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輕廬頹然的離開婧琪的房間,一夜未睡,他自然也是疲憊不堪,但更加讓他疲憊的,就是對婧琪的解毒失敗了。他向來自持甚高,今日卻遇到這番挫折,心情十分的不好。


    回到內書房,百思不解之餘,又叫人把那有毒的雞湯端了來,細細的分析其中的緣故。飯也不曾好好地用。


    黛玉雖然有身孕,但太妃中毒,她也不好自己獨睡,便和秋茉相陪,熬了一夜,直到天亮太妃才除去了不適的感覺在靜雅堂的東暖閣裏沉沉睡去。黛玉熬不住,也回了臥室補覺。秋茉卻來不及歇息,囑咐好丫頭們照看太妃和黛玉,自己帶著人便去了議事廳。傳下話去,讓水安家的把廚房的人一個個都綁了來,一同跪在地上的,還有太妃的陪房徐嬤嬤。


    眾人一看郡主把徐嬤嬤也綁了,各自心裏便全都害了怕,徐嬤嬤仗著是太妃從宮裏帶出來的人,多年來守在太妃身邊,便是太妃的心腹中的心腹,如今也得了不是,二十多年的老臉也顧不得了,自己又是什麽有臉的?便少了那份僥幸的心思,一個個戰戰兢兢聽郡主問話。


    秋茉也算有些見識,再加上原本頭天晚上已經跟黛玉商議過此事的蹊蹺之處,因知道那蘑菇是雲輕廬驗看過的,沒什麽問題,那野山雞也是現從園子裏抓出來的,活生生的宰了的,應該也沒什麽問題,那麽著問題便出在調料身上,於是把負責廚房調料采購的一個下人先提上來審問。


    那下人倒是府上十幾年的老人,原也是個忠厚老實的,因此才能在府上做廚房用料的采買。但秋茉看此人著實老實,便疑心他被人利用,於是叫水安拿了紙筆來,讓他把平日采買的東西的店鋪一一說來,又叫賬房翻了這幾日的賬本來瞧,最後圈定了幾家調料鋪子。


    水安和眾位管事在一邊瞧著,這位郡主的行事做派同王妃相似,思路十分的敏捷清晰,上來便抓住要點。心中暗暗欽佩,便竭盡全力的配合秋茉調查此事。


    因那采買上的人不用責打,便已經把事情的始末經過說的十分詳細,秋茉便隻叫人把他看起來,其餘的人這幾天一律不準出府,要隨傳隨到,才叫眾人散了,帶著徐嬤嬤回靜雅堂來瞧太妃。


    此時已經將近中午,黛玉一覺醒來,又用了點點心,太妃依然在沉睡,經過昨晚的折騰,她身上怕是十分的疲乏,好好地睡一覺也不是壞事。秋茉便吩咐丫頭好生看著,太妃一醒便過來回自己。方來黛玉的臥室來瞧黛玉。


    “嫂子身上覺得怎樣?沒有驚嚇動了胎氣吧?”秋茉看黛玉靠在床上,靜靜地發呆,進門忙問。


    “此事想起來雖然心有餘悸,但幸好沒動了胎氣,身上倒是沒覺得什麽。隻是婧琪這孩子,變成這副模樣,等王爺回來,我可怎麽跟他交代?”


    “嫂子不必擔心,婧琪的事情不過是天意罷了,如今母妃安然無恙,才是最重要的。王兄回來自然有太妃跟他說,這又不是嫂子的錯,嫂子有什麽不好交代的?倒是今兒審問了那采買,事情恐怕牽涉甚廣,不是我們動用家法便可以處置的。”


    “那就報官吧,這種事還是要官府出麵叫好,若是查那些調料的來源,隻憑我們府上的勢力,又怕人家說我們仗勢欺人。”黛玉歎了口氣輕輕地搖頭,又道:“讓你處理這些事情,嫂子我心裏過意不去,無奈你瞧我這身子,如今走動幾步都很難……”


    “嫂子快別這麽說,妹妹還不是應當的嗎?若是當初沒有嫂子,妹妹這條命隻怕都丟在直隸省了呢。”秋茉忙勸住黛玉,又說:“外邊的事情自然是水安跟那些官府打交道,我也就管管家裏這些瑣事,凡事有嫂子教導,妹妹隻跟著嫂子多學習學習也就罷了。”


    “母妃那裏你要多盡心,回頭再請雲太醫過來,給母妃細細的診脈,再叫廚房燉上補品,給母妃補身子,昨兒吐成那樣,身上怕是極勞乏了。”


    黛玉說一句,秋茉應一句。黛玉說完家裏的事和太妃的事,略一沉思,又說:“下午你派人把林彤給我找來,我有事要他去辦。”


    秋茉便答應著,又勸黛玉好生歇息,安心等待生產。黛玉也應著,姑嫂二人一起用了午飯,秋茉方去東暖閣瞧太妃。如今王府這三位主子,倒是都在靜雅堂起坐了。


    下午黛玉小睡剛醒,紫鵑便進來回道:“主子,林管事來了,在前麵候著呢,是這會兒就叫進來,還是等會兒?”


