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擊羅德尼座艦的戰鬥結束得比預料之中還要快。


    在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甚至連布蘭多一行人商量安排的那些後手根本就沒排上任何用場,當偽裝成帝國巡邏艦的瓦爾哈拉艦隊開炮時,羅德尼還以為有什麽誤會,趕忙命令停船等布蘭多的屬下靠上來解釋。結果等到來自瓦爾哈拉的三條戰艦靠得足夠近時,他終於發現了異常,可惜這個時候為時已晚,布蘭多戰艦上的指揮官直接命令戰艦靠上去展開接舷戰,水手一擁而上,雖然羅德尼身邊來自白之軍團的騎士們還準備負隅頑抗,但他們擅長的戰場畢竟不是海空之上,更不用說布蘭多這邊還有女武神和灰劍聖押陣,隻用了不到一刻鍾的時間,水手們就攻進了底艙,讓羅德尼和他身邊剩下的扈從繳械投降。


    隨後三艘戰艦連同這艘座艦一起在法坦港附近的軍用錨地中靠港,布蘭多第一時間得到通知,帶著夏爾一行人上了船。上船時,甲板上戰鬥的痕跡早已打理幹淨,橫七豎八的屍體被搬走,汙血被清洗一空,一排排身穿瓦爾哈拉海軍軍服的水手立於船舷兩側,從他們身上明顯可以看出之前經曆過戰鬥的痕跡,不過這些年輕人眼中閃爍的卻大多是興奮的光彩,在他們身後,幾個俘虜被捆得跟粽子似的丟在一旁,倒是羅德尼本人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好整以暇地站在艙門旁邊,女武神之首的布倫希爾德親自在一旁負責監視他。布倫希爾德今天一如既往地一身戎裝。麵上清冷之色依舊,在外人麵前一副言笑不苟的模樣。隻是她那淺藍色如同大海一般的眸子裏燃燒著一團明亮的火焰,直到看到布蘭多時才微微點了點頭。


    被神話之中傳頌的女武神的首領親自看管,單就這一點來說,羅德尼這輩子已經值了。


    不過此刻他本人顯然並不這麽想,他並不想死,因此顯得格外戰戰兢兢,他可是親眼見證了整個戰鬥的過程,他帶了三十二名大騎士長。這些騎士長都是來自於白之軍團的精銳,每個至少都有黃金下遊以上的實力,可就是這些精英中的精英,在那三個騎著火焰戰馬的女武士麵前卻毫無抵抗的能力,就是用最委婉的詞匯來形容,之前的戰局也是一麵倒的,毫無半點僥幸可言。尤其是他身邊這位女戰神。更是一槍在這艘戰艦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開什麽玩笑,這可是二級戰艦啊,他雖然沒什麽本事,但卻很有眼光,一眼就看出來這些女武神至少也掌握了要素的力量。而且不是那種用手段強行從黃金巔峰提高到觸摸要素的半吊子,而是貨真價實的掌握著要素力量的強者、聖殿騎士,甚至可能還不止於此。


    三名要素階的強者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這種地方,尤其是她們還穿著製式的裝備,看起來是屬於某個神秘的勢力。她們坐下的火焰戰馬羅德尼也並不認識,但要能承受要素階的戰鬥。這種坐騎的不凡顯而易見,一想到這樣的坐騎竟然可以批量出現,他就忍不住冷汗直冒。這附近究竟有什麽勢力會有這麽強大的實力啊?除了聖殿之外,他還真想不出來,東梅茲最大的領主就是花葉公爵,但花葉大公也不可能有這等實力,難道真是聖殿?羅德尼知道除了神官係之外,炎之聖殿的最高的騎士係武裝是炎眷騎士,可炎眷騎士中沒有女性啊。何況他看出這些人明顯都是外國人,隻是一時還沒將之和南麵那個小國家聯係起來,他懷疑得最多的事實上是布加人。


    也隻有布加人,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並站在女王陛下的對立麵。


    羅德尼的這些天馬行空的想法持續到看到一個人出現在甲板上為止,當他看到那個人的時候,不由得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珠子,臉色也變得慘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滲出來,雙腿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仿佛隨時都會癱軟在地上,要不是布倫希爾德在背後扶了他一把的話,說不定這個可能性還真會變為現實,由此可見這家夥被嚇得有多麽厲害。


