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尚不耐煩道:“都說了些什麽?不要婆婆媽媽。”


    師主事隻能回道:“他們說這一次官兵失利,那些將士的性命,都是……都是斷送在大人的手中。”他本以為此言一出,袁崇尚必然大怒,不敢抬頭去看袁崇尚,孰知半日聽不到罵聲,微抬頭,卻見到袁崇尚神色難看,卻是一言不發。


    “方世豪怎樣?”許久之後,袁崇尚才問道:“他是不是也戰死了?”


    “不幸中的萬幸,方統製還活著。”師主事忙道:“他是從水下遊回岸邊,剩下一口氣,好在還活著,不過全身凍傷嚴重,已經帶回城裏,正在由大夫診治。”


    袁崇尚歎道:“活著就好。這一次並非他的過錯,是本督的失誤……師主事,你是讀書人,本督讓你幫本督做件事情。”


    “大人請吩咐。”


    “你幫本督草擬一份請罪書。”袁崇尚神情黯然,“向聖上陳明此事,一切的罪責,由本督一人承擔……!”揮手道:“你先去吧,快些將請罪折子送過來,本督好早日派人呈往京城。”


    師主事吃驚道:“大人,這……這如何能成?如今安邑正值危難之時,大人豈可向朝廷請罪?若是朝廷震怒,大人……後果……!”他神情顯得十分驚恐,他是袁崇尚一手提拔起來,屬於袁崇尚的親信,如果袁崇尚真的將請罪書呈交朝廷,誰也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個結果。


    師主事是袁崇尚身邊的人,他自然也很清楚,當今的皇帝陛下,已經頗有些反複無常,近些年來,不少朝臣都是突然落馬,但有絲毫忤逆皇帝的意思,便有可能被皇帝抄家滅門。


    袁崇尚確實是皇帝十分信任的臣子,但也僅僅是君臣而已,玉鎖湖這一戰,禁衛軍稱得上是全軍覆沒,一役將安邑的精銳之師葬送大半,這無論對袁崇尚還是對朝廷來說,都是奇恥大辱,而此戰造成的惡劣影響,足以讓安邑的官府陷入困境。


    如果這道折子呈上去,皇帝盛怒之下,未嚐不會頒下一道旨意要了袁崇尚的腦袋,即使保住一條性命,罷官免職那也是在所難免。


    師主事很清楚,自己能在戶部司風生水起,無非是因為袁崇尚的信任,但是袁崇尚一旦落馬,作為袁崇尚親信的自己,仕途也算是到頭了。


    袁崇尚冷笑道:“你是否覺得本督怕死?”


    師主事立刻道:“下官不敢。”並沒有立刻領命下去,而是過去先關上房門,這才湊近過來,跪倒在地,“大人,下官鬥膽進言,請您為安邑數百萬黎民考慮!”


    袁崇尚皺眉道:“你什麽意思?”


    “大人比誰都清楚,如今的安邑,風起雲湧,隨時都會發生大的動亂。”師主事肅然道:“雖然這一戰失利,但是現如今能夠控製安邑局勢的,也隻有大人一人。大人在安邑多年,對於安邑的情況最是了解,今次失利,但是隻要詳細計劃,下一次必能夠擊敗黃家亂黨,一雪前恥,若是大人自行請罪,朝廷若真的懲處大人,那麽失去大人的安邑,必將陷入更大的動蕩之中,朝廷就算派人過來處理,麵對安邑複雜的局勢,也絕不會有其他人比大人更適合。”


    袁崇尚道:“那又如何?本督既然決策失利,自然要如實向朝廷稟明。幾千條性命,因本督而葬送在玉鎖湖,朝廷便是要砍了本督腦袋,本督也是無話可說。”


    師主事道:“大人難道就不想報這深仇大恨?”見得袁崇尚臉龐抽搐,師主事緩緩起身,靠近過去,沉聲道:“朝廷一旦知道大人失利,十有**會懲處大人,那麽大人又將如何報這一箭之仇?大人乃是英雄好漢,俗話說的好,有仇不報非君子,葬身玉鎖湖的幾千弟兄,那都是大人的嫡係兄弟,大人就眼看著他們被黃家亂黨所害,不想親手為他們報仇?”


    袁崇尚雙拳握起,臉上肌肉抽搐,微一沉吟,終於道:“如此大事,又豈能遮掩得住?恐怕玉鎖湖失利,已經傳遍整個安邑了吧?”


    師主事見得袁崇尚語氣鬆動,這才輕聲道:“大人,玉鎖湖的戰事結果,自然已經無法隱瞞,但是究竟是誰釀造了這場失利,卻並無幾人知道。”


    “你這話什麽意思?”


    師主事道:“大人,所有人都隻見到是方統製領兵出戰,而且玉鎖湖的戰務,大人也一直是交給方統製處理,方統製身為禁衛軍統製以及此次圍剿黃家亂黨的軍務指揮,自然是有資格出兵平亂的。”


    袁崇尚盯著師主事,師主事見得袁崇尚麵無表情,才繼續道:“大人並沒有當眾下令出兵奇襲,甚至沒有任何的手令交給方統製……!”


    袁崇尚明白過來,皺眉道:“你是想說,將責任全都拋給方統製?”


