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八月,驕陽似火,一支商隊在大愚山腳下緩緩地移動著。


    “媽的,真熱!”領隊的宋希抹了把臉上的汗,“照這樣熱下去,等到了漁關,我他媽非脫一層皮不可。”宋希的話,讓商隊裏的人樂嗬不起來。


    若是平時,宋希說話,總有人附和,可這一次送貨,一是天氣太熱,二是因為到了大愚山,這兒的土匪喜妹甚是厲害,所以大家夥兒樂不起來。


    看出眾人的神態,宋希招手,把阿南叫到自己麵前,“阿南,阿威那小子去探路,怎麽還沒回來?”


    “不知道。”阿南是剛進商隊的新手,這次出來,臨走時東家老餘特地叮囑宋希,說阿南是他家的遠房侄子,讓他路上多多關照。宋希最討厭這種走後門,一路上很是“關照”阿南。苦的累的都讓阿南做,若不是因為阿南是新手,探路這樣的事兒宋希也會交給他。


    不過,阿南倒是個好性子,也是做事兒的好手。無論宋希安排什麽,他都認認真真做得妥妥當當,讓宋希挑不出任何問題來。


    而且這小子熱鬧,走哪兒哪兒歡樂,進商隊沒多久,就讓和大家夥兒打成一片,融為一體。外加好幾次遇到危險,都是阿南一馬當先,救了大家,所以在商隊裏,阿南的威望直逼宋希,讓宋希第一次有了危機感。


    “不知道?你們不是好得穿一條褲子了麽?你不知道?”


    “宋叔,我沒那麽大的褲腰,而且我不是半仙。”


    阿南的話,引起了一片笑聲,就連宋希在看到阿南一本正經的表情後,也“噗”一笑,罵了出來,“滾——別站老子麵前,老子看著心煩。”


    等阿南走後,宋希蹭著臉上的汗水,眯眼看著不遠處的靄靄青山,嘴邊念叨了一句,“阿威莫不是遇到土匪了?”


    南鳳國在明月晟手裏一直平平穩穩,也算得上是國富民強。偏生在這樣一個國家,會有大愚山這個例外。


    大愚山在南鳳國北邊,靠近邊塞,因為山高路遠,當官的也顧不上這裏,大愚山在五年前被一群土匪占山為王,沒兩年,大愚山女當家喜妹的名號就傳了出去,如今更是響徹南鳳國。


    但凡出關的商隊,都要經過大愚山,隻要路過,就得給喜妹孝敬,否則就會被他們洗劫一空。有些商隊為了避免被打劫,繞開大愚山走遠路,被喜妹知道後直接帶人包抄,最後下場更加慘烈,直接葬送了性命。


    朝廷軍隊也曾過來圍剿幾次,因為大愚山山大林深,軍隊最後也沒能把土匪怎樣,折騰了幾次,朝廷兵馬損失不少,後來就不了了之,大愚山土匪也就揚名天下。那些商隊見朝廷都奈何不了喜妹,幹脆安安分分地從大愚山路過,老老實實地給喜妹進貢,反倒能平安。


    宋希在這條路上跑了幾十年,自從出現土匪後,他也按規矩給喜妹進貢,每次也算平安無事。這次,宋希派阿威去探路,就是想看看土匪到哪兒了,他好做準備,沒想到阿威去了半天還沒回來,真是急死個人。


    “頭兒,到底是走還是等著?”有人上前詢問。宋希咬了咬牙,看了看天色,下了命令。“先走著!”


