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竹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她。見甘鷺目光躲閃地不敢看她,這才輕輕一笑,道:“放心,我沒有提要跟秦威在一起。”說完,轉身拎著桶走了出去。


    拎著那隻提在手裏並不沉的木桶,她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想當初,她力氣小,都是甘鷺給她提了水去澡房,又是甘鷺在寒冷的冬天給她洗衣服。當初那麽要好的兩個人,怎麽就走到了今天這一地步呢?


    剛出院門,巷口就傳來了烈威的聲音,聲音裏帶著些焦慮:“綠竹,公子喚你去。


    綠竹用袖子將眼睛抹了抹,抬起眼來看著烈威:“怎麽了?”剛才她才從正院裏出來,這會兒傅衡不陪著貴人吃飯,又來喚她做什麽呢?


    烈威走近前來,看了旁邊的柳兒一眼,將綠竹拉到了一旁:“公子問你,你的錢全都帶在了身上沒有?如果沒有,趕緊回去取了,跟我走。”


    綠竹心裏一跳,抬起眼以詢問地目光望著烈威。


    烈威輕輕點了點頭。他知道綠竹聰明,什麽事都瞞不住她。


    “都在身上,我現在就可以跟你走。”綠竹轉過身去,將桶遞到柳兒手裏,“你幫我把桶拿到澡房去,我跟烈威去一趟。”說完,目光定定地看了柳兒兩眼,轉身跟著烈威走了。這段時間,她總覺得不知何時就要離開山莊,所以把所有的財產都縫在了腰帶上,這會兒,也不用再回寢室去了。


    “哎,綠竹,你手裏的衣服。我給你拿到澡房去呀。”柳兒在後麵大喊。


    “不用了。”綠竹拎起那包著衣物的小包袱,向她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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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火的七月,驕陽火辣辣地照著大地,山路上卻有四輛馬車飛快地往前奔馳著。


    八匹馬俱都張著嘴,一個勁兒地喘氣,身上濕淋淋的,如剛從水裏洗出來一般。


    “前兩天我出京的時候不都還好好的麽?怎麽說又病危了呢?”坐在第二輛車裏的中年胖子用手帕抹著額上的汗水。抱怨道。此人正是蘇老侯爺。不過此時他的容貌和聲音。跟原來在山莊時已完全不一樣。隻是那肥胖的身材無法改變,這也是他到山莊不能見人的原因。


    同樣變了麵容和聲音的傅衡坐在他旁邊,掀起遮擋陽光的竹簾。看了看外麵,道:“天氣太過炎熱,老爺子臥床太久,身子虛得很。受不住這天氣。”又安慰,“外祖父您別急。再過一個時辰就可以到京城了。宮裏有付毅在,手裏又有續命丹,沒事的。”


    蘇老侯爺點了點頭,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隔了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什麽事,瞪著外孫道:“一會兒就要進京城了。你趕緊到後麵那輛車去,把藥給綠竹喂下。我知道你喜歡這丫頭。但規矩就是規矩,隻要跟在你身邊的人,不管是誰,都得吃藥。”


    又吩咐坐在外麵車轅上的人,“蘇荃你一會兒跟過去看著,免得這小子麵前一套,背後一套,哄我老頭子開心。”


    “外祖父!”傅衡一臉的無奈,卻不動身,“我跟你說了,綠竹這人吧,那是吃軟不吃硬的。這不喂藥她能跟咱們一條心;可一旦喂了藥,她這心裏怎麽想的,可就難說了。反正到了京城,在家裏有人看著,到外麵又一直跟著我,出不了什麽事。”


    “胡說!”蘇老侯爺一拍車壁,滿臉的恨鐵不成鋼,“她到了府上,那可是你的廚子,你吃下去的東西,都出自她的手。莫非你還要給人以可乘之機,讓人借她的手,給你再下一次毒嗎?


    她要是像你說的,喂了藥反倒起異心的,那還不如直接殺掉省事,費那麽多錢,花那麽多精力,培養這樣的人幹什麽?你想要女人,外祖父給你找,想要什麽樣的都行。要是被這丫頭迷得連自身安危都不顧,看我饒不饒得了你!”


