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裏,皇上負手而立,麵對著窗外濃濃的夜色,毫無睡意。


    “父皇,這不是小事,已經二十天了,王叔也不給家中寫封書信,王嬸恐怕已經覺察了什麽。”子詹站在皇上身邊,眉頭緊皺,和皇上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一大一小,連表情都是一樣的。


    “可父皇我也很想知道你王叔現在到底怎樣了,到目前為止,所有的消息都是壞消息,這些決不能讓你王嬸知道。更何況她現在又懷孕了,子詹明白嗎?”皇上沒有回頭,依然看著窗外,像是在等候著什麽。


    “是,父皇的意思,子詹明白。”子詹點點頭,他也認為這件事情一定要瞞著黛玉,否則她一定受不了。


    大臣們都以為水溶被皇上派出去什麽地方私訪,而子詹也告訴黛玉和太妃水溶是去了山西黃河決口的災區,因為山西知府貪汙賑災糧食銀兩,致使災民無法安置,發生民變,所以皇上派水溶去山西省查辦山西知府等一幹官員,安撫民變的事情。


    而事實上,水溶的確是去了山西省,但山西省的民變卻不是由災民自發組織的,而是有人背後暗中策劃,利用了這些災民,甚至很多江湖人士扮作災民混在其中,劫持了北靜王水溶。


    顯然,朝中是有奸細的,而這奸細皇上也能隱約感覺到是誰。但水溶在對方手上,對方的目的也不明確,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


    三更已過,皇上和子詹父子二人依然站在禦書房,沒有人敢打擾這對父子,外邊的侍衛一隊隊來來回回的走著,不敢有絲毫懈怠。


    一點暗火從窗戶外邊閃過,好比流螢一般微弱不堪,若不一直盯著那裏,不會有人發現這絲光亮的閃動。


    “進來。”皇上沉聲說道。


    子詹也眼睛也瞪了起來,不知父皇的暗衛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一個黑衣人從窗口飄然而至,輕的沒有任何聲音,仿佛一團輕霧一般。


    “屬下參見皇上。”聲音不大,但中氣十足。


    “怎麽樣?”


    “屬下得到消息,王爺身體無礙,隻是他們已經把他轉移出了山西省,一路向西而去。他們都是江湖高人,有好幾個派係聯合起來,沿途都有人暗中接應,行蹤十分的隱蔽。我們的營救策略用不上,但屬下的人一直跟在他們後麵。”


    “跟著有什麽用?一定要救出來才行。”皇上的手緊緊地攥起來,關節處有輕微的響聲,“你說他們有好幾個派別,可知道他們具體是什麽幫派?”


    “有漕幫的人,還有妍媸幫的人,還有雲南大理那邊的人,不過他們好像都要聽冷梟門的命令。但冷梟門卻又不是什麽江湖幫派,據屬下所知,這冷梟門的門主隻是個商人。”


    “商人?”皇上的目光一沉,商人!看來這個商人還真是不一般。


    “是。”


    “好,沒事了,你下去吧,一定要跟緊他們,朕要時刻知道王爺是否安全,若是王爺有一點損傷,你們都不用回來見朕了。”皇上說完一擺手。黑衣人便如影子一般消失在黑暗中。


    “父皇……”子詹聽了剛才那些話,更加擔心。連父皇的暗衛都沒辦法把人救回來,那王叔豈不是回不來了?


    “你放心,你王叔不是別人,他是父皇的生死兄弟,他們對付他其實就是對付父皇。父皇一定想辦法把他救回來。”皇上終於轉過身子,看著身邊小小的個子,隻過了自己腰際的兒子,蹲下身子,摸摸他的腦袋,“這些日子辛苦子詹了。你現在就回去,一定要讓你王嬸安心。懂嗎?”


    “嗯,兒子懂。”子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一種朦朧的感覺在心中生起。


    “哎!父皇也不指望你真的懂,這種事情,你最好一輩子都別懂,隻要你將來能夠做一個聖主明君,不懂這些,反而會更加快樂。”皇上輕輕地拍拍子詹的肩膀,“回去吧,好好讀書。”


    “是,兒臣告退。”子詹心中的那種朦朧感化為一種神聖的使命,因為自從他進北王府讀書開始,他的父皇準許他自稱‘兒臣’了,也就是說,他不再是個孩子,也是父皇跟前的‘臣’了。


    子詹在暗衛的帶領下,安全的回了北靜府他所歇息的那個小院。蓮籽被子詹下了蒙汗藥,此時睡得正濃。一個人悄悄地爬上床,畢竟還是個孩子,體力和精力都有限,頭一挨著枕頭,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黛玉一夜沒怎麽睡好,所以起的遲了些。紫鵑晴雯服侍她起床梳洗後,素心端了精心調製的兩樣細粥,點心,小菜來,請黛玉用早飯,潘氏也跟在素心身邊進來服侍。


    黛玉看看飯菜奇怪的問:“子詹還沒起床?”