    商隊浩浩蕩蕩,開進大愚山,一直到傍晚,都沒遇到土匪。


    事情有些蹊蹺,宋希總覺得這次的“順利”有些不對勁。難道土匪們都喝醉了,睡大覺去了?那些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聽說很多朝廷要犯都逃到了大愚山當土匪,這些人可是得罪不得。


    正在宋希絞盡腦汁想著土匪們的異常的時候,旁邊山林裏傳來“簌簌”的聲音,隨後一聲“繳錢不殺”,嚇得宋希差點兒從馬身上摔下來。


    再一看,一個桃紅的身影慢悠悠地出現在眾人麵前,那女子的烏發垂在左肩上,頭發裏纏著珍珠和金銀絲,耳垂上掛著鵪鶉蛋大小的寶石,把粉白的耳垂拉得老長。


    她一身桃紅色的短裙,腿上綁著暗紅色的護膝,胸口的衣領開的老低,露出了水藍色的肚兜,和一抹白花花的肉,一走一晃蕩,讓人看著就遐想連篇。


    “嘖嘖,宋老板,幾天不見,你倒是忘了我大愚山的規矩了。”


    原來眼前女子就是讓人頭疼的土匪頭子喜妹,見到來人,宋希連忙臉上堆滿了笑容贏了上去,“喜姑娘,您誤會了!我這次一到山口就派了阿威過來,可是等了半天阿威都沒有回去……我這不是趕時間,所以就——”


    “我沒見到你說的什麽阿威阿貓,兄弟們,你們見到了沒?”


    “沒有——”旁邊的漢子們揮舞著手中的大刀凶神惡煞地吆喝著,嚇得商隊裏的人紛紛下馬,低垂著頭,生怕惹惱了土匪被取了性命。


    和這些人相比,依舊端正騎在馬上的阿南顯得格外突兀,喜妹沒一會兒就注意到了他。


    阿南端端正正地坐在馬上,握著韁繩,背挺的筆直,目不斜視地看著喜妹,眼神裏沒有絲毫膽怯,勾起了喜妹的興趣。


    喜妹搖晃著手裏花花綠綠的馬鞭,扭著腰肢走到馬下,抬起俏生生的臉看著阿南。


    這張臉,鵝蛋型,沒有閨中女子的白淨,反而因為長期日曬,染上了健康的紅。鵝蛋臉上,有一雙張揚的柳葉眉,濃濃的黛色。眉下的眼,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在喜妹的左臉上,有一道細細的疤痕,從眉梢一直延續到唇角。


    此時,喜妹正帶著濃烈的興趣打量著阿南,在喜妹眼裏,阿南是個高挑的男人,寬肩,細腰,窄臀,有一副極好的身架子。可好身材比起來,阿南的那張臉反而平凡了一些。說不上英俊,卻十分有味,而且非常年輕,頂多十六七歲。


    “這位兄弟,第一次出門?”喜妹一躍而上,坐到阿南懷裏,把手探進了阿南的衣服中,捏拿了幾下。硬邦邦的肉,好身材!喜妹一陣浪笑。


    “是的,還請喜姑娘多多關照。”阿南麵不改色地握住喜妹的手,不讓她在深入。


    阿南的聲音有種特殊的磁性,聽得喜妹心中一顫,她並不是未經人事的小姑娘,可阿南身上幹淨的男人氣息,讓她心曠神怡。在對上阿南的眼睛時,喜妹心中的這種感覺更加明顯,這男人渾身散發著魔力,讓人忍不住想探究一番。


    喜妹側身,將胸口的花白坦露在阿南眼前,雙手掛在他的脖子上,胸口溫柔地蹭著阿南結實的胸膛。“兄弟多大年紀?家裏可有妻室?”


    “沒有。”阿南搖搖頭,身子後傾,想拉遠喜妹和自己的距離。


    隊伍前麵的宋希在聽到喜妹的問題後,額頭上直冒冷汗。這女人要做什麽?莫不是相中了阿南,要把阿南留下來當壓寨相公?喜妹的浪蕩和她的狠辣一樣出名,稍有姿色的男人都會被她留下。這阿南雖然相貌並不出眾,可他入了喜妹的眼,這是個麻煩事。若喜妹真要把阿南留下,他回去怎麽跟東家交待?


