方略皺著眉頭,但還未顯現出疲憊的神色,要知道水晶球上的視野已經開闊到幾英裏之外,這隻能說明對方的實力已經是黃金巔峰的水準。


    忽然畫麵一閃,冰風中影影綽綽出現了一行在雪原之上跋涉的人馬,這一隊人馬各自穿著厚厚的熊皮大衣,手持各式各樣的武器,有的牽著一匹矮腳馬,布蘭多看他們裝束,辨認出這些是安列克高原之上的恩霍爾人,蘭托尼蘭人管它們叫大腳矮人,但他們其實不是矮人,而是半身人或者侏儒的一支。據說安列克手上有一支對他忠心耿耿的恩霍爾矮騎兵,看起來應當就是眼下這一支了。


    “半身人騎兵,是安列克的人,”維羅妮卡也一眼認了出來:“布蘭多,看來你又猜對了。”


    “這可不是靠運氣。”布蘭多沒好氣地答道:“不過舍得用自己的精銳作炮灰,安列克這家夥果然非同常人。”


    這個時候三人身後的雪地中又傳來一連串腳步聲,詩朵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他們的軍官團。


    “維羅妮卡大人,不知布倫德他們到了沒有?”軍官團還沒靠近,帶頭的貴族便搶先質問道。這家夥叫做格裏德,是來自克魯茲元老議會銀葉仲裁團的核心成員,對外宣稱的身份是使節,但其實是為了製衡維羅妮卡的權力的存在。


    這人並非軍人出身,卻長得虎背熊腰,比周圍的騎士更像是出身行伍的兵痞,他穿這件灰色的鹿皮大衣,帶著頂偏向一邊的帽子,帽邊上鑲三支白羽以示侯爵的身份,隻是看起來不像是優雅的貴族,更像是屠夫。


    “這裏負責指揮的不是我,格裏德,你有什麽問題可以請教我身邊這位伯爵大人。”維羅妮卡眯起眼睛看著這家夥,冷冷地答道。


    她的口氣十分僵硬,但這位軍團長其實並非是與麵前這麵目可憎的家夥勢不兩力,軍人不結交元老院的貴族,這是一種傳統。


    但沒想到格裏德卻得寸進尺,一臉高傲地答道:“很抱歉,維羅妮卡大人,我不相信這些埃魯因人。”


    維羅妮卡的臉色馬上冷了下來。


    布蘭多也冷冷哼了一聲:“真是給臉不要臉。”


    “你說什麽?”


    “我說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對於克魯茲人,布蘭多可沒什麽好感,維羅妮卡大概是個例外,但對於其他人他也從來不是個好好先生,直接開口斥道:“芙蕾雅什麽時候抵達預定攻擊地點。什麽時候發起攻擊,在這裏隻與我有關。從現在開始,我才是這裏的最高指揮官,既不是維羅妮卡大人,也不是你――”


    “如果你有疑問,我也沒必要向你解答。如果你不滿意,你可以除下你那雙用鬆鼠皮做的手套丟到我身上。我不介意用劍把你這種廢物釘在這裏的冰麵上,劍刃穿過你那鬆鬆垮垮的皮膚的時候,我打賭你的血還沒流出來就會在你的血管底下被凍住了。”


    布蘭多放出一絲要素的氣息。鎖定了那群軍官,直接讓格裏德麵色慘白。“你……”他磨了磨牙齒,但最終沒敢說出下半句話來:“但願你賭對!”


    格裏德忽然想起眼前這家夥曾經殺了威廉姆斯。他自問自己沒有那位炎之聖殿聖殿騎士團的副團長身份尊崇,布蘭多真發起火來,殺他似乎還真是更捏死一隻螞蟻一樣。


    尤其是他想到聖殿在埃魯因殞落了一位天才般的劍士,但竟然一隻沒提報複,布蘭多的背景之深,一時間令他毛骨悚然。


    維羅妮卡冷豔旁觀兩人的爭執,看到格裏德退縮嗎,不禁失望地皺起眉頭。雖然她也不希望布蘭多吃癟,但帝國貴族的勇氣與素養實在是不堪入目。“布蘭多,你真有把握?”維羅妮卡有些厭惡從格裏德身上收回視線。問道:“折劍騎士團雖然是蒼穹之青軍團的精銳,但你那個小姑娘手下不過隻有我的一百多人而已,你看看這些半身人騎兵,數量起碼在一個縱隊(克魯茲編製,五百人)以上。實在是很難將它們全部消滅。”