    “一早都沒見著大殿下,這似乎有些意外。”紫鵑若有所思的說道,按道理,這個時候子詹早就起床了,不一定在哪兒搗亂呢。


    “叫人去找找,找到了叫他過來同我一起用早飯。”


    “是。”潘氏答應一聲,轉身下去後院找子詹。而子詹此時還在蒙頭大睡。


    潘氏進來後看蓮籽和寶琴二人守在子詹的房裏奇怪的看著子詹睡,二人都在懷疑大殿下是不是不舒服了?怎麽今天這麽能睡?


    “蓮籽姑娘,寶琴姑娘,王妃在等大殿下一起用早飯。”


    “可大殿下還在睡……”蓮籽為難的回頭,看這潘姨娘無奈的說道。


    “這個時辰了還在睡?昨晚睡到很晚嗎?是不是昨晚貪涼,吹了風?”潘姨娘奇怪的看著床上的子詹,在她的印象中,子詹這孩子,不是個愛睡懶覺的孩子。


    “不是,姨娘您摸一下,大殿下並不發熱啊。”蓮籽又伸手在子詹的額頭上摸了摸,溫度正好。


    “嗯,那我先回王妃一聲,你們在這兒好好守著,大殿下醒了替我回一聲吧。”


    “好,姨娘慢走。”寶琴和蓮籽一起站起來,送了潘姨娘出去。


    黛玉聽說子詹貪睡,也有些奇怪,但想想畢竟是孩子,總那麽調皮偶爾老實一次也沒什麽,於是一個人用了早飯,便要去議事廳理家事。還沒出門卻見太妃身邊的徐嬤嬤微笑著走來。


    “奴才給王妃請安。”徐嬤嬤進門給黛玉行禮,黛玉忙叫起,然後問徐媽媽有何事。


    “太妃說了,王妃如今有孕在身不能過分的操勞,太妃叫奴才來會王妃一聲,以後理事兒大可不必走來走去的,家中的管事王妃也都見過了,有什麽事叫她們進來吩咐就是了。府外的事兒除了生意上的太妃嫌頭疼不願多管,人情禮往的事情,太妃說她還走得動,若有事,王妃盡管同太妃說,切不可大意了。”


    黛玉明白,太妃的意思,京中各王公大臣的府上有事,還是太妃去,讓黛玉在家休養,隻把家中的雜事料理清楚了即可。如此安排,很合黛玉的心思,她原本就厭煩去各府上赴宴聽戲鬧個不停,太妃要替自己擋,那是最好不過。


    於是黛玉衝著太妃的屋子方向謝過太妃的體諒,徐嬤嬤又指著身後的一個年輕嬤嬤笑道:“太妃又說王妃身邊的奴才們都是姑娘家,沒有生養的經驗。這個是奴才的夫家的妹妹,是個妥當人,也生養過。太妃叫奴才把她叫來,給王妃看看能不能行,如果王妃覺得可以,以後就讓她在王妃身邊服侍,太妃也放心些。”


    “哦,我正要尋個有經驗的妥當人來身邊服侍,還是太妃想得周到。”黛玉微笑著點頭,又打眼看徐嬤嬤身後的那個女人。


    “奴才寧氏給王妃請安。”


    “你原不是我們府上的人?”


    “是,奴才的丈夫在北疆軍營中服役,上無公婆可孝敬,隻帶著兩個孩子過活,婦道人家無依無靠,所以才尋了我們姑奶奶,來王府討個差事。”寧氏很懂禮數,回話的時候弓著身子,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哦,你也是個可憐之人。紫鵑,叫人收拾屋子給寧嬤嬤住下,還有那兩個孩子,告訴水安家的,送到我們私塾裏去上學。”


    “奴才謝王妃恩典。”寧氏一聽自己的孩子可以進水家的私塾上學,自然是感激不盡,忙跪下磕頭。


    “罷了,起來吧,你今兒就留下呢,還是回去收拾一下?”黛玉抬抬手,讓寧嬤嬤起來。


    “奴才來的時候不知太妃和王妃的意思,所以家中的事情都沒安排,今兒奴才還要出去,收拾了東西,把房門鎖了,才能帶著孩子進來。”