    “沒有妻室?”喜妹勾手,撫著阿南的下巴,青色的胡渣還有些柔軟,證明這男子並沒有成熟,還青澀得厲害。


    喜妹盯著阿南的眼睛,看著裏麵那個影子,聲音變得軟綿綿起來,“那你可有婚配?”


    “沒有。”


    阿南的回答,讓喜妹樂得不行,她哈哈大笑著,露出兩排潔白如玉的牙齒和粉紅色的牙齦肉。就在大家以為喜妹要直接搶人的時候,喜妹一個翻身,來到宋希旁邊,馬鞭勾著宋希的脖子,將他帶入自己懷中,“宋希,你今天壞了我訂的規矩,按照慣例,你得把所有貨都留下。”


    宋希可不敢去看那片春色,連忙躲到一邊給喜妹作揖行禮,“喜姑娘,我真的派了阿威出來,那小子肯定躲哪兒樂嗬去了。這批貨您要是扣下了,我就算是十個腦袋也賠不起啊!喜姑娘,您就高抬貴手,過路費我們多出都行。”


    見宋希這樣,喜妹笑而不答,眼睛直視看著阿南。碰巧,阿南正看著她,喜妹覺得自己內心有股子火在燃燒,燒得她渾身煩躁。她馬鞭一揚,指著阿南對宋希說道,“路費十倍,而且他要留下來。”


    前麵那句,宋希放了心,十倍就十倍,隻要不被扣貨就成,隻是這後一句怎麽這麽不對勁啊!


    “您留下阿南做什麽啊?他笨手笨腳的,事情都做不好,還是新手,您要不換別人——”


    “不行!我就看中他了!姑奶奶我就喜歡嫩生的美少年!”


    喜妹的固執是眾所周知的,她定下的事情,就不會改。可是留下阿南,宋希做不到。雖然他不喜歡這個通過關係進入商隊的小夥子,但阿南人不錯,為了商隊順利,把阿南留在土匪窩裏,萬一阿南有什麽三長兩短的,不但東家那邊不好說,宋希自己也會過意不去。


    “喜姑娘,過路費我們可以再多補給你們,阿南的確不能留下。我答應東家要護他安全,這一點兒,恕難從命。”


    “嗬嗬,那這就談不好了!”喜妹浪笑,一拍手,土匪們蜂擁而上,將商隊團團圍住,“既然宋老板不肯,那我隻能把你們都留下!兄弟們,把他們都帶到朝天寨去!”


    立刻,土匪們上前推搡著眾人,將他們的手用麻繩一個個捆住,眼也都用黑布纏上。


    “走咯!”


    朝天寨,在大愚山的深山裏,宋希等人被黑布蒙了眼睛,押到山寨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等眼前光亮了後,眾人才發現朝天寨是一個山窩裏的壩子,隻有一條狹長的小路出去。壩子四周都是懸崖,選這樣的地方做山寨的確是聰明之舉。


    “喜歡這裏麽?”喜妹湊到阿南身邊,和他並肩,喜妹才發現自己的個頭僅僅到了阿南的胸口,這男人她越看越滿意,越看越喜歡。她認定阿南是自己的男人,幹脆直接靠在他懷裏,感受他身上的剛陽之氣。


    “還不錯。”


    阿南這一次沒有推開喜妹,而是仔細打量著朝天寨。這裏易守難攻,難怪朝廷找了那麽久都沒有找到土匪的老巢,原來他們的窩藏在這裏。


    “這地方是我挑的!朝廷的人都找不到!”


    喜妹靠著木欄,打量著自己的朝天寨,眼裏充滿了自信。


    阿南側臉,看著喜妹,這女人二十多歲,不到三十。平時看著,隻是個豔麗的美嬌娘,有些俗氣,有些火辣,像酒肆的老板娘一樣,風塵和**並舉。若不是因為朝天寨名聲太大,喜妹手上染血太多,沒人會相信眼前的女人會是殺人如麻的土匪頭子。


    “為什麽當土匪?”