    “嗯,太妃醒了嗎?”


    “剛醒了,吃了半碗參湯,又睡了。”


    “好,叫林彤進來吧。”黛玉說著,便拉著紫鵑的手慢慢坐起來,下了床,穿了衣裳,坐到窗下的榻上。紫鵑出去叫人傳了林彤進來,林彤見黛玉幾日不見,這身子又笨重了許多,上前請安畢,黛玉又叫看座。


    “奴才說句不敬的話,瞧著主子這樣子,恐怕臨盆在即了。不知接生嬤嬤以及坐蓐用的諸多東西,府上可都齊備了?”


    “叫你來正是為了這個,昨兒太妃吃東西中了毒,這會子還需要人天天兒在跟前伺候,郡主忙裏忙外的,總每個消停,況且她一個姑娘家,哪裏懂得這個。所以今兒叫你來,是想著讓你的家眷進來住幾天,我這裏也好有個照應,雖然這府上不缺嬤嬤,但我總不能放心。還有,這接生嬤嬤的事情府上雖然有所準備,但到底這種事兒還是要雙保險的,你出去打聽一下,不拘多少銀子,我都要有經驗的,必得官府報備的接生嬤嬤才行,那些雜七雜八的人,到時都不許進我的門。”


    黛玉說這些,也不過是求個萬全,昨兒晚上的事情,讓她更加清楚這府上到處都有人存心跟自己作對。如今太妃這個樣子,恐難護自己的周全,所以凡事都要自己拿主意了。


    林彤聽了這話,心中悲戚,堂堂北靜王府,這樣的事情也讓主子自己操心,便忍不住紅了眼圈兒,抹淚道:“主子放心,一會兒奴才回去便叫我那口子帶著人進來,接生嬤嬤奴才也按照主子說的去找,小世子下生用的東西,想來還是要咱們自己準備的主子才放心,還有,如今這個時候,奶子也該找下了。前兒奴才聽說咱們家有個二等管事的媳婦剛生了孩子,不如幹脆就叫她進來伺候,總算有個知根知底的人。”


    “嗯,你說的不錯,奶媽子是最關鍵的。孩子的安危便都在奶媽子身上了,能用咱們林家的人最好,若是咱們家沒有合適的,便去民間找,一定要查清楚她們的家底,不準跟朝中任何官府有來往的才行,如今朝局複雜,王爺監政領兵,最是風口浪尖的時候。我們不可不防。”黛玉深思凝重,又勸著林彤道:“你老也別隻往壞處想,如今這也算是好事,借著這件事一鬧,倒是讓那些暗處的人都到了明處,說不定趁此機會把他們連根拔掉也說不準。左不過是妒忌我們母子惦記著這份家業罷了。”


    “主子是極明白的,能想到這些,老奴也就放心了。”


    “我會好好地,林叔放心。外邊的生意隻要穩定就好,這些日子不求大的發展,切記不可做出頭之鳥。”


    “是,奴才記下了。”林彤聽了這話,忙起身答應著。黛玉便歎了口氣,讓他下去準備那些事兒。紫鵑一直守在一邊,聽了黛玉的話,也暗暗地擔憂。


    水安奉命將北靜王府太妃和大姑娘中毒一案報到官府,大理寺卿會同都察院的人一起來調查取證,恰好雲輕廬在,便把事情的始末經過說了一遍,都察院的人取走了野雞蘑菇湯,並帶走了廚房的幾個人和那個采買上的下人,又問了秋茉一些話,因太妃身子不好,王妃又將近臨產,所以王府這邊的事情,隻郡主一個人一力承擔下來。外邊都交給了水安打點。


    子詹得到消息是兩日之後,這幾天他都是跟這武英殿大學士學騎射,一心要在梅花凋零之前射下一支梅來給黛玉插瓶,所以練得十分起勁。


    聽說北靜王府出中毒一事的時候,子詹正在上禦園騎馬,當時嚇得差點沒從馬上摔下來。幸虧師傅機敏,及時抱住了他。


    “師傅,走,我們去北王府。”子詹從馬上滾下來,也不顧的自己衣衫不整,便把馬鞭子一扔就往馬場外邊跑。


    韓忠保便緊緊地在後麵跟著,一路勸著:“大殿下慢點,小心又摔倒了磕了牙!”


