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天青長歎一聲,道:“戰場廝殺,各為其主,無所謂對與錯。你告訴他,他視我為大哥,我卻也將他當做兄弟,他找我若死在他手上,不會有絲毫怨言,如果我有機會殺他,也不會心慈手軟。”


    “衛統製果然是義氣幹雲。”裴績正色道:“統製大人向南而行,想必是要折返回梁州了?”


    衛天青卻已經是握緊刀,淡淡道:“你們雖然人多勢眾,本將卻還是要試一試,能不能闖過這一關。”


    他身後眾人明知是以寡敵眾,卻也並無畏懼之色,都是握刀在手,眾人催馬上前,與衛天青連成一線,隻待衛天青一聲令下,便即衝上廝殺。


    裴績卻是搖頭笑道:“衛統製誤會了,柳子河之戰,正如衛統製所言,事關大局,無謂對錯,可是這個時候,我若再冒犯衛統製,楚督知道之後,那也是定然饒我不過。”


    衛天青卻是笑道:“楚歡若是因為你對我動手,便饒你不過,那實在讓我很失望,非成大事之人。”


    “楚督經常說,他本就是胸無大誌之人。”裴績歎道:“衛統製對楚督的了解,恐怕還在我之上,楚督為人如何,我也不必多說。楚督能到今日,固然是楚督奮鬥所致,但是究其原因,並非楚督一早就有了計劃目標,而是他一路行來,形勢所迫,他不甘屈服,才會走到今日。”


    衛天青聞言,卻是一臉唏噓,並不說話。


    裴績催馬又往前行了幾步,距離衛天青這邊更近,衛天青身邊眾人更是嚴陣以待,甚至有一人已經摘下弓箭,衛天青見狀,卻是搖搖頭,他為人光明磊落,並不知道裴績乃是太平正源之人,更不知道裴績一身功夫,可是卻並不會趁這個機會對裴績發難。


    “衛統製,我知道有些話現在說來,對你也未必有什麽作用。”裴績道:“隻是有些話,卻還是不得不說。”


    “你想說什麽?”


    裴績道:“衛統製與楚督交情匪淺,猶如兄弟,今日刀兵相見,楚督固然不想看到,我相信衛統製也不想陷入此種境況。”


    衛天青唇邊泛起一絲笑:“裴將軍的意思是?”


    “既然如此,衛統製為何不能與楚督共創大業?”裴績道:“若是衛統製願意與楚督攜手,楚督定然歡喜無比。”


    衛天青卻是大笑起來,裴績神色淡定,衛天青才道:“衛將軍果然還是不如我了解楚歡。如果楚歡今日在此,定然不會說這些廢話。”


    “哦?”


    “我與楚歡意氣相投,此言不假,隻是比起總督大人的恩遇,兄弟之情實在算不得什麽。”衛天青笑道:“大恩未報,也就不會講究什麽兄弟情義。兄弟之間,亦是有所為有所不為,但是總督大人之恩,衛某卻隻能以這條性命相報。刀兵相見,我不會怪楚歡,可是衛某此身,卻隻能效忠於總督大人。”


    裴績歎道:“衛統製果然是忠義之人。”拱手道:“衛統製,就是已經準備好,不妨下馬共飲幾杯?”


    “飲酒?”衛天青一怔。


    裴績抬手指向不遠處,衛天青順眼望過去,卻瞧見不遠處竟然亮起了燈火,隱約瞧見那邊席地擺放了一些什麽。


    “衛統製,這是楚督的安排。”裴績道:“楚督囑咐過,若當真能夠遇上衛統製,令裴某代他向衛統製敬上幾杯酒。”


    “哦?”


    “裴某方才說過,明知無用,卻還是要說廢話,不過是想盡力一試。”裴績歎道:“隻是楚督早就預料到,衛統製是個忠義之人,不會背棄喬明堂,所以楚督囑咐,見到衛統製,不會擋住衛統製的去路,隻是敬上幾杯酒。”


    “大人,小心有詐。”身邊一名部將壓低聲音道。


    “哦?”裴績竟似乎已經猜到那部將說什麽,笑道:“衛統製是擔心裴某會在酒中下毒?”一抖馬韁繩,竟是閃到一旁,抬手道:“若是如此,請衛統製通行,裴某保證,此去梁州路上,絕不會有西北軍的一兵一卒抵擋?”


    衛天青卻是放聲笑道:“楚歡讓你代他請我飲酒,這是兄弟情分,我說過,雖然各為其主,上了戰場,不死不休,但是我卻依然當他是兄弟。”翻身下馬來,道:“帶路!”


    身邊眾人都是微微變色。


    裴績卻也已經翻身下馬,拱手道:“楚督所料果然不差,衛統製不但忠義,而且是個性情漢子,他料到衛統製一定會飲下這幾杯酒。”


    “如果換做是他,我想他也不會拒絕。”衛天青道。


    裴績和衛天青都沒有帶一兵一卒,徑自走到那火光之處,隻見到地上擺了一張矮桌,桌上果真擺放了酒食,邊上站著一名布衣侍從。


    “天在上,地在下,酒在中間。”衛天青倒是不客氣,上前一屁股坐下,“這酒喝的飲的倒是有趣。”


    兩人對麵而坐,邊上侍從斟上酒,裴績揮揮手,那侍從退下去,衛天青腹中還真是有幾分饑餓,並不客氣,拿起筷子,舉箸便食。


    “衛統製,這杯酒,是代楚督敬你。”裴績舉杯道:“衛統製有句話說得多,各為其主,沙場之上,毫不留情,可是下了戰場,該是兄弟,還是兄弟。”


    衛天青也不猶豫,端杯而飲。


    放下酒杯,裴績才道:“衛統製,依你之見,西北軍入關,你們西山當真抵擋得住?”


