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想到老篩霍建明到頭來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用散步兒修理過的人也用散步兒修理他,他弄別人的那些花招最後弄到了他自己的頭上。霍建明親手製造的充滿想象力的關於毒藥和怪胎的世紀末預言居然奇跡般地悄悄冒頭浮現,有如春雨之後露出草地的草芽。霍老篩言之即靈,真讓人不服不行。


    女老板的高科技工廠開工半年之後,流過廠區的溪流極其可疑地依然清澈,隻是水中已經沒有小魚三五成群如風一樣飄來飄去。廠區四周的青山上,林木依然健在,隻是許多嫩葉的葉梢開始焦黃,如火灸般星星點點。


    他們在邀請函裏說,如果我決定到會,他們可以負責我這一次旅行的全部費用。這就是說,我可以乘坐廈門航空公司,或者是我能碰上的任何一家航空公司的合適航班,從我所在的這座城市直飛廈門,然後前往他們那個縣城。我可以不帶任何一種銀行信用卡,吃喝住行隻管花錢,自有人替我理單。這個提議確讓我為之心動。


    我決定前去。我因各種原因曾數次遊曆福建南部那一帶,該走的地方差不多走遍了,偏偏就是他們那座縣城從未去過,因此也算一個遺憾。我沒想到該縣居然有人會知道我,在他們舉辦自己的百年縣慶時居然給我發來這麽一份邀請函件。他們找上我當然也不是沒有道理,從發給我的邀請函裏可以看到,他們辦的是“建縣百年慶典暨首屆民俗文化節”,他們搞這種節慶活動肯定是掛羊頭賣狗肉,表麵上相當文化,實質可能全為利益。據我所知時下各類文化活動的主角盡是些商人,真的假的魚龍混雜,其中一些最活躍者頗有時代精英派頭,他們像獵狗追逐野兔子似的追逐各種活動,吃飽喝足玩夠之後簽下堪稱天文數字的某一張投資意向書,擦擦嘴巴再到另一個地方去充當座上賓,這已經成為當代一景,漸漸具有某種民俗學意味。當然,任何一種文化節慶活動也都還需要一些陪襯,需要一些如我這樣的專業人員到會捧場。我在大學裏搞民俗學研究,博士、教授、研究員頭銜應有盡有,在所謂“民俗文化節”之類場合出頭露麵似乎還算合適,因此他們為我奉獻一張來回機票不無道理。


    我按邀請函提供的號碼發去了一份傳真,表明自己願意應邀與會。同時我也說明,我希望借此機會在該地做一些民俗學方麵的考察,為我正在進行的課題研究補充一些資料。由於某一全國性學術討論會在即,我必須在參加完該縣節慶活動後立即離開,因此考慮提前幾天到該縣從事我的考察,如此安排,不知主人是否方便?


    三天後他們把一份節慶日程安排電傳給我,有人在打印稿上手寫一行文字,稱他們熱烈歡迎我光臨,不管什麽時候到都行,隻需把航班或班車車次提前電告。


    走出廈門高崎國際機場到達廳時,我看到接站的人群裏高高低低豎著一片小牌,其中一麵小牌寫有我的名字,舉那麵名牌的是位女子,短發,戴眼鏡,約三十出頭,著一種深色職業女裝,模樣宜人,秀色可餐,看上去令人心情挺好。我湊過去跟她打招呼,她卻麵露驚訝之色,轉頭直往我後邊看,脫口問:“教授呢?”


    “我就是。”


    我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她仔細看了兩遍,又抬頭看我,眼中滿是疑惑。我正琢磨是不是得像碰上警察似的出示身份證,她忽然冒出一句話:“《走婚與傳說》?”


    我說:“對,是我。”


    她點點頭道:“歡迎您光臨,教授。”


    而後我們上車,直奔主題。


    後來我才知道這裏邊有些誤會。這裏的人大概把我跟某一位學術界的泰鬥級人物搞混了,誤以為我是個年過八旬,一嘴假牙,滿頭白發,離輪椅隻差半步,跟閻羅王開始有些交情,出門時要帶上個把隨員的老者。據說他們在接我的轎車裏備有一隻藥箱,氧氣瓶救心丹之類應急藥品應有盡有。一看接來的這人居然剪平頭,穿牛仔褲,那個縣裏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不把我當成準騙子,就跟他們接來的某個十分可疑的來自某南太平洋島國的所謂富商一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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