    “師傅,不行啊,叔王不在家,嬸嬸不能有一點差池,不然叔王回來,子詹可就慘了。”子詹一路跑一路說,直奔門外的馬車。


    韓忠保好不容易追上他,也跟著跳上馬車,對趕車的侍衛道:“快些,北靜王府。”


    侍衛不敢怠慢,急忙甩開馬鞭,馬車便一路向北王府跑來。


    一路急急匆匆闖進北靜王府,韓忠保因是外臣,不便如內院,隻好由水安陪著在外書房看茶,子詹卻不顧的許多,早就一溜煙兒跑去靜雅堂了。水安看著子詹的身影,無奈的搖搖頭,對韓忠保笑道:“大人許是見慣了,大皇子跟我們家王妃向來是熟絡的,此時聽說府中有事,自然是著急了些。”


    韓忠保便笑道:“大皇子至情至性,北王妃對他又有教育之恩,他關心王妃也是常理。”


    水安便笑著打哈哈,和韓忠保說些場麵話。


    子詹卻一路跑來,氣喘籲籲闖進靜雅堂,卻見黛玉安靜的坐在臥室窗下的榻上,正在瞧著一本古書,於是便靠著門框長出一口氣,歎道:“嬸嬸沒事,子詹便放心了。”


    “你這孩子,大冷的天跑了一頭的汗,這是怎麽了?”黛玉忙放下書來,伸手把子詹招到跟前,拿了帕子給他擦汗。


    子詹忍不住看著黛玉的臉,然後慢慢的伸出手,握住黛玉的手,呆呆的說道:“嬸嬸,你可不能有事。”


    “嗬嗬,你這孩子,怎麽說這種話兒?嬸嬸我那裏有事了?”黛玉輕笑,把手從子詹的小手裏抽出來,拍了拍他紅撲撲可愛的臉蛋兒,“你放心,嬸嬸絕不會有事。”


    子詹方有些不好意思,坐在黛玉身邊問起中毒的事,黛玉因他是小孩子,不過隨便說幾句敷衍罷了。紫鵑素心等人因見子詹有幾日沒來了,便擺了慢慢的一桌子點心果子之類的吃食。子詹便笑道:“幾日不來,索性連你們都對我好了呢,這麽多好吃的,回頭我走的時候裝兩盒。”


    “大殿下緊著吃罷了,怎麽走的時候還要帶著?宮裏什麽好吃的沒有,還惦記我們這點兒東西?”素心不依不饒的笑道。


    “哼,我才不稀罕禦膳房做的那些東西呢,所有時令新鮮的東西一律沒有,說是怕父皇吃著高興了,不管五冬六夏的便要,所以他們預備的便是一年四季都能找到的東西,你說哪還有什麽好吃的?”子詹無奈的歎息著,又用勺子吃了兩口酥酪。


    不多時又有林彤家的帶著四個接生的婆子來見黛玉,子詹便隻顧埋頭吃東西。黛玉看那四個接生嬤嬤到也幹淨利索,問了她們幾句話回答的倒也得體,又問她們曾經給誰家接生過,個人便都回了幾家,黛玉聽聽,都是京都官宦之家,還有慶國公府上,於是暗暗點頭,又看了林彤家的一眼,林彤家的會意,便帶著四個人下去,又暗地裏叫人去打聽她們所說接生過的府邸,確有此事無以及幾人的行事風格。待打聽詳細了,再去細細的回黛玉知道。


    自從林彤家的進了王府,黛玉便省了很多心。總歸是自己的老家人,又是幾代人都連在一起的,如今她們更是盡數依附於自己,自然對自己再無二心。


    安排完了接生嬤嬤,林彤家的過了幾日又帶了四個奶媽進來,此時太妃已經沒有大礙,因黛玉不放心太妃回凝瑞軒居住,便索性把她留在了靜雅堂,反正婆媳兩個日日守在一起,倒也省的來回的走動,家人照顧起來也十分方便。


    太妃見林彤家的行事穩妥,比徐嬤嬤更甚,便把這些事情放心的交給她。黛玉這會兒因坐的時間長了,便在廳裏來回的走動,雙手抱著肚子走了幾圈,又站在魚缸前看魚。林彤家的便帶著四個奶媽子進來,黛玉打眼瞧時,見幾人都是二十幾歲的年紀,其中一個是林家的管事媳婦,隻有二十歲的樣子,因孩子是第二個,如今剛出了百日,想是要進來的話,便帶著孩子進來。太妃聽了便不大願意。素來王府的規矩,都是奶媽子隻許奶小主子,自己的孩子另行雇人喂養,但黛玉卻笑道:“左不過是幾口奶罷了,也不是用一個奶媽,想拿孩子才過了百日,自然離不得娘親,咱們犯不著因為咱們的孩子,倒害的人家母子分離。就帶進來一起喂養罷了,等長大些,跟咱們的孩子也是個伴兒。孩子們都在一起,倒是好養活。”


