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羽道長話一出口,裴績和楚歡都是一怔,楚歡一怔之後,心裏立時驚駭無比,他萬萬沒有料到,鴻羽道長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的心裏充滿了震驚。


    隻有楚歡自己明白,當年自己的靈魂穿越,附身在楚歡肉身,實際自己這個人,已經是一個肉身和一個靈魂的重新組合,難道這鴻羽道長竟然有這樣的本事,竟然看得到這樣玄奇的真相。


    裴績一怔之後,已經皺眉道:“道長,有些玩笑可開不得。”


    鴻羽道長道:“貧道知道你們不會相信。”凝視楚歡道:“楚居士,恕貧道直言,隻從麵相看,你多年前便該當沒了陽壽。”


    楚歡盡量讓自己顯得鎮定,他不知道這鴻羽道長究竟是何來頭,但是他卻明白,如果這種事情傳揚開去,真的有人相信自己已經死去,那麽自己必將被視為怪物,很難存在於這個世界,這是一個對靈異神鬼十分敬畏的時代,當死而未死,必將被人視為異類,平靜道:“但是我現在還活著。”


    鴻羽道長道:“所以貧道才奇怪,或許楚居士命中另有陰陽,那也是未可知的。”頓了頓,才道:“其實貧道並非胡說八道,命由天作,福由心生,禍福在心,心則顯於麵,摸骨相麵,便是從麵看心,由心測命。楚居士的麵相確實福澤短淺,貧道估算,應該八九年前就已經陽壽當至。”


    鴻羽道長直言楚歡是個死人,還說楚歡福澤短淺,這終究讓他有些難堪,已經擺好碗,拍開酒壇封泥,倒酒,道:“道長,喝酒,測命到此為止。你看我二弟活生生地在你眼前,這酒還沒喝,你就開始胡話了。”


    鴻羽道長擺手道:“聽貧道說完!”也不等裴績阻止,繼續道:“楚居士當死未死,那就隻能解釋為破除了自然。”


    “破除自然?”


    羽道長點頭道:“陰陽乾坤,生死輪回,枯榮有序,這都是自然之道,楚居士命理不走自然,便是破除了自然。”


    “那是好是壞?”楚歡問道。


    鴻羽道長道:“破除自然,便是異像,你便是異人。你破除生死之道,能夠延天壽,這自然是好事。不過破除自然,本就是違反天道之事,所以楚居士日後需多加小心,貧道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楚歡心道:“你連最不該講的都講了,還有什麽不可講。”含笑點頭。


    鴻羽道長這才道:“楚居士,你隱了!”


    “隱了?”


    “回歸故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見刀兵,便無血光,如此大可再延十到十五年壽命!”鴻羽道長一本正經道。


    “若是不隱呢?”


    “那就隻能爭。”鴻羽道長歎道:“與人爭,與天爭,血光伴身,爭不過則魂飛魄散,爭得過則破除自然,另立命運!”搖頭道:“處處血光,稍有不慎,魂飛魄散,楚居士又何必選這條路?”


    楚歡哈哈笑道:“不管道長此言是否開玩笑,楚歡既然入世,要退也退不出去了。”


    鴻羽道長站起身來,搖頭歎了口氣,裴績道:“道長這是要走嗎?這就可還沒有飲。&&”


    鴻羽道長也不說話,隻是背負雙手向門外走去,喃喃自語:“七煞在前,貪狼破軍雙星護持,能否一爭,尚未可知……!”話聲之中,已經出門而去。


    楚歡聽他最後幾句話,心裏又是一驚,進京之前,楚李氏也曾提到七殺破軍這幾個字,楚歡對於這些並不了解,當時也隻以為楚李氏迷信而已,但是此刻這幾個詞從鴻羽道長口中說出來,楚歡便覺的大不簡單。


    楚歡心裏吃驚,眉頭也難免微皺,裴績已經端起酒碗道:“二弟,這道士的話你也不要放在心,他的話,為兄可是從來不相信。”


    楚歡端碗笑了笑,兩人都是一口飲了半碗,放下酒碗,裴績才道:“他在秦水河畔為人相命,說的頭頭是道,但也未必有理。不過此人除了相術,喜歡陣法,所以為兄與他偶爾談論陣法,這才相熟。他好酒,與你熟識之前,身有些銀子,我便經常請他飲酒,那是他每日都會過來,後來銀錢不足,沒有酒飲,他便來的少了。這幾日看我這邊又有酒水,便又跑過來,嗬嗬,酒肉.道人而已!”


