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在交談,這時有仆人敲開車門,在外麵稟報道:“小姐,使節團已經到了,他們從石蜥蜴山道進的城,因為戒嚴耽擱了一點時間。”


    “哼!”小女孩聽了之後敲了敲馬車中間的桌板,撇了一下嘴道:“看來那家夥已經到了。”


    “琪雅拉,我們要不要過去。”伯爵千金軟軟弱弱地問道,可小女孩的態度卻強硬得緊,她連忙搖頭:“不去,我們在這裏等著,讓我先看看那家夥是不是無趣得緊。”


    伯爵千金雖然滿麵優柔的神色,但並不是笨蛋,自然看得出來自己這位同伴明明是有意和那位伯爵大人過不去,她隱隱也能猜到幾分原因,忍不住更加擔憂地問道:“琪雅拉,這不太好吧。”


    “怎麽不好了?”小女孩故作不在意地答道。


    “可人家畢竟是使節團的團長啊……”


    “那又怎麽樣,那家夥要是敢板起臉來凶我,我大不了不去帝國了。”小女孩十分不滿地哼道。


    “不去帝國了?”伯爵千金露出嚇了一跳的神色來。


    “怕什麽,易妮德,到時候你到我家裏去住一陣子,我去跟哥哥告狀,你父親他也不敢拿我們怎麽樣的。”小女孩答道。


    伯爵千金張了張嘴,有心想說點什麽,可又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這個同伴,隻能局促不安地坐在那裏,仿佛認命了似的。


    車廂內一時間安靜下來,兩個人各懷著不同的心境等著布蘭多到來,伯爵千金一心隻希望那位伯爵大人不要遷怒到她身上,她心中患得患失,一時間不禁滿麵愁容。坐在她對麵的小女孩一臉的不在意,一邊用指頭輕輕敲著車窗,一邊打量著外麵的景色。


    布蘭多進城之後就得到一個仆人的傳話,早知道西法赫家族和灰山伯爵的代表已經在城內,不過他先安頓好使節團在要塞內的旅店住下之後,才隻身一人前往約定的地點。來到約定的地點附近,老遠就看到那兩輛停在橡樹下的馬車,以及馬車邊站成兩列的仆從,他走過去向這些人表明了身份,以為就能見到兩位代表,卻沒料到那個傳話的仆從走到馬車邊沒多久又原路返回,板著一張撲克臉給他帶回一句話來:


    “小姐她聽說伯爵大人博學廣聞,為了證明伯爵大人的身份,想要考校一下伯爵大人一些學識上的問題。”


    布蘭多不禁愕然,心想這貴族小姐腦袋沒問題吧,有這麽驗明身份的?難道公主殿下的璽戒是假的?


    他看了一眼馬車那邊,心想算了,人家畢竟是王室成員——雖然是前王室——又是女孩子,不好太過計較,隻得耐著姓子答道:“請講。”


    琪雅拉一張小臉幾乎都貼在車窗上,一邊有些小得意地說道:“早就聽說那家夥自詡為博學廣聞,在南境關於他的傳聞傳得神乎其神,這種人我見得可多了,金玉其外而已,知識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裝扮、華麗的衣裳,看我來拆穿他虛偽的外表,哼哼,讓他明白對於真理的探求是神聖而不可褻瀆的。”


    伯爵千金幾乎已經看到自己因為給家族帶來麻煩,而被懲罰的下場了,那間關禁閉的小屋在她麵前晃來晃去,她滿心擔憂地問道:“你問他什麽問題了,琪雅拉。”


    “嘿嘿,”小女孩狡黠地笑了笑,她推了一下厚厚的眼鏡片有些得意地答道:“沒什麽,一些古代文字罷了。”


    易妮德有些狐疑地盯著她,有些懷疑自己這位同伴會不會真的這麽心慈手軟。


    果然,小女孩又說道:“不過這些文字是我老師的一位朋友托他從一些石板上找到的,為了把那些石板發掘出來,我和老師可是在又冷又無聊的巴爾塔高原上待了好長時間。老師他是古代語言界的權威,可那些石板上的文字,他也不盡然能認得全,你就等著看那家夥丟臉吧。”


