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寶玉出門會友,寶釵閑來無事便回了梨香院找薛姨媽說話。反正留在這邊王夫人也不怎麽理她,原本說等她過了門便叫她管家的,如今卻依然讓鳳姐兒管著,沒有絲毫交權的意思,隻有寶釵陪嫁過來的店鋪裏的事情,王夫人等人概不插手。


    薛姨媽見女兒回來,自然是笑臉相迎,好吃的好喝的準備了一桌子,陪著女兒說笑。薛蟠見妹妹回來,也沒出門。


    娘兒幾個說話,因薛蟠說起:今年的藥材生意好做了,昨兒出門碰見馮紫英,說治水區出現了疫情,朝廷要大量的藥材,運過去救災。再說,往年若是發生水患,這治病救傷的藥材原也用的不少,這回在水患之前便有了瘟疫,恐怕比往年要的藥材更多。


    寶釵聽了,心思一動,忙問:“咱們藥鋪裏囤積的一些藥材,今年可不正好用上?”


    薛蟠便笑道:“我的好妹妹,那些藥材原就是替朝廷采購的剩貨,都是些水患瘟疫用不上的藥,所以才囤積在那裏。再說經過去年下大雨,藥庫裏倒灌了水,那些藥材浸泡了水,早就失了藥效,不然還能等到現在都賣不出去?”


    “這是多大的事兒?也虧了哥哥說得出來。原來是水患用的藥材,如今是瘟疫用的藥材,哥哥就不能找一下太醫院的人幫咱們一把?反正都是藥,說不準就能用上。就是用不上,朝廷也不差這點銀子。賣給他們總比濫在咱們家的庫房裏好。”寶釵不屑的說道:“再說了,即便那些藥泡過水,到底也沒泡了多久,藥效總歸也失不了多少。朝廷既然急著買,如今這藥自然要漲錢,哥哥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還等什麽時候才出手?”


    薛蟠略一沉思,拍手笑道:“到底是妹妹有見識,妹妹寬做,哥哥我這就出去走走,尋一下太醫院的鮑太醫。”


    “許他們些銀子,就沒有辦不成的事。”薛姨媽在薛蟠的背後叮囑道。


    “媽媽,我也想出去走走。”寶釵看著哥哥出門的背影,那顆寂寞的心再也關不住了。


    “你一個人怎麽行?你要去哪兒?媽媽去安排。”


    “我也不知去哪兒,總之就是想出去走走。媽媽叫人備車,哪怕我坐在車上沿著大街溜達溜達也是好的。在這院子裏住著,悶都悶死了。”寶釵歎息著。


    “我的兒,都是你的命不好。”薛姨媽聽了這話,心中一揪一揪的疼。寶釵這個樣子,還不如寶琴,寶琴雖然被夫家退婚,但到底年齡小些,又有個機會,如今進宮去住在元妃那裏,若是有機會見了皇上,便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可寶釵這個樣子,無疑是一指金釵被埋在了泥土裏,哪裏還有出頭之日?


    “媽媽,如今你也這樣說我,看來我真要去廟裏拜拜菩薩了。”寶釵說著,輕聲歎息。向來以謀略勝人一籌的寶釵,何時感歎過命運的不公?


    “好了好了,媽媽不說了。這就叫人給你備車去,你隻管出去逛逛,你婆婆那邊有人尋,我幹脆說你去廟裏上香去了。”薛姨媽連聲歎氣,說著出門去吩咐家人備車。


    黛玉在泰和齋理事,聽管家林彤說完了自家藥材鋪淬華齋的事情之後,並沒有像林彤預想的那般高興。她沉默了一會兒,吃了半盞茶方開口問道:“如此說來,朝廷需要大量的藥材,咱們正好可以穩賺一筆?”


    “是的主子,朝廷這次需要的:柴胡,黃連,銀翹,板藍根等幾樣主要的藥材,咱們正好有大量的貨,且是今年開春剛上的新貨。主子拿出了十五萬放到咱們的鋪子上,這麽久了,咱們還沒拿回一兩銀子給主子,奴才們如今都沒臉進來見主子了。如今有這個大好的機會,何不穩賺一筆?”


    “其他藥商也都在等這個機會嗎?”


    “這個自然,大家都屯著貨物不出手,不就是等著價格抬上去,能多賺點嗎?平日這朝廷用的東西都是有專供的商家,極少跟咱們百姓們打交道。如今那些皇商指望不上了,才想起咱們,所以至少,咱們也要等著價格漲到往年皇商給太醫院進貨的價格一樣才行。”


    “怎麽,朝廷給我們的價格,要比皇商的價格低嗎?”


