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三道禁令之一


    阿超和阿娜快樂卻又苦澀的回憶,把司馬常新感動的熱淚盈眶,情不自禁地與兩人一一擁抱。良久,他放懷大笑,激動地說:“你們熬成婆了,你們真偉大!你們是月球村的驕傲,也是我司馬家族的大恩人。”說完,又一把抱住了阿超。


    因為他用力過大,阿超覺得有些勒的慌,掙開來,笑道:“部長大人,偉大不敢當啊。”


    阿娜趁機請司馬坐到沙發上說話,眉開眼笑地說:“部長啊,說啥大恩人呢,我還真的不明白了。”


    司馬下意識地摸摸頭,爽朗地說:“你們當然不明白。你們隻要明白基因再造就行了。可我真的把你們看作大恩人。說實話,現在呀,我心頭的一塊大石頭落地啦。我是基因人研究的堅定支持者,不為別的,為我們這個家族。他媽的,祖宗八代都是短命鬼呀!哪,太爺活了五十六歲,爺爺活了五十二歲,父親隻活了四十六歲。哈哈!這下子好啦!我的短命鬼帽子他奶奶的可以摘下來,扔到曆史的垃圾堆裏頭了。”他取下頭上的工作帽,跳起來,緊跨幾步,用力拉開門,一使勁,扔到門外去了。


    基因漢禁不住大笑。阿超和阿娜跟著大笑。烏斯佐科夫“嘿嘿嘿”笑著,走出去,撿回帽子,替司馬再戴上。


    “噯呀,我有些失態了。”司馬常新鎮靜下來。“不好意思,讓大家見笑了。太高興啦!”重新坐下,接著說:“實不相瞞,今天我們來,也是穆瑪德琳主席的意思。她和旁波寧廳長一樣,也要逼逼你們。這個超級大美女呀,從她在婦女聯合會的時候起,可沒少給我打電話,每次都少不了問一下你們的情況。”他學著穆瑪德琳的腔調,“他們身體好吧,工作順利吧。話中話還不是說,有成果了吧,該有成果啦,怎麽還沒有成果啊!我心照不宣就是嘍。”


    烏斯佐科夫笑笑,快活地說:“部長,今天我也特別高興,膽子大了,要給你一個難堪。假新聞事件發生那會,你替阿超阿娜打保票,說絕對沒問題。她嚴厲地訓斥你,叫你踏實些。噯,你親口告訴我的嘛。你忘啦?”


    “哪能忘啊!我正要說,被你搶了話茬嘛。”司馬常新嗔怪道。“超美女大主席崇拜多勞得,研究基因人是多勞得拍的板,她正好漢承秦製,為阿超阿娜撐腰。假新聞鬧得滿城風雨,良莠難辯,各國各地給我們發信息,發電子郵件,打電話,還有人發電報,多啦,我們沉著冷靜,都敷衍過去了。為什麽?還不是背後有超級大美女這個大樹嘛。她訓的好啊,聽她說話比聽陽春白雪都快活。”他站起來,眉飛色舞,“超美女主席私下給我定了個調子,三個保護:保護阿超和阿娜,保護999號和3986號小樓,保護好基因人研究成果!四個嚴防:嚴防魔鬼,嚴防小人,嚴防意外,嚴防管理鬆懈。主席大人還說呀……”他欲言又止,故弄玄虛,待四個人都再三催促,才神氣活現地說:“超級大美女就是神,她說她夢見了基因帥哥。”


    基因漢鼻子裏“哼”了一聲,有點不禮貌地說:“司馬,你不會胡皺吧。我還沒出生,又沒托夢給她,她真能夢見我嗎?”


    “喲,你還知道托夢啊,聰明絕頂嘍。”司馬不無驚訝地說。“你不懂啊,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超美女大主席想基因人,也就是想你,想了近四千個日日夜夜啦,不夢見你才怪呢。”


    “夢到就夢到吧,跟我又有多大關係。”基因漢顯得很幼稚,“她到底有多美,我能見見嗎?”拽一下阿娜的衣袖,“你說的,眼見為實。她還能比你美?”


    阿娜握住他的手,眼裏全是母愛,輕柔地說:“一個是國際超級大美女冠軍,一個是丟到人堆裏尋不著的我,你說誰美?”