    “你很歧視土匪?”喜妹皺眉,兩片殷紅的唇湊到阿南麵前,“我爹是土匪,我娘是土匪,我死去的男人是土匪,我自然也是土匪!”


    這個回答,讓阿南微微一笑。他笑的時候,唇角非常好看,喜妹心間一顫,把眼瞥向一邊。比阿南帥的男人她見過,為何總覺得阿南與眾不同呢?笑得這樣迷人,這個阿南真是好看!


    “你叫什麽名字?”


    “阿南。”


    “阿南?好名字——”喜妹猛地踮腳,想在阿南唇上輕啄,卻被他撇開臉,她的唇隻是擦到了他下巴上的胡渣。“阿南,我喜歡你!你要是不想他們出事兒,就留下來。”


    “如果我說不呢?”阿南壞壞一笑,那笑,讓喜妹差點兒沉醉進去。


    若是其他人挑釁,喜妹一定二話不說,直接開刀殺人,可阿南不同。喜妹第一眼就看中了阿南,所以才將他擄到朝天寨。


    “阿南,你應該聽說過我喜妹的名聲。若你不答應,我會把他們一個個都殺掉,讓他們死在你麵前。”喜妹嘴裏說笑,眼神卻像帶了刀似的,這個男人她要定了,她看中的男人,還沒有得不到的。


    “無所謂。我聽說,凡是被擄到朝天寨的人,最後的下場都是死路一條。你怕人泄露朝天寨的蹤跡,每次都會殺人滅口,這是你的一貫伎倆。既然,他們的結果注定是死,我何必操那麽多心。”


    阿南的回答有些不近人情,喜妹越聽越喜歡這個男人。


    世人都說她喜妹手段毒辣,不但劫財劫色,還會劫人性命。可她從來都不在乎這些說法,她喜歡這樣的生活。這寨子裏的人,哪個手上沒有幾條人命?她身上的人命最多!做這一行,早就把仁義道德拋在腦後了,她就要今朝有酒今朝醉。


    “阿南,你跑不掉的!你是我的,隻是我的。”喜妹的手拔了阿南頭上的發釵,手指插ru他濃密的烏發中,“今晚洞房,你躲不掉!看你的模樣,還是個雛兒,你放心,姐姐一定會手把手地教你的!”


    說完,喜妹“哈哈”大笑,扭著身子進了屋裏。


    這一次,除了阿南,其他人都被捆綁起來,丟進了小屋裏。寨子裏的土匪們大口喝酒,大塊兒吃肉,那些木屋上掛滿了白森森的骷髏頭,仿佛在宣揚他們的輝煌戰績似的。


    “阿南夫君,來嘛——”喜妹換了一件火紅色的紗裙,薄薄的一層,裏麵僅是一件鴛鴦戲水的紅肚兜和一條紅色及臀的短褲。白花花的肉在紅紗的襯托下,格外妖嬈。場上的土匪們歡呼了起來,汙言穢語頓時充斥著阿南的耳朵。


    “夫君,莫不是害羞了?要我來請你?”喜妹化了妝,在燈火下,看上去妖氣十足。


    阿南沒理喜妹,反而扯了麵前燒好的兔肉塞進嘴裏,大口地嚼著。


    “大當家的,相公怕是害羞了!看他模樣,定是個嫩生的小雞,大當家的,你可要記得溫柔啊!”


    “哈哈哈!相公,你可要吃飽,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啊!大當家的好久沒這樣念著一個人了!”


    眾人的話,讓喜妹很是高興,幹脆坐在了阿南身邊伺候他用餐。見喜妹這樣,土匪們打著口哨,紛紛起哄,都說阿南是好福氣,能享受喜妹的貼身伺候。


    “滾滾滾,一邊去!”喜妹看著那些人,一手挽在阿南的手臂上,“你們今天給老娘好好喝酒,好好吃肉。對了,不許鬧洞房!老娘今天要自己樂嗬!”