    “低兩成,這其中緣由大家都明白,其實那兩成是給中間的各級老爺們的好處,可如今他們明著這樣,分明是欺負咱們百姓商家。”林彤有些憤憤的,這是商會各位東家和掌櫃的商議出來的辦法,大家都一致認為,原來那些皇商擺足了姿態,聯合官府欺行霸市的,如今大家趁此機會,終於也要扳回一局,不求賺多少銀子,隻求撈回個麵子。所以這價格一定要跟宮裏給官商定的價格一致。


    黛玉真是有些為難。按道理這是戶部的積弊,如今正是水溶所管轄範圍內的事情。若是林家的藥鋪也這樣做,分明是跟水溶過不去。但既然是人家商會協商而定,隻林家的藥鋪不遵守這協議,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林彤也知道黛玉為難,所以這件事情沒敢擅自做主而是來找她商議,等黛玉一個決定,是跟還是不跟,不過是憑主子一句話而已。


    “奴才也知道這件事很讓主子為難,但主子說怎麽辦就怎麽辦,奴才們絕無二話。”林彤見黛玉不語,便想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該跟主子說這些,而是幹脆回了商會的決定?畢竟王爺如今是監政大臣,戶部的事情他又親自管著。


    “不,這種事情你不該瞞我。”黛玉搖搖頭,昨晚水溶又是一夜未回,今早回來隻睡了兩個時辰就走了。他什麽也不說,黛玉也知道疫情嚴重,非比尋常,而朝廷有沒有足夠的藥材儲備,現買吧,有沒有那麽多的銀子。作為監政王爺的他,定然是千難萬難。


    “那……主子的意思是……”


    “咱們先應著商會的話,但我想事情不會如此簡單。這估計是皇商和咱們的一場硬仗。不要著急,我們的淬華齋並不大,我們那點兒存貨也解決不了朝廷之需。所以這事還得朝廷出麵才能解決。從今天開始,有什麽動靜你都叫人立刻來回我。”黛玉沉思之後,似乎做了什麽決定,但其實又什麽也沒做。


    林彤便有些明白主子的意思,但主子不說,他隻好靜等主子發話。於是答應著退下。


    寶釵坐著馬車,在京都的街上慢慢的逛,先是去了紫芝堂所在的那條藥鋪一條街,透過車的窗簾,看著外邊熙熙攘攘的人群。紫芝堂的門口還算繁華,有不少的人進進出出,看來生意還不錯。


    馬車拐過一條街,那邊便是寶釵的紫錦樓,紫錦樓如今就不那麽好過了,門口有些冷清,連站在門口的夥計也無精打采。寶釵心中不免有些生氣,但想想這紫錦樓這段日子都沒有新貨上市,連那些高檔的絲絨繡線也斷了貨源,冷梟門門主冷玉堂一直說宮廷供奉丟不了,說他已經在朝廷裏找好了人。


    可話說的很好,就是不見效果。寶釵想著這事便有些窩火,虧自己還在他的麵前吃那麽多的虧。他還一再保證幫自己擊垮綰蘇樓,可人家綰蘇樓的生意確是一天比一天紅火,他冷玉堂隻能眼巴巴的看著,愣是沒招使。


    車子沒有停下,寶釵轉頭便看見離紫錦樓原本不遠的綰蘇樓,但見“錦繡綰蘇樓”五個字瀟灑氣派,據說正是當朝監政王爺水溶的筆墨,雖說寶釵沒見過水溶,單單隻看著幾個字,那股傾慕之情也難以掩飾。能嫁給這樣的男人,黛玉這一輩子還有什麽憾事?越是想這個,便越發覺得自己可悲。


    寶釵一手掀著簾子看著綰蘇樓的招牌發呆,全然忘了自己身處大街之上,凡事需要避諱一二。綰蘇樓的夥計們無意間瞥見一個美貌婦人坐在這裏死命的盯著自家的招牌,哪敢怠慢,忙回了管事林央。林央即可派人悄悄地尾隨寶釵的車,看看車內之人到底是誰。


