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飯過後,水溶說有事要出去,黛玉便打發他走了之後,去議事廳聽管事們回話。


    太妃便差了身邊的一個嬤嬤來跟黛玉說話,說是凝瑞軒裏有幾個奴才不聽使喚,今兒務必要遣出去。


    黛玉便知道這幾個人必然也是跟淑言一夥兒的,傳遞消息傳錯了,讓太妃出了醜,自然沒什麽好下場。於是吩咐邊上的水安家的,登記了太妃要遣出去的人名,又囑咐水安家的快些再挑幾個機靈的,給太妃送過去,及時補上空缺。


    水安家的答應著,待太妃的人走了,卻還不下去辦事。


    “你還有事?”黛玉看著水安家的欲言又止的樣子,奇怪的問道。


    “王妃,有件事,奴才猶豫了這兩日,原想早說,又怕王妃生氣,隻是……”


    “你怎麽也跟你們家的那個學起來?說話總是說一半!要麽別說,要麽就利利索索的說完。”黛玉瞪了水安家的一眼。


    “是。”水安家的忙答應著,“咱們府上,內宅女眷的月錢有兩個月沒放了。前些日子說是忙著王爺和王妃大婚的事情,可如今……已經沒什麽事了,可這月錢還是沒放下來……”


    “這事兒原來是誰管著?內宅女眷們是誰,外邊的又是誰管?”黛玉皺起了眉頭,怎麽家家都是月錢不能及時發放?


    “外邊是我們家那口子管著,直接從賬房裏發。內宅的,原來是秦姨奶奶一總支了來,再逐一發放。”


    “那你去使個人問問賬房上,這兩個月的月錢可曾支了,若是沒支,你拿對牌去支了來,今兒就放下去。”


    “回主子話,奴才知道,這錢早就在月初的時候支了。”


    “支了?”黛玉的眉頭便皺了起來,是不是這個秦氏也跟鳳姐兒一樣,把府中的月錢先支出來,再拿出去做別的使?


    “是,已經支出來了,或許是秦姨奶奶有別的事,把這事兒給忘了。”


    “嗯,當是如此,你們秦姨奶奶往日協助太妃管家,每日裏大事小事,想來也忙得很,既是這樣,你就親自去問問,給秦姨奶奶提個醒兒,如今她被王爺禁足,不方便給眾人散發月錢,但這是她一個人的事情,總不能讓大家都等。既然月錢她已經支了,那就讓她送過來,你再找兩個妥當的人,今兒就把月錢放下去吧,以後每個月的月錢都交給你來管,若是我聽誰說月錢當放沒放,你可仔細了。”


    “是,奴才遵命。”水安家的聽了黛玉的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隻好硬著頭皮上前磕頭,然後帶著兩個管家娘子出去了。


    聽說今天便可以把月錢放下,而且以後每月都不會再往後拖,下人們全都暗自歡喜,慶幸王府裏有一個明事理的女主子。府中下人之中,又有一些人暗暗地傾向於黛玉。


    但月錢這事兒並不不是那麽簡單的。秦姨娘這個人平日在府中的所作所為並不是滴水不漏,所以大家也有些暗暗地擔心,不知小王妃能不能讓秦氏乖乖的將月錢放下來。


    眾人回話完畢之後,黛玉便叫各人都散去,自己也回靜雅堂歇息。中午水溶沒有回來用午飯,太妃那裏也不用去立規矩。黛玉難得清閑,午飯過後,想要上床睡一覺,好好地補補這幾天的淺眠。


    然漱口茶還沒吐掉,水安家的便為難的進屋來,因看見黛玉正在漱口,所以不敢多言,隻好立在一邊等著。


    “你這個時候怎麽來了?可是有什麽事?”黛玉轉頭看見水安家的,便奇怪的問道。


    “奴才辦事不利,求主子責罰。”水安家的慌忙跪倒在地上,磕頭回道。


    “怎麽?她不肯把月錢交給你?”


    “秦姨奶奶說,那些錢已經用了,她現在沒錢。”


    “她倒是誠實,難道你沒問問她,公中的月錢她竟敢私自挪用,難道不怕王爺和太妃知道了,重重的責罰嗎?”