    基因漢噘起嘴,想說啥,被烏斯佐科夫攔住了。“基因漢,”他叫道,“兩個都很美,各有千秋。”


    基因漢不願聽,噘著嘴走進值班室玩電腦去了。


    阿娜笑笑說:“他是大孩子,你們別見怪。”


    司馬卻樂嗬嗬地說:“這就是基因人的特色,不能說是大孩子。”


    大家一起笑了。


    阿娜感激地說:“部長,督導員,我和阿超來這十一年了,閉門謝客,專心致誌搞研究,多虧了管理部,大恩不言謝。我們一定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噯——”司馬頭搖的像撥浪鼓,“職責所係,豈敢要謝。真要謝,該好好謝穆瑪德琳。”


    “沒錯!”烏斯佐科夫回想著說。“聯合國對月球村可謂寵愛有加,格外關心。旁波寧、東方雄,都打過多少次電話,指示加強安全防範工作,還說對約克遜和克蘿蒂要穩妥……”


    司馬打斷他的話:“豈止是這些,八個常委都有指示,文化、經濟、政治、科學、技術、婦女權益,嗨,應有盡有哇。你們聽,威斯全勝是這樣說的:司馬部長,假新聞十有**是狂犬軍搗亂,你們要多從軍事上考慮防範工作啊!千萬千萬別犯和平麻痹症……”忽然,他一拍手,“不對,聯合國該謝我們月球村。全世界人民都該謝阿超阿娜。”


    烏斯佐科夫忽然傷感起來,表情沉重地說:“我想起了多勞得,他一直對基因人寄予深厚希望,退休回p國以後還常發表文章,說基因人是地球人進化的方向,同一些反對者辯論。可惜,去年他得了絕症,走啦。唉!”


    “怎麽會這樣?”阿超和阿娜不約而同地問。


    “這有啥奇怪?”司馬常新不以為然地說。“地球人嘛,總是夢想什麽都要有,不要有病。可是,從古到今,誰見過一輩子沒有病的人啦?病這東西,可不管你貧富貴賤強弱,也不管你權傾朝野還是位卑言輕。”“嘿嘿”一笑,“啊——現在呀,這都是老黃曆,該扔到故紙堆去了。基因人降世,人類的生命周期要譜寫新篇章啦。”


    基因漢又出來了,不客氣地說:“部長,別老是回憶、感慨,說說我們的事吧!”


    “好啊!”司馬興致勃勃。“你不說我還真沒想起來。你出生整整一年多了,偌大一個月球村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用的是什麽障眼法啊?阿超阿娜,哦,應該叫兩位基因人大科學家,還叫我們蒙在鼓裏頭嗎?”


    阿娜莞爾一笑,說:“哪有什麽障眼法喲,你們百密一疏,或者叫做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吧。”


    “也可以說,欲速則不達,燈下黑。”阿超補充道,“來吧,我帶你們上實驗室,讓你們恍然大悟。”


    五個人一起走進了二樓實驗室。阿娜接通電源,阿超輕輕一按開關,隻聽“滋”的一聲,那個白白胖胖的人造**旋轉開來,露出一個和**形狀差不多用橡皮做成的坑,基因漢一下跳進去,躺好了,阿超又按一下開關,“吱吱吱”,人造**回歸原位,一切如常。


    阿娜朝司馬聳聳肩,說:“這個法子原本是我想的,本意是防備反對派惡作劇,沒想到用到你們頭上了,真是沒想到。”朝阿超笑一笑,“親愛的,你想把你的寶貝蛋憋死啊。”


    阿超“哦”了一聲,急忙按下開關,人造**如前一樣挪開來,基因漢不緊不慢地從橡皮坑中爬了出來,嘻嘻一笑,說:“第五回睡這坑了,嗯,沒**裏舒服。”


    司馬不由哈哈大笑,拍拍烏斯佐科夫的肩膀,說:“我的督導員啦,大開眼界了吧。你我都是顧此失彼喲。”


    烏斯佐科夫輕輕抓一下阿超,假裝生氣地說:“大科學家,你可真會研究,有對付我們的新技術呀。我們來了,基因人就到**下麵睡大覺。我們走了,他就醒了,起床做事了。”


    “知理不怪人,怪人不知理。”司馬寬容地說。“並不複雜呀,是我們太簡單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請多多諒解,多多諒解。”阿超客氣地說。


    “原因已解釋過了,就不重複啦。”阿娜說。“實在是迫不得已,請鑒諒。其實嘛,我們心裏也明白。管理部對我們睜隻眼閉隻眼罷了。”


    “你們絮絮叨叨的,真煩人。”基因漢不耐煩地說。


    “你說的對,不煩你了。”司馬盯著他的臉,“你是月球村新一代,也是地球人的新一代。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們的工作中心,我們要竭盡全力為你服務。阿超阿娜,說吧,要我們做些什麽?”


