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心下好笑,羅多已經道:“弟妹不必擔心,心宗弟子,也是分為兩類。第一種,便是佛徒,一心奉佛,如中原禪宗一般,亦是不能嫁娶。心宗尚有一類弟子,便是專門護衛佛法,雖然不可食葷腥,卻可以飲酒嫁娶。”


    媚娘這才放心,羅多卻是向楚歡道:“兄弟,屋內太悶,我們出去說話。”


    媚娘知道羅多意思,知道羅多有些話不方便在自己和祁宏麵前說,歎了口氣,道:“罷了,你們在這裏說話,我和祁宏出去便是。”


    羅多搖頭道:“弟妹不必如此。”竟是率先出門,楚歡隻好跟在後麵。


    月光幽幽,天遊峰顛被明月照的清幽明亮,雖然已是夏日,但是在天遊峰顛,清風徐來,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炎熱。


    走到峰巔邊上,羅多背負雙手,居高臨下俯瞰大地,楚歡跟在旁邊,羅多瞧了楚歡一眼,才道:“兄弟自然已經知道,心宗乃是佛宗之一,佛法雖然傳自天竺,但是天竺卻並非以佛法為本,相較而言,無論是心宗還是禪宗,都是遠勝過天竺本土。當年釋迦牟尼揚法,後輩佛徒卻因為理解不同,佛宗分成無數宗派,心宗是其一,禪宗亦是其一,這數百宗派,大都已經湮滅,能夠存活下來而且依然宣法的,為數並不多。”


    楚歡道:“如此說來,佛宗的根基,如今不在天竺?”


    “倒也不是這樣說。”羅多道:“無論是心宗還是禪宗,都是出自天竺,佛宗之源,還是在天竺。天竺的佛法雖然衰弱,比不得曾經的中原禪宗以及西域心宗昌盛,但是天竺本土卻還是有數宗,依然是佛法精湛,佛言奧妙,天竺的沙羅雙樹園,依舊是佛宗聖地!”


    “沙羅雙樹園?”


    “世尊釋迦牟尼當年在拘屍那城沙羅雙樹之間入滅,東南西北,各有雙樹,每一麵的兩株樹,都有一榮一枯,四麵則稱之為四榮四枯。”羅多神情虔誠,語氣肅然:“東麵雙樹意為常與無常,南方雙樹意為樂與無樂,西方雙樹意為我與無我,而北方雙樹則意為淨與無淨。釋迦牟尼佛在這八境界中入滅,意為非枯非榮,非假非空!”


    楚歡聽羅多竟是說起佛法,頓時就有些尷尬,他雖然與心宗弟子接觸不少,可是對佛法實在是知之極淺。


    羅多瞧了楚歡一眼,才道:“沙羅雙樹園,乃是佛宗之源,這四枯四榮,便已經分成四大宗,兄弟可能參透?”


    楚歡抬手摸了摸腦殼,道:“這個……大哥,小弟十分愚鈍,對佛法實在是一竅不通。不過常與無常,倒似乎聽過,中原有句話,便是世事無常……!”


    羅多笑道:“兄弟知道這句話,便已經不錯,這世事無常,便是出自禪宗了。”


    “禪宗?”楚歡一怔,他頭腦靈活,隱隱明白什麽,道:“大哥,難道沙羅雙樹園中的東方雙樹,便與禪宗有關?”


    “隻能說禪宗與東方雙樹有關。”羅多正色道:“禪宗的要義,便有常與無常,正是出自東方雙樹。”


    “原來如此。”


    羅多繼續道:“那兄弟可知心宗又是哪兩株樹的支脈?”


    楚歡想了一下,才道:“心宗是在西域傳法,莫非西域便是西方雙樹……我與無我?”


    羅多抬手輕拍楚歡肩頭,笑道:“好兄弟,你果然是具有慧心,不錯,禪宗是常與無常,而心宗便是我與無我了。”頓了頓,才道:“沙羅雙樹,便是一種心念,亦是一種佛諭,暗示了阿賴耶識……!”顯然是擔心說的太深,楚歡難以明白,直接道:“佛徒欲成大道,先有菩提心,發菩提心後,其阿賴耶識之中,便種下了四菩提種,再修菩提道,悲智雙運至福慧圓滿,便可證得阿縟多羅三藐三菩提。無論是禪宗,還是心宗,最終的功德都是一樣的。”


    楚歡微微點頭,卻也不明白羅多為何會對自己說這些。


    “你能夠習得龍象經,而且進步神速,便是擁有菩提之心,龍象經是佛功,若無菩提慧心,很難擁有如此成就。”羅多含笑道:“所以兄弟如果願意投入心宗,不但對兄弟有著莫大的福澤,也佛宗而言,也是多了一位菩提心眾。”


    楚歡此時心下卻是另有所思,他在西梁之時,已經答應了鬼大師,不但加入了心宗,也是成了鬼大師的繼承人,便是那伽之名,也是繼承了下來。


    如今知道羅多乃是心宗弟子,楚歡便想著是否該將鬼大師之事告知羅多。


    隻是他此前與心宗弟子多有接觸,到如今,對心宗的立場,始終無法確定,心宗之眾,固然有玉紅妝和羅多這般對自己有利無害之人,便是迦樓羅王,對自己似乎也沒有做過什麽惡事,甚至救過齊王一命,他不知道迦樓羅王為何會出手救齊王,但是迦樓羅王對自己並沒有表現出敵意。