    “奴才問了,可秦姨奶奶說,那些錢都是用在王爺和王妃的婚禮上了……”


    “胡說!”黛玉生氣的把手中茶盞重重的放在炕桌上,“這種話她也敢說?真真這王府裏,沒了一點王法!”


    “王妃息怒,是奴才辦事不周,奴才該死!”水安家的惴惴不安的跪在地上,可是她再害怕,也不敢把秦姨娘屋子裏的東西都翻一個遍吧?


    “你是該死,不過要死也要弄明白這件事情再死,去把這位姨奶奶給我請來!我倒要親自向她請教請教,王爺大婚的時候,她都把這些錢用在了哪裏!”黛玉一邊說著,看了一眼身邊的紫鵑,紫鵑點頭,悄悄地拉了一把秋茉。


    秋茉匆忙出了房門,往凝瑞軒走去,因為她知道,再晚一會兒太妃歇了中覺,可就不好打擾了。


    水安家的聽了黛玉的話,便要起身去容秀院,卻被黛玉留住:“你就別去了,青兒你去。”


    晴雯正暗罵這個秦氏不是東西,突然聽見黛玉叫自己,忙上前答應。


    “青兒,你那火爆性子也好好地收斂一下,好好跟秦姨娘說話,秦姨娘不比那些奴才們,記下了?”黛玉笑意盈盈的看著晴雯說道。


    “奴婢記下了。”晴雯一福身子,轉身出了屋門,到了院子裏叫了四個年輕媳婦便往容秀院走去。


    容秀院和靜雅堂不遠,因為妾室原本就是要服侍正妃的,離得太遠傳喚也不方便。所以沒走多遠晴雯便看見容秀院的大門。


    黑漆院門緊緊地閉著,門口處並無一人,中午的陽光很溫暖的照在雪白的牆壁上,牆上的琉璃瓦有些晃眼。


    晴雯走至門口,停了腳步,身邊的一個媳婦上前拍門。


    過了一會兒大門才打開,一個小丫頭從裏麵探出頭來,不高興的問道:“誰這麽大聲敲門?我們姨奶奶正在禁足,你們不知道啊?”


    “呸!你這小蹄子算那棵蔥?少在老娘跟前輕狂!王妃屋裏的青姑娘來了,有話吩咐秦姨娘,還不快進去通知你們姨奶奶?慢了一步,仔細老娘我先揭了你的皮!”


    敲門的媳婦夫家姓董,大家都叫她董家嫂子,原是為著水溶的婚事,從莊子上選上來的。在這府上沒有什麽親戚朋友,但她卻是個明白人,自然知道跟著王妃要比跟著那些奴才們有前途。


    而且這幾天來晴雯閑著沒事便跟院子裏的下人說話,目的就是弄清楚這院子裏那些人可用那些人不可用,所以此時帶來的四個年輕媳婦,都是放心可用之人。


    那小丫頭一聽說是王妃跟前的人來說話,先是嚇了一跳,不過她還是大著膽子看了晴雯一眼,方轉身往裏麵跑去。


    晴雯是什麽人?她自然不會等秦氏答應再進去,那小丫頭一轉頭跑開去的時候,她便抬腳進門,也不緊不慢的往院子裏走。


    秦氏從東廂房裏出來的時候,晴雯已經走到了東廂房門口。眼見著秦氏一臉怒氣瞪著自己,晴雯卻輕聲笑了:“奴婢給姨奶奶請安。”晴雯嘴裏說著請安,其實卻一動不動站在那裏跟秦氏對視,目光絲毫不避不讓,臉頭都沒低一下。


    “這位姑娘麵生的很。恕我愚鈍,不知如何稱呼了。”秦氏見晴雯一身一等丫頭的服飾,自然知道這是王妃身邊得意的人,不過怎麽說自己都是姨娘,那個小王妃壓著自己一頭也就罷了,難道她身邊的奴才也壓著自己不成?


