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來臨。沒有朝霞。天空陰雲密布。到處雨霧蒙蒙。


    吃過早餐,華繼業別出心裁,召集到他辦公室大家開會,總結經驗教訓。基因漢一聽,就不願意去,借口昨晚吃得不好,鬧了肚子,不參加會了。華繼業不允,叫阿娜帶著止瀉靈,到他房間來叫他。無奈,他隻得勉強行事。


    這次的風暴很奇怪,很突然,也就顯得很有風味。大家說來道去,總結了不少經驗。什麽要勇敢,要團結,要爭取各方支持,要善於運用法律武器,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等等。也說了一些教訓。什麽不沉著,不老練,不謹慎,反應遲鈍,瞎抓亂碰,玩世不恭,等等。大家一時忘乎所以,信口開合,全無顧忌。基因漢開始還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著湊熱鬧,漸漸地沉默下來。接著,就聽不下去了。待聽到玩世不恭、心理素質不夠強時,他站了起來:“你們都別說了。我來說。一切的教訓都是我造成的。”


    華繼業光顧高興,沒反應過來,叫聲“好”,說:“對!就要這樣勇敢地承認錯誤,才能大踏步前進。俗話說的好,成績不說跑不了,錯誤不說不得了嘛。”


    基因漢揮拳叫道:“精辟,精彩!我明白了,今天這個大會,是批判會。批判的對象就是我。成績都是你們創造的。錯誤和教訓都是我招惹出來的,統統由我背著扛著。對不起大家了。我不配做華家人。放心,我會認真吸取教訓的。”


    阿超中得不對勁,問:“基因漢,你怎麽了?誰指著你鼻子了?你這樣一筐子裝過去了。”


    瑪甘捷琳緊接著說:“基因漢,你也太小心眼。上午在家都讓你了,你乍又上火?”


    王拓基也說:“基因漢,我們該向自然人多學著點,講些涵養嘛。”


    阿娜不知為何,也責怪道:“基因漢,你這回有些過份啦。誰能老寵著你,慣壞了不得了呢。”


    業洋見基因漢兩眼圓睜,打圓場說:“好了,好了!基因漢都不吭聲了,你們還說?都少說兩句吧。”


    華繼業“哼哼”兩聲:“不能少說。我們華家決不能容許沒大沒小。我是一家之主,都得聽我號令。我的號令又沒什麽錯嘛。基因人是先進。可再先進也不能爬到長輩頭上來。基因漢,你上午發火,嚕嚕蘇蘇,說了一籮筐話。我們都讓著你。現在你又不知高低,目中無人。你算什麽東西?早知道這樣,我就叫阿超不費那個勁!”


    基因漢跳了起來:“誰要你費勁?還不是為了你自己,為了你們華家。一家之主就可以橫行霸道嗎?穆瑪德琳是一球之主,也不象你這樣好大喜功,自以為是,別出心裁。你不想費勁了,求之不得啊。”說完,揚長而去。華繼業氣得捂住胸口,唉喲唉喲,直叫喚。大家手忙腳亂地把他扶回宿舍,叫醫生診斷過,服了藥,上床休息。總結會就這樣不歡而散。


    基因漢跑到大門外,盲無目標地走著。大雨衝刷過後的座座大樓,在陰雲籠罩下,顯得灰暗、蒼白;茫茫四野,一絲陽光也無,視線太短,好生陰沉、壓抑、沮喪。他索性跑回宿舍,蒙頭睡覺。


    阿娜來看他,說了好些道歉的話。他置之不理,認真地問她:“你愛我嗎?說心裏話。


    阿娜心裏一驚,脫口而出:“怎麽這麽問?我們是兩輩人啦。”


    他隻顧說他的:“我原來是愛你的。你什麽都好。兩輩人?不對吧。我和阿超沒兩樣啊。我比他年輕哩。他創造了我,是奇跡。他偉大,配得上你。可我也能創造奇跡,也能配上你。”


    她勉強笑了笑:“怪不得你每次見我眼光裏總有那麽一點意思呢。”


    他眼裏閃著光,一把抓住她的手:“這麽說,你早就領會了,對我也有意思了。”


    她趕緊推開他的手:“不能這樣!我對你也愛。但是,決不能違犯道德倫理呀。”


    他把手猛地一揮,有些蠻橫地說:“管那麽多幹什麽?倫理道德是全人類的事,你近我,我愛你,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隻要我們兩情相悅,什麽倫理道德能管得了?”