    楚歡也不再去想,道:“大哥,小弟已經進了武京衛!”


    “哦?”裴績奇道:“已經當差了?”


    楚歡笑著點頭,當下將自己的情況說了一遍,他與裴績傾心相交,便將與齊王的關係也說了,裴績嘖嘖稱奇,楚歡又將前些日子遇到的險境也說了,隻是略下了自己殺死趙揚。


    裴績神色凝重起來,問道:“二弟,你剛才說的是吞雲劍?”


    楚歡點頭道:“正是。按那神衣衛的說法,叫做吞雲劍。”


    “吞雲劍,吞雲劍!”裴績肅然道:“二弟,你可知道吞雲劍的來曆?”


    楚歡搖頭道:“小弟不知,正要請教!”


    裴績道:“說來也巧,其實這還是我當年前往川中聽人偶爾談起。”


    “川中?”


    “是!”裴績點頭道:“當年大華國破,群雄紛爭,天下諸侯立國一方,當今聖秦國自然是個中翹楚,屈楚離自號楚國,亦是秦國勁敵,而尚有一國,秦國當年也是耗費數年,損兵折將才攻破,那便是當年在川中存在的天蜀國!”


    “天蜀國?”楚歡皺眉道:“倒是聽說過,傳聞是三國蜀漢劉備的後裔建國。”


    裴績點頭道:“倒也是打著蜀漢的旗號,究竟是不是劉備的後人,那卻不知道了。天蜀國主劉詢倒也算是一代梟雄,在川中稱雄,天蜀國有一位太子,癡迷劍道,據說當年四處尋訪名師,學習劍道……!”


    楚歡陡然明白什麽,眼中微顯吃驚之色。


    “天蜀國太子劉耀,十六歲之時,受冠之禮,劉詢賜給他一把寶劍,據說那把寶劍吹毛斷發,削鐵如泥,聲稱是當年劉備的藏劍之一,劉備使雙股劍,劍法極高,所以他的後人繼承先祖的劍道,天蜀國主劉詢亦是劍道高手,而劉耀十六歲的時候,劍法就已經有小成,劉詢賜下的那把寶劍,便是吞雲劍了!”


    楚歡吃驚道:“大哥,難道……難道那刺客便是天蜀國太子劉耀?”


    裴績道:“這倒不能確定,但是據傳言,當年天蜀國都被秦軍攻破,雖然國主劉詢一脈幾乎盡數被殺,但是唯有劉耀仗三尺劍殺出了重圍,此後便再無此人的消息,就像在人間蒸發。也有人說那隻是傳言,劉耀當年在城破之時就死於亂軍之中。”頓了頓,輕聲道:“但是秦軍並無找到劉耀的屍首,雖然也有人說劉耀的屍首被鐵騎踐踏成肉泥,可是誰又敢確定劉耀真的死了?”


    楚歡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劉氏一族在川中頗有號召力,大秦立國,想必朝廷對劉耀的下落也在一直追查,雖說當年各國有不少流落的皇家血脈,但是論起威脅,劉耀無疑是其中最大的。”裴績緩緩道:“刺殺你的那名刺客,就算不是劉耀本人,但是有吞雲劍在手,也必定與劉耀有極大的關係。”


    楚歡苦笑道:“大哥的意思是說,我很有可能殺死了天蜀國的太子?”


    裴績想了想,才皺眉道:“按理說這樣的可能性不大。劉耀出身天蜀國皇家,雖然國破,但是他也必定一直以天蜀國太子的身份自居,如此人物,怎會淪落成為一名刺客,甚至要親自動手刺殺你?但是話說回來,吞雲劍是劉耀的至愛之物,是一種象征,如果他沒有死,他也絕不會讓吞雲劍落入他人之手。你剛才說及他的年齡,倒真是與劉耀的年紀吻合……!”他顯出疑惑之色,沉思許久,才道:“除非他早已經死了,而吞雲劍流落到他人之手,那名刺客隻是得了吞雲劍而已,並非劉耀本人。”


    楚歡此時心情十分的複雜,如果說自己真的是殺死了天蜀國的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興奮,不過當時情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便是再選十次,楚歡也會毫不猶豫地想盡辦法殺死對方。


    裴績端起酒碗,道:“不管如何,二弟你這次對朝廷而言,卻是立下了大功。劉耀一直是朝廷的心病,此番吞雲劍露出水麵,持劍之人已死,朝廷心中這塊石頭終究是落地了。持劍之人如果是劉耀,已經被你殺死,如果不是劉耀,那麽吞雲劍落入他人之手,那也證明劉耀早已經死去,無論如何,吞雲劍出,劉耀這根紮在朝廷心頭的刺算是被拔出了。”


