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氏三兄弟的住處就在山腳下的一處小村莊,稀稀落落不到二十戶人家,都是打獵為生。


    三兄弟與老母住在一起,隻雲大力取了妻子,生了一對兒女,房屋十分簡陋,草木搭建,三間屋子連在一起,好在常年打獵,屋裏多有皮毛,住在山腳,也不怕沒有柴火,屋內倒是溫暖的很。


    三兄弟十分好客,將打來的獵物洗剝幹淨,讓雲大力妻子去煮了,又取出了平日裏珍藏起來的酒水招待客人,滿桌子野味,比之楚歡先前臨時燒烤的狼肉,那味道自然是美味的多。


    聽說楚歡二人要往雲山府去,雲大力便勸二人多住幾天,畢竟蘇琳琅的腿傷未好,並不適合趕遠路,隻是蘇琳琅記掛家中,卻是詢問這附近是否有馬車可以雇傭。


    雲大力便道:“倒是有趕馬車的,不過往雲山府去,路途遙遠,他未必會去。而且就算他真的願意跑一趟,車錢那也是不低!”


    蘇琳琅從手上摘下手鐲子,遞給雲大力:“這是翡翠鐲子,值些銀錢,還望雲大哥幫忙說一說,若是他願意走這一趟,到了雲山府,我還有厚謝!”


    她知道楚歡身上並無銀錢,所以率先將鐲子取下來。


    雲大力接過手鐲子,看了一看,卻也知道是貴重之物,便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先去將這鐲子兌成銀子,盡量將車錢壓下來,多餘的銀子,回頭我會交給你!”他話聲剛落,忽聽得門外傳來馬蹄聲,聽得一個粗重的聲音叫道:“雲家兄弟在不在?魯經承親自前來,還不快快出門!”


    聽到那聲音,雲家兄弟三人都是豁然變色,雲三力已經起身跑到牆邊,拿起了靠在牆邊的一根鐵叉,一臉的怒容。


    雲二力也是怒容滿麵,唯有雲大力一臉凝重,看了雲三力一眼,沉聲道:“老三,不得胡來!”起身來,向楚歡二人拱手道:“你們先吃,我去去就來!”又低聲向兩個兄弟叮囑道:“你們不可胡來!”抬步出了門去,他兩個兄弟則是跟著一起出了門。


    楚歡亦是皺起眉頭,起身走到一扇窗戶邊,透過窗欞縫隙向外看去,隻見門前火光明亮,五匹駿馬停在門外,四名差役打扮的男子正簇擁著一名灰衣中年人,那中年人幹瘦的很,坐在馬上很是神氣。


    雲大力出了門,掃了一眼幾人,皺起眉頭,拱手道:“草民雲大力,不知大人來此有何吩咐?”


    那幹瘦中年人自然就是魯經承,經承乃是吏名,大秦各縣,縣衙下設六房,而每房則設一名經承,稱不上官員,隻是小吏而已。


    小吏雖小,但終究是衙門裏辦差的人,比之普通百姓自然要強上一些,而這位魯經承見到雲氏兄弟,眼睛一翻,尖著嗓子道:“雲大力,前兒個派人來收賦稅,聽說你們三兄弟抗而不繳,可有此事?”


    雲大力沉聲道:“大人,這幾年我們從未少繳一文銅錢,該繳的賦稅,我們從不拖欠。可是今年衙門裏已經來了五六次,我們繳納的東西,比之去年多出一倍不止……!”一咬牙,正色道:“草民實在不知,這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魯經承怪眼一翻,罵道:“去年是張知縣,今年是王知縣,這豈能一樣?收取多少賦稅,那是朝廷的吩咐,你還能管得了?朝廷事多,什麽地方都要用銀子,你們不拿銀子出來,誰拿銀子?”抬手指著雲大力,冷聲道:“你給我聽著,最遲三日,你們欠下的稅錢若是還不能送到衙門裏,可別怪我翻臉無情。是了,知縣老爺吩咐下來,快要入冬了,令你們這個月再交兩張虎皮上去……!”


    雲三力性情火爆,忍不住道:“那還不如讓他來搶。還讓不讓咱們活下去?”


    魯經承臉色一沉,厲聲道:“你說什麽?”


    雲大力一扯雲三力,將他拉到身後,神色凝重道:“大人,虎皮不是說有就有。這青龍山的野獸越來越少,老虎也是難得一見,再不同往年……!”


