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多分開人群,就看到了那個‘人’。確切的說,依稀能看得出是個女人,穿著破破爛爛被燒焦的衣物,隻能勉強遮住重要部位,渾身上下都是大麵積的燒傷,有些地方已經潰爛,右手幾乎變成了焦炭,尤其是那張臉形姣好的臉蛋上布滿了可怖的燎泡,頭發被燒掉了一半,已經很難分辨出原本的樣貌。他看到這個女人的第一想法是她竟然還活著,這真是個奇跡,對方胸口微弱地起伏著,這是唯一證明她還有生命跡象的表征,此外在這個女人身上布蘭多能感受到神聖魔法殘留的氣息,應當是瑪格達爾施展了聖法術為其穩定傷勢。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她還活著的理由,但就算如此,她也很難活得過幾天,器官衰竭會很快要了她的命。


    這不是使節團的成員,克魯茲貴族中也沒有女人,應當是鎮上無辜被馬爾薩斯的攻擊波及的平民,真是個可憐的女人,單單從一些細節布蘭多就能判斷出她受傷之前一定是個罕見的美人兒,但火焰可不會憐香惜玉,她還可以痛苦地苟延殘喘片刻,但很快就會回歸黑暗的深淵,伊蓮女神的懷抱。布蘭多心中為其默哀了片刻,然後回過頭奇怪地看向瑪格達爾和一旁臉色蒼白的迪爾菲瑞,他分辨了片刻發現自己並不認識對方,不明白為什麽要叫自己來,難道這些女士忽然引發了同情心想要在這裏為這個女人開個葬禮?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他就算再有同情心也不會為了一個將死的女人而將一千多號人至於危險的境地。


    “她是德爾菲恩。”迪爾菲瑞小聲答道。


    布蘭多微微一怔,他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但一時之間卻很難從腦海裏數不清的名字中分辨出這個名字究竟屬於哪個主人。


    “她是宰相的女兒。”瑪格達爾公主看到布蘭多露出迷惑的神色,開口補充道。


    布蘭多這才恍然,原來是她!他不禁有點哭笑不得,這個女人半年前還到冷杉領來找他麻煩,當時因為差點傷到芙蕾雅的緣故他少有地生了氣將對方關到冷杉堡下麵的水牢中去,不過芙蕾雅心地善良,偷偷把她給放了,讓維羅妮卡女士遣送其回了帝國,那之後風平浪靜他也就忘了這件事,他總不可能為了這點小事而責罰芙蕾雅。


    他沒想到時隔半年之後和這位女士竟然以這種方式見麵,雖然內心認為這位宰相千金腦子有點毛病,但他還沒狹隘到記一個女人的仇的地步,何況芙蕾雅畢竟隻是有驚無險,看到德爾菲恩現在這個樣子,心下也有些不忍,忍不住搖了搖頭,心想造化弄人,如果他還有一號聖水,倒是能看在帝國宰相的麵子上救對方一命,不過現在嘛,他也是回天乏術。


    意識到麵前這個女人身份有些特殊,布蘭多迅速調整了心態,總要謹防宰相遷怒,他對那個曆史上大大有名的老尼德文宰相很熟悉,但小尼德文是什麽脾姓,卻不甚了解,生得出這樣狹隘偏執的女兒來,實在是叫人放不下心,他看了看在場的其他人,問道:“她怎麽會到這裏來,庫珀爵士,奧爾康斯伯爵認為應該怎麽處理?”


    德爾菲恩是帝國宰相的女兒,那麽最有權決定她命運的自然是克魯茲人,而眼下所有人中地位最高的莫過於奧爾康斯伯爵無疑,布蘭多不想惹上宰相方麵的麻煩,這位伯爵大人卻未必怕,何況對方也沒有理由推托,克魯茲貴族終歸是要麵子的。


    可布蘭多沒想到,庫珀用一種很古怪的目光看著他,答道:“我們還沒有告訴奧爾康斯伯爵,畢竟眼下這種情況,還是應當由伯爵大人您來做決定比較妥當。”