    阿娜眉開眼笑,說:“謝謝部長啦。我們的計劃其實很簡單,就是盡快申請華氏基因人配方的專利權,開新聞發布會,獲取第一批基因人訂單。”


    “然後呢?”司馬引而不發,做出滑稽的樣子。


    阿娜笑而不答。阿超憨厚,笑笑說:“回地球辦婚事。”


    司馬又問:“然後呢?”


    烏斯佐科夫搶著說:“開辦人體基因再造技術中心,讓它像雨後春筍一般在全世界發展壯大。”


    司馬嗬嗬直笑,說:“兩位大科學家,你們還跟我設防嗎?華繼業老先生早就給我和盤托出啦。”聳聳肩,“噯——你們可別責怪他老人家。你們閉門謝客,也不讓任何人打問你們的事,他老人家隻好跟我嘮叨嘍。”


    “部長說的是。”阿娜不好意思地說。“到現在,我們還沒給親人們透露風聲呢。”


    “該說的就要說。”司馬豪邁地說。“造福全人類的大喜事,開天辟地頭一回的事,放心大膽去宣傳,還要普天同慶呢。”一縮脖子,“這好像應該是穆瑪德琳說的話嘛。我替她預演一下罷了。”


    “部長,說事易行事難啦。”阿超擔憂地說。“申請專利吉凶難卜,假新聞的副作用實在不小。”


    阿娜也說:“心中真沒底,曆史的教訓不可忘記,試管嬰兒、克隆人,都引起軒然大波,基因人盡管非常先進,恐怕也不會風平浪靜。”


    司馬認真地想了想,說:“嗯,曆史經驗早就證明,越是先進與傳統抵觸就越大。有底沒底,這條路非得踏上去不可,而且一定要走到底。我辦事從不苛求一帆風順,隻要勇往直前。俗話說的好,事實勝於雄辯。試管嬰兒也好,克隆人也好,成功之後,就把人們的嘴堵住了。依我看,基因人更會得到大家的喜歡,不會有多少麻纏。因為,因為,這種方式比以前的一切繁衍方式都科學,便利嘛!你們都別太多慮。”他拍拍胸脯,豪言道:“有穆瑪德琳主席撐腰,還有什麽可怕的。你們再合計合計,往前走,莫回頭!”


    司馬興衝衝地走了。他要趕回辦公室,給穆瑪德琳主席報告這個令她望穿秋水的史無前例的特大喜訊。


    烏斯佐科夫留下來,共商下一步的策略。他向阿超阿娜表白,他和司馬常新一樣,特別尊重科研,敬重科學家,視阿超阿娜為老師和密友。這當然是職責所係和道德使然,卻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在裏頭。原來,他的爺爺死於高血壓。老人家咽氣前,怨恨地球人太無能,對高血壓這個專門殘害地球人的“職業殺手”除過終身服藥以外,別無良策,給他心靈上的刺激太大太深了。本來,他要爭一口氣,立誌從醫。可家人們都說疑難雜症尤其絕症,都是潘多拉盒子裏逃出來的魔鬼,是閻王爺專門從地獄裏頭放出來的催命鬼,就是來折磨煎熬男女老少的,誰也惹不起他們,隻能束手就擒,叫他千萬別發狂。他也就望而卻步,進而心灰意冷,偃旗息鼓了。到月球村管理部工作以後,為阿超阿娜辦安全管理手續時,知道兩人買下了3986和999號小樓,專門研究基因人,要徹底戰勝死神,開始和安黛茹斯一樣,很有些不相信。後來,聽司馬常新多次解說,方知這門科技的妙處,相信世上無難事,隻要肯登攀,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了,給家人們一個一個地打電話、發信息,叫他們耐心等待,同病魔抗爭,曙光就在前頭,還要親人們跟他一樣,天天在心裏祈求基因人早日降世。