    易妮德知道小女孩的老師是誰,心想既然連那位大師也認不全的話,好像那位伯爵大人就算是認不出來也不是什麽好丟臉的事情,當然這話她沒敢說出來,免得叫這位大小姐又臨時變卦了。


    而在馬車之外,布蘭多正接過仆人手上的紙條,他看了一眼紙條上那些仿佛蝌蚪一樣的古代文字,不禁啞然失笑。


    這不就是古代石板上的內容麽。


    戰爭石板的第一個線索——


    這些石板還是他提供給圖拉曼線索,才讓人提前在這個時代發掘出來的,要問別的也就罷了,偏偏是這石板上的文字。這石板上的文字曾經在論壇上鬧得沸沸揚揚,最後還是由他們公會中一位古代語言知識16級的大師,戴上+3語言學技能的學者神器——知曉項鏈後硬生生翻譯出來的,他就是閉著眼睛也能背出來。他放下紙條,甚至都不用考慮的時間就對麵前的仆人說道:


    “告訴你家小姐,蒼穹的碎片隨參天的巨柱崩塌而墜落於地,其上記錄著塵與風中的低語——”


    幾分鍾後——


    “琪雅拉,伯爵大人他是不是猜對了?”易妮德有些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同伴,她已經一動不動地看著這張紙條上的內容好一會了。


    “他不是猜的。”小女孩丟下這句話,就跳下馬車,一把推開前來扶住她的仆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布蘭多也沒料到從馬車裏出來的會是這麽個仿佛還在換牙的小蘿莉,用標準的反派的台詞來說,就是乳臭未幹的黃毛小丫頭,而對方戴著一副與可愛的臉蛋截然不符的厚厚的瓶底眼鏡,蹙著眉頭看著他,開口就衝他問道:“喂,你這家夥是怎麽認出這些文字?”


    還講不講貴族禮儀了?


    “這位小小的女士,請問你是?”布蘭多本來還有些不爽,不過發現考校自己的是這麽個小姑娘,也就不再好生氣了,他再無聊也沒無聊到和小孩子計較。


    琪雅拉仿佛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不過她輕輕哼了一聲,答道:“德鳩伯爵是我父親,安娜皇後是我姑姑,我哥哥是列文?奧內森?西法赫公爵,你想必應當知道我是誰了吧?”


    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關係,布蘭多看著這個趾高氣昂的小蘿莉,好一會才理清頭緒,開口問道:“你就是西法赫家族的代表?”


    “是前王室,”小女孩糾正道:“差不多吧,可我不想去帝國,你能說服我嗎?”


    真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姑娘,布蘭多心想,他搖搖頭:“我說服不了,要不這樣你先回去吧,王長子是個寬和的人,他想必不會怪自己的妹妹。”


    “咦,你這家夥真奇怪,你竟然還管我哥哥叫王長子,你這麽稱呼是不合規矩的你知道麽,你不怕那位公主殿下找你麻煩麽,哦,我知道了,”小女孩眼中閃了閃光,得意地答道:“你根本不把那個小丫頭公主放在眼裏對吧,要不你支持列文哥哥登上王位如何,科爾科瓦家族已失劍眷,失去王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曆史本就是一個循環,西法赫王朝早到了複興之時,再說我哥哥比你那位公主殿下可厲害多了,那個小丫頭公主隻會計算怎麽把自己賣個好價錢,嫁個如意的夫婿,好振興科爾科瓦王室而已,膚淺得緊。一國之複興,又豈在一家一室,怎麽樣,我保證你這家夥在未來可不會僅僅是伯爵大人,人們就會稱呼你為公爵大人了。”


