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賊要拿贓,捉奸要拿雙,他李清現在就是給人拿了贓,人站了起來,可手上酒瓶卻沒放下,現在想不認帳都有些遲了,因為掃一眼就知道小鳳身邊是何人。


    二十出頭的樣子,腦頂紮了個髻,但並不是所有的頭發都束在裏頭,餘發散垂至腰,身上披著件月白的道袍,上麵用銀絲勾著線,手上提著個拂塵,雪白的拂尾迎風而動,顏容瑩朗,鮮徹如玉。這肯定就是小鳳口中的泯月姑娘了。


    “此酒乃青梅釀成,因費的時辰久些,因此並不常拿來待客,喜它爽口清香,若是兌了水,怕是減了九分韻味了。”那泯月微皺著眉說道。


    無話可說了,人家請你來溫酒,報酬都已經說好了,自己偷喝不算,還往裏麵兌水,的確很沒有職業道德,李清隻能低著頭不作聲了,打小的經驗就這樣,做錯了事狡辯隻會火上添油的,不如乖乖的不做聲裝可憐,多半**上都挨不著板子,就是挨了也不重。


    卻聽泯月輕笑了一聲,“可歎那班兒才子,不曾有一人品得出來,倒白費我將梅酒拿來宴客了。”


    就是就是,明擺著那些人心思就不在酒上啊,隻要是秀色在前,喝涼水怕也是開心的,不過李清並沒敢出聲,畢竟自己做的事有些不地道了,倒不是怕這丫頭怎麽怪罪自己,可要是答應的那隻雞不給了,麵對空聞和沈道士,多半有些難交差的。


    “需知我這酒也不是人人可喝得的,且你還兌水其中,需如何處置才是?”那泯月又說道。


    小鳳在一邊幫李清開了腔,“姑娘,他是沈道長新收的一個小道童呢,做事也還伶俐的,瞧著沈道長的麵上,饒了這一遭罷。”


    那泯月輕哼了一聲。“沈道長新收的道童?騙得誰來,要想饒過也是不難,需答我一個題兒,若是答得好,自是罷休,若是答得不好,便找沈道長說話。”


    李清心裏那個鬱悶啊,辣塊你個媽媽。不就是偷喝兩口酒麽,兌點水進去無非怕你們喝多了撒酒瘋啊,怎麽整得跟後世裏的學校老師一樣啊,找沈道長說話?還要家長簽名不!想到這李清拿眼斜翻了一下泯月。


    不過老師要是長得這麽養眼倒也算了,隻可惜天氣冷,這道袍遮著看不出身段來,李清雖然知道泯月的出家人身份也是個幌子而已,不過形象好啊,一瞧之下很有《紅樓夢》裏妙玉的感覺,隻是要找沈道士告狀問責這條,李清不高興。


    “適才林中你麵有不屑之狀,想必亦是心高的,便拿今兒有感而發的一句問你,就是那句:沽二兩梅香下酒。且對出下句來。若是好,這幾瓶梅酒你都拿了去如何?”泯月說道。


    叫他李清會文?這不是為難人麽!雖然小鳳說咱是沈道長新收的道童,可沒見咱其實就一副叫化子德性啊,之前和小鳳也說過幾句話,想來自己的口音泯月也是一問就知,所以李清開口推辭道:“姑娘說笑了,在下一淪落人,未曾讀得書,如何會對句?”


    那泯月忽得臉一寒,嗔道:“淪落人興許是真。未曾讀得書卻是不然了,莫非真信你是沈道長新收的道童麽?且來問你,你頭上的束發帶從何而來?那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麽!”


    這丫頭還真厲害,李清一下啞了口,那日半夜爬起來小解的,自然不曾束冠了,平時睡覺李清也就是隨便拿根帶子把頭發紮一下,並且不習慣和女人一般留這麽長頭發的,再說和若英在一塊多半睡不安生。這麽長的頭發扯起來可疼的緊。


    可當初水雲莊不說是家財巨萬,也是殷實的很了,就是上好的蜀錦也是不太放在心上的,李清的衣物都是若英親手縫製,當然是選最好的來,李清帶在頭上的,能是尋常貨色麽!李清現在披著沈道士的破袍子,裏麵穿的什麽當然不會讓泯月知道,其實腳上的鞋子也不是普通貨色,隻不過落水而逃時慌不擇路,一腳泥一腳水的,早看不出本來麵目,而空聞他們隻是將鞋烤幹了而已,因此泯月隻注意到李清頭上的束發帶了。


    別看小小的一截布條,那是極品的紫緞,不但這緞的成色好,而且這顏色,根本就不是尋常老百姓可以見得著的,你就是跑到蘇州府最大的綢緞莊去點名要買紫緞,看看那店主說有沒有?就是有,他敢賣給你麽?