    “噯喲——”他長長地舒口氣。“以前不方便找你們說,今天我要說個痛快。我的姨侄兒長得十分英俊,名字也好聽,叫朗斯茅俏夫,聰明的很,自學成才,到b國留學,有三個碩士學位,一個博士後學位。可惜呀,可惜。可恨啦,實在可恨。他得了糖尿病,雙眼失明,癱瘓在床,不能娶妻生子,隻能數天天熬日子,等待死神來招領他。現在好啦,他有希望轉危為安啦。”他用渴望的眼神看著阿超,懇求道:“你要答應我,一定要答應,為我姨侄兒基因再造,讓他重享人生快樂。”見阿超點了頭,他興奮地跳起來,揮拳叫道:“也!朗斯茅俏夫,你有救了!我要馬上把這個好消息轉告所有親人,讓他們振作精神!”當即掏出手機,激動地按了幾個號碼,忽然覺得不妥,笑笑說:“噯喲,瞧我高興的,部長大人都沒打,我著急不得呀!”


    司馬常新唱著歌子,一路小跑,回到了管理部。經過安黛茹斯辦公室時,故意抬高聲調唱道:“天上有個月亮,地上有個太陽!”


    安黛茹斯聽見了,跑出來,“咯咯”一笑說:“部長,你唱錯啦,天上有個太陽,水中有個月亮!”


    “嗯——”司馬頭搖得像撥浪鼓,“今天特別,就是天上有個月亮,地上有個太陽!”


    “你該不是被阿娜迷住了,或是被阿超灌醉了吧?要麽就是撿到了一個大元寶!”安黛茹斯開玩笑說。


    “噯——”他用手指著她。“你說對了,今天我是吉星高照,真的撿到了一個大元寶,地球人從來沒有見過的大元寶!”


    “你說什麽?”安黛茹斯兩眼閃著驚異的光,乍起兩隻手跳著。“地球人從來沒有,那是基因人了。不大可能吧,很多人都說是基因再造是天方夜談,癡人說夢啊,你又逗我開心了。”


    他用指尖輕輕碰她鼻尖一下說:“看你,呆滯的目光,懷疑的態度,老古董的心理,哼!就不告訴你,自己去看吧!”


    安黛茹斯二話沒說,順手帶上辦公室門,“咚咚咚”跑下樓來,開上轎車就往999號小樓跑。跑到半路上,突然一腳猛刹,“吱嘎”一聲,停了車,打開車載網絡,劈裏啪啦,敲了一陣鍵盤,有些煩躁地自語道:“這麽慢,去你的吧!”幾把方向打過,掉轉車頭,又回到管理部,將車停在院內,一陣風似地跑進自己的辦公室,打開電腦,調出管理資料來看。


    網屏上顯示的當然是阿超阿娜的全部資料。因為熟悉,也因為資料本來就不複雜,她很快看完了,點點頭,自己跟自己說:“安黛茹斯,你犯疑心病啦,也錯怪頭兒了。走,看看基因人去!”


    來到999號小樓,將車子停在院子裏,連車門也沒關,安黛茹斯就衝進了屋裏。一眼看見基因漢,盡管已有所知,還是愣住了。愣了一會,她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抱住基因漢嗚咽起來。基因漢不知所措,看著阿娜直叫喚:“看,這,這……”阿超阿娜和烏斯佐科夫都置之不理,他有些厭惡地使勁推開了她。


    這一來,安黛茹斯不得不克製住自己的感情,抹抹眼淚,難為情地說:“阿超阿娜,對不起,我太激動了。你們十年磨厲,終於大功告成,真為你們高興。”


    阿娜給她倒杯月球桂花茶,拽著她一起坐下,真誠地說:“月球村第一美人,首先要感謝你們。沒有你們,哪有我們的今天?”


    “一家人別說兩家話。”安黛茹斯破涕為笑。“不怕你們笑話,我哥哥流仙圖是陽萎,到處尋醫求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藥,浪費了多少錢,都無濟於事,多少次想自殺呀。我為他一直犯愁。這下好啦,他有救了。”


    阿超張嘴想說什麽,被阿娜用眼光製止了。基因漢平淡地說:“安黛茹斯,聽說,你也是我的堅定支持者,謝謝你啦!”