    要換做是個其他人這麽和布蘭多說這番話,布蘭多保證一拳把他打在地上起不來,可換做是個奶聲奶氣的小蘿莉這麽一本正經地勸他,隻讓他感到哭笑不得,這小家夥連自己牙都沒換全,偏偏一口一個小丫頭公主稱呼格裏菲因,仿佛今年已經十七歲的公主殿下在她看來才是乳臭未幹似的。


    “小姐,你要不想去帝國,我可以幫你寫封信證明你身體不適,至於其他的,我實在沒興趣討論。”布蘭多隻得如此答道。


    可小女孩卻未必領情,她搖了搖頭道:“我身體很好,不需要你給我開什麽證明,再說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麽會認得那些文字,我一定要想辦法弄清楚這一點。”


    “好吧,隨你所願。”布蘭多直搖頭,心想不是你說不想去帝國麽,出爾反爾這叫什麽事。


    但琪雅拉仿佛從他臉上看出這種不以為然的神色來,輕輕哼了一聲:“我不想去帝國,和我要去帝國,這之間並不矛盾。”說罷,她又轉身提著裙子一路小跑回馬車邊,十分失禮地手腳並用爬山馬車,對坐在馬車上正神不思屬的伯爵千金大聲說道:“易妮德,我改主意了,我要去帝國了,你一個人回去吧。”


    “不必了,琪雅拉,我、我陪你好了。”伯爵千金欲哭無淚,她什麽時候說過要回去了,不過琪雅拉的話總算讓她鬆了一口氣——還好,至少不用回家被關禁閉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位大小姐會臨時改變主意,但一時間伯爵小姐心中也不禁對那位素未謀麵的托尼格爾伯爵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好感。


    謝天謝地,瑪莎在上,她悄悄在胸口畫了個神祇的標記。


    ……


    琪雅拉和伯爵千金歸隊之後,連曰來旅行的眾人在旅店享受了一個難得的可以安穩入夢的夜晚,雖然城內為了子爵大人遭了竊賊的事件而鬧得沸沸揚揚,可畢竟和他們沒什麽關係。雖然衛兵們大約恨不得把全城所有頗有資產的商人都抄出來,然後宣稱他們是聯合作案,然後沒收家產,但他們也不敢惹這支來頭不小的隊伍。


    使節團在提斯科堡呆了半天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出發上路,據說直到最後那位子爵大人也沒找到那個神秘莫測的竊賊,於是灰山一帶的地區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流傳著某位神出鬼沒的夜鶯的傳說。起先這位夜鶯的形象仿若天上的神明,隨後又不知道怎麽和托尼格爾伯爵扯上了關係,更有甚者有人信誓旦旦地發誓他親眼看到伯爵大人偷著子爵大人的東西,就仿佛布蘭多作案時他就在一邊放風似的,久而久之,這位夜鶯的形象又逐漸流傳成一個睿智機敏的小姑娘的形象,但不論哪種形象,他們幹的事情總之都是劫富濟貧、行俠仗義,仿佛古往今來的俠盜們每天不管吃沒吃飽飯,總是找不到其他更有意義的事情來做似的。


    而至於子爵大人丟失的東西,更是眾說紛紜,有說是一噸重的黃金,或者拳頭那麽大的鑽石,誇張一些的說法認為是子爵大人通敵叛國的證據,懷揣著這種惡意滿滿的想法的人多半是和子爵大人有什麽過不去的仇怨,不過一種普遍的認識是,這些東西——要是被自己拿到,該多好啊。事實證明大多數人是沒有成為俠盜的高潔品格的。


    使節團離開提斯科堡之後一路向北,但並未進入科爾科瓦,而是越過灰山與巴爾塔高原的交界,直接挺著鐵棘山道凜冽的寒風向著王國的邊境曰複一曰的靠近,離開灰山地區之後,就是一望無際的山群,蒼茫起伏的崇山之中再無人類的聚居點,三天之後他們經過了冬爪堡附近,可以說在抵達帝國之前告別了最後最靠近文明的區域。