    又道,“世子,你要記住,你的性命,不僅僅是你自己的,還是王爺和王妃的!你若為了一個女子,讓自己置身於危險境地,你是想讓王爺和王妃擔心嗎?你將王爺和王妃置於何地?莫非父母在你心裏,還不如一個女子?”


    這話說得極重,再加上心思被外祖父說破,傅衡臉上露出難過與難堪的表情來。他展開手上的折扇,一麵給外祖父扇涼,一麵耐心解釋道:“外祖父,您不知道,林老爺子曾到過清溪鎮,在那裏差不多呆了一個月,綠竹被他收為了徒弟,教了許多烹飪的手藝……”


    “徒弟?”蘇老侯爺冷哼一聲,打斷傅衡的話。


    “既是這樣,那你當初為什麽不放綠竹走?給她一筆錢,讓她過上富足的日子,豈不是更好?老爺子一高興,或許就能在奪位這件事上幫幫咱們!”蘇老侯爺瞪著眼睛,越想越氣,“世子,你是不是因為喜歡她,所以不願意放她自由?為了一個女子,你你你……唉,讓你外祖父我說你什麽好!”


    向來風輕雲淡的傅衡被外祖父說中心思,戴著人皮麵具的臉上禁不住透出一層紅暈來。他頭痛地撓撓頭發,開口道:“其實,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放她出去,怕她不安全。你也看到了,這丫頭長得還不錯,這要是放了她自由,咱們人手一緊張,便總有看顧不到的時候。


    要是出了什麽意外,老爺子哪管你是什麽原因,指定得把咱們怪上。再說,她在山莊呆過,知道咱們的事情,要是不留神說出些什麽,也給咱們惹麻煩不是?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讓她呆在身邊才好。這也是我要把她要來做廚子的一個重要原因。”


    自己的外孫是什麽樣的性格,蘇老侯爺豈能不知道?隻要他想做,沒有做不到的。什麽安全問題。全都是借口。現在他要把綠竹帶在身邊,恐怕再怎麽說也是白費口舌。


    外孫這好不容易喜歡一個姑娘,而且說出的理由也很有道理,自己還能拚命阻止、捧打鴛鴦?


    蘇老侯爺隻得長歎一聲,拍拍傅衡的背道:“隨你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你自己小心點就是。外祖父隻求你一點,別被情字迷住了腦子和眼睛。我看這綠竹現在都還沒喜歡上你。你自己加把勁兒。隻要她喜歡上你。那就是一個死心塌地,什麽都不怕了。必要的時候,你也可以用用強。女人啊。還是喜歡強勢的男人,隻要你要了她的身子,她對你就不會再有二心。”


    “用強算什麽本事?”傅衡轉過頭去,遮掩自己漲紅的臉。嘴裏嘟囔道。


    蘇老侯爺又好氣又好笑,瞅著自己這個心高氣傲的外孫。正要再說話,外麵卻傳來了蘇荃的聲音:“爺,前麵快到十裏亭了。咱們跟公子得分開了,否則容易引人懷疑。”


    “那我回後麵的車去了。”傅衡巴不得趕緊離開這裏。以免再聽外祖父的嘮叨。


    不過下車之前,他自己卻嘮叨上了:“外祖父,回去您可要少吃肉。如果非得要吃,一定要放紅曲粉。我給您的那個藥。回去別忘了給外祖母吃。你們二老,要注意身體健康。這一回我一時半刻不會離開京城了,有什麽事,隻管讓蘇荃去找我。”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你娘還羅嗦。”蘇老侯爺雖然嘴裏說得極不耐煩,臉上卻露出受用的表情。外孫孝順才會這麽羅嗦呢。要換了別人,看他肯理你半個字不?


    回到後麵的車,傅衡讓烈摯把車駛到樹蔭下停下來,等了兩盞茶功夫,估計蘇老侯爺的馬車已走遠了,這才從懷裏掏出一個藥瓶,放到綠竹鼻子下,讓她嗅了嗅。


    “嗯,我這是在哪兒?”過了一會兒,綠竹悠悠醒來,眨巴著眼睛晃了晃頭。可轉過頭看到靜靜凝望著自己的傅衡,她嚇了一大跳,“騰”地一聲坐了起來,頭卻不小心“咚”地一聲撞到車壁上。她也顧不得頭疼,驚聲叫道:“你是誰?”身體飛快地朝車廂外移去。


    傅衡也不忙著解釋,看她手忙腳亂地想要逃跑,這才慢悠悠地問道:“綠竹,你那五兩金子,二十兩銀子,是不是藏在腰帶裏了?”


