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玉嬌凝視楚歡,問道:“你可認識朱淩啟?”


    “朱淩啟?”楚歡一怔,這名字明明很陌生,但是他瞬間就知道什麽,眉頭鎖起,“天山總督是朱淩嶽,難道……這朱淩啟與朱淩嶽有淵源?”


    “朱淩嶽有兄弟三人,朱淩啟是朱淩嶽的三弟,如今在天山吏部司當差。”甘玉嬌冷笑道:“朱淩啟文不成武不就,軍隊呆不住,也處理不了政事,被朱淩嶽安排在天山吏部司,算是個閑差,平時並不怎麽管事情……!”


    楚歡道:“玉嬌姑娘,你總不會說,要與你成親的,就是朱淩啟?”


    “就是此人。”甘玉嬌淡淡道:“楚大人,你現在是否還能高興的起來?”


    楚歡心中已經是大吃一驚,但是他喜怒不顯於色,臉上兀自保持著鎮定,“朱淩啟難道還沒有婚娶?”


    “朱淩啟的年紀並不大。”甘玉嬌道:“他是朱淩嶽最小的弟弟,今年才二十五歲……本來這個年紀應該娶親,不過朱淩啟卻並沒有娶親。”


    楚歡“哦”了一聲,問道:“朱淩嶽怎會想到與玉嬌姑娘結親?玉嬌姑娘,這門親事,是否已經板上釘釘?”


    “你們上次去往西北大營,前腳剛走,沒過兩天,朱淩嶽的人就到了。”甘玉嬌道:“一開始我並沒有在意,但是他們倒是帶了一些禮品,領頭的叫做費清,楚大人可知道?”


    “費清?”楚歡與朱淩嶽水火難容,自然對天山的情況有所了解,“費清是天山道禮部司主事,玉嬌姑娘,你是說費清被朱淩嶽派到了西北大營?”


    甘玉嬌點頭道:“不錯,費清前往,就是按照朱淩嶽的意思,向我大哥提親,要促成朱淩啟和我的親事。”


    楚歡微微點頭,問道:“甘將軍是什麽意思?”


    “我大哥對這門親事很感興趣,他收下了費清帶來的聘禮……!”甘玉嬌神情凝重,“楚大人,這中間的意思,你應該明白了吧?”


    楚歡此時終是忍不住眼角抽搐。


    他最擔心的事情,並不是北山和天山兩路夾攻,這是他預料之中的事情,而且西關的一切應對戰略,都是將北山和天山考慮了進去。


    讓他最擔心的,便是甘侯的西北軍。


    他猜不透甘侯的心思,不知道大戰一開,甘侯是按兵不動,還是會做出某種抉擇,在製定戰略的時候,並非不想做出應對西北軍的策略,實在是以西關的實力,麵對北山和天山已經十分吃力,就不必說再分出精力去應對甘侯。


    楚歡心中甚至一直在祈禱,即使甘侯不給西關任何幫助,也希望西北軍按兵不動,哪怕是坐山觀虎鬥也好。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楚歡才特意前往西北大營一趟,希望能夠與甘侯達成某種默契。


    但是甘玉嬌帶來的消息,讓楚歡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


    甘侯接受了聘禮,就等若是對朱淩啟和甘玉嬌的親事有了讚成之意,明知道西北三雄對峙,甘侯卻與朱淩嶽聯姻,毫無疑問,這自然是一樁政治婚姻,通過這樁婚姻,朱淩嶽和甘侯即將達成同盟。


    楚歡很清楚,能夠讓甘侯靠近過去,朱淩嶽當然是給了甘侯擁有足夠吸引力的利益,而甘侯偏向朱淩嶽,對楚歡來說,幾乎是致命的打擊。


    西北三道,卻有四大勢力,憑心而論,如果在西梁人東侵之前,以西關道當時的勢力,即使北山和天山聯手,西關道也足以抗衡。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


    西關道如今依然是西北三道土地麵積最大的一道,人口相較於其他兩道來說,也占據優勢,甚至說軍隊的戰鬥力,也強於北山道。


    但是西關道如今的底子實在太過薄弱,無論是糧草,還是軍械裝備,都是無法和北山道以及天山道相比。


    現如今,甘侯顯然是要轉向朱淩嶽,也就是說,西北四大勢力,其中三支,都將矛頭指向了楚歡的西關道。


    論起後勤輜重,西關道比不了北山和天山,論起戰鬥力,比不了西北軍和天山軍,所以在甘侯轉向朱淩嶽之後,西關已經是數麵受敵,危在旦夕。


    楚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胸口此時甚至有些發悶,似乎空氣變得混濁起來,難以透過氣。


    “楚大人,現在你高興不起來了吧?”甘玉嬌盯著楚歡眼睛,“這門親事如果成功,莫說西關道還能不能施行均田令,隻怕你楚大人也是性命難保!”


    楚歡深吸一口氣,終於問道:“玉嬌姑娘,如此大事,你為何會前來告訴我?這本是機密要事,甘將軍可知道你前來?”


    “我離開的時候,他並不知道。”甘玉嬌輕聲道:“但是我想他遲早能猜到我的下落……!”