    而寶釵的車尚未走遠,皇宮裏的司製坊的管事太監從一輛華美的車上下來,邁著四方步進了綰蘇樓。


    宮裏出來的人向來都是很紮眼的,寶釵行事老練,一眼就看出那個人是個太監,於是命下人把馬車靠在一邊不起眼的地方,留下來看綰蘇樓到底會有什麽事。


    原來這位太監是奉了萬壽宮總管張德喜之命,來綰蘇樓尋找一種羅,叫做雪猗羅。這是一種製作工藝極為複雜,在民間幾近失傳的紗羅,此種羅輕透細密,是製作夏衣的首選衣料,但因早年間織造這種紗羅的匠人獲罪,被滿門抄斬,導致工藝失傳,所以最近十來年,宮裏的妃嬪們都沒見過這種雪猗羅了。


    太後壽宴那天,黛玉的朝服內穿的中衣便是這種羅做製,太後身邊的嬤嬤細心,發現那天黛玉身上的雪猗羅,於是為了討太後歡心,便命人出來尋訪雪猗羅之事。


    其實黛玉之所以穿著那樣的衣服進宮,原也是存了這份心思的。畢竟宮裏的女人都愛慕虛榮,見著好的衣料自然是趨之若鶩。憑著綰蘇樓現在的實力,足以跟目前所有的綢緞莊相比,可太後一己私心,總是不把宮廷的供奉派下來,於是黛玉便以身作則,穿起雪猗羅做的中衣,雪紗羅做的褙子,把宮裏那群女人的虛榮心給勾了個全部。


    當然,這件事林央托紫鵑沒少做了工作。宮廷供奉對於綰蘇樓來說是勢在必得的,但若是不用點手段,卻不知要等到何時何日。


    此招一出,果然見效。這才幾天啊,宮裏的人便尋來了。林央自然把握時機,同來人談判了許久。最終以寸羅寸金的價格,和宮裏的司製坊成交。這位司製坊的太監最後也認了,隻要太後和各位主子們高興,反正花的也不是自家口袋的錢。


    寶釵坐在車裏,看著宮裏的公公笑意滿麵,由綰蘇樓的掌櫃的陪著出門,送他上了馬車,看著他離去。心知自家紫錦樓下一步更加難做。於是心中祈禱著,哥哥的紫芝堂能把事情辦得漂亮一些,變廢為寶。拿回一些銀兩,或許可以暫時周轉一下。


    寶釵想的太出神,連有人靠近都沒有察覺。但覺得馬車晃動了一下,她的頭便不由自主的跟著晃,一下子碰在了車窗上,方才回神。回頭一看,馬車前麵站著一個人,正是她在心中恨了千遍的冷玉堂。


    寶釵冷冷一笑:“冷門主大忙人,怎麽會在這種地方跟小女子開這種玩笑?”


    “原來你穿女裝比穿男裝還好看。”冷玉堂輕笑,其實他原本沒注意這輛馬車,到底是這張臉對自己的誘惑力太強,路過之後又返回來,仔細一看果然是她。


    “此時大街之上,還請冷門主放尊重些。”寶釵惱了,她是求著他不錯,可他並沒有真正的幫上忙,還奪去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一再淩辱自己。兔子急了都會咬人,何況寶釵呼?


    “好,如果希望我尊重你,你就自己跟著來。別逼我用強。”冷玉堂微微一笑,鬼魅一般的笑容竟然讓寶釵的心跳慢了一下,寶釵忍不住從心中問自己,難道真是饑渴難耐了,對這樣的人,竟然也會心動?


    但無論如何,寶釵是不敢拒絕冷玉堂的。因為這個男人有很多手段可以讓她乖乖聽命,他雖然拿林家的人沒有辦法,但是並不代表沒有辦法對付薛家。


    寶釵放下車窗的湘妃竹簾,吩咐家人跟上冷門主的馬。家人便甩動鞭子,趕著馬車慢慢的跟上去。大街的另一頭,寶玉和馮紫英二人站在一起,默默地看著這邊發生的一幕,忍不住氣白了臉。


    “二爺,別生氣,許是你看花了眼,尊夫人是何等尊貴之人,怎麽可能在這大街上拋頭露麵?況且看那男子,也不是官場商家之人,瞧上去倒像是個走江湖的。尊夫人怎麽可能跟這種人有什麽沾染?”