    說完,喜妹蹭到阿南懷裏,“相公,你飽了沒?你飽了我們就幹正事兒去吧——”


    之前還在推脫的阿南,一把提起喜妹,將她扛在肩上,在眾人的口哨聲中去了他們的洞房。


    如果喜妹有先見之明,一定會放過阿南,放過這支商隊。可她不是神仙,不會算命,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將在這天戛然而止。


    當七十六個鮮活的人頭落在喜妹麵前的時候,喜妹尖叫了起來。她怎麽都無法將之前的普通夥計阿南和眼前的南鳳皇太子鳳梟聯係起來。


    看著麵前一身紅衣,英俊異常的紫眸男人,喜妹知道自己錯了。她怎麽都想不到,堂堂皇太子會為了清掃大愚山土匪,化裝成店夥計藏在其中。當她進洞房,被他打暈的那一刻,喜妹就察覺到了事情的異樣,可這異常來的太突然,突然得讓喜妹措手不及。


    “混蛋,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喜妹抬起頭,惡狠狠地看著阿南,不,應該是鳳梟。“你殺了我吧!”


    “放心,下一個就是你。”


    鳳梟平拍手,一人上前宣讀了喜妹的罪狀。直到現在,喜妹才知道自己手裏有一百四十三條人命,她自己都記不清楚,沒想到鳳梟還能查出來。


    “行刑——”


    “等一等!”正當大刀要落下的時候,喜妹大聲喊停,“太子殿下,我,我能求您一件事情麽?”


    “說。”


    “為我們燒火做飯的啞女是無辜的,她的爹娘被我殺了,我見她年幼,沒有威脅,就把她留下來當丫頭使喚。她是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的,求您高抬貴手,不要錯殺了她。她,她隻有九歲,還是個孩子……”


    “我知道。行刑吧——”


    倒落,喜妹的頭滾在地上。臨死前,喜妹一直盯著不遠處的一個瘦小的身影,眼裏有太多的不甘和不忍。榮華,姑姑隻能幫你到這兒,日後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榮華——


    當那個天人一樣的男子走過來時,我冰涼的心突然跳得厲害起來。他走到我麵前,蹲下來,我才發現他有一雙深邃的紫眸,那眼不同於常人,美麗妖冶,散發著迷惑人心的光芒。


    “你叫什麽名字?”他的聲音很輕柔,低沉中帶著迷離的奢華。我握緊了拳頭,看他的眼神有些惶恐。我不知道在鳳梟眼裏我會是什麽樣的存在,至少我瘦小的身子,寬大而且綴滿補丁的粗布衣會讓他從心裏上憐惜我,而且,我還是個啞巴。


    “你會寫字麽?”


    鳳梟攤開他的掌心放在我麵前,他的手指修長。我以為似他這樣尊貴的人,一定是嬌寵萬分,沒想到他的手掌和手指上,都有粗糙的繭。看來傳聞中皇太子武雙全並不假,否則鳳梟也不可能獨身闖入朝天寨,一舉消滅困擾百姓的土匪。


    “榮華。”


    我伸出手指,在鳳梟的掌心寫下這兩字。


    “榮華?好名字!”鳳梟揉了揉我的頭,就在我以為他會將我交給身後將士的時候,他將我抱了起來。他看著年輕,並不十分魁梧,可他個頭很高,力氣也夠大。


    我第一次被人這樣抱著,有些緊張,小手緊緊地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手上的柴火灰在他火紅的錦衣上留下了小巧的手印,我嚇得收回了手。


    雖然這裏是朝天寨,可消息並不閉塞。喜妹姑姑會從外麵帶來各種各樣的消息回來,比如關於鳳梟,我知道他有潔癖,喜紅。他身上穿的,應該是寸錦寸金的鯉錦。聽說曾經有宮女靠近他,想得到這位皇太子的青睞,卻被他丟進了魚池裏。


    現在,看了眼他錦衣上的灰色手印,我閉著眼,小小的身子瑟瑟發抖。不知道我的命運會不會和那宮女一樣,會不會被他扔出去。以我單薄的摸樣,落地不死也會重傷。


    等了許久,就在我心裏感到絕望的時候,我耳邊傳來了一聲輕笑。“嗬,這小家夥很有意思!”


