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在後世裏,掛著桑拿招牌的浴室已經是色情場所的代名詞了,不過還是得說說,這齷齪的是男人而不是浴室,因為沒有哪個浴室你不能洗個澡就出來,難道還是被強迫的下流了幾下不成?


    隻要你想齷齪,這什麽行業都能掛上鉤,隻是方便程度不同罷了,後世裏去網吧上個網,不是某些地方也有小姐相陪了,你說這叫什麽事!


    除了桑拿是個外來詞,其實浴室和咱們國人的普通生活有著幾千年的近距離接觸,有機會去揚州體味下“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生活,你就會知道這不但不齷齪,而且是一種享受。


    可甭管這裏麵究竟有沒有彎彎繞,客人來了浴室裏,這應該的服務是必須要做好的,不說搓背、按摩、修腳之類的活有多少技術含量,單一個幹身,就不是一般人以為的那麽簡單。


    幹身就是客人從浴池裏洗完了上來,服務生要趕緊上前用幹毛巾幫人家把水擦幹淨,客人沒準急著要去後麵的服務項目呢,哪有耐心等你慢慢的擦幹淨?但不把水擦幹又不行,所以必須得幹淨利落,在高檔的浴室裏這還是有講究的,上下左右前後,一共就隻能八下完成,一下不能多,一下不能少。


    這會拿幹背說事,不是對幹背這活特別喜歡,而是李清現在就分到這差使了,沒辦法,人家管事的見他鼻青臉腫的樣子不招人愛,要不是現在生意好缺人手,多半不會要李清。那“跟池”“扶杖”地輕鬆活怎麽會派給他?


    管吃管喝有地方歇腳,二十文一天,李清已經很滿意了,合著也是一斤豬肉的價錢,要放在後世都不算一份差工作,比做民工強很多。隻是李清不知道,沐春堂在江寧城裏那可是行內數一數二的高檔場所,平常雇個生手夥計,也是三十文的價。


    分配的活李清也沒意見,好歹比吹火的體麵些不是?再說,他應承自己都會那也是瞎吹,後世裏應酬交際中也沒少去浴室,閑了和師傅們聊聊知道些皮毛。這可不是說他自己就能做好,難道見過豬跑還真能知道豬肉的味道啊。


    可兩個時辰幹下來,堂裏的客人才稀疏下來,而李清已經累得頭昏眼花了。*,這地方怎麽會有這麽好的生意?難不成有啥特色服務麽?這門道李清還清楚。別看到處都瞧不著一個女人的身影,咱要在大宋朝,那會象後世裏桑拿那麽明目張膽。


    一進門抓個毛巾就幹開了。直到這時李清才歪會在小腳凳上打量起這千年前的浴室。難怪人家誇口沐春堂是江寧府裏數得上號的,裝修條件的確不簡單。算得李清知道自己肯定是在大池裏,象沐春堂這樣的地方應該還有為上等賓客準備地貴賓池。


    可這大池已經不簡單了,要是和後世比較,清一色原始材料裝修,絕對豪華等級,過廊都是大理石鋪就,二池是漢白玉砌成,邊上有個花梨木的圍廊,與頭池分開,而且李清發現這裏居然也有娃娃池,不過最叫李清驚奇的是,二池下方有個瀉水口,池水一直在流,居然是活水池!


    沒見著燒熱水的大鍋,看來新燒地熱水是從鋪設好的管道輸送進來地,這一點叫李清唏噓不已,他水雲莊裏都沒這麽周全,他和若英還都是泡在大浴桶裏,情致高時水涼了,跳出來加熱水可是件敗興的事情。


    勞動人民有這麽好當?兩個時辰下來不停的蹲下、起身,前麵完了轉後麵,最麻煩地是古人男地都是頭發長,想幹淨利落的擦幹哪這麽容易,二十文一天地工錢,幹滿一個月不過六百文,當初在京城的時候他李清何曾把一貫錢放在眼裏過?買字畫的時候開口便出一萬貫,這得幹多久?二萬個月,他是隻千年老烏龜都不行。


    敢情後世裏那些鬧失眠的人都是吃飽了沒事燒的,研究啥安眠藥的,失眠的都拉去幹體力活,保準睡得李清一樣香。


    人的滿足度其實大多都是出自自己心底來評判的,與周圍環境關係不大,當然,是要在解決基本溫飽的前提下,浴室裏怎麽會冷呢?夥食也不算太差,李清也不是當初那個在水雲莊時嫌羊肉不好吃的浪蕩子了,他吃的挺香。


    最叫李清心裏得到極大滿足的,是他的安全問題。


    沐春堂的生意的確是好,咱大宋並無宵禁一說,晚上營業差不多要到子時,好些個客人醉熏熏的身上還帶著一股香粉味,半夜非要洗個澡才回家,這原因不說大家也明白,而早上辰時末又開門做生意,而且一大早的生意都不錯,可別以為咱大宋男人整天就要洗身上的胭脂味,這年頭的母老虎其實並不太厲害,咱古人講究禮數啊,想到廟裏燒個香、還個願,得先洗澡以示虔誠,祭拜祖先就更不用說了,婚慶嫁娶的那些個納采、問名、相親之類的行為,都要淋浴之後才登門以示鄭重,在《禮記》裏記著“儒有澡身而浴德。”這玩意都牽涉到品德上來了,當然咱讀書人就更加要在意了,於是那些拜座師,見名士之前,都要先洗個澡才行,連小官初見大官,臭哄哄站人家麵前的話,即便送的禮再厚,也留不下好印象。