    馮紫英很後悔拉著寶玉來這條街,但他聽說綰蘇樓有一種輕紗羅,給女人做夏日的衣衫很好,才拉著寶玉來瞧瞧,而寶玉則已經聽說,這家在自己成婚那日開業的綰蘇樓是林妹妹的產業,所以他才高興地跟著馮紫英過來,就是想看一看林妹妹的家人,問候一聲她也好。


    “算了,馮兄不必勸我。她與我相處了四五年的時光,是不是她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寶玉雖然不喜寶釵,不喜這樁親事,但畢竟也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在大街上跟一個男人如此熟稔,又跟著人家離開。這種事情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二爺,二爺,別想了。要不,我送你回家?”馮紫英看著寶玉失魂落魄的樣子十分的擔心,拉著他便往回走。


    “紫英,我不想回家,咱們找個地方,喝酒去如何?”寶玉笑了笑,隻是那笑比哭還難看十倍。


    兄弟傷心之時,馮紫英自然要舍命相陪,何況今兒這事還是自己惹出來的,若是不拉著寶玉來看什麽輕紗羅,自然也遇不到這種事。所以馮紫英當即答應,拍了拍胸脯說:“好,那兄弟我就請二爺去瓊花樓喝兩杯,如何?”


    “好,就瓊花樓。不過今兒不用你做東。你能陪著我,我就很開心了。”這種時候還有一個兄弟肯陪著自己買醉,寶玉便覺得還算有點欣慰。


    寶玉和馮紫英二人喝的酩酊大醉,從瓊花樓裏出來之後,茗煙扶著寶玉,和馮紫英道別。


    “扶二爺回家,讓他多喝水。好好地睡一覺就沒事了。”馮紫英比寶玉喝的少,原本酒量也比寶玉高,所以他雖然也醉了,但還不至於不醒人事。


    “得了馮公子,奴才知道了。您慢走啊。”茗煙點頭哈腰的跟馮紫英告別,牽著馬扶著寶玉往榮國府的方向走。


    迎麵走來一隊人馬,為首的人一身紫紅色的朝服,頭戴王冠,正是最近忙於政務無暇回家的水溶。茗煙忙扶著寶玉往邊上靠靠,給水溶讓路。水溶卻借著燈光看清楚了路邊站著的人是寶玉,於是翻身下馬,走到寶玉跟前問道:“這不是寶玉嗎?這麽晚了,怎麽在這裏?”


    “小的參見王爺,我們二爺在瓊花樓喝酒,喝多了……”


    “哦,你一個人能行嗎?要不小王派個人把你們送回去?”水溶有些日子沒見寶玉了,原來二人關係不錯,但如今自己是監政王爺,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早就拋到腦後,憑他的性子,自然不會同寶玉再有什麽來往,但到底他是黛玉的表兄,水溶總不能連句客套話也不說。


    “不敢有勞王爺,奴才能照顧我們二爺回家,就快到了。”茗煙伶俐,對著水溶躬身行禮。


    “恩,小心點。”水溶點點頭,轉身上馬帶著下人離開。


    寶玉被茗煙扶著回到榮國府的時候,賈母和王夫人正擔心的要死,見他這副模樣回來,又心疼的要命,原本發狠等他回來要好好地管教一頓,此刻也都忘了。賈母一疊聲的叫人準備醒酒湯來,又看著他在自己房裏睡下方安心。


    寶釵比寶玉早回來半個時辰,原本她也很擔心寶玉有事,讓自己這個新婚的名譽上的二奶奶這就守了寡。便一直躲在一邊垂淚。此時見寶玉回來無事,便也放心了些。


    寶玉不回房,她也隻好守在他的身邊。如今寶玉是她的夫,也是她的天。


    眾人安頓下來,賈母也叫王夫人回房歇息,自己也要進去躺下。寶玉因要吃茶,睜開眼睛喚人。寶釵忙應聲倒茶來,寶玉透過朦朧的燭光看清了這張臉,心中的憤懣如火山一般爆發,抬手打翻了茶盞,又劈臉給了寶釵一記耳光。


    寶釵毫無防備,從不見寶玉發這樣的火,一時怔住,不知所以。


    賈母聽見聲音出來看時,卻見寶玉指著寶釵怒道:“你既然看不上我,當初為什麽要死乞白賴的嫁給我?如今你做出這等豬狗不如的事情來,還有臉回這個家門?像你這等不知廉恥,敗壞家風的女人,很該亂棍打死,拖出去喂狗罷了!”