    “好,你去吧。明兒一早進來伺候就是了。”黛玉點點頭。


    徐嬤嬤和寧嬤嬤二人退出去,黛玉便叫晴雯去議事廳,問問水安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若有,便進來回了,沒有就各自忙各自的去。然後黛玉出門,說去看看子詹。


    剛到靜雅堂的門口,卻見婧玥和婧瑤二人結伴而來,原是來給黛玉請安的,因聽說黛玉要去看子詹,便在門口行了禮,要回去。卻被黛玉叫住:“一起過去吧,看了子詹,我們去青雲軒讀書。”


    婧玥和婧瑤便乖乖的跟在黛玉身後去子詹的院子裏。


    子詹睡醒看見這麽多人都圍在自己身邊,嚇了一跳。騰地一下子從床上爬起來,揉著惺忪的眼睛問:“發生什麽事了?”


    “哈哈……”婧瑤躲在黛玉身後,剛笑出聲便捂住了嘴巴,原來子詹隻顧著爬起來,沒注意自己的衣衫的帶子早就解開,他一跳,衣襟敞開,露出了裏麵帶著的白綾肚兜。


    “呃,不許笑!”子詹酷酷的瞪了婧瑤一眼,又看了一眼寶琴。


    寶琴忙上來給他係好衣帶,黛玉便笑問:“你做了什麽好夢,睡到這個時候?”


    “呃,沒做什麽夢。”子詹掩飾的說著,眼睛滴溜溜的轉。


    “那你收拾好了來青雲軒,時候不早了,不要耽誤讀書的時間。”黛玉看出子詹撒謊,便收了笑容,起身出門。婧瑤被婧玥拉著往外走的時候,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子詹,得意的笑了笑——原來他也有吃癟的時候,看母妃這次怎麽收拾他。


    子詹看黛玉不高興了,自然不敢再調皮,如今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黛玉。趕忙起身穿好衣服,梳洗完畢之後,也不用早飯,直接往青雲軒跑。


    “大殿下,您吃點東西再去啊。”蓮籽端著子詹的早飯從外邊進來,卻看見門口子詹匆匆離去的背影。


    “你自己吃吧。以後再有這種事,我也不要你們服侍了!”子詹把肚子裏的氣撒到寶琴和蓮籽身上,真不知這兩個丫頭是做什麽吃的,竟然不知叫醒自己。


    青雲軒裏,婧瑤正在背誦(莊子秋水),朗朗的書聲清脆動聽。子詹跑到門口,遭到黛玉的一記白眼,便立刻站住腳步。


    黛玉不再看他,而是認真的聽婧瑤背完之後,誇獎了她幾句,方對門口站著的子詹說:“子詹,去坐好吧。”


    子詹舒了一口氣,心中暗暗高興,到底嬸嬸是個女子,沒有王叔那麽心狠,這若是王叔在這兒,沒有一個時辰的馬步是饒不了自己的。說不定還要把這青雲軒的地再擦一遍。


    但黛玉沒有多餘的話,接下來隻是和婧玥婧瑤二人說莊子的書,再沒對子詹多說一個字。


    一個上午過去,子詹心中那點小高興早就沒有了蹤影。趁著黛玉轉身出去吃茶的空當,子詹離座出門,去廊簷下找黛玉。


    “嬸嬸……”


    “我不是你嬸嬸,你是大皇子,我是北靜王妃,雖然你小我一輩,但君臣有別。嬸嬸二字,我可不敢當。”黛玉淡淡的說著,隻歪著頭看院子裏的那株碧綠的芭蕉。


    “嬸嬸……”子詹上前拉住黛玉的衣袖,搖啊搖。


    黛玉不理他,當他是空氣一般透明。


    “嬸嬸,我錯了還不行嗎?”子詹停止了搖動,但卻整個人貼了過來,抱著黛玉的胳膊繼續說道:“子詹昨晚睡晚了,所以……”


    “大皇子睡得早與晚,也不是妾身能夠管的事情。等王爺回來之後,定會奏鳴聖上,請大皇子回宮去住,北王府畢竟不是皇宮,不是大皇子應該長久住著的地方。”


    “嬸嬸……”子詹聽了這話,忙跪倒在地上,拉著黛玉的手反複說道:“嬸嬸,子詹再也不敢了,嬸嬸不要把子詹趕出去。”


    “大皇子不敢什麽?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情是大皇子不敢的?”黛玉回頭,冷笑著看子詹,眼睛裏卻有了淚痕。這個孩子跟了自己這麽久,此時跪在地上她也是不忍心的。但他小小年紀便學會說謊,將來大了,還了得?