    “應該謝你呀!”安黛茹斯跳起來,坐到他的跟前,笑眯眯地說。“看看,多帥!噯呀,跟阿超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阿超笑笑,說:“再造嘛,當然一模一樣了。不過,他的基因比我強啊,我有高血壓和血小板減少症,他沒有。我有輕度神經衰弱,他也沒有。他的基因完全健康。”


    “還有哇!”阿娜補充道。“阿超麵色沉著,一邊一個括號,魚尾紋爬滿了眼角。基因人可是滿麵春風。”


    “這太好了。”安黛茹斯更加興奮。“到時候叫我哥也做基因人。噯,兩位大科學家,我這就掛上號囉。”


    阿超又想說什麽,又被阿娜用眼光製止了。安黛茹斯興奮不已,說個不停。年複一年,月球村一直見不到基因人的影子,管理部暗暗著急,大家手心裏都捏了一把汗。尤其是司馬常新,因為曾給穆瑪德琳誇過海口,說基因人一定會在15年內降生在月球村,每當穆瑪德琳詢問基因人研究進展情況時,他都心懷焦急和慚愧之感。前幾天,他向穆瑪德林匯報月球村進一步開發設想,胸脯拍的“嘭嘭”響,保證假新聞與月球村沒有任何瓜葛,阿真阿娜是新世紀最遵紀守法的公民,兩人身心強健,正在捅最後一層窗戶紙,什麽重病纏身,什麽壯誌難酬,都他媽的胡說八道,基因人看樣子就要誕生了。“沒想到被他說準了,他的嘴有靈氣。”她手舞足蹈,像個孩子似的。“噯,部長可不是曲意奉迎,他堅信華氏基因人配方貨真價實,能為全人類造福。”


    烏斯佐科夫接著話茬說:“沒錯,他是個基因人迷,對999可揪心哩!有好幾回他心血來潮,想察看察看,甚至叫我微服私訪,摸清你們的底細,最終還是自己說服自己,打消了念頭。”


    “是這樣,是這樣!”安黛茹斯快活地說。“他急的時候,我和烏斯佐科夫就勸他,要相信你們,科研可不是做飯炒菜,也不是做文章,而是鐵棒磨成針,難於上青天,就讓兩個如癡如醉的戀人集中精力鑽研,別添麻煩,包括別給他們造成心理緊張。到大功告成之時,想要他們不說都難。”她做個調皮的樣子,“現在好啦,想要我們不說都難啦!說起來真不好意思,剛才,我半路上又折回去,核對你們的管理資料哩。結果是多此一舉。你們自來這月球上,從沒離開過,也從沒接納過任何客人,更沒有誰上過你們的門。一點漏洞都沒有哇,絕對不可能出現假新聞!”


    烏斯佐科夫緊接著說:“我也老實交待,我也犯了小心眼啦!還核對了兩遍呢。真是脫褲子放屁,自打麻煩。”


    阿娜笑道:“可別這麽說,阿超這件事向來就令人難以置信。再說,假新聞風波也使人疑信參半。你們這是盡職盡責,穩紮穩打。”


    基因漢沒頭沒腦地說:“噯呀,傳統人說話就是嚕蘇,不能說些好玩的嗎?”


    電話響了,阿超抓起話筒一聽,叫道:“司馬部長,有何指教?”


    話筒裏傳出司馬那富含磁性的男中音:“不敢指教嘍,你是史無前例的大發明家,我要跟你當學徒呢。這可是穆瑪德琳主席說的。她讓我轉告你,向你和阿娜致以熱烈祝賀,並致以崇高的敬意。她還說,你是月球村的驕傲,也是一百億地球人民的驕傲。”


    阿娜拽過話筒,問:“部長,主席高興嗎?她還說了些什麽?”