    綠竹下意識地一把捂住了肚子。等得摸到腰帶上的錢都還在,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心裏卻升起了疑慮,上下打量著傅衡:“你怎麽知道?你是誰?”


    見綠竹跟一隻小獸一般,睜著警惕的眼睛,身體一個勁兒地往外挪,隨時準備逃匿,傅衡不由得笑出聲來:“那你猜猜我是誰?”


    眼前的人雖然陌生,態度卻極為和善。此時身在馬車之中,車外是綠樹參天,從車尾望去則是一條山路……綠竹先掃了一眼周圍環境,憶起自己傍晚吃過飯,跟柳兒準備去洗澡,烈威卻來喚,然後跟著他一進傅衡的院子,就忽然暈迷了……


    想起這些,綠竹心念一動,仔細打量起眼前的男子來。這男子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坐高跟傅衡差不多高矮;身上穿著一件藏青色長衫,小麥色的皮膚,明眸大眼,眼睛漆黑似潭;鼻梁很挺,嘴唇卻有些厚,下巴方正。


    雖然相貌比不上傅衡英俊,卻讓人一眼看去頓生好感。這黑幽幽如深潭一般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笑容,莫名其妙的馬車,還知道她腰帶上有五兩金子,二十兩銀子……


    答案呼之欲出。


    “猜中了可有打賞?”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咬了咬嘴唇。


    傅衡的臉色一滯,瞪著綠竹道:“你能不能別這麽財迷?”


    “您要是不把身價錢開那麽高,我會適當收斂一點的。”綠竹兩眼一彎,笑眯眯地道。


    “休想!”傅衡臉色臭臭地“嘩”地一聲打開扇子,使勁地扇風,“五千兩銀子,一文也不能少。”想起這丫頭千方百計要從自己身邊離開,去過那自由自在的日子,他便心裏鬱悶得很。


    聽得這兩句話,綠竹對眼前這人的身份就更為篤定了。她往傅衡身邊挪了幾下,湊到傅衡麵前,睜大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傅衡,嘴裏道:“您這臉是抹了什麽東西,還是戴了麵具?竟然一點破綻都看不出來呢。公子,您給我也變個樣子好不好?”


    那俏生生的臉龐驟然在眼前放大,水汪汪的大眼睛專注地望著自己,少女身上那特有的馨香直往鼻子裏鑽,尤其是那紅豔豔的嘴唇,像是一枚誘人的櫻桃,讓人抑製不住想。要湊上去咬上一口。


    聽得忽然變得急促的呼吸,看到傅衡小麥色的臉上浮起的紅暈,還有那緊緊盯著自己嘴唇的充滿欲望的眼睛,綠竹猛地一驚,趕緊坐直身體,往後挪了幾步,然後神色略帶慌張地道:“我……我下車去看看。”


    說完,跟受驚的兔子一般連蹦帶跳地下了車。


    直到看到蔭蔭蒼蒼的樹林,以及站在樹蔭下麵、那麵容陌生的三個人,還有兩匹馬兒拉著兩輛普通的綠色小油車,安詳在地那裏喝水,綠竹那“砰砰”直跳的心這才平靜下來。她撫了撫胸口,暗自在心中警醒。


    傅衡對她的心思,自那次試探以來,她便隱隱猜到。今天願意作為傅衡的廚子跟著他來京城,原因之一是她沒得選擇,這件事傅衡拿定了主意,即便她不願意也沒用;原因之二是她覺得跟著傅衡,總比被派到那些狼窩虎穴要來得安全。


    生命安全最重要,其他的東西再另說。至於兩人的情感,她感覺隻要自己不動心,問題就不大。傅衡,是那種很驕傲的人,在沒有俘獲芳心的情況下,他應該不會對自己用強,更不會用下三濫的手段逼自己就範。隻要自己把握好那個度,一個勁兒地裝懵懂,然後想辦法賺錢。隻要賺夠了贖身的錢,立馬就遠走高飛,想來問題不會很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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