    “嬸嬸,昨晚子詹貪玩,直到四更才睡,所以今天早晨起的遲了。請嬸嬸責罰,嬸嬸怎麽責罰,子詹都不敢有半句怨言,求嬸嬸不要讓子詹回去。”子詹看黛玉紅了眼圈,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雖然是小孩子,但分得清是非黑白,黛玉待他的那份母子般的情誼,他是深深體會到的。在皇宮裏,容母妃雖然也很疼自己,但容母妃對自己更多的是責任,卻少了那一份天然的愛。而黛玉則不同,她這段時間時時刻刻把子詹帶在身邊,隨時隨地的教導他,告訴他世態炎涼人心叵測中如何把持自己的心性,教導他世間萬事千變萬化又如何去辨清他們的真偽。


    “你四更方睡?為了什麽?別告訴我在房裏看書了!”黛玉生氣的說道。


    “沒,子詹沒看書,子詹偷偷地回宮去了……”


    “回宮?”黛玉的心一顫,被子詹握住的手,立刻反握住了他,慢慢的俯下身子,靠近子詹的臉,低聲問道:“可是見你父皇?”


    “嗯。”子詹點頭,眨眼之際,眼睛裏的眼淚便掉了下來。麵對黛玉殷切的目光,昨晚打好的腹稿一個字也沒有了。


    “可有你王叔的消息?”黛玉一直等子詹自己說,可這孩子就是不說,最後黛玉還是問了出來。


    “嬸嬸,王叔很忙,所以……”


    “你又說謊。子詹,其實你一開始就在說謊。隻是嬸嬸以為那是你父皇的原因,但今天看來,你是知道事情到底是如何的,你在跟你父皇一起合起來騙我,是不是?”黛玉無奈的看了一眼子詹,然後別過頭去。他們瞞著自己,莫不是水溶真的有什麽事?


    “嬸嬸……這,子詹也是沒辦法……王叔的任務很重要……所以,父皇不許我說……這……”


    “子詹,你一個孩子都能知道的事情,卻瞞著我。你不覺得這個借口有些荒唐嗎?”黛玉笑笑,但那笑容卻比哭更悲哀。


    “嬸嬸……”


    “你進去讀書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黛玉說著,推開子詹抱著自己的手臂,從遊欄上慢慢起身,抬腳便走。


    “嬸嬸莫要生氣,子詹全告訴您……”子詹生怕黛玉不再理他,到底是孩子家,城府沒有大人那麽深。


    “那你跟我來。”黛玉彎腰拉起子詹,拉著他的手進了東廂房。


    書房裏,婧玥和婧瑤看著黛玉和子詹的背影,奇怪的對視了一眼,最終二人誰也沒說話。但卻不再讀書。


    東廂房裏,黛玉把紫鵑等人都遣出來,隻有自己和子詹二人。然後靜靜地聽他把他知道的事情,細細的說了一遍。


    說不擔心那是假的。黛玉雖然沒有哭出聲來,但眼睛裏的淚水卻撲簌簌的往下落,把子詹給嚇壞了。


    “嬸嬸,說好了你不擔心的,你怎麽還哭?嬸嬸別哭了。父皇若是知道子詹什麽都說了,一定會把子詹吊起來用藤條打的。”子詹揮著小手,一下一下的給黛玉擦淚,卻怎麽也擦不完。


    “好,嬸嬸不哭。子詹不要害怕。”黛玉的臉被子詹的小手摸花了,一邊用帕子自己拭淚,一邊把子詹的小手握住。


    “嬸嬸,父皇派出去的暗衛說,他們不敢動王叔半根毫毛,隻是那些人武功高強,行蹤詭異可疑,又不知受了何人指使,所以父皇的人不知如何下手。嬸嬸放心,父皇一定會想辦法的。你要相信我父皇。”


    “嗯,嬸嬸信你父皇,但你也別忘了,‘人多力量大’這個道理。”黛玉似乎有了點頭緒,擦幹了眼淚,止住了抽泣,又問子詹:“你剛才說,什麽冷梟門?”


    “是,據說這幾個江湖幫派在商議事情的時候,反複提到這個組織,似乎他們也是受雇於他,隻是父皇隻查到這冷梟門的門主不過是個商人而已,既不是官商皇商,也不是什麽富商。他們又怎麽會對王叔下手?”