    “當然高興,隻是比我們穩當多了。她很驚奇,基因漢已經一歲了,是個博學多才的新新男人了,管理部怎麽剛剛知曉?我按你們說的做了解釋,小**不成熟,不會說話,必須把大嬰兒培養成大男人才能宣告世界嘛。嗨,這回我在大美女麵前揚眉吐氣啦。”


    “對後麵的事主席說什麽了沒有?”阿娜追問道。


    “她讚成我們的辦法,但要我們沉住氣,先別張揚。特別叮囑我多與拉波爾勾通。對,她說要親自向你們道喜。月球村就要沸騰起來了,你叫安黛茹斯和烏斯佐科夫馬上回來。你們也抓緊做後麵的事。”說完,他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司馬又給拉波爾通電話。沒想到,拉波爾還沒聽他說完,就以嗬斥的口吻說:“司馬常新,你別叫我心‘嘭嘭’跳好不?這十多年來,月球村有多少人申報了科研項目,信誓旦旦,保證一定大功告成,有多少人兌現啦?浪費了多少人力、財力,出了多少洋相,你該不會一無所知吧。”


    司馬知道拉波爾的個性,做什麽事都一絲不苟,講究有根有據,不是親眼所見,總不願人雲亦雲。別看他坐在國際科委主席的寶座上,對科學發明卻總不那麽寬容。當初,討論基因人研究立項時,他還是國家科委的主席,竟然跟多勞得唱對台戲,就是不支持,逼得多勞得不得不使用最後裁決權。現在,突然間告訴他基因人誕生了,他一定在驚異之後,一點也不相信。所以,司馬也不解釋,打電話叫阿超阿娜趕緊準備材料,向國際科委正式九天文學絡絕密線路分別發給了“三會”——國際科學技術聯合會、國際人類基因研究會、國際新科技發明專利協會。


    吉凶如何,他們隻能在心中胡亂猜測。從拉波爾的態度看,因為假新聞事件和約克遜父子被害案件,聯合國對基因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慎重。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時有還無。地球人的嘴皮子最油滑,地球人的心最善變,翻來覆去,沒個完,沒個準,什麽樣的事情都會發生。司馬常新卻很樂觀,叫他們盡管放下心,去做其他的事情。“三會”這邊的事情由他先來開辟通道。“我有王牌,什麽也不怕。大不了再回地球村種紅薯罷了。”他似乎真的無所畏懼。司馬的王牌就是穆瑪德琳。她是基因人研究的堅定支持者,是聯合國主席。這王牌要打出去,不壓倒一切也得壓倒多數。他在心中近乎一廂情願地想著。


    司馬的自信大大影響了阿超阿娜這對誌同道合的愛人,加上基因漢一旁勸導解說,保證後麵的事情一定會破關斬將,兩人才穩定情緒,說笑起來。阿超問阿娜為何兩次阻止他說話。阿娜先說對不起,接著告訴他,她知道他想實話實說,華氏基因人配方隻能整體再造,還治不了安黛茹斯哥哥的性無能,既然治不了,說出來了不是叫她掃興嘛,所以就不讓他說了。


    阿超這才明白,誇她心細。忽然想起,把臉一擺,指著基因漢說:“你小子跟管理部的官員說話怎麽大不咧咧的,不說奉承話也可理解,客套話也沒有,還說司馬的話說多了,一會笑,一會叫,真沒禮貌,也沒修養。”


    “幹嘛要客套啊?做人要真實,真誠,要真善美,不說假話大話空話廢話醜話,這都是你們教導我的嘛。”基因漢理直氣壯地說。“噯,你們該不會想教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更不想教我出爾反爾吧。”


    阿超火了,伸手做出要揍他的樣子,一邊說:“你敢強嘴,是不是屬核桃的?”


    基因漢做出很害怕的樣子,跳起來躲到阿娜背後,把頭從她胳肢窩裏探出來,調皮地叫道:“哦,科學家打人了,打他的科學成果了。君子動口不動手,打人罵人都不道德,有本事的人不打人。這些都是你說的。你說話不算數,你出爾反爾!”


    阿超又好氣又好笑,擺擺手,歎口氣說:“哎,真拿你沒辦法,我怎麽生了這麽個搗蛋鬼呀。”


    阿娜忍俊不禁,“撲哧”笑出聲來,摟著基因漢的脖子和稀泥似地說:“別惹你爸生氣。子不教,父之過。他有權利和責任教你成才成器。你在司馬部長他們麵前是有點失禮,恐怕他們背後要笑話你呢。”


    基因漢從她胳肢窩裏鑽出來,朝阿超揮著拳頭說:“你要打我,我就是不叫你爸,就是不叫。”轉過臉來對阿娜說:“司馬他們如果背後笑話我,就是不道德。你教我的呀,背後說人壞話不是好人嘛!”


