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辦法。”布蘭多答道,他自然不會把流逝指針這種秘密隨便透露出去。現在這頭大蟲子唯一有點威脅的石化之霧已經被封死了,而力量上又拚不過他,狂熱天賦持續時間還有好一陣子,這麽僵持個十五分鍾完全沒有問題。他現在又開始有點慶幸戰場不是在地麵上了,霜噬之牙震地,翻滾這些技能在冰層下麵完全用不出來,不然他也不用掙紮了,束手待死就可以了。


    注意到安列克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又補充了一句:“放心,要殺你我早就殺了,你在安培瑟爾犯下的罪行夠你死一萬次的。不過既然剛才我沒殺你,在想辦法弄到你的環蛇戒指之前,我現在也不會對付你。”這是兩人之間公開的秘密,布蘭多幹脆直言不諱地提了出來,安列克聽了冷冷地笑了笑,並未答話,但布蘭多清楚,這家夥顯然心有不甘,也在尋找脫身之計。


    有了這句話,安列克總算安分了不少,至少布蘭多不用再擔心這家夥會忽然生出些什麽同歸於盡的想法來。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枯燥乏味的僵持,安列克一遍又一遍地加厚冰層,冰牆術在霜噬之牙的喉嚨裏都快形成了一塊巨大的冰坨,還好這東西不用肺呼吸,否則估計要成為第一頭因為窒息而死的boss。但饒是如此,布蘭多的存在還是讓它感到十分難受,開始這東西上躥下跳地折騰了好一會,大約快有十分鍾的樣子,它才終於安靜下來,好像是耗盡了體力,反正總之是一動不動了,但布蘭多還能感到這東西的溫度,知道它還沒死。


    至於是裝死還是真的精疲力盡了,他不得而知,不過這至少是個好兆頭,說明這東西暫時安分了下來,隻要還有幾分鍾,他們就可以按照原定計劃脫身了。


    布蘭多不知道寇華他們已經挖到什麽地方去了,但一刻鍾時間,怎麽也夠挖出好幾百米距離了。霜噬巨蟲沒什麽智力,隻要不發出聲音,它不大可能追上來,布蘭多也隻能慶幸這玩意兒不是靠嗅覺而是靠聽覺追蹤,否則他這一身腥血,估計就是跑出十裏地這東西也能追上來。


    但正當他稍微有些鬆懈下去的時候,他忽然感到自己製住這大家夥震了一下,然後微微昂起頭來。


    “這是要幹嘛?”布蘭多一怔。


    他感到霜噬之牙正在向後收縮,難道是要逃跑?但本能告訴他不太像。他正在疑惑,卻沒想到霜噬之牙微微一退之後,又猛然往前一衝,這一下甚至連在前麵的安列克都沒反應過來,直接被撞向一邊,要不是他反應快,估計就被這頭巨獸給壓成肉餅了。安列克沒被壓成肉餅,但被卡在口器中的布蘭多卻倒了黴,這會兒布蘭多終於明白這東西想要幹什麽了。。


    它發瘋了!


    也不知道是口腔裏麵插了一根牙簽讓它痛得受不了,還是因為喉嚨裏麵給塞了一塊冰塊讓它太不舒服,總之在短暫的安靜之後,這頭boss徹底發了狂。它直接向前方的冰壁撞去,在牆上撞出一個個巨大的窟窿,風馳電掣般在地下冰川中穿行,這對於霜噬之牙來說不過是是本能一樣的行動,但對於布蘭多來說卻簡直苦不堪言,那怪物帶著他撞向一堵又一堵的冰壁,即使以布蘭多的體質,這會兒也被撞得快要吐血。


    布蘭多眼冒金星,心想這劇本不應該是這麽演的啊,他這會兒是有心去啟動流逝指針,但也沒有絲毫辦法了。首先雙手根本不敢動,否則這頭大蟲子一口咬下來,他就要去見瑪莎大人。但若是不動的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會被帶到什麽地方。