    所以盡管李清子時才得休息,卯時便要起床,中間隻能睡六個來小時,睡懶覺更是天大的奢望,可他並沒有不高興,相反心裏還有幾分得意。


    泡澡本身就是件舒服事情,老想著按摩女郎那是齷齪人,你想啊,外麵陰雨綿綿,寒風凜冽,你懶洋洋的泡在熱水裏,猶如沐身於三月小陽春,還有夥計不時的遞上香茗,喝上一口,全身十萬個毛孔全都舒展開來。這人世間的煩惱好象就這麽一洗了之了,能不舒服麽?


    這人一放鬆,不是愛亂想就是愛閑聊地,自古亦然,大池可是公共場所,難免碰上親朋故舊。少不得要東家長、西家短的嘮嘮嗑,既然都這麽“坦誠相見”了,話題自然要深入些,常常會把平時不大和人說的事情都抖露出來,比如自家兒子戀上對門的寡婦了,李家的新媳婦模樣長得真難看啊,偶爾也有人抱怨家裏河東獅吼起來,著實那個飆悍!


    作為夥計。那是不管客人說什麽,都要不動聲色的侍候著,至於會不會滿世界嚼舌頭亂傳,純屬各人素質問題。與職業道德無關地,象李清這號愛聽八卦新聞的。自然是豎著耳朵在聽,因為這兩天,他可是又登上八卦新聞的頭條了。


    唯一遺憾的。就是標題上並沒有清楚的寫明白男主人公的名字。隻有李清知道是關係到自己了解。


    “張兄,可知江寧城內究是出了甚事。怎地城門盤查如此之嚴?小弟昨日出城,被那些官兵端詳半日不說,盤根問底甚是麻纏,偏還有人伸手在衣內摸了兄弟幾把,真真有辱斯文了!”


    氣啥,誰叫你哥們長相帥得有些像李清呢?


    那個張兄手指在嘴邊一豎,“噓,禁聲,此話切不可妄言,出大案子了!你被盤查嚴些算得什麽,實不相瞞,雖官府未出明文,實則江寧府的官軍已在全城大索了,兄台有所不知,連剛遷戎過來的禁軍也是入了城,別看平日裏看似尋常無二,這江寧城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地。”


    這兩人還在故作神秘的咬耳朵噓噓,邊上一個人不屑了,“休要亂說了,甚的山雨欲來風滿樓,實話說了罷,要抓的是個采花賊,京城口音,說是在京城裏壞了好些個大戶人家閨女的清白,現在竄到江寧府做案來了。”


    可別人不服氣了,你乍知道的?


    這人神氣了,我乍知道地?我兄弟在府下廂兵裏做個都頭,前兩天聞報那賊子與一道姑入了城,小白將軍帶著人便圍上去了,小白將軍知道不?就是被人說是江寧一大害的那個,誰知道走漏了風聲,叫那賊子飛簷走壁而去,就在秦淮河邊的事,幾百號人都沒拿住他!


    哇,有內幕八卦消息聽,如何能錯過?好些個已經洗完澡地都圍攏過來聽,說話那人地神態不由的帶了幾分倨傲。


    那采花賊厲害著哪,不但壞人家閨女清白,聽說還有秘傳地迷藥,能勾人心魄,女子著了他的道還會死心塌地的幫他,所以縱橫京城好多年,官府拿他都沒辦法,不知道怎地下了江南,聽說是北地脂粉膩了,要來江南嚐個鮮兒,你們說官府怎麽不慎重?


    說話那人微一停頓,旁邊馬上有人把自己的香茗遞了過去,來,潤潤嗓,你哪,接著說。


    昨晚,就在昨晚,我隔壁兩條街的王員外家裏,他閨女可是長得如花似玉,半夜小姐要漱口,一推窗,外麵豁然立著一個黑衣人,黑紗蒙麵,把個丫鬟嚇得當時就暈過了,還是小姐警醒些,大聲呼救。


    “快說,快說,可是那采花賊,你別賣關子啊,那小姐被壞了清白不曾!”有人心急急的插嘴道。


    這樣的人當然會遭到眾人鄙視,你急啥啊,這麽關鍵的時候你搞破壞!


    當然不是采花賊,要是的話,這消息能傳出來?人家小姐還沒嫁人呢!


    這次江寧府可是叫了真的,動用官府不說,江湖上左近黑白兩道的英雄好漢都發了帖子,一齊來拿這采花賊,他不就愛漂亮的大閨女麽?現在啊,咱江寧城裏凡是姿容秀麗數得上的女子,身邊可都有幾大高手守著呢,單等那賊子現身便立即拿下,這賊子聽說善百變之術,一會是個翩翩佳公子,一時又成個販夫走卒,就是扮個女子也不出奇,否則這位兄台,你且說說城門口那官兵為何要摸你兩把?