    衛天青道:“楚歡走什麽路,是他自己的抉擇,隻是......西北軍出關侵犯西山,西山便是戰至一兵一卒,也不會屈服。”


    “衛統製,如此抵抗,有何意義?”裴績道:“天下大勢,以衛統製之精明,不可能看不明白。秦國瀛元暴虐,為求長生,不顧百姓死活,在民不聊生之際,更是大興土木,天下百姓流離失所,如此帝君,又如何能夠統禦四海?”


    衛天青道:“先皇已經駕崩,如今太子登基,要興複大秦,有德之士,自然是擁護新君,為天下黎民,息兵歸順。”


    “天子需有德行。”裴績淡淡道:“且不說瀛祥殘缺之身,本就沒有資格繼承大統,最為緊要的是,此人生性殘忍,為了登上帝位,便是連自己的兄弟也不放過,齊王如果不是從京城逃脫,便已經糟他毒手,如此不仁不義之輩,又有何資格稱帝?”


    衛天青擺手道:“事到如今,各為其主,也不必爭論這些。裴將軍,你說的不錯,本將是要折返梁州,你心中的打算,我自然是清楚的,以通州為誘餌,伏擊援兵,隨後趁勢襲取梁州......隻是很可惜,你想的很高明,但是想要奪下梁州,隻能是癡心妄想。”


    “我知道,衛統製既然從梁州出兵,自然也是對梁州的防務進行了嚴密的部署。”裴績道:“我並沒有想過能夠順利拿下梁州。”


    衛天青笑道:“我倒是要勸你們,早退為妙。以西北軍今日之實力,也不過能與我們交鋒一次而已,朝廷很快就會調集兵馬湧入西山,比起朝廷,西北實在沒有任何的優勢,你們的糧草,還能堅持幾天?”


    裴績臉色微變,苦笑道:“衛統製果然是一針見血,不錯,這確實是我們的軟肋。”


    “並非軟肋,而是你們致命之傷。”衛天青道:“裴將軍,你的聲明,衛某早有耳聞,聽說你統兵有方,是難得的將才,不過現在看來,也並無傳聞中那般厲害,說的不客氣,陰謀詭計或許有之,但是目光短淺,實在不是成就大事之人。”


    裴績笑著拱手道:“還望衛統製指教。”


    “西北軍是個什麽情況,你比我清楚,能夠奪下西穀關,對你們已經實屬僥幸。”衛天青虎目圓睜,“可是你們貿然出兵關內,實屬不智。”


    “哦?”裴績氣定神閑,帶著淡淡笑意。


    “西北軍如果出兵太少,想要在關內擴張實力,那隻是癡人說夢。”衛天青不客氣道:“可是如果出兵太多,你們自問能夠負擔得起?你們西北,現在依然是一貧如洗,照我來看,便如同一個乞丐,看到別人在爭家產,也想趁亂撈一杯羹,還自以為是,隻可惜最後還是要頭破血流,說不定就連性命也要斷送。”


    “乞丐?”裴績哈哈笑道:“衛統製這個比喻,當真有趣。”


    衛天青大口吃菜,端杯飲了一口酒,才道:“我知道楚歡的性情,既然下定決心要與秦國拚個你死我活,那就很難再勸說回頭。裴將軍,楚歡年輕氣盛,我隻盼你在他身邊多為他考慮一些,與秦國為敵,終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我不想看到他因此而粉身碎骨,如果他能夠擯棄前嫌,為朝廷效力,未嚐不會福澤子孫.....!”


    “衛統製當真這樣看?”裴績淡淡笑道:“楚督如果當真效忠朝廷,你覺得如今那位所謂的定武新君,會讓楚督光耀門楣,福澤子孫?”


    衛天青拿著筷子,停在半中間,猶豫一下,並無說話,隻是緩緩將筷上食物放入口中。


    “酒足飯飽。”衛天青連續吃了小片刻,也不說話,終是放下筷子,道:“裴將軍,多謝款待,衛某告辭。”便要起身,裴績隻是含笑看著,並不說話。


    衛天青雙腿尚未站起,卻感覺頭暈眼花,雙腿一軟,竟是重新坐了下去,他先是一驚,隨即眼中顯出怒色,便要伸手拔刀,怒聲道:“你......!”


    裴績搖頭道:“衛統製放心,你看上去十分疲憊,酒足飯飽之後,總要睡上片刻,否則便是裴某待客不周......我保證等你醒來之後,天地任你遊,誰也不會攔阻你。”


    衛天青握著刀,想要拔出來,卻沒了力氣,眼前一陣模糊,整個人已經側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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