    “那麽姑娘為何要將這麽重大的消息告訴我?”楚歡心中也是大為疑惑,甘侯與朱淩嶽結盟,這一定是十分機密的事情,如果甘玉嬌不是甘侯的妹妹,恐怕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情,甘侯做出了選擇,按照常理,甘玉嬌自然是跟隨她的兄長共進退,但是甘玉嬌卻不顧路途遙遠,一路奔波,前來朔泉告訴楚歡這個消息,這讓楚歡實在有些不解。


    他當然不會以為就因為上次在西北大營見過一麵,甘玉嬌便會對自己芳心暗許,所以危急時刻,甘玉嬌前來報訊。


    甘玉嬌前來,必然有其中的緣故。


    “其實道理很簡單,我不討厭你,但是很討厭朱淩嶽。”甘玉嬌不愧是軍中出來的巾幗女子,“而且在我看來,你如果勝了,無論是西北的老百姓還是我們西北軍,日子都會好過一些。”


    楚歡歎道:“多謝姑娘誇獎。”頓了頓,道:“不過朱淩嶽曾經是西北的大英雄,在西北很有威望,我來西北時間並不長,姑娘緣何就如此能夠斷定我能讓西北的百姓過得好一些?”


    “當初西梁人打進來的時候,來勢凶猛,我隨在大哥身邊,也一度抵擋不住西梁人的鐵騎。”甘玉嬌正色道:“當時風將軍已經不在,整個西北軍一團散沙,就像一隻手的五根手指,曾經五根手指合攏,並成了拳頭,西梁人進犯,一拳頭打過去,就可以將他們打碎,可是風將軍死後,拳頭就成了五指,沒有風將軍那樣的人物,西北軍就很難再變成拳頭。”


    楚歡聞言,微微點頭,顯然對這番話深表讚同。


    “各自為戰的後果,就是全線潰敗,一盤散沙……!”甘玉嬌眼眸中不無惋惜,“多少曾經出生入死共同進退的兄弟,生生慘死在西梁人的鐵蹄之下,那時候誰都希望有人站出來,能夠領著大夥痛擊西梁人,我大哥在逆境之中,拚力打了幾場勝仗,但是整個戰場敗多勝少,幾場勝仗,也改變不了大局……楚大人,那時候你不在西北,當然沒能瞧見,整個戰場上,到處都是我們西北軍的潰兵,三五成群,都已經沒有了戰意……!”


    楚歡點頭道:“我略有所聞,據說那時候朝廷都沒有做好準備,餘不屈將軍還不曾來到西北,西北形勢岌岌可危,是朱淩嶽挺身而出,改變了危局。”


    “這話並不假。”甘玉嬌道:“就在潰軍成群的時候,朱淩嶽率領天山禁衛軍趕赴到了西關,而且迅速將撤退的西北軍重新聚集起來,那時候許多人都以為,朱淩嶽能夠在危難之中挽救西北,西北軍的兵士並不是不想打西梁人,等到有人站出來,自然都願意反擊……許多人都以為是朱淩嶽讓我們去戰,事實上是我們自己想打,卻不知道如何去打,朱淩嶽號召我們重新集結,我們覺得他說得對,就集結起來,重新構建防線……!”


    “後來呢?”


    “現在許多人都說,朱淩嶽當初奮不顧身,救西北於危難之中,身先士卒,這都是騙人的鬼話。”甘玉嬌冷笑道:“西北軍重新集結,朱淩嶽確實也製定出戰略,可是每一次和西梁人打起來,衝在前麵的,全都是我們西北軍的將士,天山禁衛軍永遠都在我們後麵,即使這樣,朱淩嶽那時候的聲望也已經傳遍關內關外,所有人都說他是大英雄,在餘不屈抵達之前,朝廷甚至將西北的軍政大權都交到了朱淩嶽的手中……!”


    楚歡並不說話,但是他可以從甘玉嬌的語氣之中,聽出甘玉嬌對朱淩嶽的不屑和厭惡。


    “朱淩嶽讓我們西北軍在前麵做肉盾,他說要為西北軍保證後勤供給,所以當時他下令在西北各處整掉糧草物資以及馬匹裝備,一切物資,都由他來調配,關內運到西北的物資,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其實我們都很清楚,當時他從西北征調以及關內調撥過來的物資,不在少數,而且當時西關的馬場都還沒有淪陷,他手中肯定擁有大批的糧草、裝備、馬匹等等,可是他再三說這些都是為西北軍保證後勤,而我們西北軍,隻看到弟兄一個接一個死去,卻很難見到從後麵有物資供應上來。”甘玉嬌已經握起拳頭,“我承認,如果不是朱淩嶽,西北軍的潰退部隊很難重新集結組成新的防線,或許等不到餘不屈過來,西北就有可能淪陷,但是朱淩嶽到底打的什麽心思,天下人又有多少人知道?”


    楚歡冷笑道:“姑娘是說,當初他用西北軍在前麵做擋箭牌,為他爭取時間,而他在背後搜刮物資,貪墨朝廷的補給?”


    “他曾是人們口中的大英雄,我本不想說他什麽,但是事實上,就是如此。”甘玉嬌冷冷道:“在那種危難時候,他可以利用我們西北軍,不顧我們的死活,我很難相信,當他有朝一日在西北坐大,會真的關係老百姓,更不用說我們西北軍了。”


    楚歡心中感歎,朱淩嶽曾經一度在人們麵前表現出天使的麵孔,可事實上,他卻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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