    布蘭多愣了,庫珀是奧爾康斯伯爵的家臣,什麽時候竟敢代替自己的領主作決定了?可他環視四周,卻發現在場所有人好像對此都並不奇怪,並且也並不反對這種說法。這是什麽意思,這個女人是曾經的罪過他,但他好像還沒狹隘到讓人認為連一個女人都不放過的地步罷,就算是克魯茲貴族,在麵對女士時尚要表現出體麵的風度,難道說他布蘭多在世人眼中比這些貴族還不堪?偏偏連迪爾菲瑞、瑪格達爾公主都在這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兩位女士也算是托尼格爾領的自己人了,她們的這種態度讓布蘭多感到十分受傷。


    庫珀好像看出了布蘭多的迷惑,但他又不敢開口,隻好想一旁的瑪格達爾公主打了個眼色,後者微微歎了口氣,才解釋道:“布蘭多先生,德爾菲恩並不是一個人來這裏的,您的白獅衛隊找到了她的隨從和護衛,經過他們的‘詢問’,已經可以肯定他們其實是衝著您來的。”然後修女公主才緩緩將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布蘭多就像是在聽天方夜譚一般,他做夢都沒想到那小精靈手中的屠魔槍竟然原本是用來對付他的,卻陰差陽錯反而救了所有人,而這位宰相千金實在讓他有些毛骨悚然,也不知道該說她是太過偏執,還是有恒心有毅力,不過這瘋女人也算是自作自受,她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對付他,卻沒想到引來了黑龍馬爾薩斯在火海中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布蘭多再看了一眼幾乎不**形的德爾菲恩,倒一點沒感到幸災樂禍,今天晚上稍有差池,現在變成這個樣子的就是他了,受連累的肯定還有在場更多的人。


    這畢竟不隻是一個遊戲了。


    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算了,這些畢竟都是沒發生的事,這位小姐……帶上她吧,如果她支撐不住,至少給她一個符合身份的體麵葬禮。”


    聽他這麽說,在場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尤其是庫珀,布蘭多這麽做算是給了那位宰相一個麵子,任何人聽了這樣的事也隻能稱讚這位來自埃魯因的伯爵大人的心胸寬廣,那位小尼德文宰相也就失去了遷怒的立場,貴族總要講究體麵的。庫珀暗地裏對布蘭多甚至有些感激,他知道這位托尼格爾伯爵未必害怕來自於帝國方麵的報複,但他們這些人卻承受不起,布蘭多的強硬是出了名的,他甚至敢於開罪帝國的女王陛下,又豈會害怕區區一個宰相,因此私下裏,庫珀覺得這位伯爵大人這麽說是為了照顧他們這些人,這位伯爵大人在埃魯因的名聲極佳,既不媚上,也不欺下,這種說法眼下仿佛得到了證實。


    布蘭多當然不知道自己不過是同情心發作的隨口一說,被這些克魯茲下層貴族延伸出如此多的說法,儼然他已經成了品格高尚的代名詞,更是在這些下層貴族中贏得了極佳的名聲,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反正德爾菲恩小姐也就是苟延殘喘,他何必再去畫蛇添足的落井下石,何不幹脆大度一點,好叫那位脾氣未知的小尼德文宰相別再找到什麽借口來找自己的麻煩。


    事實上他已經徹底了怕了這位宰相千金了,因為就算是麵對帝國的至高者至少對方的行為還有邏輯可循,而這位大小姐純粹是個瘋子,瘋子的想法是不可以正常的邏輯的來揣度的,留著這麽個人當自己的敵人實在是太可怕了,還好品格高尚的馬爾薩斯先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幹淨利落地給他解決了這個麻煩。


    布蘭多私下裏幾乎都要對某頭黑龍感激涕零了。


    由於灰石鎮因為兩頭的龍戰鬥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在城內的駐軍――不管是哪一方的,在巨龍眼中喬根底岡的穴居人和人類可沒什麽本質的區別,就像是常人在踩螞蟻的時候絕對不會分什麽好的螞蟻還是壞的螞蟻,必定是一腳跺下去全部踩死作數――早就已經落荒而逃,因此埃魯因的使節團在撤離時總算沒遇上什麽麻煩。城內還有龍獸,不過大部分都已經隨馬爾薩斯的離去而尾隨離去,少數幾頭掉隊的或者是落入廢墟之中昏迷又蘇醒過來的也不敢來找天上幾百頭石像鬼的麻煩,都遠遠地避開,躲入附近的丘陵之中。