    “阿娜,你看看,你看看!”阿超氣急地說。“話全被他說了,好像真理都在他那一邊。”


    阿娜勉強笑笑,說:“這樣好啊,要是我們教的他都忘記了或者都當耳旁風,那才大煞風景哩。傳統人倫理道德是個汪洋大海,讓我們的第一個基因人慢慢適應吧。”


    時間過得好慢,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五點。開始西偏的太陽有氣無力地掛在半空中,一點熱勁也沒有了。晚風興起,刮得呼呼作響。阿超默默無語,呆立在窗前,一臉苦相,心中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阿娜不停地踱著,因為心裏著急,軟底有機玻璃拖鞋“嚓嚓”做聲。基因漢一直在網上忙著,似乎有著無盡興趣和不倦的精神。


    電話鈴聲忽然響了,把三個人都嚇了一跳。機敏的基因漢最先跳起,抓起話筒,聽出是司馬常新,隨即叫阿超接。司馬的語調低沉,一聽就知道沒有好情報,隻有壞消息。這壞消息也紮實像一發重磅炸彈,把他們三個震得惶惶然不知所措。


    原來,辦事極重效率的司馬常新,以最快速度先後向國際科學聯合會主席拉波爾、國際專利委員會主席庫爾班、國際人類基因研究會主席大留士,報告了華氏基因人配方大獲成功的消息。通過月地衛星特密網線,他向這三個對重大科技成果手操生殺予奪大權的高級官員,繪聲繪色地講敘了他親眼看見基因漢的具體情形,又講了阿超準備開新聞發布會、申請華氏基因人配方專利的想法,請求“三會”盡快受理。


    三個高官好像一個腦袋似的,聽完司馬的報告,第一個反應都是不相信,說了三個字:“不可能!”當然,在電話上,出於禮貌,他們沒有說不認賬的話,但都模棱兩可,敷衍道:嗯,我們研究研究。明顯是打官腔,可這是程序,司馬也隻能聽命。


    三個高官也沒有怠慢,更沒有自作主張,而是一起跑去請示穆瑪德琳。他們心裏都清楚,超美女主席對基因人研究可是耿耿於懷,十二分支持。比較起來,他們三個都是科委的頭麵人物,也讚成基因人研究,可在態度上卻沒那麽堅決。一句話,他們習慣於按程序辦事,不見佛祖不敬香。


    使三位二級主席納悶的是,穆瑪德琳聽過報告,也顯得驚訝不已,兩手撐住辦公桌,淡淡地問:“確實嗎?”三個人就把司馬常新的話學給她聽。聽完了,她又淡淡地問:“你們認為如何?”三個人急忙表態:不能信,也不能不信,要按程序辦,按科委的規章製度辦。超美女主席淡淡一笑,說:“嗯,就照你們的意思辦吧。盡快拿出措施,不要拖泥帶水。”


    得到了大主席的明確指示,三個二級主席似乎腰杆子硬了,底氣也足了,坐到拉波爾辦公室,高談闊論,商量對策和措施。司馬又打電話催促,這回三位頭兒的態度可是強硬起來了,任憑司馬說得如何美妙動聽,如何信誓旦旦,他們橫豎不相信,反複警告這位從來不求人的部長千萬別犯輕信的毛病,也別感情用事,已經出了個假新聞事件,要再鬧個假基因人的醜聞,那可是科技界的醜事,也是月球村的奇恥大辱。


    司馬心裏清楚,通常當官的都很固執,不固執便難以顯示自己的權威,所以大凡當了官,不用誰來教,自然都會耍權威,越是高官越是固執己見,越是會玩弄權柄。這三個高官眼看是九頭牛也拉不回頭,他這個小小部長也便不能強拉硬拽牛鼻子,白費了勁還得罪他們,劃不來。他哪裏曉得,大主席已經給了二級主席明確指示,實在想不通,又來打王牌,給穆瑪德琳打專線電話,請她出麵幹預。穆瑪德林的口氣冷淡:“我已經責成‘三會’盡快拿出措施,你耐心等著吧。”