    “阿漢,你怎麽能這樣說?”她十分驚諤地說。“你已經是全人類的楷模啦!九十億地球人有九十億雙眼睛天天都在盯著我們,有九十億張嘴時時都在議論我們,你怎麽不想想這些?”


    “我才不管那麽多呢?”他激憤起來。“既然有九十億地球人,為什麽要我基因漢一個人承受喜瑪拉雅山一樣的壓力?不是說基因人與傳統人一樣平等嘛,我基因漢就是要平等。讓願意為人師表的人去當社會的楷模去吧!”他的眼裏冒出一種激越的光,睜得老大老大,雙手慢慢舉起,朝她莫明其妙地笑著。突然,他大叫一聲:“阿娜,親愛的,我一定要得到你!”沒等阿娜反應過來,他已撲過來,一把將她抱住,狠狠地親吻起來。


    她一時不知所措,滿麵羞慚,渾身發抖,好不容易鎮定下來了,一把狠狠地揪住他的頭發,拚足力氣,推開他那顆看上去有些膨脹變形了的大腦袋,迅捷地抽出右手,凶狠地打了一耳光,罵道:“你這個畜生,敢對你的母親無禮?我和阿超真是枉費心機,白養你了?”


    這一耳光太有力了,他頓時鬆開,摸著已印下五道指印的左臉巴子,恨恨地看著他。


    阿娜得理不饒人,緊逼一步,指著他的鼻子說:“你瞪什麽眼?告訴你,這是做母親的給你的教訓。目的是要提醒你,可別得意忘形,始終給我記住,在法**是怎麽稱呼我和阿超的。”她忽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兩眼飽含淚水,哽咽著說:“基因漢,你真是讓我失望!我和阿超拚了多少年的命,就是這樣的報應嗎?”


    基因漢徹底清醒了。眼前的阿娜,言行舉止中,充滿了一個母親對兒子的疼愛和期望,沒有夾雜著任何一點別的東西。他真切地認識到,自己大錯特錯了。如果說,他自出生以來,阿娜對他有過種種愛撫的話,那全是真的,真的是母親的愛,決沒有兒女情長的味道,絕對沒有,一絲兒也沒有。如果說,他對阿娜心懷愛慕,總想與阿超相比的話,那也全是真的,真的全是自作多情,全是想入非非,真的是大逆不道!人要臉,樹要皮。說話要算數,決不能當反複小人。在法**,當著大家的麵,不!是當著全世界的麵,母子相稱,父子相呼,基因漢是華家的子孫,家喻戶曉,天經地義,豈可隨意更改,豈可胡作非為…………


    “撲嗵”一聲,他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地說:“媽媽,親愛的媽媽!基因漢是畜生,讓你丟臉了,讓你失望了。對不起啦!你滅了我吧!我的命不值錢,你們怎麽給我的還是怎麽拿回去吧!”


    見他磕頭如搗蒜,滿麵都是淚水,直往地上滴噠,阿娜的心又疼了,有些著慌地站起來,拽住基因漢的雙手,心疼地叫道:“孩子,別這樣!快起來,起來吧!”


    基因漢順從地站起來,恭敬地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蹲下來,望著她,抹一把臉,不無惶恐地問:“媽,你真的原諒兒子啦!”


    她捧住他的臉,認真地說:“那還有假?記住,不論你走到哪兒,也不論你從事什麽職業,我們都是母子。”


    他激動地把頭紮到她的懷裏,會心地說:“我懂!長江後浪推前浪。人類都要在一定的社會關係中生活,才能有條不紊,發展,前進!”


    阿娜快活地笑了:“啊喲,我們的阿漢真的成熟了,有哲學家的氣派啦!”


    基因漢不好意思地笑笑,調皮地說:“都是跟媽媽學的!”


    她哈哈大笑:“嘴真甜,好孩子!”把他拉起來,叫他坐在她的身旁,語重心長地說:“阿漢,媽還要關照你一句,嘴甜不是花言巧語,是文明禮貌。不論在家還是出了門,見了人,該稱呼什麽就要主動稱呼,可不敢眼睛老是看在天上,或者像老鵝一樣,瞳孔太大,老是看別的東西很渺小!”


    基因漢摟住她的肩膀,認真地說:“媽又在教導兒子了。兒子懂啦!沒有規矩便沒有方圓。沒有人能不在規矩中生活。社會關係一經明確,就必須遵守,人類的曆史就是這樣的,到了基因人時代也還得這樣,不然,就沒有人類了。媽媽放心,兒子再不會犯蠢了。”


    她激動地抓住他的手,撫摸著說:“媽也請你放心,媽媽,爸爸,所有華家人都對你有信心!”