    他隻感到自己在黑暗的地下穿梭,但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的距離,反正背後已經被撞得麻木了,忽然之間,背後一空,耳邊隻剩下呼呼的風聲。布蘭多本能地感到他們應該已經穿出了地下冰川的範圍,他回頭想要去張望,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差點魂飛魄散。


    這東西竟然帶他從一麵峭壁裏麵徑直撞而出來,而外麵就是萬丈深淵,這道深淵眼看著比螺旋之廳下麵那深淵還要離譜,下麵黑漆漆一片簡直無窮無盡,好像可以直接通向硫磺之河一樣。


    “停下來啊!”布蘭多狂喊,這會兒他終於顧不得什麽了,趕忙鬆開手中的劍,反手就去拿掛在胸前的流逝指針。


    而就是這麽一刹那,霜噬之牙已經發出一聲哀嚎,大半個身子衝出了峭壁,像是脫軌的火車一樣,帶著布蘭多墜下了深淵。直到這個時候,布蘭多才終於摸到了那個表盤,“給我啟動!”他心中狂喊,哢嚓一聲清脆的響聲,布蘭多感到好像是一道流動的波紋以自己為中心向四麵八方擴展開來,然後那一瞬間,整個世界在他眼中變得慢了下來。


    他看到自己和霜噬之牙仍舊在往下掉落,但掉落的速度已經可以忽略不計,這頭大蟲子好像半懸在空中,而它從峭壁上鑽出的那個大洞僅僅不過在咫尺之外。


    “得救了!”


    布蘭多心中狂喊,他趕忙拔出大地之劍,從霜噬之牙恐怖的口器下麵爬出來,然後沿著東西長長的身軀攀爬上去,試圖回到峭壁之上。


    但正是這個時候,他忽然感到有些不對。


    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他向後回過頭去――


    ……


    時間倒退回半個小時之前,在漆黑的地下世界的另一端,山民少女眨了眨眼睛蘇醒過來,她在黑暗中呆了好半晌,才記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連忙掙紮著坐起來。四周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幽黑,少女平曰裏在布蘭多麵前表現得即安靜又堅強,但這會兒卻慌慌張張地在地上摸索著,好不容易才抓到一個布帛包裹的長條狀物體,她三下五除二將包裹在外麵的布條除開,然後用手在黑暗中確認了一下裏麵的物什――那是一把長戟――但茜卻好像是找回了什麽稀世珍寶的樣子,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她捧著長戟坐了好一會兒,像是有些不適應現下的狀況,但視野終於慢慢適應了黑暗,逐漸可以借著從冰川上麵透下來的些許微光辨明周圍的情況。目光所及之處,與布蘭多蘇醒時看到的景物截然不同,此地是一條長長的地下冰隙底部,最寬的地方竟然可以並行七八人之多,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條峽穀,但峽穀逐漸向黑暗中延伸,直至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茜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有其他人出現,她才有些害怕地站起來,輕輕喚了一聲:“領主大人……”


    “領主大人……”


    回聲沿著冰壁傳遞,像是幽靈一樣在穀地中回蕩著。


    山民少女臉色發白,她緊抿著嘴唇,腦子裏反複回憶起大廳坍塌時發生的事情,她眼睜睜看著小王子和梅蒂莎從自己麵前掉下去,消失在下麵的深淵之中,然後整個大廳分崩離析,她好像是隨著那斷裂的長橋一起摔了下去,然後就意識全無。現在胸口好像是穿刺一樣的生疼,想必是肋骨斷了幾根,好在她本身就是傭兵出身,這點傷還不至於叫她掉眼淚,隻是她自己雖然僥幸活了下來,卻不知道領主大人是否安然。


    一想及此,她就害怕得直發抖,山民少女左右環視,希望在左近找出布蘭多來,但她又生怕看到一具冰冷的屍體。懷著這種矛盾的心理找了好一會,茜忽然發現不遠處的冰層下麵竟然埋著一雙腳,這個發現差點沒讓她窒息,但她走近一看,卻放下心來,那是克魯茲人的軍靴,想來是當時在她附近的克魯茲人貴族的屍體。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開始沿著這些從上麵跌落的冰塊與雪層前進,很快發現雪堆裏橫七豎八到處都是克魯茲貴族的屍身,有些已經完全被積冰壓斷了,身子與四肢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姿勢。但這些東西卻不能給茜內心帶來半點波動,她麵無表情地坐在這些奇形怪狀的屍體之間,神色反倒是越來越釋然,最後確認沒有一具是自己說熟悉的人的,忍不住輕輕出了一口氣。


