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知了已開始聲聲鳴叫。太陽照在人身上不烈卻有點燥熱,空氣裏始終彌漫著一股懶洋洋的味道。柳眉邊走邊不時扭過頭去看唐鬆,可惜她站的方位不太好,抬頭間總會迎著太陽,這就讓她有些看不清。


    “今天還真是累著了。哎,終究還是山上好啊,清靜”,唐鬆毫無形象的伸了個大懶腰後嘟囔著。


    “喂,剛才那可是一千貫哪!”,不知從那次開始,柳眉就這樣稱呼唐鬆了。這種一個字的稱呼方式很不符合唐人的禮儀,絕對的非主流,但唐鬆不在意,柳眉很喜歡,所以就約定俗成了下來,“你就沒想過,以緣姐的年紀終究還是要再嫁人的,到時候你可就一文也落不著了。你呀……真是個傻兄弟”。


    “心裏特別感動是吧?”


    “什……什麽?”


    “一千貫那麽多我都不要……你心裏是不是特別溫暖,眼睛再看著我時是不是都冒小星星了”


    “是冒了,你像我這樣看太陽,眼睛也得冒星星”,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唐鬆曾經用在她身上的詞兒,柳眉皺起鼻子順手拈來,“哼,臭美到家了!”。


    唐鬆嘿嘿一笑,“女人哪!一被說中心事就變得傲嬌了”。


    傲嬌?柳眉沒聽說過,但連猜帶蒙能知道大約是什麽意思,她沒再說話,隻是心裏覺得就這樣走著,說著一些莫名其妙又沒有什麽實際意義的話挺好,就像他說的,心裏特別溫暖。


    “柳眉,其實我很有能力的”


    “知……知道了,臭美,要我誇你就直說”


    “好啊,誰不喜歡被人誇?這可是最好的心理滿足”,此刻,陽光下走著的唐鬆顯得特別不著調,順口說著的也是在這個時代特別不著調的話,“不過,我現在想說的是,我既然這麽有能力,你如果有什麽為難解決不了的事情可千萬別客氣”


    柳眉心中砰然一動,不過……那是多大的事兒,非得是官而且還必須得是大官才能解決吧!他是聰明可終究不是官哪!一轉念想到這些,柳眉決定還是不說了。


    眼看著離龍華會沒有幾天了,一旦說出那事兒心裏著急又無法解決豈不是難受。既然那是自己選擇必然要麵對的命運,就好好珍惜眼前,珍惜這幾天的寶貴光陰吧。


    別為了那一件沒法解決的事兒把這幾天給毀了。柳眉喜歡現在這樣的唐鬆,盡管沒怎麽見過,卻不想去看唐鬆愁眉苦臉的樣子。


    “我幹嗎要跟你客氣”,柳眉甜甜的笑容下隱約著丁香般的憂愁,似是怕在這個話題說的再多會漏出些什麽,小姑娘傲嬌的一笑後便逃跑了,“我要去練曲舞”。


    看著柳眉如受驚小獸般的身影,唐鬆無奈的歎了口氣,都自吹自擂了這小丫頭還是不相信我,就是真把紅內褲穿在外麵也不行啊!


    第三天上午,襄州縣衙開堂,定斷李茂刑罰一年半,此前其所書寫休書無效。本當追還其妻,但念及夫妻間已情不相得,不相安諧,故準予兩人和離。因李茂為李家血脈獨子,故唐緣可分得半數財產,除先期已送付的一千貫之外,其餘應在兩月之內給付完畢。


    此定斷一出,滿衙嘩然,隨後遍傳襄州,成為今歲坊間最轟動的一場官司。


    李茂入牢獄後第三天,即已轉入單人牢舍。每日三餐俱由家人做好送去,每十日且有郎中出入為其調理身體。這事兒唐鬆隱隱也聽到一些風聲,不過聽完隻是一笑罷了。


    這家夥是個草包式的人物,如今又已是徹底的身敗名裂,不是不跟他計較,實在是跟這樣的人計較不起來。再則唐鬆也明白黃司馬需要做些什麽來安撫李茂的父親,畢竟人家還是姑表親,畢竟人家出了那麽多錢,這以後還得見麵不是?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至少在這件事情上有那麽點意思。