    對於這樣的問題,布蘭多隻有一笑。


    “放心,交給我。”


    他回過頭,之前讓夏爾去找阿洛茲,一去已久,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人群果然騷動起來。克魯茲人像是被一道無形的力量從中分開自動讓出一條路來,後麵夏爾帶著阿洛茲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中,小母龍一臉不耐煩,用金色的眸子就看著周圍的人,像是一頭野獸一樣。


    “布蘭多,你找我?”阿洛茲大咧咧從人群中穿過。


    “我聽說最近你心情很不好,我給你找了一些對手發泄,你看如何?”布蘭多笑著答道。


    “哼,想讓我幫忙就明說,如果是你的話,我不是不可以考慮。”小母龍緩緩從人群中走過,她所過之處,周圍的戰馬忽然發出一聲哀鳴,這些高頭大馬的草食性動物紛紛向下跪倒,外圍的更是癱倒在地上,有幾頭甚至在地上抽搐起來,轉眼之間就口吐白沫而死。


    “你對我們的馬幹了什麽!”


    克魯茲貴族立刻不幹了。優秀的戰馬在埃魯因、在克魯茲甚至在聖奧索爾與法恩讚,都是貴族之間值得炫耀的奢侈品,一匹血統高貴的馬種在貴族的圈子裏貴比等重的黃金,而且還有價無市,因為沒有人會輕易出售自己的心愛之物。


    但就是這些馬,居然被阿洛茲這麽瞪一眼就死了。


    阿洛茲冷淡地看了那些家夥一眼,答道:“你們的馬擋住了我的路,何況我討厭這些臭烘烘的東西,讓它們離我遠一點。”


    “你――!”那貴族差點沒被氣得背過氣去。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布蘭多,格裏德更是好像抓住了把柄一樣,興奮地質問道:“伯爵大人,你最好解釋一下。”


    “你讓我解釋?”布蘭多隻覺得好笑。


    “夠了――”維羅妮卡出言打斷道,她皺起眉頭,感到局勢正在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她這才隱隱感到灰劍聖帶來的那小姑娘有些不對勁,阿洛茲壓倒那些戰馬的並非巫術,而氣勢。


    在場中隻有她察覺到了。


    “維羅妮卡大人,請你不要過於偏袒外人,在這裏除了在下之外,可都是你的屬下。戰馬對於軍人來說意味著什麽,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格裏德冷哼了一聲,有些洋洋得意地答道。


    維羅妮卡看著這家夥,像是看著一個白癡:“你想要自尋死路,那就順你去吧。”


    “什麽意思?”


    格裏德微微一愣,在他的印象中,這位蒼穹之青的軍團長可不像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他忽然隱隱感到有些不安,但卻晚了一點。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道:“意思就是。像是你這樣的笨蛋,真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那個聲音才剛剛響起,就已經到了他耳邊。


    “小心!”


    他聽到騎士們拔劍的聲音,忍不住駭然地回過頭,但晚了一點,一條粗壯如水桶的尾巴不知道從那裏伸出來,重重地抽在他身上。


    格裏德慘叫一聲。頓時噴著血打著滾飛了出去,橫跌在冰麵上,拖出一條醒目的血跡。


    “啊!”


    “這是……”維羅妮卡與詩朵吃驚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由不得她們不吃驚。因為出現在陽光之下的,是一頭渾身鱗片閃閃發光,脖子修長。雙翼覆蓋在身軀之上的優雅生物。確切的說,那是一頭龍。


    一頭金色的龍。


    阿洛茲盤踞在冰原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所有人,她龐大的軀體差不多有一棟三層樓高的樓房大小,修長的脖子微微彎曲,支撐著一隻長著四隻角的頭顱。白金色光滑如鏡的鱗片取代的衣服,一片緊鄰著一片,上麵鍍了一層淺紫色的金屬光輝,這是隻有逐漸成年的巨龍才會有的特殊色彩。


    阿洛茲低著頭,金色的眼眶中火焰熊熊燃燒。她看著在場所有人,所有人心中都在呐喊:瑪莎在上啊,一頭龍!我們竟然和一頭龍生活了這麽長時間!


