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多,你察覺到了麽?”


    獵人少女單薄的身影在沿著前麵的峭壁艱難前行,搖搖欲墜,她說過在夢境中看到自己的弟弟穿過一片刀削般陡峭的冰壁,寒風凜冽,周圍的環境猶如成百上千冰棱柱構成的迷宮大廳。


    眾人穿過漫布古代屍骸的冰窟甬道,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正是這樣的景象:


    地下的冰川好像被突兀地一刀削斷,整個斷麵出現在前方,斷麵從地底一直延伸到近千尺子上的地表,形成絕壁一樣的深淵;站在冰層斷麵的邊緣,向上看去是灰蒙蒙寒風呼嘯的天空,向下是無底的深淵,北風裹挾著失序的魔力從數百尺開外尖嘯而過,白茫茫一片形同數以萬計的幽靈。


    就好像神話中為北風女神朱庇斯駕車的凜冬馬駒,又或者是一片冰藍色的川流,如同河濤,奔騰不息。


    這一幕正如佩婭之前所描述,當所有人來到這裏時,都忍不住怔住了。


    用夢境來尋求答案,這聽起來匪夷所思,女巫們雖然堅信夢境預示著現實,但大多數人都認為這荒誕不經,即使是支持布蘭多的維羅妮卡也不免認為這位年輕的領主的想法有些太過想當然,勞倫娜、詩朵更是抱著小小的懷疑。


    帝國的皇長子對此不置可否,好像那冷淡的神色就是他的標誌。


    而唯一支持布蘭多的,大約除了那些最早追隨他如茜與梅蒂莎這樣對他的決定堅信不疑的手下之外,就隻有女巫與菲拉斯了。


    至於後者。不需要問什麽,我們的騎士先生願意相信一切他看得順眼的人,不管這相信的理由有多麽荒謬。


    不過布蘭多自己倒是心中隱有預感,事實上從這一整天以來他就一直有這樣的錯覺——有什麽東西在指引著他們。


    他不止一次記起自己那個怪異的夢境,與背後那雙找不出原因的眼睛。


    “你是指冰層上那個聲音?”


    腦海中忽然響起了久違的熟悉的聲音,布蘭多微微一怔,馬上反應過來:“聖奧索爾大人。你醒了?”


    冰層上的聲音從他們穿過那長長的冰層下麵交錯的裂隙時就一直跟著他們,那低沉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在數百尺開外根本難以察覺,如果不是黑暗魔力流動。布蘭多偶爾甚至會以為那隻是一個錯覺。


    但隊伍中顯然並不止他一個人察覺這一點,阿洛茲與灰劍聖都提高了警覺。


    能在冰層下活動的,除了冰川蠕蟲之外隻可能是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但冰川蠕蟲很少會在斷層之間穿梭,布蘭多心中十分清楚這一點。


    “不是指這個,你身體裏麵一部分血液正變得躁動不安,難道你沒察覺這一點麽,小家夥。”聖奧索爾的聲音有些慵懶,但很快嚴肅起來,用她特有的‘嚴肅的略帶嘲弄的語調’說道:“你現在精神狀態一點也不好,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指望我還能睡的著麽?”


    “精神狀態不好?你是指什麽?”


    布蘭多有些不解,自從進入黑森林以來這位精靈禦姐與他交談的時間便極少,隻偶爾和他探討一下關於聖者之戰時代的事情。更多的時候還是在督促他學習劍術與霧精靈失落的知識,今天她忽然醒來,一定是察覺了什麽特別的事情。


    “迷惑,你被那個夢境影響了,這裏有什麽東西正在呼喚你。它試圖影響你的心智。”聖奧索爾嚴肅地答道。


    布蘭多像是被針刺一樣想起了那個金色的盒子,他先使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問道:“聖奧索爾大人,你是不是察覺了什麽?”


    “我想是那個東西,不知道該說你運氣好還是運氣差。”精靈禦姐歎了口氣。


    布蘭多微微一怔。


    “當年我們將一支敏爾人向南驅趕,追著他們從埃魯因北方的平原一直進入當時還是被黑森林覆蓋的南境。黑暗之龍被封印之後,他們從雅蘇竊取了其中一個封印,想要進入信風之環去集齊另一個封印,我們和銀精靈追逐他們至此,我們以為他們從布契方向逃入了瑪達拉,形成了今天在那裏的敏爾人後裔。沒想到他們一分為二,一部分穿過染霜森林,向東出海——”


    “等等,”布蘭多栗然而驚,他忽然在心中叫住了這位霧精靈大賢者的這番話,問道:“你說他們從雅蘇竊取了其中一個封印,想要進入信風之環去集齊另一個封印,你說的不會是灰寶石吧?”


    “除了它還有什麽?”聖奧索爾的聲音變得有些沒好氣起來,看起來那場追逐並不是非常順利。


    布蘭多一瞬間就明白了什麽,他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那個被敏爾人丟下大裂穀的金色盒子,抬起頭看了一眼那斷麵如鏡一般光滑的峭壁,臉色有些古怪。


    “明白了?”


