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州撤退到青原馬場的將士們並沒有休息的時間,進入馬場之後,第一時間便被部署到馬場四麵,此時楚歡會下的總兵力已經達到三萬,已經算是楚歡目前可以使用的全部兵馬,也是這最後決戰的所有本錢。


    西麵十多裏的防線,緊鑼密鼓地布置防線,毫無疑問,這裏是開戰之後對方的重點攻擊方向,天山軍的主力也集中在這一麵,所以西麵楚歡也是布下了重兵,超過一萬兵馬安排在西麵,而南北兩麵,各部署了六千人馬,雖然東麵的壓力應該最小,但是天山以騎兵為主,其機動性太強,一旦快馬轉到東麵發起攻擊,以步兵為主力的西關軍很難調動到東麵進行補充防守,所以依然在東麵也布置了五千兵馬。


    剩下的幾千兵馬,除了一千步兵,幾乎都是騎兵,騎兵安排在青原馬場腹地,作為後備隊,任何一麵出現緊急情況,這支騎兵將作為機動部隊,迅速前去支援。


    真刀真槍的對決,楚歡隻能將自己的全部家底拿出來奮起一拚,如同裴績所言,西關上下都知道這是最後的決戰,也知道外無援兵,內無退路,隻能是奮死一搏,所以都顯出決然之色。


    這一戰事關重大,裴績指揮壓力最大的西麵將士,而楚歡則是鎮守北麵,韓英居南,東麵則是交給了韓英手下的副將葉駿,葉駿在賀州城保衛戰表現得十分突出,不但驍勇,而且指揮得當,被裴績舉薦楚歡,鎮守東麵。


    至若許邵,則是率領後備騎兵,損失機動支援。


    申時剛到,駐守北麵的楚歡站在木柵欄後麵的哨塔之上,就瞧見了天邊出現了無數的黑影,黑影漸近,密密麻麻,人喊馬嘶,連成一條長線,旌旗招展,除了“朱”字旗,還飄揚著一部分“顧”字旗,那正是朱淩嶽麾下的大將顧良塵率領著北翼騎兵抵達了既定目標。


    天山北翼騎兵雖然隻有五千人,但是馬蹄聲聲,人喊馬嘶,氣勢極壯。


    無數的戰馬疾馳而來,激起了漫天的灰塵,黃塵如柱,高聳雲天,一列列、一隊隊的北山騎兵就似乎要一鼓作氣衝上來,將整個青原馬場碾碎。


    楚歡皺起眉頭,一隻手握著腰間血飲刀的刀柄,另一隻手已經握起了拳頭來。


    雖然西關軍各部都已經趕到自己應該防守之所,但是時間倉促,防禦陣線並沒有完全形成,不少兵士還在搬運物資,北山騎兵說到就到,這麽快就趕來,若是此刻便衝上前來,對西關軍來說,實在是一個大大的麻煩。


    楚歡隻能沉聲下令,令兵士們暫且不要管武器裝備,弓箭手迅速靠近到木欄邊上,長槍手和刀斧手也嚴陣以待,準備迎敵。


    正當兵士們迅速靠到木欄邊上,卻瞧見北邊的騎兵衝刺的速度反倒是越來越慢,很快,衝在最前麵的騎兵都已經勒住戰馬,距離數裏之外停了下來。


    楚歡一愣,隨即看了看天色,心裏明白,恐怕是約定的時辰未到,所以北山騎兵並沒有即刻發起攻擊。


    他心中頓時有些慶幸,暗想朱淩嶽狡詐多端,可是卻犯下了如此巨大的錯誤,戰場之上,時機稍縱即逝,自己的防守準備還沒有完全做好,倉促應戰,這時候其實恰恰是最好的攻擊時候,如果是換做自己,你定然是一鼓作氣殺過來,心想朱淩嶽終究是文人,顯然是自持著兵強馬壯,以為必勝無疑,所以才會犯下如此錯誤,這已經表明對方十分輕敵。


    顧良塵此時又何嚐不想一鼓作氣衝過來。


    他當然也已經瞧見,青原馬場已經修建了防禦工事,而且看到,在那木蘭後麵,人影竄動,頗有些雜亂,以他的經驗,自然知道這是西關軍還在做部署,並沒有形成堅固的防線,這時候發起衝擊,絕對是極佳的機會,一旦等對方防線穩固下來,再行攻打,難度便會大大增加。


    可是他出發之前,朱淩嶽已經頒下軍令,天山軍各部,到達既定位置之後,沒有他的命令,絕不可輕舉妄動。


    朱淩嶽雖然是文官,但是執行軍法卻從來都是冷酷無情,麾下諸將,當然不敢抗命。


    隻是顧良塵沒有想到,自己剛到決戰戰場,就遇上如此大好時機,他畢竟是久經沙場之輩,能夠準確地發現對方的破綻,也能夠敏銳地抓捕到稍縱即逝的戰機,按照他的經驗,這種時候,就該一鼓作氣衝上去,不但有機會趁西關軍防線未穩迅速突破青原馬場北麵防線,而且很有可能由此而左右這場戰局,他當然也可以因此而成為此戰的首功之臣。


    但是朱淩嶽的軍令,就像一把利刃一樣懸在顧良塵的頭頂之上。


    他太過了解朱淩嶽,朱淩嶽治軍,卻是稱得上是賞罰分明,部下一旦立下了功勞,那麽朱淩嶽從來都不會吝嗇賞賜,而他的賞賜,每一次都會高出部下的預期,讓人願意盡忠效命,但是一旦觸犯軍法,朱淩嶽也從來都是六親不認,殘酷無情。


