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空腳下飛快,踩踏的地上尚未厚實的積雪飛濺起來,楚歡皺起眉頭,心歎此人的奔跑速度實在是有些驚人,眨眼之間,那孫子空卻已經奔到了近旁,帶著笑,神色有些尷尬,卻還是開口問道:“楚爺……楚爺要走了嗎?”


    楚歡握著馬韁,騎在馬上看著孫子空,反問道:“你是來找我要引見禮?”


    孫子空一愣,隨即尷尬笑道:“楚爺……楚爺說笑了!”


    “那卻不知你有何貴幹?”


    孫子空笑眯眯道:“楚爺方才大展神威,就像天神下凡,手握乾坤,腳踏八方……!”見到楚歡似笑非笑看著自己,那眼神看的孫子空直發毛,卻是不敢說下去。


    “我時間不多,你有話就直說!”楚歡想了想,終於道:“你是否擔心那幫人會對你報複?”


    孫子空領著楚歡登上八裏堂大門,最終卻將八裏堂的名號摘下來,雖說即使沒有孫子空出現,楚歡最後也能找到八裏堂,但是孫子空畢竟卷入此事,八裏堂的人自然會視他為內奸。


    孫子空幹笑了一下,想了想,猛地跪倒在地,抬頭看著楚歡,可憐兮兮道:“楚爺,你……你收我為徒吧,我……我拜你為師!”


    楚歡一怔。


    孫子空眼圈紅紅道:“楚爺,你……你不能忘恩負義啊,是我將你帶到八裏堂,你就收我為徒吧,我一定會聽你差遣!”


    楚歡隻覺得此人十分滑稽,淡淡笑道:“你年紀比我還要大幾歲,而且我也沒有什麽好教你,怎能收你為徒?”


    “能教能教。”孫子空急忙道:“你本事那麽厲害,我隻要跟你學到一絲皮毛,在青柳縣便能橫著走……!”


    楚歡“哦”了一聲,道:“你要拜我為師,是想學到本事,在青柳縣為非作歹?”


    “不是不是……!”孫子空知道自己說錯話,忙道:“其實……其實我是為了強身健體,也是為了免遭別人欺負……!”他看著楚歡眼睛:“師傅,你放心,你收下我,我一定會好好跟你學功夫,絕不為非作歹,誰要是敢惹你,我立刻出手,打他個桃花滿天飛!”


    楚歡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頗有幾分滑稽的人,笑道:“看來你很有誠意啊!”


    “有!”孫子空忙道:“我很有誠意的,你看我的眼神!”他眨了眨眼睛,那眼睛之中,還真是有幾分真摯的味道。


    楚歡心中好笑,問道:“你是戲子出身?”


    “戲子?”孫子空不屑地道:“下九流的玩意,我不是戲子。”頓了頓,才道:“不過我有些技藝別人不會!”


    楚歡打量孫子空兩眼,搖頭道:“瞧不出來!”


    孫子空嘿嘿一笑,開口道:“瞧不出來!”


    他聲音一出口,楚歡卻是有些吃驚,這孫子空陡然說出這一句話倒也不奇怪,但是他的聲音卻異常的奇怪,就似乎是楚歡的回聲一般,那聲音與楚歡的聲音一模一樣。


    孫子空見楚歡露出驚愕之色,得意笑道:“師傅,您瞧我這技藝如何?”他這聲音依然是模仿楚歡,惟妙惟肖,幾乎沒有一絲差別,恐怕是最熟悉楚歡之人聽到這聲音,也不會懷疑這聲音是出自他人之口。


    楚歡大是好奇,問道:“你這是……口技?”


    孫子空得意笑道:“正是口技。師傅,不瞞您說,莫說這青柳縣,隻怕整個雲山府也沒有幾個口技比我強的。”


    楚歡奇道:“你有這樣的本事,何愁沒有一碗飯吃?為何要跟著我。我可告訴你,我也是窮人一個,可沒有閑錢養你這個徒弟!”雖是這般說,但是楚歡卻也對這個其貌不揚的家夥生出幾分讚歎之心,想不到此人貌不驚人,卻還有這樣的奇巧之技。


    孫子空苦笑道:“師傅,你當這行飯好吃嗎?”一臉黯然之色,道:“我幼時便開始跟著一位高人學習口技,學成之後,在這縣城擺攤子,且不說每日裏沒有幾人打賞,就那巡街的差役見到,要收擺攤子的稅銀,我十天掙的銀錢,還不夠一天的稅銀……!”


    楚歡皺起眉頭,見孫子空兀自跪在地上。抬手道:“你先起來說話吧。”


    孫子空這才起身來,拍了拍膝蓋上的雪,道:“我沒有靠山,後來好不容易攢了兩個錢,有人說想要在縣城擺攤子,就得身後有人護著,所以我就提了入門禮拜到了八裏堂青臉老四的門下……雖說這樣那幫差役不再尋我的事,可是每月掙的微薄銀子,還要大半交到青臉老四手中……!”


