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皺起眉頭,沉吟片刻,終於問道:“這位師太受傷,可還有其他人知曉?”


    如蓮師徒從靜慈庵被趕出來,楚歡也去過靜慈庵,隻覺得靜慈庵透著一種古怪的味道,雖然他也弄不清其中究竟有什麽隱秘,但是如蓮師徒與靜慈庵連在一起,總會有一種怪異感。


    即使如蓮隻是靈珈收養,並無其他背景,但是這靈珈隻怕不會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尼姑。


    劉大夫急忙道:“楚爺放心,此事我從未對其他人提起過……!”他察覺靈珈受傷,那可不是普通的傷勢,隻以為這靈珈也是卷入了江湖爭殺,自然不敢輕易對其他人提及。


    楚歡微微頷首,壓低聲音道:“劉大夫,這位師太的傷情,你出了這扇門,絕不可向任何人提及,否則隻怕為你惹來禍事。”


    劉大夫連連點頭道:“楚爺放心,小的明白。”


    楚歡微一沉吟,低聲問道:“我現在若是將這位師太帶回府城,你覺得可妥善?”


    劉大夫搖頭道:“楚爺,這位師太五髒六腑俱損,說句實話,那可是極嚴重的內傷,莫說運到府城,就算是抬出一裏路,那也會迅速加重傷勢,隻怕沒離開縣城,這位師太就已經……!”他搖搖頭,沒有說下去,但是楚歡和白瞎子卻都明白他的意思。


    白瞎子已經取出一錠銀子,塞到劉大夫手中,輕聲道:“這些時日,可是有勞劉大夫了!”


    劉大夫搖頭道:“是我醫術還未到家,無法醫治,兩位爺莫怪。兩位爺可以為這位師太辦後事了,至若傷勢,在下絕不會吐出一個字,告辭告辭!”拱了拱手,就此離去。


    白瞎子輕歎道:“看來靈珈師太是無力回天了。”


    楚歡神情也有些黯然,如蓮的遭遇已經十分淒苦,靈珈師太是她的精神和生活依托,如今靈珈師太即將圓寂,如蓮此番必定又要受到一次重重的心理打擊。


    忽聽腳步聲響,楚歡抬頭望過去,隻見一襲紫色棉襖的如蓮已經從屋內走出來,她之前那身破棉襖已經無法再穿,白瞎子特意為她準備了這身棉襖,厚大的棉襖裹著如蓮瘦小的身軀,更顯孱弱,頭上戴著棉帽,但是她肌膚白皙,眉清目秀,出水芙蓉一般,給人一種極其純淨之感。


    她自然是聽到外麵的聲音,所以出來看一看,這小尼姑眼圈泛紅,瞧見楚歡,眼眸子裏顯出歡喜之色,此時她心中悲傷和歡喜同時存在,不知為何,淚珠兒滾落下來,就似乎看到親人一般,看著楚歡輕聲叫道:“楚大哥,你……你來了?”


    楚歡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中很是傷感,但卻勉強笑道:“如蓮,這陣子過得好不好?白大叔可有怠慢?他若怠慢你,你和楚大哥說,瞧我將他打得滿地找牙。”


    白瞎子知道楚歡這是為了活躍氣氛,讓如蓮心情放鬆一些,笑道:“楚兄,我哪敢啊?楚兄的拳頭,可沒有幾個人受得住。”


    如蓮卻已經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楚大哥,白大叔對我們很好,我們現在能夠吃飽穿暖,都是虧了白大叔!”


    楚歡看到如蓮急著為白瞎子辯解,那顯然是心存感激,知道這小尼姑是個知恩圖報之人,上前去,見到如蓮兀自落淚,柔聲道:“如蓮,莫哭了,楚大哥既然來了,一切事情有我。”


    如蓮鼻子更是發酸,低下頭,傷心道:“楚大哥,師傅……師傅又吐了血……她什麽時候可以好?”


    楚歡聽她這話,就知道劉大夫也沒對她道出實情,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說才好,微一沉吟,才低聲問道:“你師傅現在怎麽樣?”


    “還沒有醒來。”如蓮聲音發顫:“大夫說了,讓我不要離開,就守在師傅身邊,這一陣子我也一直在師傅身邊,一步也不敢離開的。”


    楚歡點點頭,走到門邊,往裏麵看了看,隻見屋內生著爐子,靈珈師太躺在床上,屋內寂靜一片,他正沉思間,忽聽得屋內傳來動靜,抬頭望去,隻見床上的靈珈動了動,如蓮此時就在楚歡身邊,見到靈珈師太動起來,歡喜不已,急忙跑過去,抽泣道:“師傅,師傅……!”


    靈珈師太年過三十,長相還真不差,隻是此時臉上毫無血色,嘴唇發紫,艱難睜開眼睛,吃力地伸出手來,如蓮急忙握住,她不知靈珈師太已經危在旦夕,見到靈珈師太醒過來,心中十分歡喜,道:“師傅,你餓不餓,徒兒卻給你弄吃的……!”


    靈珈師太搖搖頭,嘴角帶著一絲笑意,聲音微弱卻很溫柔:“如蓮,你……你哭什麽?”