    埃魯因人和克魯茲人一齊穿過盡是斷牆殘垣的街道,放眼望去整個城內已是一片瘡痍,遍布瓦礫的街道上,隨處可見穴居人、鷹身女妖甚至是人類的屍體。整座城市從上空俯瞰一片死寂,仿佛鬼蜮,布蘭多眺望灰石鎮被完全摧毀的東城區,心中忍不住感歎來自於極之境界之上的戰鬥造成的破壞力,可以預見在未來十年內這個地方都很難重新恢複繁華,而且更有可能的是這場戰爭會在所有人心中留下陰影,戰爭造成的難民甚至有可能很久之後都不會回到這裏,這個地方會長遠地荒廢下去,直到數十年之後,留下的遺跡與枯草還會與過往的行人述說此地曾經發生的一切。


    關於巨龍的陰影掠過大地之上的故事。


    而這樣的蔓延的戰火,不過隻是戰與亂的時代的一個啟幕而已,布蘭多想到尼玫西絲手上的那隻金屬圓盤,心中隱隱感到某個時代可能已經提前啟幕,這場聖戰或許會演化為一場波及範圍更廣的**,從而將整個世界卷入一個永不休止的漩渦之中。


    在另一段曆史之中,他曾親眼見證過這段曆史的發生,隻是唯一不同的是,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埃魯因的存在。


    他轉過身,衝遠處的夏爾揮了揮手――


    埃魯因的使節團正準備離開灰石鎮,使節團內的庫珀爵士卻另有工作要完成,或許是布蘭多最終說服了他,或者是他也意識到欺負個小姑娘似乎不是什麽名譽的事情,於是還是決定放小精靈離開,隻不過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了屠魔槍的來曆,就絕不可能放任這來曆不明的精靈小女孩把長槍帶走,否則隻怕弗洛伊特伯爵會把帳算到他們頭上,尼德文家族是已經得罪定了,可沒人願意再加上一個弗洛伊特家族。


    在布蘭多的建議下,庫珀決定親自出馬說服對方交出屠魔槍,然後她愛去哪兒去哪兒,也沒人管得著。


    可惜說服工作進行得並不輕鬆。


    “小姑娘,我們不是要把你關起來,但這把槍是我們克魯茲人的東西,隻要你把它留下,你想去什麽地方,那是你的**。”


    “明明是小精靈救了你們,你們卻要恩將仇報,你們可壞了!”


    “這一點我承認,我們也可以給予你補償,但槍不是你的東西,也不是我們的東西,所以必須留下來,明白了嗎?”


    “騙人,你們欺負小精靈!”


    小精靈眼睛裏麵淚花閃閃了,庫珀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他可不想落下一個欺負小姑娘的名聲,可他已經說得口幹舌燥,麵前的小姑娘就是油鹽不進。有那麽幾次他差點沒氣得七竅生煙,可又不好意思對一個小女孩用強,何況就算他有心,布蘭多也未必允許。在他麵前,小精靈正把屠魔槍抱得死緊,警惕地盯著他,反正她既不想留下來,也不想把自己的寶貝交給這個人,雖然對方說得天花亂墜,可誰知道是真是假,在她的邏輯裏:小精靈撿到的東西,自然就是小精靈的戰利品。


    最後無奈之下,庫珀隻能丟下一句話來:“算了,總之在你留下槍之前,你隻能呆在這裏,等你想明白了,再來告訴我們好了。”


    說罷,他頭痛至極地離開了這個該死的地方。


    等庫珀走了好一會兒,小精靈才有些害怕地對自己身邊的偽龍說道:“仙妮仙妮,怎麽辦,他們要打劫小精靈了。”


    仙妮翻了個白眼,心想明明是你偷了別人的東西好不好,不過她一想屠魔槍是那些要來抓她的壞家夥的東西,也就沒有絲毫心裏障礙了,理所當然地答道:“這還不簡單,他們不讓我們走,我們偷偷走掉就好了。”


    “偷偷走掉,可小精靈的鬥篷已經丟掉了啊?”