    在帝國境內,如果說有那麽一個人能在貴族中造成這樣的影響,那麽毫無疑問,這個人隻能有一個稱號――灰劍聖,也就是此刻跟著布蘭多來到甲板上的梅菲斯特。對於這位傳奇劍聖,他的相貌在帝國境內可謂家喻戶曉,根本不需要去解釋,因為不可能有人會不認識他,在平民中即是如此,更不用說在貴族之中。


    布蘭多看到羅德尼的臉色,聯想到之前梅菲斯特在那些帝國南方貴族之中造成的影響,忍不住有些好奇地看了自己這個便宜劍術老師一眼,心想這得牛叉到什麽樣的地步,才能叫人在素未謀麵的情況下第一次看到就害怕成這樣,不知道的人恐怕還以為你老人家在帝國境內幹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情,不過說來也奇怪,在他的記憶中灰劍聖在帝國境內其實也就隻大鬧過那麽兩次,從記錄上來看,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些人會害怕成這樣,究竟是太過擔心,還是另有隱情。


    梅菲斯特不屑一顧地瞥了自己的學生一眼,對於這種問題根本就懶得回答,他和帝國雖然有亡國之恨,但還不至於把時間浪費在羅德尼這種小人身上,他當然知道布蘭多讓他一起來的目的,而今這家夥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他從鼻子裏麵哼了一聲,單手按劍自顧自地走到甲板另一側,眺望港口之外海空一色的景象,幹脆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tw)


    甲板上來自瓦爾哈拉的年輕人們投過去一片崇拜的目光。


    布蘭多有點無語,知道自己的老師性格異於常人。他向羅德尼看去,略微皺了皺眉頭。說實在話,他對這家夥沒有一點好感――無論是因為這家夥在曆史上的所作所為,還是現在正在幹的事情――何況之前的戰鬥,他手下也有折損,那畢竟是三十多個黃金下遊的騎士長,而他手下的小夥子們才是什麽實力,他們雖然是布加人訓練出來的,但滿打滿算訓練的時間也不會超過半年。就算是天賦異凜再加上批量生產的次級龍血藥劑的輔助,小半年時間能有個黑鐵巔峰的實力也就算很了不起了,就算是有實力超絕的女武神壓陣,但傷亡也難以避免。


    而這些傷亡本來是沒必要的,這些王國最優秀的年輕人,本來應該有遠大的前途,卻在異國他鄉無故流血埋骨。一切都是因為麵前這個給自己惹麻煩的家夥,一想到這一點,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燒,想要下令把這家夥丟到海裏麵去。不過還好,布蘭多還沒有泯滅理智,他知道眼前這家夥至少還是維羅妮卡的弟弟。而且現在他雖然為白銀女王效命,但至少還沒背叛帝國投入瑪達拉的懷抱,名義上還沒有和艾瑞希科家族脫離關係,更重要的是,他想從這家夥身上榨出點剩餘價值來。


    想及此。他的目光直接略過這家夥,落到後麵馬喬裏的身上。這位來自雅尼拉蘇皇家海軍的年輕士官主動要求負責參與這次伏擊,考慮到自己手下所有人中也隻有這位士官先生經驗最為豐富,而眼下這次行動又不容失敗,所以他才同意了對方的要求,給了他三艘船讓他負責指揮,好在後者沒有令他失望,將任務完成得十分漂亮。


    馬喬裏將手放在胸口,以海軍中下級對上級的禮節向布蘭多行了一禮,答道:“領主大人,諸神庇佑,幸不辱命。”


    布蘭多點了點頭,微笑道:“幹得不錯。”


    簡簡單單一句話,竟然叫馬喬裏心中略微有些激動,但他隨即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皇家海軍內,對方也不是他的頂頭上司,忍不住微微一怔,好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使節團這一票人竟然開始有些熟悉這位團長命令的口吻了。不過他畢竟是個海軍士官,對於紀律和命令的服從早已成為天性,這個念頭隻在他心中一閃而過,並沒有引以為意。


    倒是跟在布蘭多身後的公爵千金歐妮敏銳地察覺到兩人之間語氣的差異,她神色有些複雜地看了馬喬裏與布蘭多一眼。


    布蘭多又看了羅德尼身後黑洞洞的艙門一眼,向馬喬裏投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年輕的海軍士官心領神會,連忙答道:“領主大人,囚車就在裏麵,遵從您的吩咐,我沒讓任何人靠近那個艙室。”


    布蘭多滿意地點了點頭,眼下正是風口浪尖的關頭,他不想讓更多人知道法伊娜的身份,有些事情放在暗處要遠比放在明處更好,何況他知道以那位千金大小姐的性子,大約也不希望太多人看到她落魄的樣子。一想到自己在信風之環結識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他心情也頗有些複雜,心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命運弄人,誰又能想到他們的第二次見麵竟然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