    ……………………


    唐緣舉告李茂不義出妻一案轟動襄州,流播極廣。


    鹿門山八卦池後桃林深處的祈福觀中,唐鬆當日所見的中年美婦人看著麵前這一大包從帝京送來的胭脂水粉無奈的笑了笑,明知道那位從不用這些東西,但京中卻是次次不落,而且送來的總是最新最貴的。


    用不用是一回事,但給不給,有沒有又是另一回事,張公還真是不願這位寶貝疙瘩受了半點委屈。


    美婦人一邊收拾分揀著這些物事,一邊隨口說著從山下聽回來的坊間趣聞,這其實也是張公的要求,那位兩歲上便來了這祈福觀,十二年來不曾見過生人,不曾離開這桃林方圓五裏一步。雖已是花季之年,但對人間事卻幾乎是一無所知,心思也跟那八卦池水一樣清澈見底。如今眼見十二年之期將滿,人也即將下山,讓她多知道些山下的事情總是好的。


    但讓美婦人鬱悶的是,無論她說出的是在她看來多麽有趣的事情,湘妃竹簾那一側都沒有半點回應。


    “許是嗬護的太過了”,美婦人心下幽幽想道,那位簡直就像是活在天上的仙女,不食人間煙火,也不關心這人間的喜怒哀樂,她那顆心分明就是飄在白雲上的,除了琴,似乎就再沒有能讓她稍稍動心的東西。


    想到琴,美婦人突然想起“不懂琴音,卻有琴心”來。抿了抿極紅潤的嘴唇後便將那件轟動一時的“不義出妻”案慢慢說了出來。


    待說到唐緣由其弟唐鬆陪著走上公堂時,裏麵仍是毫無動靜。


    美婦人真是無語了,前些天老道和方公南來訪時可是一再提到這個名字的,那位還真就一點都沒記住,萬事不掛心哪!


    停了停,美婦人補充了一句,“這唐鬆就是前些日子夜夜去八卦池邊聽琴的少年,他這些天沒來想是就為這事兒給耽擱了”。


    湘妃竹簾內傳出一聲輕咳,美婦人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後麵的敘說愈發的繪聲繪色起來,不時還停下故事解說一下其中涉及到律法及人心的關竅,合著她是把這個案子當教材使喚了。


    一路說到案子結束,說到方公南將唐鬆叫去問詢,美婦人刻意賣了個關子,“你知道那少年是怎麽答的?”。


    裏麵沒有回應,美婦人卻沒在意,因為十幾年的朝夕相處使她能感覺到湘妃竹簾後的那位正在專心的聽著。


    停了那麽一小會兒,氛圍蓄的更足些後,美婦人方幽幽聲道:“少年說:‘跟一個女子的眼淚和終生幸福比起來,我這點斯文麵子又算得了什麽?”。


    美婦人話剛說完,準備好的感慨還不曾出口,驀然便聽湘妃竹簾後突然傳來“錚”的一聲破鳴。等她疾步趕進去時,便見那位正手撫著最寶貝的素琴,而七弦琴最中間的那根弦已錚然而斷。


    那位是學琴的天才,自打五年前琴藝初成以來就再不曾有過斷弦之事。今天是怎麽了?


    美婦人驚詫的看去,那位的眼神卻是風輕雲淡,點塵不染。


    良久之後,當美婦人抱著琴將要走出時,身後驀然傳來一聲略顯生澀的話語,“我想看一看他”。


    美婦人的身子僵住了,手就那麽搭在湘妃竹簾上忘了掀起。


    五年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要見一個人。


    但……雖然隻剩了幾個月,但十二年之期畢竟未滿,我該怎麽拒絕她,又怎麽忍心拒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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