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日頭總是帶著一絲羞澀,遲遲不肯扯去厚重的麵紗,可通州城外的西北軍,卻已經臉色肅然甲胄齊整的準備列隊出征。


    打從楚歡入關稱王之後,西北軍上下就知道他們還要經曆眾多慘烈的戰爭,而他們也將迎來更多建功立業的機會。


    今次楚王不辭辛苦,領兵親征,隻求一舉成功。


    秋意寒冷,但是寒意卻擋不住兵士們心中的熱血,死亡也抵擋不住將士們向前的欲望,曙色漸散,紅日升起,落在鐵甲上,泛著淡淡的寒光,兵士林立,長矛如雲。


    通州城北,兵士們早已經整裝待發,默默凝視前方。


    空氣泛冷,哈氣成霜,陽光照耀下,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堅毅之色,無數的目光落在最前麵的一人身上,那人騎著烈火一般的戰馬,狼甲冰冷,立在寒風中,如山如嶽。


    楚歡人在馬上,頭盔的護耳幾乎遮住了半邊臉,可是卻擋不住他雙眸的寒光,沛然的氣勢勢不可擋,麵對無數的兵士,嗆啷一聲響,抽出腰間佩刀,清越嘹亮,如同鳳鳴。


    楚歡提起中氣,沉聲道:“暴秦無道,天下紛亂,黎民受苦,今日出征,先取雲山,再進河西,一舉誅滅暴秦......!”舉起戰刀,厲聲道:“楚軍必勝!”


    他最後這簡簡單單四個字,遠遠地蕩開去,旗幟呼啦啦的舞動,助長聲威,聲音轟轟隆隆,如同黃鍾大呂,三軍皆聞。


    聽得楚歡雄猛的聲音,沉凝如山的將士們心中激蕩,早有兵士舉起長槍,齊聲高喊:“楚軍必勝,楚軍必勝!”


    刀光勝雪,日映刀光,一時間天地之間都滿是炫目的亮色,讓人分不清是刀光還是日光。


    楚歡長刀入鞘,隻聽嚓的一聲響,三軍俱靜,近處已是鴉雀無聲。


    “出征!”


    簡單兩個字,凝勁有力,傳令官接到楚歡的命令,當先一級級地傳令下去,一傳十,十傳百,百川千軍,轉瞬之間,全軍隻剩下一個聲音。


    出征!


    聲音嘹亮簡潔,越傳越隆,隻是三軍齊整,無絲毫的混雜之音,腳步聲響起,先鋒先行,馬蹄噠噠,前軍再發,腳步嚓嚓,一隊隊、一列列的兵士,腳步堅定齊整,向北方進發。


    隊伍錯落有致,不急不緩。


    大軍行進,堅定、凝重,義無反顧,楚歡催馬而行,凝望遠山浮雲,心中卻是湧起一股熱血。


    大勢既已至此,就隻有統帥麾下健兒,為希望一搏,天下爭雄,有進無退。


    這些對他寄托太多希望的將士,給予他壓力的同時,亦給了他太多的動力。


    雲山不可不取,可是他也知道,雲山馮破虜乃是驍勇悍將,麾下的夷蠻騎兵,卻也是凶悍善戰,此次一戰,山河之內,必將廝殺慘烈,到時候天地皆為血色,而此次出征的將士,卻又有多少人能夠榮歸故裏?


    可是隻有奮勇向前,才對得起麾下這群西北健兒。


    通州距離雲山府城不過數日路程,而楚歡事先早已經探知,馮破虜早已經在秋風原設有軍陣,自通州出發,日夜不停,也不過兩日就能抵達秋風原。


    楚歡與眾將經過商議,大致能夠判斷出馮破虜似乎並無固守城池的意象,倒似乎就是要在秋風原將西北軍攔截住,進行決戰。


    對於馮破虜的選擇,楚歡其實也並不感到意外。


    他事先就判斷出,馮破虜手握近萬騎兵,戰鬥力實在不弱,也定然會盡可能地選擇一處適合騎兵作戰的地方進行攔截,甚至進行決戰,隻有這樣,才能發揮出夷蠻騎兵的作戰能力。


    論及兵力,楚歡的兵力勝於馮破虜,可是楚歡卻也清楚,論及單兵作戰能力,西北軍卻未必能勝過夷蠻人。


    楚歡麾下的將士,也都是在戰火之中曆練出來,放眼中原大地,戰鬥力自然居於前列。


    可是漠北大草原各部族常年廝殺,為此更有許多部落徹底消亡,夷蠻人的內鬥,凶殘冷酷,嗜殺成性。


    而夷蠻人自幼便騎馬射箭,幾乎達到人馬一體的境界,他們的體質也在西北軍之上,單兵作戰卻是勝過西北軍。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知道對手是夷蠻人,楚歡自然是做了不少功夫去了解夷蠻人。


    他卻是深知,如果夷蠻人當真上下一心,必將是一個極其可怕的對手,麵對這樣一支可怕的對手,勝負尚無定數。


    或許也正因為對夷蠻騎兵戰鬥力的自信,馮破虜才敢於在秋風原布陣,尋求決戰。


    馮破虜早有探子在通州一帶,楚歡出兵之後,馮破虜第一時間便得知了消息,他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聽聞楚軍出陣,他並無絲毫的慌亂,心中反倒是生出興奮之意。