    “沒關係。”仙妮拍拍翅膀,自信滿滿地說道:“看我的。”


    小精靈麵色一變:“仙妮你又要施展你那些可怕的法術了嗎,我、我覺得我們還是別走了吧,其實留下來也挺好的,那個人類姐姐對我可好了,還給我糖果吃,我還和她交換了名字,她說她叫易妮德呢。”


    “你把你真名告訴她啦?”仙妮嚇了一跳。


    “當然沒有。”


    “那你們怎麽交換的名字?”


    “我說我叫小精靈。”


    “滾蛋吧,你這個該死的熊孩子,”仙妮沒好氣地答道:“你能好好尊重一下別人嗎,交換名字可是朋友之間一件很神聖的事情。”


    “那好,我現在就去告訴易妮德小精靈叫什麽,我們就不走了吧。”小精靈小心翼翼地答道。


    “別想轉移話題,我的法術那裏可怕了!”仙妮氣得狠狠地用翅膀拍了一下小精靈的額頭:“上次要不是我的法術,在那壞女人和那頭黑龍交戰的時候,我們兩就摔死了。”


    “可要不是你的法術,我們根本不會被它們從雲層上麵撞下來!”小精靈鄙視地反駁道。


    “那……那不過是念錯了咒語而已。”仙妮反駁道。


    “這次呢?”


    “這次當然不會了!你竟然不相信我,我再也不和你做朋友了,該死的小精靈!”


    “好吧好吧,真的?”小精靈嚇了一跳,趕忙安撫自己的同伴道。


    “當然是真的。”仙妮拍著**保證道:“看我的好了!”


    ……


    布蘭多正在清點傷亡,白獅衛隊在這場戰鬥中的傷亡數字簡直讓他直皺眉頭,區區幾分鍾之內傷亡率就超過了一半,還好其中大部分放在一般情況下不死也殘的傷勢,在他有聖水的情況下也能轉換成可以接受的輕傷,否則他可真要愁掉頭發,眼下這支白獅衛隊可是他的精銳,未來埃魯因基礎步兵軍團的骨幹,少一個都要叫他心痛半天的,若不是逼不得已的情況,他做夢都沒想過用他們去對付一頭龍。


    他一邊聽著尼玫西絲和尤塔報告上的數字,一邊看著使節團緩緩經過灰石鎮西麵的城門,正在這個時候,他看到臭著一張臉的庫珀從隊伍後麵走了過來,看到對方的臉色,他就明白對方的勸說工作恐怕進行得不怎麽樣。


    “庫珀爵士,怎麽樣?”


    “嗨,別提了。”庫珀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叫伯爵大人看笑話了。”


    “沒什麽大不了的,精靈天生對於人類不信任,尤其是野精靈,他們雖然常常出現在人類社會,不過其實比起風精靈來更加冷漠。”布蘭多答道,他這麽說時不禁想起了使節團中的野精靈姐妹,芙羅可以說就是他曾經見過那種典型的精靈,而她的妹妹蒂雅才顯得比較另類,這大概也和蒂雅生長在人類世界有很大的關係:“你表現出足夠的真誠來,我想她不會不講道理的,那畢竟隻是個小孩子而已。”


    “伯爵大人真是博學**。”庫珀恭維了一句:“不過我可沒那麽好耐心,小孩子而已,嚇嚇她她就明白了,不過伯爵大人對此沒什麽意見吧?”


    布蘭多看了這家夥一眼,有些訝然這家夥竟然還真和一個小孩子較上真了,他聳了聳肩,心想隻要你別太過分就好:“你可別鬧出太大事來,爵士先生,我的手下中也有精靈,我對他們的態度,我想你應該明白。”


    “放心好了,隻是嚇嚇她而已。”庫珀答道:“再說一個小孩子而已,能鬧出什麽事情來。”


    他話音還未落,隻聽轟一聲巨響,所有人都看到隊伍後方一條火柱直**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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