    楚歡心知這樣的人雖然有些技巧,但是卻都被人視為奇.淫技巧,也是被歸屬為下九流的人物,孫子空瞧不上戲子,其實他的身份也補比戲子要高,素來被人瞧不起,這樣的人如果沒有靠山幫著,自然會受人欺負,黑白兩道定會拚命地盤剝。


    見楚歡不說話,也瞅不出楚歡是何心思,孫子空忐忑道:“師傅,你收不收我?”


    “莫胡叫。”楚歡肅然道:“這樣吧,回頭我給他們打個招呼,以後你賣藝,不從你手裏抽銀子就是,也不必拜師了!”


    孫子空忙道:“師傅誤會了,其實我拜您為師,不是為了有靠山,真是仰慕你的功夫,想要在你手下學本事。”他挺了挺胸,道:“男子漢大丈夫,總要有些本事在身上,說不定我日後還能大有前程……!”


    楚歡笑道:“想不到你還有如此誌向。”笑聲之中,已經抖動馬韁,催馬而行。


    他這馬速極快,孫子空見楚歡要走,心下著急,腳下生風,速度奇快,黑馬尚未撒開蹄子跑,孫子空的速度竟然不比駿馬慢。


    楚歡有心想看看孫子空的腳下到底有多大能耐,吆喝一聲,駿馬更是在雪地上飛奔,孫子空已經叫道:“師傅,你到底留個話啊?要不要我?”


    楚歡看孫子空幾乎與駿馬平行,而且奔跑之時,臉不紅心不跳,更是驚奇,想來這孫子空竟也不是一個一無是處之人,還有幾樣絕活,不說那口技,但這徒步奔行的本事,就頗為驚人,頓時對這看起來有幾分猥瑣的家夥生出好感來,大聲道:“要不要你,就看你心誠不誠了!”又是一聲吆喝,黑馬更是撒開蹄子向前飛馳,這黑馬真要全速飛馳起來,孫子空的速度便趕不上,停下了步子,瞧著楚歡飛馬而去,呆了一呆,隨即才喃喃自語:“當然有誠意,誠意的不能再誠意了……!”臉上顯出奇怪之色,道:“我方才眼中那般有誠意,師傅難道沒看見?”納悶一陣,眼睛亮起來,一拍腦袋:“媽的,怎地忘記了,原來是要誠意……我明白了!”


    ……


    ……


    在八裏堂一陣折騰,此時已是上午時分,楚歡騎馬行於街道上,這雪卻是越下越大,紛紛揚揚,往前望去,十步之外便已經有些模糊。


    楚歡念著家人擔心,倒想騎馬回劉家村看看情景,總不能讓家人一直擔心下去,又想回去之前,先往酒坊去一遭,酒坊眾人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從大牢裏出來,回去說一聲,總要讓大家心安才是。


    大雪紛飛下,一時間還真是辨不清道路,楚歡對縣城的地形還不熟悉,而且青柳縣城規模不小,麵積巨大,大街小巷也不在少數,自己若是漫無目的尋去,隻怕天黑也找不到和盛泉。


    他四下看了看,看看能否找到人問路,隻是這樣的大雪天氣,卻也是少有人在大街上行走,平日裏擺攤的今日因為如此漫天大雪也未能出攤。


    往前行了片刻,他頭上已經覆蓋了一層雪片,就如同白發蒼蒼的老人一般。


    便在此時,突然瞧見一個身影從前麵不遠出晃動了一下,大雪之中,倒也瞧不清楚,楚歡催馬趕上,正要出聲叫喊紋路,卻猛地發現那身影竟然是頗有些熟悉。


    楚歡放慢馬速,卻沒有叫出聲,隻是跟在那人身後,盯著那人背影看,那人在寒雪天氣裏,穿著一件破舊的棉襖,抱著膀子,那棉襖顯然並不暖和,擋不住這等嚴寒,那人縮著身子,將她頗有些瘦弱的身體盡可能地縮在破舊棉襖之中。


    楚歡微一思索,猛地想起來,此人卻還真是自己的熟人。


    楚歡記得,自己跟著舅爺李夫子初進縣城之時,在一品香門前遇到一早不平之事,為了兩隻紅薯,一名壯漢要毆打一名乞兒,自己當時仗義出手,救下了那身體單薄的乞兒,此時在大雪之中縮著身子往前行的,可不就是那被自己救過一次的小乞兒?


    這乞兒身體瘦弱,走在積雪之中,看上去十分的可憐,卻也不知這樣寒冷的天氣,他為何會出現在街頭?


    楚歡心中好奇,生出憐憫之心,想看看這乞兒究竟要往哪裏去,若是太過困苦無助,自己能夠幫上一幫也是好的。


    穿街走巷,兩人在大雪之中一前一後穿街過巷,那乞兒根本沒有發現身後有人跟隨,行了好半天,拐到一條街上,又往前行片刻,才到了一個土屋子前麵。


    說是土屋子,不過是依靠著旁邊的大宅的牆壁和房簷,用木頭和泥草隨意搭建起來的破舊屋子,屋頂估摸著是用席子蓋著,大雪積在上麵,往下壓去,屋頂能夠明顯看出已經凹陷下去。


    那土屋子沒有房門,隻是一張草席子代替,乞兒掀開草簾子,閃身進去,迅速放下草席子,似乎是害怕風雪吹到了屋子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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