    馮破虜自幼在軍陣之中,亦在馮元破的麾下立下了無數戰功,隻是夷蠻人雖然畏他如虎,但是在中原,他的聲名卻實在不是如何響亮。


    畢竟馮元破當初是鎮守河西的主將,馮元破雖然對麾下的將領十分大方,麾下將士立下戰功,從來不吝嗇於賞賜,但是卻往往將戰功收攬到自己身上,每一次在漠北擊破夷蠻人,向朝廷上書,馮元破也會盡可能地將所有功勞歸諸於自己,正因如此,他手下頭號戰將馮破虜雖然在河西軍中頗有威望,而且威震漠北,可是中原知道他名聲的卻寥寥無幾。


    對馮破虜來說,亂世並不是什麽壞事,正是他在中原大地真正揚名立萬的機會。


    楚歡領兵入關,幾乎將西山軍全殲,如今風頭正勁,威震天下。


    如果能在此戰之中一舉擊敗楚歡,不但能夠扭轉整個局麵,而且他馮破虜的威名,自今而後必將威震天下。


    馮破虜當然很清楚,一戰功成,不但在名聲上威震天下,而且自己也很可能憑借此一戰,成為秦國不可或缺的大將。


    河西定武卻是有著重振大秦的願望,可是他麾下能夠征戰的大將實在是屈指可數,在這亂世之中,沒有縱橫沙場的名將,很難成就大業。


    如果能夠擊潰西北軍,取得一場勝利,馮破虜無疑將成為秦國舉足輕重的戰將,要建下當年大秦四名將那樣的豐功偉業,也並非遙不可及。


    不想成為將軍的士兵不是一個好士兵,而不想成為絕世名將的大將,也不是一個好將軍,馮破虜無疑是想成為一代名將。


    而眼前西北軍攻來,這當然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雖然馮破虜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擊敗楚歡,此戰無疑是一場豪賭,可是他自然不願意放過這樣一次難得的機會。


    他的賭注,便是夷蠻人的性命以及河西西線的穩固,一旦失利,河西在西線的屏障便將全線崩潰。


    秋風原是一處十分空闊的平原地帶,橫寬十數裏地,左右兩邊則是兩座高地,從軍事角度而言,乃是進行騎兵作戰的得天獨厚之地。


    馮破虜當然知道這裏的重要,所以從河西領兵抵達之後,迅速將其中一部設防在秋風原。


    大帳之內,馮破虜早已經命人在營中製作了沙盤,將秋風原內外的地形複製在沙盤之上,整個地勢,一目了然。


    “術兀台,伊萬,你們所部兵馬,就駐紮在此處。”馮破虜指著秋風原寬闊腹地,“本將會以西山軍作為先陣,列在你們前方,他們將作為一道屏障,遲滯對方的攻勢,為你們的衝鋒騰出距離.....你們兩部,是此戰的主力,必將麵臨一場苦戰。”


    術兀台卻是握起拳頭,興奮道:“侯爺放心,我定要讓那些西北狗崽子嚐嚐我們騎兵的厲害。”


    安雷卻是皺眉道:“侯爺,那我部又該做什麽?”


    馮破虜笑道:“中原有句話,叫做得天時地利人和,便可一戰而勝,我們控製秋風原,便已經占據了地利。”抬手指向秋風原左右兩邊的高地,道:“術兀台兩部兵馬,就是一把利刃,直插敵人心髒,在這兩邊,本將各設一部兵馬,在最關鍵的時候同時出擊,就像一把鉗子,掐死敵軍......!”


    範佩西明白過來,道:“侯爺,你是準備讓我和安雷所部列陣在兩邊?”


    “不錯。”馮破虜肅然道:“安雷,範佩西,你們各領本部人馬,各據一處高地,嚴陣以待,一旦開戰,本將自會以旗號為令,在我打出旗號之前,無論戰況如何,都不可擅自出軍,可是如果瞧見本將放出訊號,你們兩部便要全力發起攻擊,不可有絲毫猶豫。”


    安雷和範佩西都是拱手稱是。


    馮破虜神情變的嚴峻起來,道:“本將知道你們都是勇猛善戰的勇士,但是對西北軍,卻也不可有絲毫輕視之心。”掃視一眼諸將,才緩緩道:“平日裏你們都自稱是夷蠻最強的勇士,可是真正的勇士,並非依靠嘴巴來說,而是要看你們真正的本事。此一戰,也是你們建功立業的機會,本將向你們保證,此戰誰的部隊最為勇猛,殺敵最多,本將便會向聖上諫言,封其為夷蠻第一勇士,本將甚至還會請聖上賜封爵位。”


    幾名萬戶臉上頓時都顯出興奮之色。


    夷蠻人骨子裏終究還是視中原為天朝上邦,心存豔羨,前番被封為萬戶,便已經是歡喜無比,倒是沒有奢望過能夠在中原獲封爵位。


    如今的秦國,風雨飄搖,所謂的爵位,實際上也值不了什麽錢,但是對夷蠻人來說,能夠被中原皇帝賜封爵位,卻是極高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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