    “少說廢話!”魯經承冷喝道:“這一次是我親自來,是好言對你說話,若是你們不能按時上繳,下次可就不是這般說了!”也不多言,冷哼一聲,調轉馬頭,領著手下爪牙離去。


    雲三力見到他們離開,對著他們的背影吐了一口吐沫,然後氣呼呼地回到了屋內,坐下端起酒碗,一口氣飲下了一碗悶酒。


    雲大力和雲二力也回到屋內坐下,氣氛再無先前那般歡快熱鬧,楚歡拿起酒壇為三兄弟滿上酒,皺眉道:“雲大哥,他們就這樣欺淩百姓?”


    雲大力端起酒碗,飲了半碗,苦笑道:“兄弟,說句膽大包天的話,這是上有老母下有妻兒,否則我真想落草為寇,將這幫貪官汙吏殺個幹淨!”


    雲三力在旁道:“大哥,我早就說過,咱們去找山頭落草為寇算了,這樣下去,總要被他們逼死。”


    雲二力握著拳頭道:“虎皮……那老家夥還真是要上癮了。從年頭到現在,咱們已經送上了三張虎皮,其中兩張虎皮還是咱們以前存下來的。他真當青龍山漫山遍野都是老虎?”頓了頓,咬牙切齒道:“鄭老五就是為了湊上兩張虎皮,上山獵虎,虎皮沒得到,反倒被老虎咬了腦袋……官府這是要將咱們往死路上逼啊!”


    蘇琳琅微蹙眉頭,楚歡亦是神情冷峻。


    雲大力歎道:“十年前,賦稅不重,我們繳了賦稅,還能夠些好日子,可是這些年,朝廷的賦稅一年比一年重,說是西梁人屢屢翻邊,關西軍大批增兵,還要修建關隘,驅除西梁人……哼,還真當我們這些人都是聾子瞎子不成?我聽人說,關西軍非但沒有增兵,而且還減員,朝廷加收賦稅,不是為了抵擋西梁人,而是……而是為了讓咱們的皇帝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楚歡臉上顯出古怪之色。


    雲大力點頭道:“我也是聽人所說,不知真假,但是覺著十有八九是真。你也知道,這幾年來,大秦各道廣修道觀,從道觀出來的道士更是橫行霸道,有時候官府也不敢去招惹。我還聽說,京城之中,道士橫行無阻,達官貴人門也都不敢去得罪的!”


    雲三力歎道:“想當年,我大秦鐵騎所向,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那時候是何等的雄風,可是不過短短十年,當年的鐵血雄獅已不複存在,被區區西梁人屢屢犯邊而不能製……那位統軍十萬縱橫天下的皇帝,如今……!”說到這裏,又是端起酒碗,一口氣喝下。


    楚歡見這三人當著自己的麵發泄心中的怨氣,卻也知道這三人乃是耿直的血性漢子。


    雲大力忽地擺手道:“罷了,不說這些了!”向楚歡笑道:“兄弟,讓你們見笑了。看你們疲憊的很,早些歇著,我明天天一亮就去找尋馬車,如果順利的話,明天正午馬車就能過來!”


    楚歡拱手道:“那有勞雲大哥了!”


    三間小屋,雲大力便讓蘇琳琅跟著自家妻子睡一處,幾個男人則是隨便湊合著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雲大力果真去尋雇馬車,到正午時分,一輛馬車停在門前,趕車的四十多歲,人喚把式劉,駕車的技術極好。


    往雲山府路途遙遠,來回最快也要七八天工夫,把式劉本不願意跑這麽遠的路,但是看在雲大力的麵子上,又加上出重金雇車,終是勉強答應。


    蘇琳琅的翡翠鐲子當真是好東西,雲大力先是與把式劉到市集的玉器行賣了個好價錢,這才一同回來。


    玉鐲子賣了二十五兩銀子,雇車卻要花費十五兩銀子,剩下十兩銀子,雲大力一文不差交還蘇琳琅,蘇琳琅卻不收,執意要做謝禮,讓雲大力留下。


    雲大力卻也是個執拗性子,斷然不收,聲稱若是收了銀子,那便算不得好漢子,琳琅無奈,換了個法子,將頭上的釵子送給了雲大力的妻子,一番推辭,最後雲大力拗不過,隻能收下,他卻不知道琳琅贈送的這根釵子,少說也要四五十兩銀子,至若那隻玉鐲,那也是值百兩銀子,雲大力不知真實價值,卻是被人狠狠宰了一道。


