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就守株待兔。更個性點說,是守竿待魚。在第三天上午十點,也就是我讓小李上門公關二十四小時之後,一個期待中的電話找到我的頭上。


    “陳鄉長。”打電話的人嚼著舌頭說,“我們石先生要我給你打個電話,謝謝你那什麽什麽蹦的。”


    “蹦兒魚。”


    “對對,”他在電話裏笑了起來,“你那什麽仙藥啊?蹦蹦蹦?”


    我注意到這個人口氣有些熟絡,跟前天大不一樣了。


    “黃經理也蹦蹦蹦了?”我學著他的口氣說,“看起來效果不錯?”


    他很誇張地在電話裏哎喲哎喲幾聲,問:“這東西是野生的,還是養的?”


    “你們應當專門來考察一下,不要撒一泡尿就走。”我說,“我可以在我們鄉那山頭上給你挖一口大池塘,讓你試著養去。要真養得起來,你可以把它拿去速凍,出口,肯定發大財。”


    “聽起來挺不錯。”他說,“陳鄉長打算跟我們合夥嗎?”


    “我給你們最大的優惠。”我說,“挺夠意思的對不?”


    他笑道:“你怎麽會這麽周到,給我們送那什麽蹦蹦蹦的?”


    我也笑,說:“我這人就是熱心腸。我看你們倆氣色不太好。石先生可能有些腎虧,你比他好不到哪去。”


    他大笑,說跟我後會有期,然後收線。


    我很高興。事情正按我的設想發展。從跡象上看,魚正在咬鉤,我知道這時自己尤要沉得住氣。


    我在業餘時間喜歡釣魚,或上水庫,或傍溪流,等而下之時守住一口池塘也照釣不誤。我認為釣魚是一種十分有益身心的運動,這項運動至今未列入奧林匹克運動項目,我很不理解,也感到相當遺憾。我熱心釣魚就跟初級球迷熱心足球一樣,貌似精通,實則不行。我從來沒釣過什麽值得誇耀的大魚,就像我至今還沒有給我那塊“矽穀”找到一塊亮閃閃的矽似的。我在業餘垂釣時不計成效,隻重過程,對我來說,在假日裏握一支名牌釣竿,找一株臨水綠樹,於濃蔭之下悠然甩竿,看水波中的浮子輕輕搖晃,一邊靜下心等待魚們上鉤,一邊細心觀察,對世道人生做種種連想,這頗有解除勞累消弭精神緊張之效。現今報章上常有醫學愛好者撰文闡述魚類富有營養,分析魚蛋白以及不飽和脂肪等等魚物的妙處,可我並不喜歡吃魚,可能由於遺傳的緣故。我對魚們的鍾情跟其他熱心釣者略有些不同,我鍾情的不是如何把它們釣到油鍋裏,而是垂釣過程的愉悅和獲魚時的成就感,可以說是釣翁之意不在魚。我深知魚們絕不像人們想像的那麽愚鈍,隻有用人造飼料催肥出來的魚才跟某些人一樣蠢得胡亂咬鉤,真正長成於自然的魚其實頗有些分辨力,它們看到一塊香噴噴的魚餌在眼前晃動時,會本能地持懷疑態度,它們會轉動其魚眼上下察看,認真思考,然後於餌畔迅速遊動,用魚尾試探撥打,以觀其變。如果釣者沉不住氣,手忙腳亂,不光魚不上鉤,鉤上的餌還會落入魚嘴,在轉眼間跑得不知去向,上了魚當的釣者在岸上氣呼呼恨不得脫掉褲衩跳下水去時,準會看到水裏那條魚的嘴巴在一張一合,那肯定是魚在大笑不止。


    那天我到市裏去參加一個為期一天的財稅工作專題會議,本市各鄉鎮同級小官濟濟一堂。會中我溜到會場外,站在走廊上抽煙,有個人過來撞一下我的肩膀,問我說:“你怎麽還呆在這裏?喜歡在這抽煙還是事情已經搞定了?”


    我問:“說的什麽事?”


    “倆台灣人不是到你那去了?”


    我真是吃了一驚。跟我說話的人是老朋友,姓王,早幾年跟我一起在政府研究室工作時關係很鐵,眼下在城關鎮當副鎮長。他跟我說,昨晚他跟一個姓黃的台商在一塊喝酒,席間聽說這台商準備今天一早到我那鄉去。


    “黃經理?”我問,“‘汗’一個姓石的是不?”


    “石先生架子大。”老友說,“昨晚沒請到他。”


    老王問我給台商灌什麽米湯了?他說:“姓黃的說到你就哈哈哈笑個不停,嘴巴裏又是公共廁所又是‘蹦啊嘣啊’的,那怎麽回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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