    如蓮擦去眼淚,勉強笑道:“師傅,你現在感覺好些嗎?”想到什麽,忙道:“師傅,徒兒和你說過,是楚大哥救了咱們,楚大哥現在來了!”


    楚歡快步上前,向靈珈拱手道:“師太,在下楚歡!”


    靈珈師太看著楚歡,秀眉微蹙,她眼中劃過一絲奇怪之色,楚歡看在眼中,那神色他瞧得清楚,這靈珈師太對自己顯然並非十分的感激,或者說並非十分的信任。


    如蓮向靈珈師太道:“師傅,那些大夫本來不給你瞧病,是楚大哥幫忙,他們才肯診治。”


    靈珈師太終是向楚歡輕聲道:“多謝了……!”她的氣息已經十分微弱,但是臉上的神色卻十分平和,根本看不出是一個經受傷痛折磨的傷者。


    如蓮看著楚歡,問道:“楚大哥,師傅……師傅醒過來了,是不是……是不是用不了多少時日就會好起來?”


    楚歡心中暗歎:“這非但不會好起來,而且隻怕圓寂在即了,她能醒過來,隻怕是回光返照。”但這話他自不會說出來。


    靈珈師太用微弱的聲音道:“如蓮,你……你先出去,師傅……師傅有幾句話要單獨對他說……!”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楚歡。


    如蓮自然不會違抗靈珈的吩咐,道:“師傅,徒兒去給弄些湯來,你都……你都好些天沒進食了……!”


    等如蓮離開,靈珈師太才向楚歡輕聲問道:“你……你到底是誰?”


    楚歡知道靈珈的心思,這尼姑臨死之前,顯然還在擔心如蓮的安危,害怕自己救助如蓮,乃是另有所圖。


    他知道靈珈命不長久,這也是回光返照,不能耽擱時間,靠近過去,在靈珈師太耳邊低語幾句。


    靈珈師太身體一震,臉上顯出吃驚之色,隨即輕歎道:“原來如此……!”


    “師太盡管放心,隻要在下力所能及,定當好好照顧如蓮。”楚歡輕聲道:“在下也絕不會讓如蓮置身險境!”


    靈珈師太輕聲道:“阿彌陀佛。楚施主,你讓如蓮進來!”


    楚歡抱了抱拳,出了門,讓如蓮進去,他知道靈珈師太必有遺言留給如蓮,等如蓮進去之後,拉上了房門,在客堂坐著。


    白瞎子輕聲道:“楚兄,靈珈師太不行了,這後事如何操辦,還要請你做主。”


    ……


    如蓮到了屋內,走到靈珈身邊,跪在床邊,握住靈珈的手,輕泣道:“師傅,你會好起來的……!”


    靈珈露出慈愛的笑容,輕聲道:“如蓮,楚歡已經答允為師,日後會好好照顧你……你從今日起,便暫且還俗……!”


    如蓮吃驚道:“師傅,你為何這樣說?徒兒要一直守在你身邊。”


    靈珈含笑道:“傻孩子,別人不知,為師心裏清楚,我怕是撐不過今日了。”此時此刻,靈珈說不出的平靜,聲音雖然虛弱,但是語調平緩:“為師走後,你要好好活下去……!”


    如蓮淚如雨下,顫聲道:“師傅,你不能說這樣的話,你不會死的……!”


    “阿彌陀佛,你跟隨為師多年,研習佛法,難道還不能看穿生死二字?”靈珈柔聲道:“一切行無常,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蓮此時泣不成聲,不知說什麽好。


    靈珈艱難從身上取出一物,遞給如蓮,如蓮急忙接過,卻是一隻用金鏈子串成的吊墜,而吊墜卻是一尊精巧的孔雀。


    這孔雀背罩佛光,雖然很小,但是栩栩如生,色彩斑斕。


    如蓮怔了一怔,她跟隨靈珈多年,卻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吊墜,靈珈呼吸開始急促起來,輕聲道:“如蓮,我……我懷裏還有一本佛經,你……你拿出來……!”


    如蓮急忙幫著從靈珈懷裏掏出一本佛經,如蓮仔細看了看,這件這本佛經已經發黃,薄薄的不過二十來頁,封麵上的字,如蓮卻是看不明白,輕聲問道:“師傅,這……這是什麽?徒兒看不明白!”


    靈珈臉上的顏色愈加的蒼白,喘氣道:“這是……這是《無我相經》,你……你一定要收好,這兩件東西,跟隨為師一輩子,是為師心愛之物,你留在身邊,為師……為師就能陪在你身邊……好孩子,記住為師的話,好好活下去,這兩件東西,你……你一定要收好……!”


    如蓮此時也知道靈珈命不久矣,傷痛欲絕,將《無我相經》和孔雀吊墜收好,握著靈珈的手,哭泣道:“師傅,你是不是要丟下如蓮?你……是不是要讓如蓮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活著?”


    靈珈臉上顯出苦澀之色,輕歎一聲,合上雙眼,口中喃喃低誦:“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明識佛,識佛明心,離心非佛,離佛非心……!”她聲音異乎尋常的平和,而她的臉上,也是一片祥和之色,在如蓮抽泣聲中,靈珈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終於幾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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