    “姨奶奶認不認得奴才有什麽打緊的?隻要姨奶奶認識我們王妃就好。”晴雯不屑的笑道,“我也知道姨奶奶正在禁足,沒有王爺和王妃的話,誰也不敢來打擾姨奶奶清靜。不過咱們也是奉了主子的命令,還請姨奶奶跟咱們走一趟吧。”


    “哼,這位姑娘好大的口氣,想來在沒進咱們王府的門之前,也沒經過什麽調教。不然……”秦氏還要再說下去,她憋了這幾天,自然是有好多好多的話要說,雖然剛才她還在想,如何能把自己的謊話圓過去,可她後麵的話還沒說出來,便聽見耳邊“啪”的一聲,然後腮邊火辣辣的疼痛。


    “我這一巴掌是替王爺教訓你,身為奴才,你不知本分,你竟敢辱罵王妃!”晴雯打完了人,卻依然麵帶笑容,不過她心中卻一再怒罵,這該死的女人臉皮太厚,打的自己的手疼的厲害。


    “你這該死的奴才,你敢汙蔑我?”秦氏被晴雯打了一巴掌,立刻暴跳如雷,跳起腳來要上前打晴雯,卻被晴雯帶來的媳婦一邊一個給拉住了。


    “姨奶奶別鬧了,青姑娘是王妃的陪房丫頭,你罵她還不就是罵王妃?”


    “青姑娘是王妃的人,即便是王爺也從沒大聲的呼來喝去的,姨奶奶如此說話,王爺若是知道了,也沒有姨奶奶的好事。”


    兩個媳婦你一言我一語的拉住了秦氏,秦氏心中自然不服,但又想到自己原是有短處攥在王妃的手裏,今日也隻好忍了。


    但秦氏實在是不甘心就這樣被小王妃給整垮,於是她左顧右盼,希望能有個可靠地人去給大姑娘婧琪送信,隻要婧琪去太妃跟前說上幾句話,自己的事情便可大可小。


    不過此時容秀院裏的人們好像都傻了,那一巴掌雖然是打在秦氏的臉上,卻好像懵了的是他們一般,一個個呆若木雞的站在那裏,秦氏連連使眼色都沒在意。


    “好!既然青姑娘是王妃的人,那麽我便到王妃跟前討個公道去!雅容!你個死蹄子還不去準備洗臉水?難道你要我這般模樣去見王妃嗎?”秦氏轉身對著自己身後的貼身丫頭雅容怒吼。


    “既然姨奶奶要去王妃麵前告我的狀,又何必洗臉梳妝?這個樣子不正好做足了樣子嗎?”晴雯冷笑,對邊上的媳婦說道,“快點!王妃哪有閑工夫等咱們?”


    “是了,姨奶奶,您還是省事些吧,奴才們得罪了。”兩個媳婦上前架起秦氏的胳膊,連拉帶拽的出了容秀院的大門。


    雅容被秦氏嚇醒,猛然間想起來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給大姑娘通個風才行,於是待秦氏跟著晴雯等人一離開,她便一路小跑往雲歸堂而去。


    婧琪在雲歸堂的外邊,聽雅容氣喘籲籲斷斷續續的把事情說完之後,臉上便露出鄙夷之色,對著雅容淬道:“我跟她說過多少次了,這個小王妃不是好惹的,那件事先收一收,可她偏偏不聽!總要連累到我才罷!”


    “哎呦,我的大姑娘,您可是姨奶奶的心頭肉,她那麽做,還不都是為了你嘛!”雅容聽婧琪一點都不憐惜秦氏,便急得哭起來。


    “哎呀,算了算了,別哭了!我姨娘還沒死呢,你就在這兒號喪!你先回去吧,我這就去太妃房裏。”婧琪見雅容哭泣,心中更加煩悶。


    原本婧琪還在想,如何讓淑言那個死蹄子早早的出府去,也好了了自己的一樁心事,可沒想到小王妃一出麵,竟然把李氏當年的幾個貼身奴才都留下了。,賣出去的除了自己安排在淑言身邊的心腹,便是一些沒用的奴才!而現在,秦姨娘又弄出了這麽一檔子事!真是氣死人了。


    不過生氣歸生氣,唇亡齒寒的道理婧琪似乎還懂一些,所以她知道,要想保住自己,就必須先保住秦姨娘,隻要有秦姨娘在,過往種種,才有可能遮掩下去,自己的計劃也能早些成功。如果秦姨娘不在了,那下一個一定是她自己。