    俗話說滿堂朱紫,就是形容富貴者的,更何況宋朝是以紫色為尊,三品以下的官員不允許著,因為李清在京城裏曾經混得好過,又和太子關係親密,也沒人在這上麵計較他,可就是這樣,若英也隻敢讓李清帶個紫色束發帶而已,紫袍?想都不要想。


    暈很,李清目前的狀況還就怕人尋根問底,現編謊話怕是蒙不過這丫頭了,不就是對個句子麽!李清抬頭和泯月對視了會,見這姑娘似乎問倒了李清有些得意,心裏頗有些惱,然後又見小鳳侍立在身側,手上卻捧著一管玉笛,便開口說道:“沽二兩梅香下酒,借幾聲笛怨**。”


    看來小鳳也曾讀過些書,聽了李清的話,一聲驚呼起來,而泯月似乎是一副早在預料之中的神態,李清越發不爽了,小娘皮,還自以為高人一等了不曾?要放在京城那會,還就是個讓我調戲的份!


    “有酒不邀月飲,欠它醉意三分甚好。”泯月又道。


    “無言且看花開,借我癡情一段何如。”李清隨口應道。


    興許答得快了一些,那泯月也有些吃驚,本有心再出上幾句,可一見李清歪著腦袋,臉兒扭成個二百五的摸樣,她不知道是先前自己的神態惹了李清,還以為李清是自命不凡瞧不起她呢,再說一開口便知深淺,再試有何必要?不免一時感懷身世,頗有些傷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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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果真不是常人,心氣既高,自然是看泯月這點微末技藝不上的,隻是泯月亦非自願委身下流。然老天從不遂人願,倒也怪不得公子不屑了。”泯月低聲說道。


    這女人的心還真就是三月的天,說變就變,剛才還是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怎麽一下子又楚楚可憐起來了?李清一直都在什麽地方混的啊,怎麽會對這些因故流落煙花的女子不屑呢?隻不過不喜歡被女人壓一頭罷了,特別是得意洋洋,那可是謝大娘在他目前的專利。


    “姑娘切莫如此說。在下也是一個淪落人罷了,怎會心生嫌隙?如今衣食無著,事事需瞧人眼色,豈能不屑旁人?且姑娘詩酒風流,卻不比在下要過的自在暢意的多了。”李清也趕緊換了臉色,抱拳一禮,很誠懇的說道,這話可沒錯,不才吃了人家一隻雞麽,偷酒喝還不算在內的。


    泯月苦笑了一聲。“詩酒風流?許是有些不甘心罷了。邀得些人來唱和,亦是排遣,隻拿些閑愁。無由月下徘徊,把幾行字,碾成百味。”


    李清也是歎了一聲說道:“正可謂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這世事無常、本就如此,明知要拋開,卻偏偏拋不開,隻是心中輾轉,將一個名,念到三更。”


    李清是感慨自己掛憂若英的處境。他怎知泯月心裏亦是放不下那個負心郎呢?李清這句話還正說中她心事了,現在與人詩詞唱和不就是在找與那個冤家在一起的感覺麽?不由得心中酸楚,口中喃喃念道:“把幾行字,碾成百味,將一個名,念到三更。”


    一徑自去了。


    難道那些酸人都走了麽?怎得我一點沒察覺到呢?