    寶玉從小到大,別說罵出這種駭人聽聞的話,對著家中的姐妹,就是大氣也不曾嗬過,原本賈母還在擔心,這孩子好是好,就是太軟弱,沒什麽骨氣。可如今竟然罵出這樣的話來,可見是寶釵真真惹惱了他。


    “發生了什麽事?”賈母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聽見寶玉這樣罵人,依然鎮定的坐了下來,然後轉頭對邊上的鴛鴦說:“叫人把太太請來,再把跟寶玉的小廝找來。”


    寶釵感覺到一陣暈眩,知道有些事情是瞞不住了。但她依然高貴的站在那裏,淡淡的看著憤怒的寶玉,眼睛裏帶著一絲不屑。若不是你家貪圖我家的財產,我又何必嫁入你家受罪?


    王夫人聽到賈母叫,原本換了衣服準備睡了,但還是急匆匆的趕來,茗煙因住在下人的院子裏,雖然婆子們去傳了,但是總沒王夫人來的快。


    “老太太。”王夫人進門來,看見這一副陣勢有些不明白,寶玉的臉漲得通紅,梗著脖子不看寶釵,賈母氣的渾身哆嗦,也不言不語。而寶釵就那樣站在那裏,仿佛這一切跟她無關。


    “瞧瞧你找的好媳婦!瞧瞧你找的好媳婦!你讓寶玉說說,她都在外邊做了什麽?”賈母哆哆嗦嗦,抬手指著寶釵,臉上早就被氣的沒了血色。


    “出了什麽事?寶玉,還不快說?”王夫人暗叫不好,東窗事發了。


    “母親,薛氏不貞,今天我要休妻。”寶玉鬧了一通,心中的憤懣發泄了許多,酒也醒了。


    “不貞?此話從何說起?”王夫人故作不知,裝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來,轉臉看看寶釵,又問著寶玉。


    “今日我瞧見她在大街上,同一個男人眉來眼去,說了幾句話就跟著人家走了。還有,如果她果然是被冤枉的,你們找個穩婆子來驗看一番,反正成婚一來,我總沒碰過她一手指。”寶玉盛怒之下,思路倒也清晰。


    “好,找人來!”賈母也憤怒了,這種女人留在家裏敗壞門風,辱沒祖宗,是萬萬不行的。


    “老太太!”王夫人急忙跪倒在賈母麵前,流淚道:“老太太息怒。這雖然是天塌下來的大事,但卻張揚不得。”


    “那我們就任憑這樣一個娼婦在我家登堂入室,風風光光的做我們家的少奶奶?你讓我這老臉往哪兒擱?我便是這口氣上不來就死了,也沒臉去地下見列祖列宗!”


    “老太太先息怒,保重身子要緊。”王夫人一邊勸賈母,一邊回頭嗬斥寶釵:“你還不跪倒外邊去,還嫌沒把老太太氣死嗎?”


    寶釵聞言,福了福身子,轉身便走。


    “你站住!”寶玉上前攔住她的去路,然後轉頭對著王夫人說:“母親,今天這事若是不分說個明白,兒子就一頭碰死在這裏。反正兒子出去也沒臉見人。今兒這事,也不單單兒子一個人看見!”


    王夫人一聽這事還有外人看見,腦袋便嗡的一聲,眼前一陣昏眩,有點跪不穩,晃了晃身子,癱坐在地上。


    這個時候,茗煙也被帶了來,在廊簷下等著傳喚。


    賈母瞪著寶釵,一字一句的問道:“你是自己說呢,還是要我找穩婆來驗看?”


    寶釵麵無表情,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話:“這事兒太太說了算。反正寶釵的事情,從來都不瞞著太太。”


    晴天霹靂!


    賈母氣的臉色蠟黃,指著王夫人,瞪著眼睛,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終於身子一挺,“噗”的一聲吐了一口鮮血,然後直挺挺的暈死過去。


    “老太太!”寶玉嚇傻了,疾步衝到賈母跟前,抱著她大聲哭喊。


    榮慶堂裏,一片混亂。下人們奔走相告,急喚太醫。驚動了賈政,而後賈赦和邢夫人也聞訊趕來。賈璉和鳳姐兒自然也慌慌張張的趕來伺候。整個榮國府一片大亂。


    賈母終於在嘈雜的呼喚中醒過來,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是:“把薛氏休出榮國府。從此以後,賈家和薛家沒有任何關係。”說完這句話之後,賈母再度昏迷。而且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太醫說老太太是因為驟然受到打擊而心力憔悴,休息一陣子,好好調養就沒事了。