    “冷梟門!”黛玉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然後輕輕點頭,對子詹說:“走,咱們出去一趟。”


    “嬸嬸,您如今的身子,如何能出門?有什麽事還是吩咐他們去做吧?”子詹忙勸。


    “嗯,子詹說的是。”黛玉點頭,如今水溶有事,自己不能再有事了,但坐等消息向來不是黛玉做事的風格,於是她喚了紫鵑進來,吩咐她去把水嘯找來,然後又要了洗臉水,重新梳妝後,回靜雅堂見水嘯。


    子詹自然也要跟著黛玉一起去,卻在出青雲軒院門的時候,被躲在門後的婧瑤一把拉住。


    “喂,你拉我幹嘛?”子詹看著婧瑤一臉決然,不解的問道。


    “你是不是知道我父王的事?快說,我父王怎麽了?”婧瑤瞪著子詹問道。


    “你個小丫頭,問這麽多做什麽?快去讀書。”子詹不耐煩的甩手道。


    “我不是小丫頭!我同你一樣大!而且你現在在我們府上,就應該知道為客之道,怎麽能對我這個主人這麽說話?”婧瑤理直氣壯的瞪著子詹。


    “瑤兒!放開大殿下!”婧玥匆忙趕來,看著婧瑤拉著子詹的衣袖,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忙伸手去拉婧瑤。


    “姐姐!我不放!”婧瑤回頭看著婧玥,不滿的說道:“就算他是大皇子又怎麽樣?總不能這樣一直霸在咱們家裏。如今又惹得母妃生氣,剛才我看見母妃眼睛紅紅的走出去,一定又是他!”


    “瑤兒,聽話,放開大殿下,有話好好說。”婧玥還是把婧瑤的手掰開,然後對著子詹輕輕福身:“殿下恕罪,小妹年幼無知,大殿下莫怪。”


    “嗯,我沒怪她。那個——婧玥……姐姐,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去找嬸嬸,你好好照顧瑤妹。”子詹吞吞吐吐的說完,轉身走了。


    “姐姐!你看他……”


    “瑤兒,莫要任性。”婧玥拉著婧瑤回轉,但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子詹離去的方向。雖然那裏已經沒有了人影,但婧玥的臉上還是帶了一絲微笑。他也不過是個六歲的男孩而已,怎麽卻可以有這樣的老練之氣?


    子詹趕到靜雅堂的時候,黛玉已經吩咐完水嘯,水嘯點頭出去,和進門的子詹走了個對過。


    “子詹,你今天回宮,替我問一聲你的父皇,薛家原來的店鋪被查封之後,朝廷有沒有賣出的打算。如果有,我第一個要盤下那些店鋪。這件事情原本是要跟你王叔說的,可是他不在家,隻好麻煩你父皇了。子詹,這件事情十分要緊,你抓緊時間去辦。”黛玉說完,看了看門外,又小聲道:“你應該知道怎麽做?”


    子詹明白,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寶琴知道,不管她和薛家還有沒有聯係,但她畢竟是薛家的人。於是子詹慎重的點頭,然後轉身出去。


    黛玉看子詹走了,便叫人把林彤等人都召集到泰和齋。林彤等人聽主子這麽著急叫他們過去,心知事情重要,所以一炷香的功夫,六個人一起到了北靜王府。


    黛玉先說明了事情始末,然後歎了口氣說道:“我猜測著,這件事情一定跟冷玉堂這個人有關係。你們原來曾告訴我,冷玉堂跟薛寶釵的關係非比尋常,他們二人曾經在我綰蘇樓門口說過話,又一起離去。所以這件事便跟薛家那幾間查封的鋪子有關。這其中必然還牽涉了朝中的大臣。皇商這頂桂冠,可是許多人垂涎已久的。”


    “他們想換個東家,繼續霸占著皇商的位置?這也太不可能了吧?”林靄澤皺著眉頭說道。


    “怎麽不可能?如果他們有一個強大的靠山呢?”黛玉輕笑,如果太後也出麵支持呢?還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


    “那我們怎麽辦,才能把王爺救回來呢?”


    “憑著王爺的本事,想回來未必就回不來。”別人不知道靜影堂的厲害,黛玉還是知道一點的。她猜想水溶不寫信是有原因的,但並不代表他就是束手就擒。


    “主子的意思是……”


    “我們要想辦法,給這件事情推波助瀾一下。”黛玉若有所思,靜靜地看著麵前的六人。


    “主子,我們……”


    黛玉輕聲一笑,把自己的想法慢慢的細說給大家。


    林彤等人初時還覺得主子一點道理也沒有,但聽到後來,才明白黛玉的意思。雖然黛玉的辦法有些兵行險招的意思,但為了王爺的安全,這確是最好的辦法。


    子詹出門的時候誰也沒說,反正他知道他的暗衛都是如影隨形的。所以一出北靜王府的大門,子詹便悄悄地躲進了一個胡同裏。


    “主子。”兩個暗衛同時出現,站在子詹的麵前躬身行禮。


    “一個進宮去,把這個交給父王,一個跟我走。”子詹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紙條,說道。