    這消息果然內幕的很,馬上邊上有人加以證實了,沒錯,我前幾天回江寧的時候,路上就有強人攔路,卻不劫財,隻將人細細打量,我初以為他們是要劫色呢,覺得我形容肥壯了些才放過,今兒才知道是來找人的。


    黑道好漢也來了?那采花賊不也是黑道上人物麽?他們應該是一夥的啊?有人不合時宜地發出了疑問。


    切。黑道好漢家裏不也有大閨女麽?


    李清在邊上聽著很有些鬱悶,這都什麽跟隨什麽啊,把我說成個采花賊?這比造反分子的江湖地位差哪去了!這以後咱在江寧城裏怎麽混啊!


    不過鬱悶歸鬱悶,該聽到的消息還是聽到了,全城正在搜捕他,而且是黑白聯手。看來咱在江寧城也不安全,而出城現在就不要想了,既然確定他李清在城裏,那城門的盤查肯定非常嚴,得,咱還是在這裏多貓貓吧,等風頭過去再說。


    隻是傳聞成了采花賊,那肯定又是把泯月和小鳳給牽累了。李清心裏很是過意不去,雖然泯月沒有很高度的重視他,隻讓他做個小廝,可再怎麽也是解了他的一時之困。至少那隻雞就非常地好吃!


    多想也無用,就想也沒時間啊。這麽多人要幹身,我擦!


    這一日一大早,客人不多。李清斜倚著牆在想自己的心事。打門外進來一老頭,平常人有衣服做陪襯。有腔調做掩飾,似乎很容易分出個高下來,可一進了浴場,都象剛從娘胎裏出來一般的赤條條,倒是個顯真形的地方,比如很少見人光溜溜的浴室裏邁官步。


    人到了這裏就隻分個高矮胖瘦,別的方麵還真不好看出來,隻是看著跟堂和扶杖的殷勤模樣,猜著也是個有些身份,現在大池裏也沒什麽人,那老頭也沒在意什麽去什麽貴賓房,直接泡進了大池,李清也沒十分在意。


    等人家洗完了過來幹身,李清便上前服侍,這老頭上了年紀,估摸著五十多歲了,頭發都有些稀疏,李清三兩下麻利的擦完身,倒蒙得了人家地讚賞,肯定是個當官的,別的人可沒這麽作興愛問人家庭出身的。


    這些天李清可是一直避免說話地,雖然浴室裏小廝們平常都是扯著個官話,可到底說的標準地少,而李清與他們比,就算是一口很標準的京城腔了,憋了好久,就象坐久了單人牢房一樣,有時候還真想說幾句,這老頭的官話就比一般人好多了,讓李清莫名生出些親切感來,敷衍是敷衍,可到底是開口了啊。


    老頭兒精瘦,泡了半天,李清剛才給他幹身地時候感覺他身上入手很涼,既然人家和他寒暄了,李清便笑問道:“現下大池水也熱,人且不多,老人家何不多泡泡?”


    那老頭搖頭歎道:“不成了,來大池就是為這水比小房裏熱些,可到底是體虛,便是再泡也無益了。”


    來了這沐春堂也快十天,李清不想惹事地,這大宋浴室裏別的服務不清楚,大池裏的項目倒是清楚得**,與後世比確有不足之處,比如眼下這事兒,李清遲疑一下,見池內沒幾個客人,便對這老頭笑道:“老人家且休急著走,小的倒有一個法子可叫你舒坦些的。”


    那老頭一聽可以讓他舒坦些,也是來了興致,依李清的話回池邊坐好,李清拿來六、七塊幹身用的毛巾,其實就是細棉布,將這些布全浸在頭池的熱水裏,拿個木棍挑出來,抖著手擰幹了些,便展開一塊塊貼到那老頭的身上。


    這個服務項目在後世裏的桑拿浴室裏已經不多見了,想要見識,得去揚州,沒辦法,誰叫咱後世人去浴室,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李清當年也是在揚州享受過這麽一回,為啥用頭池裏的水呢,這頭池和二池水溫是不一樣的,二池就是大池,給人泡在裏麵,而頭池是等二池水溫低了,將裏麵的熱水加到二池裏,還專門有人拿著木桶幹這活,加完水後,還要用木棍攪和一番,使二池裏的水溫均衡,所以有此地方也把浴室叫著“混堂”。


    李清這個做法實際上就是燙背,行話叫著“滿漿”,這一般是冬天裏老年人喜歡的項目,因為老年人體虛,一般的熱水泡泡並不起作用,而太熱的水泡在裏麵人又受不了,而用高溫些毛巾燙背就恰到好處了。


    布涼了又到熱水裏去燙燙,如此換了六、七回,那老頭大聲笑道:“好,好,今日倒真是舒坦了一回,小哥不必再換,夠了,再換我這老皮肉怕經受不住了。”


    再次幹完身,那老頭卻要求李清幫他捶背,李清可有些為難了,這不過一時興起多番手腳,捶背?那活兒技術級別高的,不歸咱負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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