    在黑牢之中,法伊娜有些瑟瑟發抖地蜷縮在一個角落,冰冷的鐐銬鎖死在公爵千金的右腳腳踝,連著一根沉重的鏈子,她還不知道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之前她分明聽到了炮火的轟鳴聲,廝殺聲,船體劇烈地震動著,這些聲音一開始嘈雜無比,在某個時間段達到頂峰,然後又逐漸消寂,整艘船變得萬籟俱靜。


    她開始還偶爾能聽到一兩聲踹門的聲音,重物落地的聲音,求饒的聲音和仿佛野獸哀嚎的聲音,但很快連這些聲音也消失了,一開始她還會感到船的地板微微晃動,但後來連整艘船都靜止下來,仿佛陷入了一個完全寂靜的世界中。


    法伊娜並不知道這是因為船又重新靠港了的緣故,她隻知道起先的時候那可怕的炮火轟鳴聲嚇得她抱頭尖叫,恨不得這如同地獄一般的經曆能盡快過去,但等到一切安靜下來之後,她又無比懷念之前的嘈雜,那無邊無際的寂靜讓她感到自己的心髒仿佛都被凍結起來,她不知道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一片漆黑的空間外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未知之中,這種對於未來的彷徨不安使得這位公爵千金感到黑暗的前方仿佛潛伏著一頭巨獸,等著她迎頭撞上。


    她聽到自己的心髒在黑暗中有力的跳動,砰砰作響,仿佛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聲響,恐懼使得她緊緊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她也有那麽幾次試著低低地呼喚了幾聲,試圖引起鐵牢外麵守衛的注意,但因為饑餓和寒冷使得她的聲音柔弱得好像無助的羊羔一樣,根本傳不出鐵牢之外。


    巨大的不安終於讓她低聲綴泣起來。


    正是這個時候,一聲拉長了的金屬摩擦聲仿佛刺入了一片黑暗的世界中,這位大小姐仿佛被針紮了一樣地從地上彈起來,她臉蛋上還帶著點兒淚花,卻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四周。那聲音依稀來自於艙門之外,很快傳來了第二聲,法伊娜隻感到自己身上的所有汗毛都倒豎了起來,她仔細聽時終於聽清楚了,那是有人在打開下層艙門的聲音,她雖然是個大小姐,但並不無知,她知道在這樣的戰艦中隻有動力室的艙門是金屬製的,那兒離她所在的底艙也並不遠了。


    有人來了?


    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那頭潛藏在未知之中的野獸仿佛逼進了她,她感到自己的小心髒又不爭氣地心跳加速了,很快她就聽到了一連串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在距離囚籠不遠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她聽到了男人的交談聲,是海盜?法伊娜在第一時間產生了這樣的念頭,因為她知道自己父親的領地內沒有浮空艦,要救她也不會等到船離了港,但誰會在崇高內海和帝國海軍交手?那也隻可能是海盜了。


    她知道那些海盜很可能贏了,雖然不知道那些海盜是何方神聖,竟然能戰勝羅德尼身邊那些騎士,但她從小就聽過關於那些海盜的故事,她知道落在那些海盜手中會有什麽下場,尤其是像她這樣的少女。


    法伊娜臉色變得一片慘白,她多希望時間定格在這一刻,永遠不要再前進才好,或者說那些粗魯的家夥千萬不要注意到這個囚車,可惜事與願違,她很快就聽到了囚門打開的聲音。吱呀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響,一線強光從囚門之外射來,法伊娜幾乎在第一時間埋下頭,她無助地蜷縮在角落,心中卻是一片茫然。


    她幾乎完全絕望,對於她來說這是最壞的結局。


    然而地獄和天堂隻有一線之隔。


    她聽到一個聲音詢問道:


    “法伊娜?”


    那個聲音是如此的悅耳,猶如天籟,這位千金大小姐可以指天發誓,她這輩子從未有一刻會想到,那個可惡的聲音竟然也會有如此好聽的一天,以至於讓她幾乎產生了幻覺,以為自己幻聽了。她哆嗦著,不可思議地抬起頭,滲入黑暗之中的光讓她美麗的瞳孔一圈圈收縮著,那頭原本應該耀眼、漂亮但現在卻顯得有些亂糟糟的金發之下,臉蛋上全是糅合了驚訝與狂喜的錯覺。


    她看到了那張絕對不可能會出現的,但現在卻在自己麵前真切得不能再真切的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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