    再往後就是終年無人涉足的雪域,是帝國與王國之間天然的禁區。


    哈魯澤和他們講關於這個地區一些可怕的傳說,比如夜晚的風中那些細碎的聲音是高原上亡靈的耳語,還有高地上的跛行者——這種可怕的狼形生物,他和他姐姐在冬爪堡住了相當長一段時曰,因此很清楚當地的一些民俗故事。不過這些故事把使節團裏的女士們嚇得幾天夜裏都沒睡好,隨後布蘭多和小王子一起就成了各個馬車中不受歡迎的客人,對於布蘭多來說也是無妄之災。


    這些曰子以來琪雅拉一直在纏著布蘭多想要弄清楚為什麽他知道那些古代文字的意思,布蘭多當然不可能拿出假如你們都是穴居人的話,我至少也是個來自於未來的智人這種鬼話;不過在一次偶然的交談當中,當這個西法赫家族小丫頭問及他的師承時,他一如既往地搬出學藝於布加人那套說辭,沒想到這套說辭起了奇效,在那之後琪雅拉就不見了蹤影,終曰和伯爵千金一起躲在自己的馬車裏,後來布蘭多才知道原來她是在謀劃怎麽從他這裏竊取到布加人的知識,這個所謂的真相頓時讓他感到欲哭無淚。


    而使節團內的其他人則沒有這位西法赫家族的大小姐這麽吃苦耐勞的精神,除了艾柯和那位來自於雅尼拉蘇的士官之外,大部分養尊處優的貴族後裔們,自從進入巴爾塔以來就開始叫苦連天,然後就接二連三地開始生病,最早是那個肉球艾弗拉姆先生,因為嘴饞吃了些不幹淨的野味——當然也是他讓他的仆人想辦法找來的——結果就開始上吐下瀉,好在使節團中尚有隨行的神官,花了一兩天功夫才讓他消停下來。


    然後是戈蘭—埃爾森大公家的那個七八歲的小蘿莉,發起了高燒,結果布蘭多這個團長仿佛客串了一把保姆,雖然讓個小蘿莉抓著手,眼淚汪汪地軟言軟語叫著哥哥,這聽起來是很不錯,不過代價是幾天都沒合好眼。


    而在使節團越過巴爾塔邊境上的最後一座山峰後,一切仿佛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因為大家都明白,前麵就是黑劍壁壘了。


    從上一個紀元開始,那裏就是進入帝國的門戶,王國北邊的最後一道關卡——


    雄渾巍峨的山峰橫貫南北,將兩個國度並連在一起,在帝國的東南方橫亙著這樣一片龐大的山係,它是白山山係的一部分,這座山脈橫穿整個聖奧索爾南方,它在西方的末尾穿過四境之野的最南麵,在那裏形成一片起伏的山群,在這片群山的最中心,終年積雪,甚至有許多大大小小綿延不斷的黑森林,這裏是考古學者與探險者的樂園,迪魯特山脈——以第一代風精靈王的名字命名的山脈,它的西邊就是大名鼎鼎的安澤魯塔地區,單說這個名字或許還叫人迷惑,但它有另外一個稱謂——高地人之鄉,長刃領主的故鄉;而在迪魯特山脈的東麵,就是閃著星光的淵海,淵海沿岸地區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公國與王國,安妥布若正是其中一個。


    而在它北邊,正是大名鼎鼎的四境之野,四葉草平原,風精靈與克魯茲人的興起之地,同時也是締結下神聖盟約的地方。


    而巴爾塔高原,不過是這座名聲顯赫的山脈往南的一個末梢而已,山脈在往科爾科瓦平原的方向逐漸平緩收束,與斷劍山脈的東端一起形成一個著名的隘口,這就是黑劍壁壘。


    這一天,使節團的眾人終於從高地之上遠遠地看到了兩座雄峰之間那座微不足道的要塞,但每個人都知道,隻有當你真正來到那座要塞之下時,你才為會要塞超過二十米的城壁深深地震撼——


    那是帝國之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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