    但她隨即有露出悵然的神色來,領主大人在什麽地方呢?自從布蘭多收留她以來,她就從來不離布蘭多左右,唯有這一次,好像看不到那個高大寬厚的背影,自己就感到六神無主了一樣。茜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中空落落的,但連她自己也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而正當她漫無目的地沿著冰隙前進時,碎冰中忽然傳來一聲虛弱的呻吟,嚇了她一大跳;她停下來,仔細側耳傾聽,終於確定聲音來自冰層下麵,她猶豫了一下,她對聲音十分敏感,那聲音肯定不是領主大人的,也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個人的。不過山民少女考慮了一下,還是將冰層扒開,發現下麵果然埋著一個穿著克魯茲軍服的年輕人。


    茜看了一眼對方領口上的金線,辨認出這個年輕人還是個子爵,她本來自然不懂得這些知識,不過跟在安蒂緹娜和布蘭多身邊,耳熟目染,漸漸地也有了些見識。像是這麽年輕的子爵,多半是某個大家族的後裔,何況能與維羅妮卡隨行的,多半在克魯茲帝國有些身份與背景,帝國尚武,大家族喜歡派子弟到軍隊中鍍金,甚至就連皇室也不例外,這些東西還是布蘭多當做故事講給她聽的。


    想到布蘭多,少女的眼神也暖了不少。


    那年輕人被凍得麵色發紫,若是普通人如此恐怕早已斃命,但這一批隨維羅妮卡出行的貴族軍官至少也有黃金往上的實力,所以竟很快恢複了過來,青紫色的臉上沒多會就漸漸出現了一絲血色。那年輕人又坐了一會,才緩過氣來,他睜開眼睛,眸子藍得像是淺海,是典型的克魯茲人,這份血統就和法伊娜一樣,在帝國中也是值得受人羨慕的。


    但可惜對於茜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她看了對方一眼,醞釀了一下,問道:“能自己走路嗎?”茜好像這才記起自己似乎有很久沒有主動說過這麽長一句話了,連聲音都變得有些幹巴巴的,以前在灰狼傭兵團時她並不是這樣的,但馬卡羅那件事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了。


    那年輕人點點頭,有些感激地答道:“救命之恩,感激不盡。”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勉強站起來,本來以為這位美麗的女士怎麽會上來扶一把,但沒想到山民少女真像個木偶人一樣,一點也不客氣地看著他。他不禁有些尷尬,但還是自我介紹道:“我叫巴巴恩,是――”


    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茜一個轉身打斷了,他終於意識到對方似乎並不願意和他多談,趕忙叫住她道:“請等一等。”


    茜這才停下來,回過頭看著他,不過眼睛裏滿是戒備,仿佛寫著‘有什麽事,沒事我就要離開了’這樣的文字。


    巴巴恩苦笑著搖了搖頭:“冰層下麵的幸存者肯定不止我一個,請問小姐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把他們救出來。或者至少幫我將那些同僚的屍首搬出來,我不能放任他們這麽曝屍荒野。”


    茜直接搖了搖頭。


    巴巴恩咽了一口唾沫,覺得和這位女士打交道實在是有些太過困難了,不過不知道怎麽的,他反而覺得這樣的山民少女更加真實一些。他是大家族的子嗣,見過那些所謂的上流社會的名媛,但其實也不過如此,反倒是麵對茜時,他感到自己的心髒不爭氣地漏跳了好幾拍。他抓了抓頭發,心想自己也不是毛頭小子了,今天這是怎麽了。


    不過這樣的猶豫不過是片刻,巴巴恩停了一下,立刻答道:“這位小姐,您也在尋找同伴吧,恕我冒昧,我是說萬一他們也和在下一樣被封在冰層之下,此刻正需要你的援手。”


