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的夜其實並不寧靜,風沙哽咽,如果不是一直生活在邊關,很難適應這邊的環境,便是那窗外的寒風,也能讓你一宿無法入眠。


    營中的將士們倒都已經睡下。


    今日折騰了半宿,但是軍中的製度卻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等到黎明時分,營裏的兵士們便要出操訓練。


    楚歡雙臂枕著頭,雖然閉著眼睛,卻也並沒有完全入睡。


    窗戶已經關上,屋內一片漆黑,楚歡並不在意窗外如同哽咽一樣的風聲,腦中卻是一直在回想著甘侯的每一句話。


    從今日的接觸來看,似乎事情很順利,楚歡也希望是如此,但是世事萬變,風雲變幻,他並不敢完全確定西北軍就此會與西關道相安無事,自己的後方也不會受到西北軍的威脅,他需要思索甘侯的每一句話甚至是每一個表情。


    “噠!”


    一聲極輕的響動從窗戶上發出,楚歡斜眼瞧過去,卻並不動彈,很快,憑借著超出常人的視覺,楚歡便瞧見窗戶竟似乎在緩緩打開。


    楚歡麵無表情,全身卻已經繃緊起來,雙全已經握起。


    他記得很清楚,窗戶是他自己關上,扣上了栓子,可是現在那窗戶卻明顯在慢慢被推開,毫無疑問,窗栓已經被人挑開。


    楚歡雖然眼角半眯著,盯著窗戶的動靜,但是呼吸卻保持著均勻。


    悄無聲息中,窗戶終於被推開,一道身影如同狸貓般輕盈地翻進了窗內,落在地上之後,那人並不動彈,楚歡依然保持著均勻的呼吸,就似乎已經睡著了一般。


    片刻之後,那人似乎確定楚歡並無察覺,這才輕步靠近過來,走到床邊,竟是握起拳頭,對著楚歡麵門毫不猶豫地捶了下來。


    眼見得拳頭就要砸在楚歡的臉上,楚歡雙眼突然睜開,早有準備,一隻手已經探出,在對方的拳頭觸到自己的麵門之前,已經扣住了對方的手腕子,對方輕聲驚呼一聲,還沒來得及反應,楚歡手臂用力一扯,已經將那人順手扯到床上,隨即一個翻身,將那人一隻手反扣到背後,坐在那人的腰間,冷聲道:“你是誰?”


    他坐在那人腰上,卻感到那人的腰肢很纖細,身體也很柔軟,隨即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低聲怒道:“你……你放開我!”


    聽到聲音,楚歡瞬間就判斷出來,這半夜三更翻窗而入的,竟豁然是甘玉嬌。


    他眨了一下眼睛,瞬間也就想明白,敢情今日自己當眾贏了這頭母老虎,她心中不甘,半夜三更,竟然跑過來報複。


    “放開你?”楚歡輕聲道:“你是誰?你半夜三更行刺本督,你覺得本督會放過你?”


    “我……我沒有……!”甘玉嬌身體被楚歡壓在身下,手臂被反扣著,一時動彈不得,氣惱道:“我就是教訓你一番,並不是……並不是行刺你!”


    甘玉嬌當然明白,行刺朝廷總督,這罪名可是不輕。


    她今日被楚歡莫名其妙擊敗,心裏一直很不甘心,自己想了半天,卻依然覺得楚歡勝之不武,不過是投機取巧而已。


    她其實也聽說過楚歡的名聲,出使西梁、平寇安邑、坐鎮西關,按照傳說,楚歡是個年輕有為的清官,文武雙全。


    可是今日見到楚歡,卻將她心中楚歡的形象擊的粉碎。


    在她看來,楚歡信口開河,明明是西關總督去,卻說自己隻是一個商人,那是大大的騙子,就算和自己比刀之時,看上去武功也是十分拙劣,投機取巧,僥幸而勝,與傳說中那個文武全才的青年總督完全不同。


    一個滿嘴瞎話,靠投機取巧勝利的人,這當然是個人品十分低劣的人。


    甘玉嬌想了老半天,越想越窩火,被這樣一個人品低劣的人打敗,心中的一口氣噎不下,等到這深更半夜之時,她卻是決定,要趁楚歡睡著,狠狠地教訓楚歡一番。


    按照她的計劃,潛入楚歡的屋中,在楚歡睡著之後,一頓暴揍,至少要將楚歡打的鼻青臉腫,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離去,等到翌日,看看鼻青臉腫的楚歡到底將如何見人。


    她計劃好後,越想越興奮,等到所有人都睡下,這才到了楚歡這邊,打探好四周的環境,而楚歡歇息之時,並無讓人在自己屋子四周守衛的習慣,這正中甘玉嬌下懷,在窗外等了片刻,屋內一片安靜,這才翻窗而入。


    隻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楚歡不但沒有入睡,而且出手淩厲,隻是眨眼之間,就將她製服。


    她雖然性情潑辣,但是此刻卻也是有些吃驚,更有些緊張,須知楚歡就算人品不怎麽樣,但是說到底,那也是帝國的封疆大吏,堂堂的西關總督,如果真要定上一個行刺總督的罪名,那後果不堪設想,不但甘侯保不住,隻怕連甘侯也要牽扯進來。


    她萬想不到自己精心設想的計劃,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不但不能暴揍楚歡一頓,反倒被楚歡反咬一口,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自己是刺殺楚歡,否則這人品低劣的總督未必不會借此對西北軍發難。


    楚歡坐在甘玉嬌身上,不得不承認,身在邊關,讓甘玉嬌的身體十分的結實,卻又不失女性的柔軟,聲音很是嚴肅:“不是刺殺?嘿嘿,三更半夜,從窗戶翻進本督歇息之所,哦,對了,身上還帶著刀……!”