    拉波爾、庫爾班和大留士商量過來,商量過去,認為大主席和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也就是按部就班,慎重從事。為了表示對大主席的忠實,三個人決定專門召開‘三會’常委會議。


    當天下午,“三會”的常務委員們召集到了科委會議室。三個二級主席都講了一番話,又討論了一番,就叫大家發表意見。這些委員們大概是被以前那許多的挫折弄怕了,要麽就是叫假新聞和藍色氣球事件弄糊塗了,其實是看著頭兒們的眼色行事,對基因人成功這件真實的事情,一個個驚詫不已,結果決策也就令人更加驚愕——提議發布三道禁令,三個二級主席二話沒說,就拍板了。


    第一道禁令,嚴密封鎖消息,不得采取任何方式向任何人透露基因人已經誕生的消息,更不得講述具體情況。否則,徹底查究,嚴懲不貸。


    第二道禁令,未經許可,不得在任何場合任何範圍內召開新聞發布會。如果強行召開,一切後果由召開人自負,且要追究月球村管理部的責任。


    第三道禁令,限製阿超阿娜和基因漢的活動範圍和行動自由,不準他們回3986號宿舍樓,隻準在999號小樓內活動,等待“三會”審查組的審查。


    這三道禁令把司馬常新氣得大發雷霆。“胡鬧,弄權,不講理!”他把傳真電報揉成團,捏在手中,罵罵咧咧地在屋裏大步走著,不停地打轉兒。“新世紀了,還這麽官僚?不行,我還得打王牌。”


    他又打專線電話找穆瑪德琳。穆瑪德琳告訴他,“三會”的決定已向她報告過,她不便再幹預,因為她沒有否決“三會”決定的權力。“好事多磨嘛。”她意味深長地說了這句話,就掛了電話。


    司馬常新沒招了,王牌並不是萬能的,穆瑪德琳也有她的難處。好事多磨,他反複琢磨這句話,心想:主席大人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要急於求成,也不要坐以待斃,而要積極地等待,還是別有用意?他捉摸不定。轉而又想,三道禁令雖然討厭,但有利於控製知情麵,沒有一棍子打死也算是好的。對了,這就是主席大人的功勞。好事多磨,首先是可以磨,不可以磨的話,就真的完了。想到這裏,他不敢怠慢,連忙給阿超電話,告訴這個壞消息。壞消息也是一種結果,有結果總比沒結果強一點。


    聽了司馬的通報,阿超阿娜基因漢心裏都免不了懊惱。真是怕鬼有鬼。真實的東西受到懷疑本也算不了啥。人類自古以來,任何真理都要受到這般那般的非議責難甚至是打擊,更嚴重的還會流血犧牲,才能登上社會舞台。可為什麽要限製他們的自由呢?明明為人類進步做出了全新貢獻,竟遭此非難,這是什麽道理?阿超說什麽也想不通,竟然把赫胥黎、哥白尼端出來和自己比,說什麽準備上斷頭台。阿娜也無可奈何,隻能安慰阿超說,這樣也許更穩妥些,連穆瑪德琳也說好事多磨嘛,別胡思亂想,相信新世紀的國際社會再不會出現野蠻扼殺文明的怪事。


    基因漢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樂嗬嗬的說:“這樣剛好對我們的路,一審查,什麽都清楚了,就怕他們不來哩。一切都貨真價實,什麽審查都經得起。”


    基因漢的話很有道理。真理無所畏懼,真善美誰都無法否認。阿超阿娜誇他睿智,同他商量做點什麽事。基因漢提出再同司馬他們合計合計。阿超阿娜都被提醒了,隨即給司馬打電話,請管理部的三位到他們的度假小樓吃晚飯。司馬聽了,慨然應諾。來月球村十幾年,管理部的人從未吃過誰的請,也從不請誰到管理部做客。今天開了戒,因為今天非同尋常。阿娜把車開出科研小樓的院門,讓阿超和基因漢上了車,發動了,加大風門,飛快地開到了3986號宿舍樓,進了院子,就將車停在院內,風趣地說:“我們先答謝一下長期幫助我們的人,也慶賀一下我們的成功,三道禁令隻準我們在三九樓活動,沒有說不準在3986樓吃飯,更沒說不準我們和管理部的人共進晚餐。”阿超和基因漢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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