    而那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格裏德更是滿眼絕望之色,現在他總算明白了維羅妮卡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他覺得自己真是個蠢貨。蠢得無可救藥。


    他想要求饒,但一股可怕的心靈震蕩已經在所有人心中擴散開。


    在場的大多數人一時間都感到自己陷入了一個無邊無際漆黑的世界之中,這個世界中沒有任何觸覺、氣味、甚至沒有任何時間與方向感,隻剩下天邊一個恐怖的尖叫聲由遠及近,震徹耳膜。


    格裏德才剛剛從地上爬起來,就雙腿發軟。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在場隻有維羅妮卡稍微能夠堅持,她一隻手扶住詩朵,學者小姐臉色慘白。而布蘭多與夏爾則完全不受影響,但雖然如此,他們看到其他人的表現,也明白這是什麽。


    這是巨龍生而有之的力量。


    龍威。


    “本來對於你的自大,我應該挖掉你的眼睛,吃掉你的心髒,好警告其他卑微的生物對於巨龍保持必要的尊敬。不過你運氣比較好,本小姐實在不想在你那肮髒得如同蛆蟲一樣的軀體上動爪子,因此這次饒你一命,你最好是不要再在我麵前出現,否則我不保證一口火把你燒成灰燼――”


    一個威嚴的聲音在所有人心中響起,完全不同於阿洛茲嫩聲嫩氣稚嫩的聲線,仿佛是一位主宰一起的女王,隻能隱約聽出還有一些那頭小母龍的味道。這聲音的第一句話還在地麵上,但說到最後,巨龍已經張開雙翼一躍而起,盤旋在半空之中,聲音轟轟隆隆震徹四野。


    所有的戰馬同時跪倒在地。


    “布蘭多,你又欠我一個人情。”小母龍說出這句話時,聲音已經在雲層上傳下來。


    布蘭多抬起頭,隻看到一道陰影掠過雪原,仿佛遮天蔽日。阿洛茲張開雙翼,一股恐怖的氣勢遠遠地向整個冰川外擴散開去。


    那是巨龍的氣勢。


    ……


    哢嚓一聲,安列克看著自己手下的巫師手上的水晶出現了一道裂痕,轉眼之間片片斷裂,化為飛灰。不過短短兩周不到,這位權傾一方的大公就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樣子,原本精神奕奕的形象已然不再,他躲藏在一件毛皮鬥篷之下,留給外人唯一的印象是一張削瘦得幾乎不成人形的、蒼白的側臉。


    安列克瘦得簡直像是一具骷髏,臉上蒙著一張皺巴巴的皮膚,隻剩下眼珠子還在幹枯的眼眶中一動不動地盯著那枚水晶,眼中勉強還有一絲神采。


    “領主大人。”那巫師回過頭來,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


    “這是龍威,那頭蠢龍果然已經出動了。”安列克抓著自己的手杖,有些狂熱地說道:“走吧,我知道維羅妮卡那老太婆跟在我們後麵。讓她們跟著好了,多繞繞圈子,一幫蠢貨。”


    “大人,您的身體。”


    “住嘴。”安列克冷冷地掃了德賈爾一眼,他雖然日益消瘦了下去,但威嚴卻愈發明顯,那種攫住人呼吸的氣勢仿佛隨時會脫體而出似的。


    德賈爾打了個寒戰。連忙閉口。


    “我不是那些凡人,為了得到力量,犧牲是必然的。記住我們的追求。隻有混沌才是唯一,其他都是累贅。”安列克冷冷地答道:“對於感情軟弱的追求、對於金錢與權力無知的攫取,還有空妄的正義。凡人就追求這些不值一提的東西,它們怎能戰勝我們?”


    “走吧,主人在巴別爾擊敗過它們,現在也一樣。”他咳嗽了一聲,然後緩緩站了起來。


    森林中,身穿黑色長袍的騎士也跟著紛紛起身,這些騎士看起來極為怪異,他們遠比一般人更加高大,看起來有些像是大平原上的獸人。但獸人不會打造鎧甲,它們的智力隻夠它們使用簡單的武器。


    更醒目的是。每位騎士的鬥篷之上都有一個銜尾蛇的標記。


    ……


    “芙蕾雅?”