    倒是另一群人,無論毗沙門還是夜叉王,甚至是當初在忠義莊遇見的摩呼羅迦王,對自己顯然是要置之於死地。


    最為緊要的是,夜叉王對自己手上的鎮魔真言虎視眈眈,他知道鎮魔真言必然重要,一旦與羅多說起鬼大師,鎮魔真言之事恐怕也隱瞞不住,卻也不知道將會是怎樣一個結果,如果羅多沒有心宗弟子的身份,楚歡自然是對羅多毫無見外,但是羅多畢竟是心宗弟子,這便讓楚歡心有顧忌。


    羅多何其精明,見楚歡若有所思模樣,看出楚歡心中有事,道:“兄弟在想什麽?如果你不願意投入心宗,哥哥也不會勉強,在你經脈恢複之前,我會保你安然無恙。”


    楚歡歎了口氣,羅多對他始終照顧,雖不是親兄弟,但是羅多還真將自己當成兄弟一般,猶豫了一下,才問道:“大哥,小弟能否問一問,與龍象經匹配的法經,可有經名?”


    羅多猶豫一下,道:“叫做【菩薩經】!”


    “菩薩經?”楚歡一怔。


    羅多見楚歡表情奇怪,問道:“兄弟難道聽說過菩薩經?”搖頭道:“這應該不可能,中原流傳的佛經,都屬於禪宗經文,菩薩經乃是心宗的法經,從不外傳,便是心宗之內,知道的人也是寥寥無幾,屈指可數……!”


    楚歡苦笑搖頭,口中卻已經輕聲誦道:“一切諸經是了義,又自在王,菩薩於智不依識,虛妄如幻離法相……!”


    羅多隻聽了兩句,瞳孔擴張,臉上顯出極度震驚之色,竟是一伸手,抓住楚歡手臂,厲聲道:“你……你從何知道【菩薩經】?”


    楚歡歎道:“大哥,這便是你準備傳授我的【菩薩經】嗎?”


    羅多雙眼本就不小,此時睜得極大,震驚道:“你……你怎可能知道?這……這不可能,這……!”他眉頭立刻鎖起,顯出百思不得其解之色,他的手抓著楚歡的手臂,或許是震驚之下,用力過猛,楚歡甚至感到手臂有些疼痛。


    “無能勝菩薩摩訶薩,龍相菩薩摩訶薩……爾時世尊,告舍利弗,汝今諦聽……身相端言諸根具足,眷屬圓滿得宿命智……具六波羅蜜,行四無量法……!”楚歡盯著羅多眼睛,輕聲誦道。


    “這是……這是清心咒……!”羅多臉上更是顯出駭然之色,瞳孔擴張的可怕,張了張嘴,卻再說不出話來。


    楚歡當初拜在鬼大師門下,受那伽之名,而鬼大師不但在臨死之前將【鎮魔真言】的口訣傳授於楚歡,而且在此之前,便令楚歡在最短的時間之內背下三部經書,一部《清心咒》,一部《菩薩經》,尚有一部《二十四法相那伽禪》。


    楚歡雖然對佛法不通,但是好在記憶力驚人,當時在戍搏迦的監督下,倒是很快將這三部經文背熟,雖然不明其意,卻還是記在心中。


    當時楚歡隻以為三部經書是佛家常見的佛經,是鬼大師想要讓自己接觸一些佛法,直到今日才明白,這三部經文根本不似自己想的那般簡單,從羅多口中,楚歡能夠判斷,那三部經書,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都是心宗的法經。


    羅多鬆開手,上下打量楚歡一番,然後閉上眼睛,沉默許久,身體陡然一震,睜開眼睛,道:“難道……你見過那伽?”


    楚歡心想羅多既然是心宗弟子,想到鬼大師,倒也不稀奇,微微頷首,道:“小弟見過鬼大師!”


    “鬼大師?”羅多皺眉道:“誰是鬼大師?”


    楚歡此時明白,鬼大師明顯是那伽化名,連羅多都不知道鬼大師這個名字,解釋道:“那伽就是鬼大師,鬼大師就是那伽!”


    羅多明白過來,臉上顯出凝重之色,道:“如此說來,龍王那伽竟然也到了中原。”立刻問道:“兄弟,那伽龍王如今在哪裏?你帶哥哥去找他。”


    楚歡搖頭道:“大哥,我是出使西梁的時候,在西梁見到了鬼大師。”


    “西梁?”羅多一怔,“原來他在西梁……!”


    楚歡心想原來羅多並不知道鬼大師的蹤跡,隻是看羅多剛才表情,羅多竟似乎對鬼大師前來中原感到吃驚。


    楚歡忍不住問道:“大哥莫非不知道鬼大師在西梁?”


    羅多搖頭,苦笑道:“那伽龍王,兄弟難道沒有聽說過神龍見首不見尾這句話?龍王無形,誰又能知道龍王之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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