    “是。”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接過紙條,輕輕折疊成起來,放入衣領中的夾層裏,轉身離開。


    另一名暗衛悄然跟在子詹身後,往那邊的繁華大街走去。


    第二天朝中傳出消息,原朝廷查封的薛氏一族所有店鋪,全部公開拍賣。價格合適者得,別無任何附加條件。


    林氏的幾個掌櫃的全都放出話去,對這幾間店鋪是勢在必得,不惜花大價錢。並且已經把店鋪將來的經營已經做了計劃,一心要吞下朝廷供奉的幾大項花銷。


    商界中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中小商家無不暗中議論林氏生意的迅猛發展,也對北靜王府對林氏生意的庇護而咂舌。而那些有能力競爭的大商家也持觀望態度,大家心裏也在揣摩著,既然林氏勢在必得那麽聖寵正濃的北靜王府比然會出麵。靠山不強的商家還是別跟著湊熱鬧了。


    而此時的冷玉堂,聽完寶釵回的話之後,冷冷的笑了笑,轉身捏著寶釵的嘴巴說道:“你放心,我說到做到,林氏這次,對這幾間鋪子想都別想。”


    “門主自然是有手段的。隻是妾身聽說,那北靜王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人呢。”


    “是嗎?你聽說的倒真不少。”冷玉堂不屑的哼了一聲,放開寶釵的下巴,回轉身子,想了想又說道:“你見過水溶?”


    “妾身沒見過。”


    “嗯,不久就會見到了。”冷玉堂笑笑,如今人在自己手中,怎麽出牌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門主說見就見?那北靜王豈不是太沒麵子了?”寶釵輕笑,對於水溶的事情她知道一點,但不知道背後主使人是誰。


    “不是北靜王沒麵子,是爺我的手段更高一籌。”冷玉堂笑著拍了拍手,兩個灰布衣衫的下人應聲而入。


    “告訴他們,貨物不要繼續往西運了,給我悄悄地運回京城來。走漏了半點風聲,叫他們去跟閻王爺要銀子去。”冷玉堂吩咐完,不等下人答應,便拉著寶釵進了內間。


    夜色沉沉,該是休息的時候了。黛玉卻沒有睡,就算是躺下了,她也睡不著。坐在水溶的內書房裏,黛玉找到了一袋卷宗。


    這是王沐暉給水溶的東西,據說是原揚州巡鹽禦史邢天虎的刑獄檔案。


    黛玉已經把這一卷案件經過看了幾遍,心中依然沒有什麽頭緒。


    “主子,水嘯求見。”水祥在門外回道。


    “叫他進來。”黛玉長出一口氣,把手中的東西放在桌案上。


    水嘯應聲而入,給黛玉行禮後,回道:“主子,王爺的消息屬下已經探聽到,王爺如今已經被他們悄悄地弄回京城。跟奴才聯係的,是跟在王爺身邊的靜影堂的屬下。”


    “王爺身體如何?”


    “安然無恙,他們不敢對王爺怎麽樣,就算是江湖上的幫派,對朝廷也是有所顧忌的。而且奴才查到,皇上的人也一直在暗中跟著王爺。”


    “他們是不是要唱一出裏應外合?”黛玉說這話的時候,心頭閃過一絲委屈,果然是要裏應外合,那回頭還要好好地問問水溶和皇上,這樣折騰人很好玩嗎?


    “這個奴才還不確定,那些江湖人也謹慎的很。他們當中還有南蠻人,那些人善於用毒,我們的人不敢抬靠近。”


    “嗯,我知道了。你繼續跟定王爺,不要打草驚蛇。隻要王爺是安全的,其他事情都可以放在次要位置。明白嗎?”


    “是。”


    “下去吧。”黛玉擺擺手,示意水嘯退下。


    第三日,黛玉在泰和齋見林彤。


    “落花樓的人怎麽樣?”


    “回主子,咱們已經探查到對方的倉庫,裏麵的確有我們上次丟失的那些貨,據落花樓的人提供的消息,這倉庫的東家姓李。”


    “姓李?不是姓冷嗎?”黛玉皺起了眉頭,怎麽又出來個姓李的人?