    如果自己此時衝過去,突破西關軍北麵防線,那麽青原馬場的整體部署在瞬間就會遭受到極大的破壞,而天山軍其他各部當然也會趁機發起全麵攻擊,如此一來,此戰很有可能在短時間內便取得勝利,可是顧良塵清除,勝利之後,其他將領或許會得到封賞,而等待自己的,必將是殘酷的軍法。


    對朱淩嶽而言,自己的部下可以不立戰功,但是卻絕對不能違抗他的軍令,一旦違抗了他的意思,那麽在生性多疑的朱淩嶽看來,自己的部下就等若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無論立下多大功勞,朱淩嶽都絕不會容忍這樣的部下存在。


    左右衡量,顧良塵隻能放棄這絕佳的進攻機會,心中對於朱淩嶽那條軍令,卻是不由得嗤之以鼻。


    其實他也清楚,朱淩嶽雖然軍事才能不見得有多高明,但是此番天山軍傾巢而出,再加上西北軍的協助,不出意外的話,那就是必勝之仗,也正因如此,朱淩嶽才會穩打穩紮,不會輕易冒險,以免出現意外,打亂了整體布局,畢竟西關軍曾經在甲州大敗北山軍,這多少讓朱淩嶽對楚歡還是有一些忌憚。


    顧良塵無奈之下,隻能下令全軍停止向前,距離幾裏之外全軍下馬,等待朱淩嶽那邊發出信號。


    雖然距離約定的時間不過一個時辰,再有一個時辰,便到了酉時,與西關軍的約定就將到達時間,可是顧良塵卻無法斷定真的到了時間,朱淩嶽便會下令發起攻擊。


    他雖然對朱淩嶽十分畏懼,但是骨子裏卻並不覺得朱淩嶽在軍事上有多高明。


    西關軍從賀州撤軍之後,顧良塵的騎兵軍團一直在西關軍北翼移動,他腦中無數次生起對西關軍發起攻擊的念頭,卻都在瞬間便被打滅。


    他有時候實在想不通,一路上的大好機會,朱淩嶽卻為何偏偏不下令對賀州退軍發起攻擊,當真守著所謂的協議,任由賀州兵馬退到青原馬場?


    兵不厭詐,為了取得戰爭的勝利,必然要不擇手段,撕毀協議也並無什麽不可,隻要能夠擊潰西關軍,無所不用其極。


    或許朱淩嶽知道此戰必勝,所以不想因為撕毀協議而壞了名聲,更何況協議是甘侯簽署,朱淩嶽顧忌甘侯,不敢輕易違約,但是顧良塵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老兵,卻是很清楚,或許因為這樣的決定,將會給天山軍帶來極大的麻煩。


    朱淩嶽該出手時因為謹慎顧忌卻沒有輕易出手,這已經是犯了兵家大忌,雖然如今天山軍依然占據著絕對的上風,可是顧良塵卻總感覺有些不對勁,他眼看著自己停止進軍之後,木欄土牆後麵的西關軍留下一部分兵力之後,其他人又開始行動,知道對方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做著戰鬥準備,自己卻是隻能眼睜睜看著,心下頗為懊惱,時不時地向西邊望過去。


    顧良塵心急如焚,朱淩嶽此刻卻是氣定神閑。


    鋪天蓋地的天山軍中路兵馬已經到達距離馴馬穀不過數裏地的地方,侯金剛所率騎兵主力已經得到命令,下馬等候。


    一路之上,侯金剛的騎兵主力並沒有拉開與朱淩嶽本陣的距離,兩支兵馬相隔,也不到十裏之遙。


    朱淩嶽騎在馬上,抬頭看了看天色,問道:“什麽時辰了?”


    “回稟朱督,已經申時二刻了。”邊上一名部將道。


    朱淩嶽含笑看著身旁的甘侯,笑道:“甘將軍,看來這時辰倒是剛剛好,咱們及時趕到!”


    “朱督,他們將決戰之地設在青原馬場,實在是自尋死路。”甘侯牽著馬韁,臉上也是一副自信之色:“甲州一戰,我還以為楚歡有幾分手段,但是現在看來,甲州一戰,西關軍也是贏的僥幸,又或者說,北山軍確實是不堪一擊,僅有今日看來,楚歡實在是徒有虛名。”


    便在此時,前方一騎飛馬而來,稟道:“稟朱督,西關軍在青原馬場修建了防禦工事,人影閃動,用土壘、木柵和大車交錯掩護,而且在木欄土牆之外,挖掘了壕溝。”


    “哦?”朱淩嶽撫須笑道:“楚歡是在用這些防禦工事,阻擋我黑風騎。”


    “隻不過阻擋一時而已。”甘侯冷笑道:“區區木欄土牆,就像阻止騎兵,楚歡也未免異想天開了。”


    朱淩嶽微微一笑,問那斥候道:“兩翼兵馬是否都已經抵達?”


    “北麵顧將軍和南麵狄將軍都已經到達指定位置,等候朱督信號,隨時可以發起攻擊。”


    朱淩嶽大笑道:“好!”望向前方,前麵是黑壓壓的北山騎兵,他輕撫長須,意氣風發,“甘將軍,或許等到明天天亮,楚歡的人頭就已經在我們的麵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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