    當然小鳳也跟著自己的姑娘去了,隻是臨走前,衝李清一笑,還打了個手勢。不過李清沒整明白啥意思,這小丫頭的花花腸子李清哪明白的,隻是她們兩個一走,李清明白自己今天的工作算完成了,不知道那隻雞還給不給,不過梅酒是有了,而且還是三瓶,李清才不會傻得把酒還給人家,不過空酒瓶是要還的。


    既然是給自己喝的,那麽就沒必要兌水了,李清將鍋裏的水倒出來撲滅了餘燼,一手抱著三個酒瓶,一手提著鐵鍋,興衝衝的跑回破廟裏。


    空聞聽見腳步響已經坐了起來,而沈道士依舊**撅得高高的在睡覺,李清將鐵鍋扔到地上,把一個酒瓶塞到空聞的手上,這可是一大早爬起來的勞動所得,雖然這過程中他表現的有些不光彩。


    空聞平日裏的表現是絕對要比沈道士端莊的,不過李清卻知道這老和尚對酒的興趣卻比沈道士大,他隻是不愛說而已,上次小鳳送來的酒,空聞比李清和沈道士加起來都喝得多,現在李清給他一人便塞了一瓶,還是傳說中泯月姑娘釀的梅酒,樂得老和尚一個勁念阿彌陀佛,吃雞的時候都沒見他念過。


    聞到酒香,沈道士也一骨碌爬了起來,都沒要李清遞,直接從李清的懷裏奪了一瓶去,擰開瓶蓋就是一大口,李清劈手想奪都來不及,可不是因為老道沒念無量天尊,被奪的那瓶可是李清喝過的。


    由著他罷,看著兩個出家人心滿意足的樣子,李清也很開心,他自己也認為彈琴唱曲的似乎算不上是工作,沒法子,後世裏受的教育就這樣,到了大宋憑勞動所得,今天還是第一次呢。


    兩人一邊滿意的匝著嘴,一邊問李清怎麽不喝,李清也不好說自己已經偷喝不少了,便推說今天不想喝,其實李清心裏也有些發虛,昨天說好的是除了酒之外還要給雞的,隻是他偷喝酒被當場抓住,還被揭穿往酒裏兌了水,這可都是塌場麵的事情啊,要是雞沒有了,空聞和沈道士問原因,他李清可怎麽說才好呢?


    要往常這時候,不是空聞就應該是沈道士去莊裏化布施了,可現在有酒喝了,這兩人坐在地上就是不動地方,這許家莊可沒有吃早飯的習慣,李清也是之前小鳳給了些果子吃撐住呢,要過吃飯的點,還上哪找人要去?總不能咱李清去莊裏化啊,人家怕是不給的。


    許是這好酒之人就是不一樣的,李清自己不愛喝酒,隻覺得這梅酒不過是香一些罷了,帶些水果味道,可沈道士和空聞就不一樣了,眯縫著眼睛還使勁品呢,瞧著人家陶醉的樣子,李清也不好出聲打攪。


    “哎!廟裏有人麽!沈道長,且來幫我一幫!”還有有人要來打攪啊。


    今天過年了!反正對空聞和沈道士來說就是的,不但快手快腳的把六、七個食盒提了進來,差點連小鳳也是被他們抬進來,不但有雞,菜蔬果子、牛羊肉都有不少,李清都插不上手,因為那兩人動作太快了。


    小鳳站在屋子當中笑嘻嘻的看著兩個出家人對她頂禮合什稱謝,李清心裏也開心,不過倒是清楚,這些東西不過是泯月今天宴客剩下來的罷了,順水人情,隻是順水人情也要人家肯給你啊,至少小鳳也提了這麽遠呢。


    空聞熱情的邀請小鳳一塊吃點,他以為個個人都象他這麽饞雞的,小鳳笑著搖頭推辭,卻把沈道士扯到一邊說話去了,李清蹲下身抓著塊牛肉在啃,有些冷了,便拿根棍子戳著架火上去烤烤。


    沒一會沈道士麵露喜色的跑來,很有些激動的樣子,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一般,隻是他的話一說完,李清驚異的把牛肉塊都扔火堆裏了。


    *,不是吧,老雜毛,你為了這點剩菜殘酒就把我給賣了!


    ※※※※※※


    本文引用的詩句一般都會說清來由的,本章的一些句子卻是我杜撰的,也是平時喜歡酸上幾句,卻不曾留心,現在文中要用,情急下湊了一些,也不能算完全是我的,近日與人對聯而來,自然,這些句子無法與前賢比肩,諸君莫要介意,看完一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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