    “芙蕾雅?”


    來自布契鄉下的少女有些走神,她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布蘭多站在帳篷中,嚴肅地問她的那個問題:‘芙蕾雅,你將如何看待戰爭?’布蘭多上一次這麽嚴肅時。還是在布拉格斯告訴她應當如何拯救布契的時候。


    自己應當如何看待戰爭?芙蕾雅捫心自問,她應當是痛恨戰爭的,戰爭奪去了她本來應有的一切,平靜的生活,親人,故土。她曾經熟悉的一切都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失卻了,回首那段記憶,剩下似乎隻有深深的傷痛。


    ‘但埃魯因隻有通過戰爭才能被拯救,在這些戰爭中,你會成為你曾經所憎惡的那些儈子手。’


    ‘芙蕾雅,你的敵人不僅僅隻有瑪達拉,你應當明白這一點。你會殺人,更多的人會在戰火中犧牲,或者失去家園,失去親人,若你隻是一位軍人,你可以不管不問。’


    ‘但我清楚你的理想,芙蕾雅,你究竟明白你的目標麽?’


    芙蕾雅抓緊了自己的劍。


    恍惚之中她看到鮮血橫流,戰場上隻有一望無際的屍體,這些屍體中有貝絲那張純潔無暇、無辜的臉,她用空洞的眼神看著她,好像在質問她。


    然後她又看到那個死在惡魔手下的小女孩。


    然後是布契的親人們。


    芙蕾雅感到自己心中還缺乏一個答案。她閉上眼睛,然後再睜開,聲音與五感好像重新會到她身上,才感到一旁的尼玫西絲已經叫了自己好幾遍了。


    “芙蕾雅。”


    “什麽事?”這位未來的女武神回過頭。


    “你在走什麽神?”尼玫西絲有些不滿。“我不知道……”芙蕾雅茫然地搖搖頭,“我剛才好像看到了一個藍色的影子,然後……然後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藍色的影子?”尼玫西絲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是不是最近太疲憊了。”


    “不……我想不是,什麽時間了?”她抬起頭問道。


    “你自己看吧。”尼玫西絲將懷表遞給她。芙蕾雅看了一眼,再看了看遠處那行的恩霍爾半身人:“布蘭多有傳來什麽消息麽?”


    “他已經向梅蒂莎確認過了,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那……”


    “阿洛茲小姐已經在路上了。”


    “我明白了。”


    芙蕾雅將懷表丟到雪地中。布蘭多問她打算怎麽作戰,以完成這個計劃,她心中很清楚,要讓安列克那頭老狐狸落入陷阱之中,就必須不留一個活口。她將獅心劍抽出一部分,用指尖壓了壓冷冰冰的劍刃,感到心中有一絲寒意,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小姑娘了,明白什麽是騎士,什麽是軍人。


    她心中雖然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但至少已經明白:殺戮不能帶來和平,但至少可以解決爭端。因此她的回答很簡單,隻有一句話:“我明白,布蘭多。”她那時看著布蘭多,眸子裏並無猶豫,因為她的最後一絲猶豫早已在安培瑟爾港與貝絲一起埋葬了。


    她將獅心劍整個兒拔了出來。劍刃寒光閃爍。所有人看到這個臨時的‘指揮官’的動作,才反應過來,一個接一個跟著站了起來,騎士們將身上的鬥篷解下,丟到地上。接下來,克魯茲人的貴族軍官們將目光落到芙蕾雅身上,看好戲的目光不一而足。而芙蕾雅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劍,用劍向下一指命令道:“從山坡兩邊下山,不要進入對方視野。聽我命令,在雪原上截斷恩霍爾半身人的退路。在看到信號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戰。”


    克魯茲人楞了一下。空氣像是落雪,寂靜下沉。


    “等等,這和我們的命令不符。”布倫德馬上質疑道:“難道指揮官大人你打算守株待兔,要是讓那些半身人騎兵進入冬眠者聖殿的話,就會真引來那頭該死的小偷。指揮官大人,請允許我懷疑你的動機。”


    “我可以理解你的懷疑。”芙蕾雅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尼玫西絲,她在心中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答道:“但主攻的不是我們。”


    “不是我們?”


