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建明有很多類似花招,他在修理人或者修理事情上有許多獨特的招數,充滿了想象力,所以他才能夠被尊稱為霍老篩。我們得說這家夥的修理工藝絕對不是教科書上的標準工藝,雖然可能有效,卻絕對登不了大雅之堂。例如對一個在工作時間聚眾偷懶打撲克的年輕人,標準的處置方式應當是曉以大義,當眾批評或者扣發獎金,哪有以丟棄山間獨走夜路為罰的。對此,霍建明倒有自知之明,他承認自己不過就有些散步兒,他就是個散步兒大篩。所謂“散步兒”是我們這裏的土話,指的不是兩個談戀愛的年輕人吃飽了沒事幹跑到公園裏牽著手一步三搖那種好事,霍建明散步兒的“散”不念去聲,應當念成“傘”,“傘步兒”,那意思是說,這不是正兒八經的規範動作,這是些零零散散類似左道旁門的步數,“散步”後邊加個“兒”,親昵中暗含一種輕視:霍建明的花招就那麽回事,“散步兒”。


    我們常開玩笑說,霍建明霍老篩武藝高強刀槍不入,他要壞事隻會壞在女人身上,所謂女人是禍水絕對是錯誤言論,但對霍建明而言有些道理。


    去年秋天,我們縣組織各鎮頭腦到廈門參加“98投洽會”,這是每年9月8日在廈門開展的一個外經貿投資洽談活動,有如每年正月十五的花燈展會一樣熱鬧且經久不衰。我們每年都要利用其機於廈門國際會展中心設一攤位,辟一洽談間以跟四麵八方來客認識、接頭、交流、商洽,這些來客雖良莠不齊,卻有不少腰裹萬貫,胸有項目,尋求合適投資地和投資條件以辦廠大賺其錢的真家夥,這類家夥隻要抓住個把,就夠我們快快活活地忙上些日子。在以往,霍建明陪同我們參加“98投洽會”總有公款旅遊之嫌,因為他雖然貴為老篩,在廈門國際會展中心卻全然沒有地位,他那些散步兒從來都是隻供內戰,不打外人。這倒不是說霍建明有當年國民黨“內戰內行,外戰外行”的毛病,主要是人家客商一貫對霍建明絲毫沒有興趣。霍建明盤踞的那個鎮位於我縣北部山區,所謂“山頭縣尾”地帶,原有一條縣道經數鄉鎮與縣城溝通,這條縣道建於文革時期,依山傍水修築,狹窄多彎且全線為沙石路麵,乘車從縣城顛顛暈暈前去拜訪霍建明雖算不上地獄之旅,跟那感覺也差不到哪去。據說早先曾有幾位不知底細的客商被霍建明甜言蜜語軟硬兼施所動,興衝衝跟著他跑去采風,到點了灰頭土臉一下車進廁所時幾乎個個尿不出來,連膀胱都嚇得不願工作。於是每到98霍建明總是特別無聊,除了風言風語湊熱鬧嘲諷我們外,他隻能去看電視上表情冷豔的女模特抬額晃腿做時裝表演,無事可幹。這終於迫使霍建明痛下決心,另辟蹊徑。從霍建明那個鎮往東,縣境之外,有一條省道從鄰縣地域貫穿而過,該道為交通幹線,全線水泥路麵,是霍建明所能利用的最便捷通道,他可以修建一條縣際公路把自己跟外界直接聯係起來,但是這條路牽涉到兩縣之間的協調,又隻對霍建明一個小鎮有意義,從全縣縣內交通格局看沒有太大價值,因此霍建明難以靠縣裏投資,隻能主要依靠自己籌錢。這家夥上竄下跳於兩縣之間,用盡他的散步兒,包括把他鎮上的大小官員都趕到工地去充當監工,還下狠招把一個偷懶的小夥子丟棄在工地路頭,這事我們已經介紹過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漚心瀝血終於修好了那條路,霍建明也欠下了一屁股債,這種情況下他有一種雙倍的急迫,急需有一些客商到他那裏辦廠,讓他的新道路產生效益並能夠從新增稅款裏提成以還債,因此霍建明跟我們跑到廈門絕對不是前來招商,那完全是捉商來的,那一年他在廈門逮誰打誰,見一個愛一個,愛得人家四散而逃,隻可惜廣種薄收,沒哪個人被捉上他的賊船。


    有一天,我們的一位老鄉調來一部中巴車,請我縣全體與會人員參觀廈門的一個高新科技園區。我們的這位老鄉是廈門某重要部門的一位官員,年紀不大,已經有些出息了,這人最出息之處當是不忘根本,對家鄉事務依然熱心。那一天他安排我們參觀一些高新技術企業,盡管我們鄉巴佬進城,一時搞不清楚高新門道何在,畢竟外行看熱鬧,圖個滿眼新鮮,大開眼界。參觀完後,老鄉再盡鄉誼,在廈門賓館宴會廳設宴款待我們。這位駐廈老鄉本事確實不小,高新科技園本不是一般人能夠隨便涉足的,特別是那些工廠進門就得換衣服戴帽子掛口罩,弄得有如到醫院手術室參觀名醫給病人開膛破肚一般,哪能讓人說來就來說看就看,我們那老鄉一個電話居然就把我們弄進去了。最厲害的還在晚宴,節慶期間廈門賓館貴賓如潮,能找到一副碗筷就屬萬幸,他居然弄那麽大一個宴會廳,請我們這些人不算本事,人家居然弄來一批客商作陪,客商們個個高視闊步,怎麽看怎麽像全球五百強的老板。當然我們清楚老鄉盡管能幹,層次畢竟還不到頂尖,他找來的這些人離比爾.蓋茨還稍差一點,出席我們這次晚宴的客商主要跟台灣和香港有牽連,也有來自我們剛參觀過的高新科技園,跟我們一樣屬黃種,長黑頭發。雖然如此,這些人還是讓我們感到有些氣喘,略覺壓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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