    “我沒有用刀!”甘玉嬌立刻反駁。


    “沒有用刀?”楚歡冷笑道:“誰能證明?你佩刀翻窗而入,我現在隻要喊一聲,就會有一群人過來……!”


    “別喊!”甘玉嬌失聲道,此時雖然又氣又惱,心裏卻也不禁有些後悔,暗想自己終究是低估了楚歡,這才陷此困境。


    “你說不喊就不喊?”楚歡沉聲道:“老實交代,是誰派你行刺本督?”


    甘玉嬌被楚歡壓在身上,實在有些難受,扭了一下身體,“楚歡,你不要想借這個機會牽涉別人,老實對你說,老娘就是看你不順眼,就是想過來好好教訓你一番,要殺要刮,你盡管動手,想要牽連別人,想也別想。”


    楚歡身體微微伏下,壓在甘玉嬌身上,愈發覺得這母老虎的身體柔軟結實,冷笑道:“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你既然是在甘將軍身邊,當然也該明白一些朝廷的法度。本督是朝廷的封疆大吏,行刺本官,你可知道後果?”


    “我……!”甘玉嬌心下有些慌,“我沒有想行刺你……你到底要怎樣?”


    “到底要怎樣?”楚歡搖頭道:“此事本督做不得主,自然有刑部做主。等天一亮,這事兒先稟報甘將軍知道,然後再找一輛囚車,當然,我會讓他們將囚車做的好看一些,盡量能和你相配,然後給你帶上木枷,裝進囚車,派人送往京城。這一路上,恐怕要吃些苦頭,不過更大的苦頭,要到京城之後。”頓了頓,慢條斯理道:“這樣的大案子,等你進了京城,肯定是要由刑部尚書裘俊篙親自審理……裘俊篙你是否聽過,他被人稱為帝國第一酷吏,在他的刑部,嚴刑峻法多如牛毛,你玉嬌姑娘是硬骨頭,到了刑部大堂,我想你也不會很痛快地招供,不過不要緊,你越是不招供,裘俊篙就越是高興,對於不老實招供的囚犯,裘俊篙從來不會吝嗇自己的刑法……!”


    甘玉嬌銀牙緊咬,俏臉上已經十分難看。


    “什麽辣椒水、老虎凳,這些隻怕你享用不上,因為這些小把戲在刑部各種刑法中,實在是不值一提……!”楚歡依然是慢條斯理道:“不管怎麽說,有一點我是肯定的,隻要進了刑部,在裘俊篙的親自審理下,哪怕你是銅皮鐵骨,最後還是要招供的……行刺封疆大吏朝廷命官,朝廷當然也不會客氣,就算不淩遲處死,砍腦袋總也免不了。”


    “你……!”甘玉嬌呼吸急促,卻不知該怎麽說。


    “等到砍頭的那一天,人山人海,你會在囚車之中被帶到刑場,沿途無數百姓都會瞧著。”楚歡輕聲道:“不知道你是否見過在京城處決要犯的場景?本督看過幾次,那可是真熱鬧,長街兩邊,都是百姓,囚車經過的時候,什麽爛菜葉、小石頭、甚至那些汙物,都往囚犯身上砸過去,場麵真是極其壯觀……!”


    “別說了……!”甘玉嬌閉上眼睛,身體有些顫抖,“我打死也不上刑場。”


    “那可由不得你。”楚歡淡淡道:“我說過,砍頭隻是最簡單的懲罰,說不定還真要判你個淩遲處死……將你脫得光光的,片縷不著,然後用漁網兜著,用刀子一片一片割你的肉……!”


    “你混蛋,王八蛋……!”甘玉嬌低聲罵起來:“就是死了,我也饒不了你。”


    “如果隻是這樣,那還是慶幸,畢竟隻有你一人受到懲罰。”楚歡歎道:“本督最擔心朝廷會抓住此事不放……你想啊,他們看到你隻是一個弱女子,怎麽會相信這樣一個弱女子就敢行刺封疆大吏?他們就會考慮,這背後是不是有人指使?敢於行刺封疆大吏,這行刺計劃絕不可能一兩個人就能完成,或許牽涉到一大群人……你是甘將軍的親妹妹,而你又是作為殺手出現,玉嬌姑娘,你說朝廷會不會懷疑是甘將軍派你行刺本官?”


    “你不要血口噴人,這與我哥哥毫無幹係。”甘玉嬌怒聲道:“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沒有別人知道,楚歡,你……你要殺我,我無話可說,可是……可是你不能因此而連累別人……!”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楚歡輕歎一聲:“玉嬌姑娘,甘將軍一世英雄,是帝國的功臣,你今夜這一下子,很可能連累甘將軍身敗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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