    “的確是姓李,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高高的個子,很魁梧。”林彤肯定的說道。


    “哦?”黛玉的眼前一亮,隨即站起身來,“你跟我來。”


    “是。”


    黛玉出門,帶著林彤去水溶的書房,取出那份刑獄卷宗,從裏麵抽出一張畫像,遞給林彤:“是不是這個人?”


    林彤仔細一看,點頭道:“落花樓提供的畫像要比這個人老,但看五官的確很像。”


    “這是十多年前的他。”黛玉點頭,這是邢天虎的管家李輝,本案的在逃人犯。前後相隔十來年,他自然是老了。


    “主子,我們怎麽辦?”


    “按原計劃一步步來。”黛玉的眼睛略微眯了眯,長出一口氣,想把胸中的悶氣都呼出來。這兩天她思慮太重,胸口總覺得悶悶地。


    “是,奴才記住了。主子臉色不好,還是傳太醫來瞧瞧吧?”林彤看著黛玉憔悴的臉色,小心的勸道。


    “嗯,我沒事,昨晚雲太醫剛剛來過。你去吧,把事情做嚴密。”黛玉擺手,讓林彤退下。


    “奴才告退。”林彤把手中的畫像放在桌案上,躬身退出。


    黛玉靠在椅子上歇息了一會兒,此時事情逐漸明朗,她反而覺得渾身乏力起來。正要叫紫鵑進來,還沒開口,卻見水祥進了門口,回道:“主子,雲大人來了。請問主子何處診脈?”


    “請雲太醫到這裏來吧。”黛玉幹脆不再起身,而是靠在椅子上輕聲的喘息。


    紫鵑和秋茉同時進來,見黛玉這副情景,慌忙上前,扶著她去一邊的涼榻上歪著。


    雲輕廬進來看見黛玉的臉色,不禁皺起了眉頭,對邊上的秋茉道:“你們怎麽不好好照顧王妃?”


    “我們……”秋茉被雲輕廬說的心中有了委屈,當著黛玉的麵,卻又不知該怎麽回他,於是臉上一紅,恨恨的咬了咬牙,終究沒說出什麽話來。


    “不關他們的事,府中最近有事,我操勞了些。”黛玉忙替秋茉解釋。


    “王爺不在家,王妃更要保重身子才是,為了那些俗事累壞了身子,最終得不償失,王妃自己又受罪,這是何苦呢?王妃是明白人,原也無需下官多勸,但王妃的身子,的確不能再操心受累了。”雲輕廬身為大夫,自然要把該說的話說完。對於水溶的事情,沒有人跟他說起,所以他也無從知道。


    “是,雲大人說的話,我都記住了。”黛玉微笑一下,表示對雲輕廬的感謝。


    “還好,胎兒很穩定,隻要王妃本人健康,孩子才能安然無恙的來到這個世界。”雲輕廬把搭在黛玉手腕上的手指移開,又問邊上的素心:“王妃這幾日進食如何?可有惡心嘔吐的現象?”


    “王妃向來進食極少,倒沒有嘔吐的現象。”素心忙回道。


    “嗯,也快了,惡心嘔吐是正常的反應。這個不必擔心。回頭我叫人送幾副湯藥來,素心每日服侍王妃服兩次,早晚各一次。便可以避免惡心嘔吐,王妃本來進的東西就少,若是再嘔吐,更加打了饑荒。你們變著花樣的弄些飯菜,總要以王妃喜歡為主。從現在開始,王妃一定要多吃飯才行。”


    “是,奴婢記下了。”素心答應著。


    黛玉又對著雲輕廬道謝叫丫頭們奉茶,雲輕廬因水溶不在家,不便在王府久坐,便告辭出來。黛玉又讓水祥送雲輕廬出去。


    紫鵑等叫了軟轎來,抬著黛玉回靜雅堂,扶著她慢慢的躺在床上,拉過薄被來給她蓋好,晴雯又吩咐小丫頭撤去臥室裏的兩盆冰,隻留下兩盆。然後拿了把扇子在黛玉跟前輕輕地扇著。


    “留著那冰也就罷了,又打扇子做什麽?”