    雲家兄弟又為二人準備了一些幹糧和水在路上食用,辭別雲家兄弟,琳琅和楚歡共乘一車,出了村子,折而向南,往雲山府去。


    一路上倒也順利,日出起身,日落找客棧歇息,琳琅手中有那十兩銀子,一路上倒也足夠花銷。


    行了兩日,進了雲山府的地界,又行了一日,漸近雲山城,琳琅的心裏卻是變的失落起來,總覺得即將要失去什麽,心中空蕩蕩的,神情也有些魂不守舍。


    楚歡掀開窗簾,向外看了看,終是回頭看著琳琅,溫和一笑,道:“快到地兒了,再往前走兩裏地,我就要下車了!”


    琳琅隻覺得心中一顫,不知為何,內心深處竟有些傷痛,失聲道:“你……你要下車了嗎?”


    楚歡點點頭,分別在即,他微一沉默,終於笑道:“這些時日,若有得罪之處,你別放在心上。”頓了頓,沉吟一番,終於道:“人生總有起伏,能撐過來就好。這次變故,你慢慢就會忘記…...!”


    “忘記嗎?”琳琅俏媚的臉上一片黯然,幽幽歎了口氣,終於想起什麽,咬了咬嘴唇,輕聲問道:“我……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姓!”


    “不要知道!”楚歡平靜道:“都忘記……有些事情能夠忘記,對你會好些!”他自知兩人相處這段時日,迫於無奈,自己與琳琅身體接觸,這終歸是讓一個女人清譽有損之事。


    他現在隻希望琳琅忘記這一切,這樣琳琅心中就不會有負擔。


    琳琅心頭一陣複雜,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楚歡掀起簾子,叫道:“劉大哥,前麵大樹下停一下,我在那裏下車……!”這馬車說到就到,轉眼間就到了一棵大槐樹下,勒馬停住。


    楚歡看著琳琅,微笑道:“這次搭了你的順風車,可是多謝你了!”拿起包裹,看了看旁邊那張卷起的狼皮,本想留下來送給琳琅,但是又想留下來反倒讓琳琅難以忘記這些事情,便拿了起來,想要說什麽,終究隻是道:“就此告別,日後多多保重!”從車內出了去,跳下了車,向把式劉笑道:“劉大哥,這一路上可有勞你了。”


    一路行來,把式劉也與他熟絡,這也是個憨厚之人,笑道:“沒事,你一路走好。你放心,我會將這位夫人送到府上!”


    楚歡點了點頭,看了車廂一眼,終是沒有說什麽,一甩手,將狼皮搭在肩頭,往大槐樹旁的一條小路折過去。


    隻行出幾步,就聽琳琅的聲音叫道:“你……你等一等!”


    楚歡停下腳步,微一猶豫,終是回過頭,春風般笑了笑。


    琳琅掀開車窗簾子,眼圈兒已經泛紅,聲音也有些發顫:“我們……我們還能再見到嗎?”


    “相見不如不見!”楚歡微笑道:“你和我本就是不同的人,回去吧,一路順風!”也不多言,轉身便走,口中卻是高聲唱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琳琅癡癡看著楚歡的身影慢慢遠去,那人雖然衣著破舊,但是來的瀟灑,去的也瀟灑,夕陽餘暉之下,那金色的光芒籠罩著返鄉的遊子。


    古樹小道、金色夕陽、返鄉遊子,勾勒出一副恬靜的畫麵。


    兩顆晶瑩的淚珠從琳琅眼角滑落,順著白皙光滑的臉頰往下流淌,她輕輕重複著楚歡那一句話:“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聲音發顫,漂亮的眼睛望著楚歡那孤單寂寥的背影,不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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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唔,這本書框架比較大,字數應該不遜於權臣,所以大家耐心地看,沙漠保證整部書會跌宕起伏、波瀾壯闊。


    畫卷需要慢慢展開,才能品味其中的意境,而書,也要慢慢地從冰山一角到達得窺全貌,所以我們一起慢慢來畫這幅畫,來寫這部書!


    至於更新,大家知道,沙漠最低都是三千字,有時候兩更完全比得上別人的三更,這樣做,夜市盡量保持故事的流暢性,而沙漠整體上更新還比較穩定。


    謝謝大家的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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