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會不會是省裏來人的安排呢?他們是不是有意讓唐中和參與,讓唐中和從中去感覺一點什麽?古時候有一種名堂叫“陪斬”,把嫌犯跟死囚摻在一起拉到刑場,大刀一劈把死囚砍了,再問陪斬的怎麽樣感覺不錯吧?有什麽想法?說還是不說?唐中和是不是於渾然不覺中已經讓人“陪斬”了一回?


    半夜裏唐中和爬起來翻箱倒櫃,想給自己找一點可以吃的藥。末了不找了,他往機關醫療室打了個電話,那時大約是午夜兩點。接電話的是一個男子,嗓音嘶啞,整個聲調裏充滿一種被從好夢中意外弄醒的強烈憤怒:“幹嘛?”


    唐中和問:“姚醫生在嗎?”


    “姚醫生今天不值班。”那人道,“往家裏掛。別他媽瞎吵。”


    唐中和把電話放下,罵道:“小子真他媽的。”


    唐中和找到弟弟唐中堅,問他眼下在什麽地方幹些什麽。唐中堅在電話裏說,他正在廣州,他們公司派他到廣州處理一項業務。唐中堅在省煙草公司當業務經理,是公司的骨幹人員,總是天南地北到處跑。唐中和問他在廣州要呆到什麽時候,唐中堅說大約還得三、四天。唐中和有些失望,說:“你還真是會跑。”


    唐中堅問:“有什麽事,哥?”


    唐中和說:“急事,找其他人不合適,隻能找你。”


    他讓唐中堅辦完自己的事後,想辦法趕到他這裏來,越快越好。他說,這件事電話裏不好多說,來了再講。唐中堅啊了一聲,不再多問。


    唐中和如此急切,當然跟蘇世光被突然帶走有些牽扯。


    按唐中和的看法,蘇世光一個跟頭栽倒純屬活該,此人早該如此,要是他不以所謂“研究市區道路整治工作”之類美妙原由於“嗯嗯嗯”玩笑中被帶走,這個世界倒真太瞎了眼了。但是唐中和隻能在自己心裏發表如此觀點,他在跟蘇世光相處時彼此“老兄”、“老弟”依然顯得十分親切,因為都在一個班子工作,是相當級別的官員,得按同僚交往的通常規矩,加上彼此間一些特殊因素行事。


    蘇世光比唐中和大了將近十歲,已經過了五十,做為常務副市長,是市長之外,本政府班子裏最有實力的人物。與市長陳東和唐中和不同,蘇世光是本地人,從鄉鎮幹部起家,到縣裏、市裏,一路上升到市政府第二把手,履曆特別豐富,本地情況非常熟悉,人脈更是江南水網般縱橫交錯,如他以文革用語自嘲叫“社會關係複雜”。唐中和調來任職不幾天就領教過他的這種社會關係:唐中和主持研定對市區一段下水道工程組織招標,一個匿名者給他寄來一封信,建議將工程直接劃給省某局屬下的某工程公司。匿名者嘲諷說,組織招標純屬脫褲子放屁,工程歸屬早就內定,花一筆錢費老大勁假惺惺玩花樣隻是騙自己,連世人都騙不了,幹脆免搞,直撥了事。匿名者是用講反話的方式發泄怒氣,唐中和頗不以然,因為工程根本沒有內定,他也沒打算把它劃撥給誰,並且一再交代具體操辦部門堅決秉公辦事。後來招標完成,中標的果然是匿名信提到的那家公司,唐中和也不認為這就是問題,因為隻要參與投標,任何一家中標都有可能,符合程序,以優取勝,當然該誰就行。不多久唐中和到省裏開會,恰跟中標公司所屬局的一位副局長在一塊,那人原本也跟唐中和相識。唐中和隨口提起招標的事,才得知果然有人進行了暗中操作,省裏這家公司其實隻是應邀出出麵並弄點轉包費而已,接該工程的實為本市一家資質尚缺的私營建築公司,這家公司老板的本事大到能夠操縱政府部門的招標,他姓朱,是蘇世光的小舅子。


    唐中和立刻警覺起來。唐中和一向不缺乏警覺,他出入工地多年,知道安全帽總是需要的。唐中和記得蘇世光在本次招標過程中沒有出過麵,沒有做過任何交代,也沒對他施加任何影響,還在市政府辦公會聽取有關情況匯報時表過一次態,要求組織招標的部門一定要公正,絕對不要偏頗,不為任何人情所動。講得絕好。唐中和知道自己接手的這一攤子隱隱約約留有許多蘇世光的痕跡。蘇世光在本地摸爬滾打數十年,基礎可謂根深蒂故,因此敢了,也就過了,手伸得太長了一些,不該做的事眼皮一眨也就做了,盡管手法老道有如唐中和領教的這次招標。唐中和覺得蘇世光這麽幹不行,本市並非蘇氏莊園,除了姓蘇的,還有其他百姓,沒有誰能夠始終一手遮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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