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師妹不懂事,難道殿下要同她一道缺了心瞳,去做那根本不可能完成之事?”


    唔,不愧是西海公主,罵人“缺心眼兒”都罵得這般文雅。


    “完得成也好,完不成也罷,既是媚兒所選的路途,沒個人陪著,總也寂寞不是?”風千霽朗聲而笑,眸中千種柔情,似淨池之水,繾眷蕩漾。


    “岐國皇位之尊,你亦棄之不顧?”


    風千霽微微頷首,瞄了瞄海明月那皎潔絕美,卻沒甚人情味兒可言的臉蛋,琢磨著還是媚兒生氣的模樣好看:“踏出丹都城門,我便沒打算回頭。”


    漫漫征途三萬裏,千卷雲霽朗朗行。


    一路相伴,至死不悔!


    海明月抿了抿薄唇,拂袖而去。


    ——————漫漫小分割————親,偶係朗朗————


    相柳河畔,碧水粼粼,粗壯的大柳樹立在河畔,仿若守護這古老河畔的巨人們。“巨人們”皆長了老長的頭發,且從不打理的,每每讓風兒卷弄卷弄,算是凹個搖滾範兒的造型。長得過了分的,便耷拉進河水裏頭,同水中的小小魚兒嬉戲,倒也別有一番意趣。


    密楊郡以楓樹為珍,甚少種植其他樹種,搜羅整個兒郡,相柳河畔是唯一一處藏著恁多“巨人”的地界兒。


    因了已入秋,“巨人們”的發色由翠轉黃,開始掉發,河裏、河邊,鋪灑了厚厚一層細長條的柳葉。因了已是深夜,“巨人們”被籠罩在淒迷的夜色之中,瞧著甚是淒惶。河水蒸騰著飄蕩的白霧。白霧彌漫在簡陋的土疙瘩間,土疙瘩前樹了幾塊簡易的墓碑,淒淒,慘慘,戚戚。


    “跪下!”


    一聲嬌喝在迷霧中傳出,聽那架勢,還當是梅神又發了飆。鎮得九明媚自個兒險些從掛著的柳樹梢頭掉下來。娘來。準徒兒忒有天分了。將她的語調學了個十成十。


    柳樹下,木碑前,一道幹瘦的影兒直挺挺的。愣是不跪。春釀往他小腿狠踹一腳,他一個撐不住,雙腿一彎,往前撲倒。這會子非但跪了,還來了個五體投地狗啃泥。


    藺環身子被綁著。一旦撲倒下來,便跟條毛毛蟲似的,怎麽扭曲撲騰也是起不來。春釀索性踩上他的背,狠道:“道歉!”


    最中央的土疙瘩最大最高。木碑上刻著“柳明之墓”,卻沒有前綴、亦無落款。相柳佳釀傳人,一代釀酒奇才。柳家家主,死的淒慘。死後荒涼。春釀逃了,無人收屍,郡守蔡庸不過派人象征性地查查案子,說是盜匪所為,便草草收屍埋了。連這木碑還是好心的鄰人幫忙立的,因怕被蔡庸和藺環迫害,所以不敢落款。


    十三口人,終成數座孤墳。


    藺環吞了滿嘴泥土,愣是不肯說一句話。春釀揪住他的頭發,一拳掏過去,泥土混合血水,還有倆白花花的牙齒,一道甩出了嘴。接著再往地上一按:“道歉!”


    藺環被揍得神經了,居然咧著血嘴,大聲笑了起來:“釀兒,你是要我道歉?跟誰?你爹?你姐姐?你堂弟?你……”


    “所有人!”恨意席卷心扉,染得杏仁眼血色漫漫,“我爹信任你,對你委以重任,甚至拿你當半個兒子;我姐姐信任你,對你心意相許;我們柳家供你吃穿,供你學藝,甚至招你為婿。可你呢?!你跟蔡庸狼狽為奸,拿到相柳酒譜便合謀殺我們!你這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的東西!”


    “拿到相柳酒譜,對,我是拿到相柳酒譜便心生歹念。可那相柳酒譜一直在柳明書房裏藏著,後來是誰拿來給我的,難道你竟不知?”


    春釀被他的話震了一震,忽而向後一退,口中喃喃:“難道……難道是那幅……”


    “正是那幅墨客山水圖,釀兒偷偷拿來贈與我的,說是……”


    “閉嘴!”春釀將他的臉踩進泥土中,“不錯,當初是我瞎了狗眼,當你是這世上,除了姐姐,待我最好的人。當所有人都對姐姐稱讚有佳,對我則總是批評斥責時,你卻說我是這世上最特別的女孩。我對你確乎有過非分之想,嫉妒姐姐能嫁給你,我甚至在你與姐姐定親前,跑去將你一直喜歡的那副畫偷來送你,盼著你能放棄姐姐,轉而喜歡我。”


    “唔唔……唔……”藺環的臉悶在下頭,幾近窒息,不住地掙紮扭動。他說出那番話,存了幾分挑撥的心思。


    柳春釀這小丫頭單純好騙,從前他能將她騙得芳心暗許,現今大仇已成,估摸著是騙不動她的春心了,將仇恨轉嫁到她自個兒身上,倒是可行。趁著她自責自悔之時,他尚有一線生機,等待救援。哪成想,這柳春釀一腳踩下來,快要將他憋個死來。早知如此,還不如老老實實道了歉去!


    藺環這奸滑小人,如今倒是樂意道歉來著,可道歉的話到了嘴邊兒,卻被滿嘴的泥土堵了個嚴實。


    “唔唔……唔……”


    “不許叫喚!”春釀抬腳跺上他的後腦勺,“我話還沒說完,亂叫什麽!”


    樹枝上掛著的九明媚“噗嗤”一笑,自個兒是個好師父,天生的好師父。春釀野成這般,讓她這做準師父的,真真兒歡喜。跺吧跺吧,罵吧罵吧,將心坎尖尖的所有怨念情絲,化作血淚,供出彎彎的仙靈。


    藺環的“唔”聲拐了個彎兒,可算是止了。春釀俯下身子,揪住他後腦勺的頭發,往木碑前一拖,又摁在地上狠狠磕響頭。


    “第一個,向父親認罪!”


    “第二個,向姐姐認罪!”


    “第三個,向叔叔認罪!”


    “第四個,向宣弟認罪!”


    ……


    “第十八個……”


    藺環的腦門兒已經磕得血肉模糊,意識也早已是稀裏糊塗。他那僅比猴兒好看一點點的臉上,滿是泥血,越發的醜了。


    不知何時,春釀已是滿麵淚水,僵硬地重複著逼迫仇人磕頭的動作。突然,她停了下來,兀自跪倒在墓前:“不肖女柳春釀,向柳氏列祖列宗,認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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