    “明白了,可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不帶走那個封印,將它帶上船,為什麽要將它丟在這裏。”布蘭多在心中問道。


    他心中隱隱有些期待起來,如果黑暗之龍的第一個封印已經給他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好處,愚者天賦帶來的狂熱之力現在幾乎是他最大的殺手鐧之一,更不用說女巫的效忠。


    雖然聖奧索爾的話聽起來似乎並不是那麽開心,但布蘭多能理解她的心情,不管口頭怎麽說,這位精靈賢者大約還是擔心黑暗之龍會再一次複活吧。


    布蘭多不是沒有這樣的擔心,但他更多將這種力量看做是遊戲之中的一種數據,寫在人物麵板上的白紙黑字實在是很難讓人有什麽危險的感覺;至少到目前為止,這個世界對於布蘭多來說凡是涉及到遊戲的部分。幾乎沒有出現過任何他預料之外的事情,因此他有理由相信這個莫名其妙的人物麵板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坑他。


    除非這個活見鬼的‘係統’本身就是黑暗之龍搞出來的鬼玩意兒。


    但這不太可能,因為奧丁不過隻是一位旅法師而已。布蘭多心中其實隱隱有一種預感,他身上這個‘係統’的權限遠遠高於旅法師,因為這個‘係統’可以完美容納旅法師,作為一個現代人,他從未聽說過什麽低級係統可以完全包容高級係統的。這不合邏輯。


    聖奧索爾在他的思維世界之中‘看’了他一眼,布蘭多眼前大約浮現出這位精靈禦姐雙手環抱的樣子——她顯然一眼就看出了布蘭多在想什麽,不過一如既往的。這位賢者大人並未對布蘭多不以為然的想法橫加指責,隻是露出驕傲的神色答道:“誰知道呢,或許他們帶不走吧。你要知道他們背後可是有我們的林旅軍團與銀精靈的龍王騎兵,帶著黑暗之龍的封印,他們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片土地,這實在有些太過妄想。”


    對於精靈禦姐的話,布蘭多持懷疑態度,如果霧精靈與銀精靈真有那麽厲害,敏爾人未必能穿過埃魯因與克魯茲邊境上的雄獅關卡——當然,那時候還沒有埃魯因這個王國的存在,不過雄獅關自從第一次戰役之後就已經建立起來了。


    不過他明智地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貿然得罪一位精靈女士是很不禮貌的。而得罪一位實力出眾、上了年紀的女士那就是不明智了。他果斷跳過這個問題,問道:“賢者大人,你是說那枚灰寶石離我們並不遠,我們能想辦法去將它找回來麽?”


    “你真想把它找回來?”聖奧索爾又看了他一眼。


    “當然,我現在需要力量。聖奧索爾大人,你明白的。我會謹慎地處理它的,您請放心吧。”布蘭多答道。


    精靈禦姐忽然撲哧一笑:“你在擔心什麽,小家夥,我可沒說過你不能去把它找回來,與其讓你去吸收封印。總比落在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手中好一點。再說了,奧丁也認可了你不是麽,能讓那心高氣傲的家夥看中的人可不多,我至今還不明白他看中了你那一點。”


    聖奧索爾想了一下,用手支著下巴點了點頭:“看來還是我太有眼光了。”


    “那麽?”布蘭多有些激動起來,仿佛整個白天被監視的抑鬱感此刻也一掃而空。


    “你別高興太早,小家夥,”聖奧索爾哼哼一笑:“你想知道那東西的位置?其實大可不必,它離你不遠,而且越來越近了。”


    “越來越近了?”布蘭多一怔。


    “那支敏爾人的領袖叫做塞伯斯?安蘇,你可能沒聽過他的名字,但在我們那個時代,他可是個有很名的家夥。克魯茲人管他叫最後的霜土之衛,意思是在他之後就再也沒有比他更傑出的霜騎士——”


    聖奧索爾忽然閑聊似地提了一句:“如果他不是被謀殺或者篡權,那灰寶石應該由他保管。霜騎士會立下誓言,而一旦他們立下誓言,就會永遠守護自己的諾言,從生到死——”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布蘭多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麵前’這位優雅的精靈女士,賢者大人如同星空一般深邃的眸子裏此刻閃閃發光,閃爍著小女生一般等著看好戲般的狡黠的光芒。


    開什麽國際玩笑,他怎麽會不認得塞伯斯?安蘇,敏爾人黑鴉氏族的領袖,最後的霜騎士領主,在終末之役中一個人守住冬嘯隘口讓克魯茲整個白狼軍團不敢寸進、從此淪為笑柄的男人。


    山民至今仍在傳誦他在山口上那一人一騎仿佛**於世的身影,繪於紅石板上的孤狼,就是屬於他個人的榮耀。


    這樣一位隻出現在傳說和史詩之中的英雄,現在看聖奧索爾的意思,好像正準備來找他們麻煩?


    開什麽玩笑,這家夥當年的對手上可是炎之王吉爾特、風後聖奧索爾、大主教法恩讚與山川之冕艾爾蘭塔這樣的人物。


    他布蘭多算什麽?


    但布蘭多忽然麵色古怪地回過頭,聖奧索爾話音剛落,一片吱吱嘎嘎的響聲從所有人頭頂傳來。灰劍聖梅菲斯特、阿洛茲、維羅妮卡同時抬起頭,她們隻看到頭頂上的冰層中央一道肉眼可見的裂縫正在以飛快的速度向前延伸。


    “小心,佩婭!”


    勞倫娜忽然出聲喊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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