    師主事壓低聲音道:“大人率眾巡查,方統製為了邀功請賞,擅自調兵襲擊玉鎖湖,導致兵敗失利……這並非不可解釋此番失利的原因。”


    袁崇尚冷笑道:“方統製跟隨本督多年,你是準備讓本督不顧信義,將禍事交到方統製頭上?你要清楚,本督擔起責任,聖上念及舊情,未必會真的下令殺我,但是如果責任放在方統製的身上,方統製必死無疑……而且有一點你不知道,這次軍令下達,本督事後告訴過欽差楚歡,他知道此番的軍令是本督下達,他是聖上欽派來的人,若是將責任推到方統製身上,楚歡若是告之聖上實情,那可是欺君之罪!”


    師主事搖頭道:“大人,楚歡是欽差不錯,但是比起大人,聖上對大人的感情未必比不上楚歡。大人雖然告之楚歡軍令是由大人所發,但是他手中卻無任何證據,大人這次下達突襲之令,沒有任何一份手令,也就無人擁有大人直接下達命令的證據……!”他湊過來更近,低聲道:“大人,這幾日楚歡在戶部司與下官一起處理抄沒事務,與不少商人接觸,商人送給他的禮物,他是照單全收……!”


    袁崇尚眉頭緊鎖,“你的意思是?”


    “楚歡此人看上去不顯山不露水,十分低調,但是……似乎對金銀並不排斥。”師主事輕笑道:“一個人就怕沒有喜好,隻要有喜好,一切就好辦得多,大人隻要下令,楚歡那頭,由下官去打發。”


    袁崇尚沉吟半晌,搖頭道:“聖上對本督恩寵有加,皇恩浩蕩,本督……本督又怎能欺君?”


    “大人並非欺君,大人若是真的想要盡忠聖上,便該穩在安邑,除掉黃家亂黨。”師主事肅然道:“大人一旦離開安邑,安邑必定大亂,如今西北不穩,東南大亂,如果安邑再亂,中原腹地也就亂起來了,這絕非帝國幸事。”


    袁崇尚靠在椅子上,拿起茶杯,沉默一陣,正要飲茶,才發現杯中已空,放下茶杯,問道:“方統製對本督忠心耿耿,本督……本督又如何忍心讓他為本督擔負這等罪責……!”苦笑搖頭道:“罷了,師主事,你所說的本督隻當沒聽見,為本督去擬請罪奏折吧!”


    師主事跪倒在地,抽泣道:“大人,想要成就大事,總要有所犧牲,下官想,如果真的能夠保證大人的安危,方統製也絕不會有異議的!”


    袁崇尚沉默一陣,並無說話,便在此時,忽聽得門外有人稟道:“老爺,欽差楚大人求見!”


    “啊?”袁崇尚身體一震,“快請他進來!”


    師主事已經起身,低聲道:“大人現在便可以探探楚歡的口風……安邑的安危,甚至帝國的安危,全係於大人一身,大人萬不可有絲毫猶疑!”


    袁崇尚並不說話,很快,腳步聲響,人未至,聲音先進來:“總督大人,你可醒了,這就好,這就好……!”師主事早已經上前去開了門,楚歡大踏步從外麵進來,進門之後,立刻向袁崇尚拱手道:“想過來看看總督大人是否醒來,大人安然無恙,這可是太好了!”


    袁崇尚站起身,拱手道:“讓楚大人擔心了,快請坐,快請坐!”等楚歡坐下,袁崇尚使了個眼色,示意師主事先離開,師主事辭別之後,袁崇尚才苦笑道:“楚大人,本督……本督真是羞於見你,今次我禁衛精銳幾乎全軍覆沒……哎……!”長歎一聲,神情黯然。


    楚歡搖頭道:“總督大人不必氣餒,勝敗乃兵家常事,隻是……楚某直言,此番大人出兵之前,沒有知會楚某,楚某認為頗有幾分不妥。”


    袁崇尚擺手道:“這是本督太過謹慎……罷了,楚大人,如今玉鎖湖那邊情勢如何?”


    “總督大人昏迷過後,我立刻派人送回來。”楚歡道:“黃家亂黨俘虜了一部分將士,死裏逃生的也有幾百人,不過……大部分都已經葬身玉鎖湖,黃家撤退之後,我們這邊派了船隻前去收屍,其中也有尚未斷氣的,不過屈指可數。好在方統製死裏逃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袁崇尚微微頷首,楚歡又道:“兵部主事如今在玉鎖湖那邊主持軍務,造船之事,依然在繼續進行,不管如何,這黃家亂黨還是要剿平的,這次夜襲失利,隻能從長計議,重新征調修造船隻。”


    袁崇尚道:“楚大人安排的妥當。”


    楚歡看著袁崇尚,臉上笑容已經消失,肅然道:“總督大人,有一件事情乃是當務之急,所以特來與大人商議!”


    “楚大人說的是什麽事?”


    “總督大人這次夜襲,事先毫無征兆。”楚歡緩緩道:“楚某想弄清楚,為何黃家會事先準備的如此妥善,他們是如何知道總督大人要夜襲玉鎖湖……!”神情冷峻,“楚某很想知道,背後泄露如此重大軍機的,會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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