    茜聽到巴巴恩這麽說,微微一怔,她露出猶豫的樣子,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她倒不怕布蘭多被封在下麵,這麽薄薄的一層碎冰根本封不住領主大人,不過她擔心的是小王子殿下,布蘭多是將哈魯澤委托給她還有梅蒂莎照顧的,現在小王子已經失蹤了,責任在她。


    於是兩人就沿著冰隙開始搜救,不出二十分鍾,就陸陸續續救出七八個人來,但更多的是屍體,克魯茲人的屍體被擺了一長溜,依次排在穀底。開始巴巴恩還有心情在茜身邊獻殷勤,但到了後來,他也逐漸變了臉色,要知道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有出身的貴族,竟然在這裏死了個七七八八,而且這一次責任還推不到維羅妮卡頭上,因為他們是帝國的軍事觀察團,說白了是來監督維羅妮卡的,如果折劍騎士團在這兒折損了個七七八八,他們多半要幸災樂禍,但直到巴巴恩把最後一具克魯茲人的屍體從冰層下麵挖下來,他臉色有些蒼白地看向那個幸存的負責人,那家夥已經麵若死灰。


    在這堆屍體裏麵,其他人都還好,但有兩個人是塞西爾家族的繼承人,這問題就有些大了。本來大家都心知肚明,塞西爾家與艾希瑞科家在帝國內是死對頭,這兩個人本來就是抓住了維羅妮卡在信風之環落下的把柄前來抓這位女軍團長的小辮子的,本來以為這一次是一次愉快的遠行――想來也是如此,帝國的軍事觀察團從來不上前線的,一般情況下也不會遇上什麽危險。誰知道這一次維羅妮卡竟然鐵了心要進入冬眠者聖殿,當然了,本來他們完全可以留在外麵的,但這兩個家夥也是鬼迷了心竅,非要鼓動其他人也跟進來,想要看看維羅妮卡究竟有些什麽鬼蜮伎倆。


    當然,他們懷疑維羅妮卡與那個托尼格爾有什麽勾結,這在觀察團內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像是巴巴恩這樣的人不願意參合塞西爾家與艾希瑞科家之間的鬥爭,但也不願意得罪兩個大家族的繼承人,在負責人的默認之下,所有人也跟了進來。最關鍵的是萊納瑞特王子也沒反對,就等於說是一種默許。


    但現在的問題是,維羅妮卡有沒有什麽陰謀他們不知道,塞西爾家族的兩個繼承人卻因為意外死了,要是隻死了一個還好,現在是無論如何也說不清了。


    想清楚了這一點,包括巴巴恩在內,所有人都忍不住有些垂頭喪氣起坐在這一大堆屍體旁邊,找不出什麽辦法。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是肯定會遭到塞西爾家族的報複,這些大家族可不會講什麽道理,巴巴恩還好,他的家族足以讓他在這個漩渦中置身事外,但剩下的人就沒那麽好運了。


    但這些人中還有一個例外。


    那就是茜。


    山民少女根本不懂得這些貴族之間的勾心鬥角,她不好說是幸運還是不幸,被救出或者被挖出來的所有人中都沒有一個她認識的,小王子,梅蒂莎還有阿洛茲小姐她們都像是消失了一樣,這叫她即失落又慶幸,失落的是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慶幸的是至少沒有看到他們冷冰冰的屍體。


    而至於那些唉聲歎氣的克魯茲貴族,那和她有什麽關係,她連看都沒看那些人一眼,就抱著自己的天青之槍遠遠地走開了,她知道布蘭多不喜歡克魯茲人,她本能地對這些趾高氣昂的克魯茲貴族也敬而遠之。


    反正領主大人一定有他的道理。


    山民少女的心思很簡單。


    隻不過她並不知道,她一走開,反而引起了那些克魯茲人的注意。


    “那個小姑娘是誰?”那些唉聲歎氣的貴族中忽然有人問道。


    ……


    (ps:第五天,繼續求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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