    楚歡歎道:“這根刺固然被拔出,不過如今大秦國似乎荊刺越來越多了。”


    裴績聞言,神情也凝重起來。


    他當然明白楚歡話中的意思,洛安城歌舞升平,繁華無比,但是大秦帝國廣闊的疆土之,卻又是另一番情況。


    大秦帝國這幾年迅速衰落,百姓疾苦,各地已經接連發生民變動亂,雖說朝廷極力鎮壓,但是民亂此起彼伏,如果朝廷兀自不顧百姓死活,那麽這種態勢將會愈演愈烈,其中河北道、江淮道都已經形成足以對朝廷產生巨大威脅的氣候,而其他各道的民變撲滅這一團另一團又燃起,朝廷就算有雄兵百萬,也經不起如此折騰,沒有了百姓,就沒有了根基,國力也將無法支撐強大的帝國軍隊,甚至會造成兵變的可能。


    國內的動亂愈演愈烈,而邊疆更不穩定,西梁人已經占據西北數州,兀自虎視眈眈,東北還有並不弱小的高麗,赤煉電坐鎮遼東,看似能夠鎮住高麗,但是國內一旦亂起來,赤煉電的後勤無法跟,後防不穩,那麽素來反複無常的高麗國未嚐不會變臉。


    還有北邊的夷蠻人,看似不成氣候,但是真要是中原大亂,誰又敢保證那幫茹毛飲血的蠻人不會趁火打劫?


    相比起那些威脅,天蜀國太子劉耀這根刺倒顯得無足輕重了。


    “為兄次說過,近日可能離開京城。”沉默一陣,裴績才緩緩道:“其實為兄便是想去西北看一看。”


    “去看西梁人?”


    裴績點頭道:“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是為兄還是想往西北試一試,若是有機會為國效命,便是戰死沙場,也就沒有白生了七尺之軀。”


    楚歡想了想,終於問道:“大哥對餘不屈老將軍如何看?如果西梁軍真的繼續進攻,你覺得餘老將軍能不能頂住?”


    裴績歎道:“如果換做別人,餘老將軍雖然年紀大了,但是卻也未必有人能敵得過他。但是你莫忘記,西梁南院大王肖天問乃是罕見的名將,其能力就算不必餘老將軍強,也絕不會輸給餘老將軍。”說到此處,忽地笑道:“不過以我之見,西梁人一時半會無法繼續進攻,甚至有退兵的可能!”


    楚歡一怔,見裴績看似淡然,但是眼中目光卻十分自信,忍不住問道:“大哥為何這般肯定?”


    “知兵先要知將!”裴績撫須笑道:“想要知道一支軍隊的能力和作戰方式,先要明白統軍之人的性格和作戰方法。肖天問固然用兵巧妙,但是他性格中有一個特點卻是人所共知。”


    “請大哥賜教!”


    “攻!”裴績道:“肖天問用兵,能攻不能守,讓他進攻,他戰法變幻莫測,確實是頂尖的名將,但是論起守,他卻隻能算是中庸了。倒也不是說他不懂得用兵的進退之妙,而是在此人眼中,如果進攻隻能有五成勝算,他都敢於一搏,膽子和魄力都是極大的。”


    “大哥又為何覺得西梁軍不會再進攻,甚至有可能退兵?”


    “就因為西梁軍沒有攻。”裴績道:“風將軍戰死之後,西梁軍攻入雁門,沒有了風將軍,他們算得是所向披靡,連克西北數州……如此大占風,肖天問不可能靜而不攻,餘不屈老將軍北之前,他在西北無敵手,就算不會攻進西穀關,但是他也必然會趁勢席卷西北三道,西關道連丟數州,風將軍陣亡,西北軍主力經受重創,整個西北一團散沙,他完全可以趁勢一舉控製西北,但事實並非如此,拿下西關道三州之地,西梁軍卻突然偃旗息鼓,一副固守姿態,竟然不對西北的天山、北山兩道發起進攻,甚至西關尚有兩州之地沒有攻克,二弟,你說這難道符合常理?”


    楚歡道:“據小弟聽聞,西梁人似乎是要等中原內亂,那時才趁虛而入……!”


    “荒謬之論。”裴績搖頭道:“肖天問是最善於抓住時機之人,大好時機在他眼前他不抓住,豈會坐等其他機會出現?”


    楚歡想了想,才道:“大哥的意思,難道是……西梁人自己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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