    “那會是誰?”


    芙蕾雅抬起頭看著天空。她的目光越過鬆林水晶般的樹梢,靜下來的克魯茲軍官注意到她這個行為,也跟著抬起頭。天邊的雲層似乎有一絲異動。之前還充斥著各式聲音的森林那一刹那安靜下來,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扼住了喉嚨,然後雲層忽然匯聚在一起,再一下分開,一道巨大的陰影從雲中呼嘯而出。


    布倫德張大嘴。緊盯著這一幕,似乎感到自己的喉嚨正在發出嘶嘶的聲音。克魯茲人的騎士像是腳下生了根一樣立在森林中,仿佛一群石像,他們心靈中正在經曆一場海嘯。這並非錯覺,龍威從半空中降下,恐怖的尖嘯從所有人心靈中響起。隻有芙蕾雅早已見過這樣的景象。在安培瑟爾的戰場上,那日烏雲蔽日,一線金色從雲層之上降下,為戰爭帶來最後的勝利。


    她回過頭:“梅蒂莎。”


    “芙蕾雅姐姐,我在。”銀精靈公主掀開鬥篷,大聲問道:“要召喚麽?”


    芙蕾雅回過頭,冰原上的恩霍爾半身人已經發現了天空中的巨龍,人和馬一齊慌亂起來,跌成一團,稍微機靈一點的已經開始四散逃竄。芙蕾雅再回過頭,對梅蒂莎點了點頭。


    “法蘭的騎士,聽我的號角!”


    梅蒂莎手中銀線交織,編織出一個銀色的號角,她立刻吹響號角,並高聲吟誦道:“馬拉爾德的平原上天藍色的旗幟飄揚如海,法蘭人的長矛寒光閃爍,騎士們啊,傾聽我號角的長音,先古諸靈在召喚諸君心中的勇氣。騎士們啊,隨我上馬,整備待發――”銀精靈的聲音悠揚得像是一首來自於遠古的曲子,克魯茲人的騎士們聽到這個咒文麵麵相覷,還不知道梅蒂莎在呼喚什麽,但布倫德卻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天啊,這是白銀之王的騎士軍團!”


    他話音剛落,梅蒂莎已經鼓起腮幫子吹響了第二次號角。


    號角聲悠揚――


    而阿洛茲亦這一刻掠過森林的上空,風壓從樹冠上一掃而過,俯衝向遠處的冰原之上。但騎士們回過頭,卻無比驚訝地看到森林中出現了一匹匹閃爍著熒熒白光、身披重甲的戰馬,這些仿佛來自天界的戰馬匯聚成一道銀色的潮流,轉瞬之間就來到了他們身邊。一頭獨角獸來到梅蒂莎身邊,親昵地摩蹭著小公主的麵頰,梅蒂莎摸摸它的長角,翻身上馬。芙蕾雅第二個翻身上馬,她的戰馬比其他人的戰馬更為高大,馬蹄上燃燒著銀色的火焰,這一匹正是傳說中白銀之王的坐騎――聖魂。


    “所有人上馬。”芙蕾雅命令道:“記清楚你們的任務――”


    她回過頭看著平原之上,微微歎了口氣:“他們身上有傳訊水晶,不能給他們任何機會。不留俘虜,殺光所有人。”


    這個命令下達時,尼玫西絲回過頭看了這位來自布契鄉下的少女一眼。


    芙蕾雅緊皺著眉頭,隻是唯有目光依舊堅定。


    ……


    庫伍曾經是安列克最信任的心腹,這個腦袋小得出奇。而耳朵又格外巨大的半身人很清楚自己是靠什麽掙得這份信任,並非是他擁有出色的能力,而是忠心耿耿。他的父親,一個同樣驕傲的矮半身人,亦效命於前一代安列克公爵,他們的家族就是有這樣的傳統,忠貞無二。這也是庫伍最引以為自豪的地方。不過這一次他知道,以前的困境都可以度過,但眼下這一次。卻可能是他最後一次上戰場了。