    他說聲謝謝,忽然,跳起身來,跪到她的麵前,表情嚴肅地說:“媽,兒子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


    看著他那張成熟中卻又帶著幾分稚氣的臉龐,她毫不猶豫地說:“說吧,隻要是可能的,媽一定答應你!”


    “請媽為兒子保密,別把今天的事告訴爸爸。”


    她沒有馬上表態,起身踱了幾步,轉身把他拉起來,點點頭說:“我的阿漢並沒有做什麽呀,兒子吻母親,也無可厚非呀。”


    基因漢如釋重負,長長地舒口氣,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接著說:“真是我的好媽媽,這麽快就原諒了我。”


    “哼,媽媽原諒了,爸爸不能原諒!”阿超破門而入,背著兩手,氣呼呼地走了進來。“基因漢,你做的事不能原諒!”


    阿娜急忙攔住他,說:“別說了,好不好?風平浪靜了嘛。我們走,回去。”


    阿超兩眼一瞪:“你別老護著他,都被你寵壞了。”他走到基因漢跟前,訓斥道:“你做了這麽惡劣的事,打算就這樣輕描淡寫地了啦?”


    阿娜又急又氣,忙不迭將門關好,走過來,責怪道:“你幹嘛這麽凶啊,阿漢又沒做錯事。”


    阿超一把將她撥到一旁,生氣地說:“你別老護著他,我都聽見啦!哼!本來好心好意來看望兒子,沒想到看到了一場好戲。”他氣憤地指著基因漢,惡狠狠地說:“快說,你做了什麽好事,要夥同你的媽來瞞著我?”


    阿娜急了,跑上來,強拉硬拽,一邊說:“你別沒事找事,天下本無事,我們快走吧!”


    阿超氣得滿臉發青,惡聲惡氣地說:“你也給我老實說,到底是什麽臭事,不然,我就沒完!”


    阿娜靈機一動,滿臉賠笑,說:“好好好!我聽你的,你跟我回去,我慢慢說給你聽!”


    “不行!在哪兒發生的事情,就在哪兒說清楚。”


    阿娜也生氣了:“你這個大男人,怎麽這麽死腦筋,一家人能發生什麽事,在哪兒說不是一樣,幹嘛非要在這兒?”


    兩人爭吵起來。阿超急著要澄清事情,阿娜卻有意攪活,非要把阿超拉走不可,不讓他知道真相。


    可是,基因漢聽得不耐煩了。他受不了阿超那種興師問罪又想大加撻伐的口氣和架勢,也不想叫阿娜為他受委屈,一人做事一人當,解鈐還須係鈐人嘛!隻見他的脖子上青筋突起,猛然吼道:“別吵啦!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好漢做事好漢當!”


    阿娜愣了。


    阿超也愣了。


    基因漢不管他們,自顧自地往下說:“剛才,我一時衝動,強行親吻了母親。”他挺起腰來,正視著阿超,又說:“我錯了,甘願受罰,怎麽罰都可以!”


    阿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會才說:“基因漢,你怎麽可以這樣?”


    阿娜既氣又羞,一時覺得無地自容,“唉歎”兩聲,跑走了。


    阿超怒不可遏:“基因漢,你是畜生,我們的心思都白費了,那麽多書你都白讀啦,你是吃什麽長大的,都是月球村的精尖食品,而不是吃得屎啊,怎麽會這麽下流?”


    基因漢垂頭喪氣,誠惶誠恐,畢挺地站著,一動不動,聽憑他教訓和責罵。


    傳統人對兒女情長特別在乎,也就特別地想不通,阿超雖是新世紀的大科學家,也不能例外。基因漢不吱聲,正好讓他一意孤行,說個不休。說著,吼著,他突然想起,指著基因漢的鼻子問道:“基因漢,你告訴我,這本事從哪兒學來的?”


    這一下觸動了基因漢的敏感神經,也點燃了他的肝火,頓時怒發衝冠,兩眼一瞪,毫不留情地說:“說出來你可別不相信,跟誰學的,就是跟你!”


    阿超頓時懵了,訥訥地問:“你說什麽?跟我學的,說胡話,還是有意堵我的嘴?”


    基因漢是個痛快的人,索性竹筒倒豆子,一齊抖落出來,落個痛快:“我看過你們的《新婚之夜》!”


    “啊――”阿超大大吃了一驚,有點不相信,反問道:“在哪看的?在三九,還是3986?還是……”


    基因漢冷笑道:“還是什麽?在科研小樓。”


    阿超還是不信,說:“胡說八道。我和阿娜的新婚之夜連管理部都不看不到,你怎麽會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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