    眾人徹夜未眠,清晨時丫頭們進來把燈燭熄滅,才發現天已經大亮了。


    還有重要的事情沒做,所以大家誰也不敢回去睡。賈政和賈赦商議了幾句,老太太的話他們弟兄二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賈家向來自詡為詩禮之族,定然不會做出不孝的事情。況且賈母被氣成這樣,十有八九是發生了什麽丟人的事情。


    賈赦對這些事情不怎麽上心,隻說:“這是二弟的家事,二弟自己處置好了,做哥哥的沒什麽意見,隻要不忤逆老太太就好。”


    賈政點頭,叫著王夫人,寶玉和寶釵出了榮慶堂,奔榮禧堂而去。


    紙是保不住火的。當穩婆把寶釵帶進內室,將她身上的衣衫褪盡,看著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吻痕,很多事情都沒有必要再做下去了。


    賈政命寶玉寫了休書,以婦人無德之名,把寶釵休出家門。因失德之事,辱沒賈門的門風,所以寶釵的嫁妝財務,一律不退還娘家。寶釵隻把隨來的兩個丫頭鶯兒和文杏帶走了。而薛家也無法再從榮國府住下去。連日收拾東西,搬出了榮國府,住回了薛家在京都的老宅。


    賈母終於醒來,但人已經是燈盡油枯之時。老人上了年紀,都經不住這樣的折騰,饒是賈母平時極看重保養,也經受不住這樣致命的打擊。


    黛玉收到榮國府派人送來的消息,說賈母病重已經是兩日之後了。那天她在議事廳聽管事們回話,便有家人進來回道:“榮國府璉二爺求見。”


    原本不想見,但想到賈璉來必定是有不得已之事,自己從自己從那個門口裏嫁出來,便同他們斷了來往,即便有事也不過是派個家人過去瞧瞧罷了,所以賈璉親自來,黛玉還是見了他。


    老太太病了,而且這一病,恐怕再也好不起來了。


    黛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還是狠狠地痛了一下。畢竟那個老人曾經關愛過自己,盡管那種關愛是那樣的蒼白。


    “璉二爺請先回去,本宮收拾一下就來。”黛玉說著,徐徐起身,最終她還是決定回去看看。或許這是最後一麵了。


    賈璉聽說黛玉肯回去,立刻感激的跪拜下去。要知道此時賈母叼著一口氣,非要等黛玉回來見一麵不可。


    黛玉換了一身出門的衣裳,因賈母病著,她便選了一件喜慶顏色的衣服,豔豔的紫色,銀色絲線繡著大朵的芙蓉,華貴而不是清雅。


    丫頭也沒帶幾個,隻帶著紫鵑和雪雁,晴雯和蓮籽留下看屋子,婆子媳婦也隻帶了兩個,隨身的家人依然是靜影堂的水嘯帶著護衛,水安自然是一同隨去,準備著萬一有事,也好幫著打點一下。


    寶釵被休的事情黛玉還不知道。這種事情雖然傳的很快,但北靜王府的人沒有誰敢去王妃麵前傳這些,因為大家都知道王妃最煩有人議論別家的家事。所以黛玉進了榮國府的大門之後,看見出來迎接自己的王夫人等一種女眷裏沒有寶釵,忍不住愣了一下。


    “臣妾等恭迎王妃!”王夫人帶著女眷們在榮慶堂的院子裏給黛玉磕頭。恍惚中黛玉又想起當初自己初到榮國府的情景。想起那時自己還是個六歲的孩子,比家裏的婧瑤隻大了一歲,真是恍然如夢。


    “都起來吧。外祖母病情如何?”黛玉抬抬手,邊上的兩個媳婦便上前去把王夫人和邢夫人扶起來,鳳姐兒李紈等人便跟著起身。


    “回王妃的話,隻怕不大好。太醫已經在家裏住了三日不敢放回去。隻是老太太一直念叨著王妃,隻怕見一見王妃,也能好幾分。”王夫人躬身回道。


    “嗯,那咱們快些進去吧。”黛玉往前走了兩步,又站住腳步,回頭對紫鵑說:“你和雪雁進來也就罷了,剩下的人都在外邊伺候,外祖母病著,你們都安靜些,不要吵鬧。”


    王夫人聽了這話,立刻對鳳姐兒說:“不相幹的人都退出去吧,別在這裏圍著,大熱的天氣味不好,別醃臢了王妃。”


    鳳姐兒忙答應一聲,帶著管家婆子等人一並退下,隻有王夫人和邢夫人,還有李紈尤氏伺候著黛玉進了賈母的屋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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