    他緊了緊自己的熊皮長袍,心中還懷揣著大公給他的任務――去挑戰一頭龍。戰士本應當死在戰場上,這對於庫伍來說是一份難得的榮耀。恩霍爾人是高地上最堅韌的子民,是最強悍的戰士,今天他們挑戰巨龍,他們的勇氣會銘刻在家鄉的石座之上。隻是寒風凜冽,幾乎要掀起長袍,寒冷似刀一樣切割著身體,讓這些習慣了高原幹冷氣候的半身人也一樣不堪忍受。庫伍從這天早上開始就有不詳的預感,他們一族的老人常說如果一天開頭不順,就會事事不順,他早上打碎了自己的水壺。這可是一個極為令人不安的壞兆頭。


    隊伍在冰原上艱難前行,整整一個上午還沒走出幾英裏距離。庫伍皺著眉頭,他是自己族人中最老練的戰士,他一直在傾聽風中傳遞的聲音。


    忽然之間,他聽到一種詭異的聲音。


    那就像是滾雷穿過雲層。但沒有那麽明顯,隻是仍舊轟轟作響。這種低頻的轟鳴很快就變得清晰起來,庫伍回過頭,有些狂熱地盯著天際――他終於聽出來了,這是有東西在天上飛行的聲音――而且一定是一頭龐然大物。如果他們真引來了那頭巨龍,那麽他們死在這裏。他們的血也是榮譽的。


    隻不過片刻,那期待之中的巨影果然出現在了天際線上。它分開雲層,撕裂天空,一瞬間就躍入庫伍的視野之中。那一刻所有的恩霍爾半身人都發現了敵人,他們尖叫起來,其中膽小的家夥已經心神俱裂,開始慌慌張張地四散逃竄。不過庫伍可以原諒他們,畢竟他第一次聽到這個任務時,也是和他們一樣,嚇得目瞪口呆。


    他想起那時候的樣子,還真有些尷尬,這樣怎麽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戰士呢?他從懷裏拿出高原的烈酒,仰脖子灌在喉嚨裏,火辣辣的感覺,然後擦了擦嘴,露出一個狂熱的笑容。已經夠了,他從來不指望自己的手下能對付一頭巨龍,那是不可能的任務。但至少他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夠了,那頭蠢龍已經被吸引到了這片冰原上,那麽領主大人的計劃就得以實現了。


    庫伍幾乎要哈哈大笑,但他還未來得及笑出聲來,一絲陰霾就閃過他的心頭。


    他看到那頭巨龍閃閃發光的金色鱗片――


    那是一頭金龍。


    “這不可能――!”庫伍瞪大了眼睛,臉色變得慘白,他那大大的耳朵幾乎都直立了起來――這是另一頭龍,這片雪原上有兩頭龍!不,他忍不住驚慌失措地看著四周,心中還懷有最後一絲期望。他期望是安列克大公的消息錯了,或許在這裏生活棲息的是一頭金龍,而不是霜龍。雖然這個想法是如此的大為不敬,但這位半身人首領此刻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


    那馬上,一種更為古怪的聲音就擊碎了他所有的妄想。


    那是一種比巨龍的尖嘯更為悠遠的長音,它仿佛從地平線上響起,悠久地作響。庫伍的生命之中,隻有一次聽過這樣的聲音,那是他與安列克一起出征聖戰時,法恩讚軍團的龍角長號。


    “有埋伏……”


    庫伍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們被算計了。他哆嗦著抓出通訊水晶,但水晶毫無反應:“不……法則結界。”他幾乎是在呻吟,敵人顯然準備周全。他馬上抓起武器尖叫了起來:“快,快逃出這片區域。四散分開,把信息傳遞出去!”


    他抬起頭,綠色的瞳孔中映出那頭金色巨龍越來越巨大的身影,那陰影似乎代表著絕望。


    一道金色的火焰,從天而降。


    ……


    (ps:9k字大章,我就不分章了。這兩天比較忙,一直到晚上才有空更新,我估計明天會空閑下來,到時候我繼續去書評區回答問題,順便把之前的問題也一便解決了。另外求月票啊,好久沒求月票了,求票票!求票票!各位來點票票支援,給在下點動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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