    於是婧琪打定主意,跟自己的貼身丫頭琴兒說了幾句話,那丫頭便點頭悄悄地出去安排人去靜雅堂打探消息,又另囑咐婧瑤的奶娘盯著婧瑤,而婧琪則急匆匆往凝瑞軒走去。


    婧琪快步跑到將近凝瑞軒門口的時候,方放慢了腳步,又在門口外的假山石上靠著歇歇腳,喘勻實了氣,方穩穩心神進凝瑞軒的大門。


    不想剛進院門便聽裏麵的丫頭們笑著說道:“大姑娘來了!太妃這會兒不在屋裏呢。”


    “怎麽?太妃去了哪裏?梅香姐姐呢?”婧琪心中一驚,難道太妃已經被小王妃請去了靜雅堂?果然那樣,被小王妃先告了狀,事情可就不好回旋了。


    “太妃差梅香姑娘出去半點兒事,一早便出門了。大姑娘有事?”


    “啊,沒……沒事。早起來給太妃請安,聽太妃說昨兒南安王府的戲文很好,所以想趁著這會兒有空,來聽太妃講講那戲文呢,不想太妃又不在,可是又去了南安王府聽戲去了?”


    “沒有,剛才奴婢瞧著王爺書房的那個丫頭……叫什麽秋茉的過來給太妃回了幾句話,太妃便出去了,具體什麽事情,奴婢也說不好,大姑娘請屋裏坐坐,吃碗茶等等太妃吧?”


    “什麽?秋茉來過?”婧琪一聽心中暗暗叫苦,這該死的秋茉如今是靜雅堂的一等丫頭,聽說很得王妃的賞識,隻怕早就成了小王妃身邊的哈巴狗!如今她來回話,自然沒什麽好事。看來太妃果然去了靜雅堂。


    婧琪心中一邊計較著,一邊對那小丫頭笑道:“沒事,既然太妃不在,我去給母妃請安了。”說完也不待那小丫頭說什麽,便轉身離開。


    出了凝瑞軒,婧琪匆忙走路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跤,一個趔趄,差點沒趴在地上。她身後的小丫頭忙上前攙扶,婧琪登時又羞又怒,心中那股無明業火正無處發泄,於是一甩手,“啪”的一聲,甩了身後的小丫頭一記響亮的耳光。


    “姑娘……”


    “該死的狗奴才!一點眼色都沒有,怎麽服侍人?看來我平時是太縱容你們了,慣得你們越發沒了樣!”婧琪大聲怒吼,仿佛要把心中的火氣都撒出來。可她越是這樣,便越是心虛,不知是氣惱還是後怕,一雙腿也禁不住哆嗦起來。


    “姑娘,您沒事吧?”琴兒丫頭恰好從對麵的方向走過來,急匆匆的趕到婧琪的身邊,伸手攙扶住她,關切的勸道,“姑娘金玉之軀,何必跟丫頭們動真氣?姑娘身子要緊,快別生氣了。”說完又轉身罵小丫頭:“還不滾回家裏跪著?等著姑娘賞你呢吧?”


    小丫頭聽了琴兒的話,如蒙大赦一般,轉身往婧琪的院子跑去。


    “這死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婧琪被被琴兒扶住,心神稍微穩定下來,待呼吸平穩了,方低聲問道:“靜雅堂怎麽樣?”


    “奴婢剛聽那邊的人說,姨奶奶剛到靜雅堂,太妃便到了。太妃見到姨奶奶儀容不整,很是生氣,正在那裏訓斥呢。”


    “隻是訓斥姨娘儀容不整?”婧琪奇怪的問道。


    “奴婢來的時候正在訓斥這個,月錢的事情還沒來得及說呢。”


    “你快點回去,拿一千兩銀子給我送過來,我先去靜雅堂。”


    “姑娘?”琴兒不解的看著婧琪。一千兩銀子可不是小數,雖然親姨娘平時收斂的錢財十有八九都放在婧琪這裏了,她自己的院子裏甚至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可這一千兩銀子,也要秦姨娘半年的心血吧?


    “快去,如今救姨娘要緊!”婧琪瞪了琴兒一眼,著急催促。


    “是,奴婢明白。”琴兒答應一聲忙轉身而去,婧琪長出一口氣,暗暗地歎了一聲,姨娘啊姨娘,看經過這一次,你還敢不敢違拗我的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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