    他沒惱?我非常驚訝,睜大眼睛看著鳳梟。他的笑容非常迷人,雖然我隻是九歲的孩童,還是忍不住麵紅心跳。妖孽,大約就是形容他這樣的男子吧!


    鳳梟抱著我,一路走了出去。我看到了喜妹姑姑的頭顱,她臨死前的一眼,充滿了各種複雜的味道,我清楚,她是放心不下我。


    “別看!小孩子不要看這些——”


    就在我想跟喜妹姑姑說一聲道別的時候,一塊帶著清香的帕子蓋在我的頭上,擋住了我的視線。這帕子的味道非常好聞,我從來都沒有聞過,和鳳梟身上的氣味竟然是一樣的。


    鳳梟不讓我看,我便乖巧地趴在鳳梟的肩膀上。小孩,總是讓人不設防,這是喜妹姑姑常說的話。


    鳳梟顯然把我當做了普通的孩童,他不知道的是,我跟著喜妹姑姑長大,早就見慣了各種血腥。剛才那場景根本就嚇不著我,早在朝天寨建立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喜妹姑姑也知道。換句話說,這五年來,我們一直都在等著這一天,等著鳳梟過來。


    我抱著鳳梟的肩膀,看著自己生活了這些年的朝天寨越來越遠,我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


    喜妹姑姑死了,我唯一的親人沒了,我的未來一片迷茫,我不知道該如何留在鳳梟身邊,如何存活下去。


    喜妹姑姑說,榮華,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都要堅持住,哪怕苟且偷生,也要活下去。因為你的身體裏流淌著高貴的血,你不會永遠都卑微著,你不但要活著,還要活出人樣來……


    想著喜妹姑姑和朝天寨,我昏昏地睡了過去,再次醒來,已經躺在幹淨的**。這屋子,遠比我在朝天寨的小屋要好,幹淨,漂亮。床邊垂著的紗簾是半透明的,上麵來繡著翩翩飛舞的蝴蝶,就連蝴蝶的翅膀上,都綴著顆顆漂亮的小寶石。


    絕色坊的東西果然精致,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紗簾上的蝴蝶。


    “榮華小姐,您醒了?”


    聽到**的動靜,一個俏麗的姑娘出現在我麵前。她比我大不了多少,大概十三歲,看著麵善,非常親切。


    “奴婢冬蕊,是太子殿下派我來伺候您的!”


    冬蕊,是我出了朝天寨認識的第二個人。她每天笑盈盈的,仿佛永遠不知憂愁一樣。用冬蕊的話說,我太過憂愁,她以為我是因為在朝天寨待得久了,受了那些土匪們的驚嚇,所以才沒了童真和看了。冬蕊哪兒知道,其實我也是土匪。


    鳳梟將我安置在東宮的華陽殿。這裏朝陽,溫暖,鳳梟說我比起同齡的孩童,太過消瘦,應該好好補補。而曬太陽,是鳳梟安排給我的任務之一,美其名曰補鈣。我不知道補鈣是什麽,卻按照鳳梟的要求去做。一是為了討好他,這是喜妹姑姑對我的要求;二,則是他的話有道理。


    我喜歡溫暖的陽光,同時也喜歡鳳梟身上的清新。隻是我心裏牢記著喜妹姑姑的話,滅國之恨,不共戴天。鳳梟,今生注定了隻能是我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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