    “冰多了太涼,主子的身子受不了,主子快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奴婢在這兒給您打扇。”


    “嗯,我哪裏睡得著?不過就是躺著歇歇。”黛玉閉上眼睛養神,屋子裏的丫頭們一個個都躡手躡腳的,不敢弄出什麽聲響。


    其實黛玉忘了一件事,今兒是寶玉和柔嘉成婚的日子。太妃因有過吩咐,凡事外邊的婚喪嫁娶之事,都不必回黛玉,讓她安心養胎,原本黛玉是記著這事的,還跟晴雯說,寶玉再娶還會不會給北靜王府請帖。如今請帖是給了,卻是由水安直接送到了太妃那裏。黛玉忘了此事,晴雯是記得的。但黛玉身子不好,晴雯便把此事摁在心中,沒有提及。


    子詹從外邊進來,見黛玉已經睡著,便沒多話,轉身去了青雲軒。這兩天他回了宮裏,但也去了容貴妃的娘家,容中丞府上。按照黛玉的吩咐,辦了點小事。


    婧玥和婧瑤已經在青雲軒練字,而奇怪的是,今天婧琪也在青雲軒。似乎是閑來無事過來逛逛,又似乎是在等什麽人。


    子詹進屋後也不多話,而是直接坐到自己的書桌前,拿開讀了一半的(莊子)來讀。婧琪見子詹進門,也不跟姐妹幾個說話,隻顧看自己的書,拿著她們當透明人似的,心中便有些不服,原本她還以為,這兩個妹妹和這位皇子打得多火熱,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大殿下,你在讀什麽書?”婧琪手中拿著一本(詩經),慢慢的湊到了子詹跟前,柔聲問道。


    “我看什麽書,關你什麽事?”子詹背書時向來不喜歡有人打擾,於是瞪了婧琪一眼,繼續低下頭默默地背書。


    “喝!人人都說大皇子年紀雖小,脾氣卻很臭,今兒一見,果然是這樣。”婧琪不屑的哼了一聲,但卻不離開,依然站在子詹的書桌前,斜著眼看子詹,眼睛裏帶著幾分挑戰。


    “我脾氣臭,也不關你的事,你走開,離我遠點。”子詹皺著眉頭,不耐煩的說道,“女人真是麻煩。”


    “你說我是?


    ??煩?”婧琪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不依不饒的瞪著子詹。


    “你有完沒完?我讀書呢,你能不能走遠點?”子詹騰地一下子站起來,煩躁的瞪著婧琪,原本他因水溶的事情心中煩悶,就沒什麽好脾氣,今兒偏偏婧琪又來惹他。


    “不能!這兒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婧琪的臭脾氣也上來了,雙手掐腰,擺起了小姐脾氣。


    “你不可理喻!你個瘋子!”子詹把手中的書扔到桌子上,轉身就走。


    但婧琪卻好像是真的瘋了一般,上前抓住子詹,大聲吼道:“你罵誰?你罵誰瘋子?你敢再說一遍?信不信我把你丟到水塘裏?”


    “放開我!你這個瘋女人!”子詹的衣領被婧琪揪住,不由得惱羞成怒。


    “我是瘋女?我是瘋女人?哈哈……”婧琪確如真的瘋了一般,拉著子詹便往外走。子詹雖然是男孩子,但畢竟比婧琪小了許多,二人一個十歲一個六歲,原就不是一個級別,所以婧琪拉著子詹,很輕鬆的便出了青雲軒。


    婧玥見了忙上前去拉婧琪,一邊還勸道:“大姐,你放手啊!他是大皇子……你這是要幹嘛?”


    婧瑤從小怕婧琪,此時見她又發瘋,便嚇得哭了起來。而婧瑤一哭,青雲軒的丫頭婆子們都紛紛趕來,見婧琪婧玥子詹三人拉扯到一起,婧瑤在一邊哇哇大哭,眾人都嚇壞了,卻都不敢上拉架。


    婧玥見眾人都亂哄哄的圍著,便大聲喊道:“你們都在幹嗎?還不快拉住大姐?若是大皇子受了傷,我看你們哪個還能活著?”


    眾人聽婧玥這一聲,都從慌亂中醒來,年紀大些的幾個丫頭便上來拿住婧琪,掰開她的手,子詹便脫開了身子。


    邊上有個婆子要上前來給子詹整理衣衫,子詹甩手把她擋開。看了被丫頭們按住的婧琪一眼,冷聲說道:“照顧好你們大姑娘,她精神有問題,便不要讓她隨意走動了。”


    “是。”丫頭們答應一聲,拉著婧琪出去。婧琪卻回頭瘋笑道:“婧玥,你這個小狐狸精,你以為你護住了大皇子,便可以一步登天了?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你長得好看又怎麽樣?憑著一張狐狸臉,也想去做皇子妃?哈哈……”


    婧玥聽了婧琪的話,氣的滿臉通紅,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子詹卻無所謂的笑笑,對婧玥說道:“姐姐何必跟瘋狗一般見識?”


    婧玥笑笑,不多說話,隻是對著子詹福了一福,轉身拉著婧瑤離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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