    太妃聽黛玉這麽說,也就罷了,如今太妃的規矩,都是事事依著黛玉的。


    那媳婦聽了,便千恩萬謝,給黛玉磕頭。黛玉便叫她先下去回家住著,這邊一有消息,便傳她進來,太妃又道:“索性今兒就搬進來罷了,又出去做什麽?”


    “母妃,如今我們這裏也亂的很,時常還有官府進來調查事情,她們住在這裏倒是不方便的。”黛玉原是怕奶媽子住在王府裏,自己又無暇照看,卻被別人鑽了空子,還不如放到林家大觀園裏住著,那裏如今上上下下都是林家的奴才,個個兒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總不會出了差錯。


    太妃也隻得依著黛玉。黛玉又問了其他三人,問來問去,隻留下了一人,其他二人叫林彤家的打發了另外再尋。


    林彤家的帶著人下去,恰好秋茉從前麵回來。太妃便問道:“那件事兒都察院查的怎麽樣了?有眉目了嗎?”


    “女兒正是為這事兒才趕著進來的呢,都察院的大人差人來,請太妃個示下,說那香料鋪子原是二爺的暗股,那些掌櫃的不過是二爺請來的人,至於那有毒的香料,又恰好是那天掌櫃的不在,二爺無意間去鋪子裏查賬的時候店裏的夥計賣給咱們的。所以都察院大人的意思,是咱們自己用家法處置此事呢,還是讓他們繼續查下去。”


    “既然已經動了國法,自然是以國法為重。哪有舍了國家的法度不尊,卻依家法處置的道理?你去說我的話,按照國法律令,該怎麽查怎麽查,就是天王老子,也要給我查個水落石出!”太妃此時已經動了真氣,說完此話手,便咳嗽不止,邊上的丫頭們急忙上前來捶背撫胸,忙亂了好一陣子太妃才平息了,又叫了水安進來吩咐道:“待外邊國法判處完了,咱們再開祠堂,把族長請出來,評說個公道!”


    “是,奴才這就去辦!”水安見太妃動怒,急忙答應著轉身去辦。


    都察院得了太妃一句話,立刻發令拿人,先把水泫拘走,又把那香料鋪子查封,想幹人員一律收監,等候傳訊。


    周太姨娘便坐不住了,哭天喊地的去尋族長,說都察院冤枉好人,又哭道:“他們分明是找不到人交差,卻把泫兒拉了去頂缸。他們是欺人太甚,偏偏太妃又在氣頭上,族長若是不管,可絕了我們母子的活路了。”


    族長那裏剛打發走了水安,這回連水安說話都不客氣了,身為長公主的太妃都中了毒,這是小事嗎?如今大姑娘還昏迷不醒,這事兒皇上若是怪罪下來,水家可是滿門皆罪。如今皇上還沒問此事,不過是太妃壓著的緣故,若是再不重重處置這種忤逆之子,恐怕水氏家族沒有一個能逃得過國法的仲裁。


    所以周太姨娘一進族長的院門,族長便冷喝一聲:“把這個挑唆是非目無王法的賤婦給我拿下!”


    水安來時,原是動用了族中幾位長老的,還有幾個年輕的子侄輩也都在族長的院子裏,眾人早就聽說此事,原本就人心惶惶。所以聽族長一發話,便立刻上前,把周太姨娘摁下,拿了繩索來綁住。


    “處置這種賤婦,也不用開祠堂了,索性別汙了祖宗在天之靈的法眼。你們給我打,問著她,水泫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她挑唆的?”族長滿肚子火氣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對象,猛然間一拍桌子,也把門外的幾個子侄小輩給下了一跳,於是便有家人上來,拿著水家的加法板子,對著周太姨娘的臉啪啪一頓板子下去,周太姨娘便滿嘴滿臉是血,還有幾個牙也被打掉了。一時疼的昏死過去,方才住手。


    “用水潑醒她!”族長發話,便有下人端了一臉盆水來,正待要潑,卻聽族長邊上的一個長老慢悠悠的說道:“對待這樣狠毒的惡婦,很應該用鹽水來潑!”


    “三弟的話很有道理!還不快去,愣著做什麽?”族長此時方覺得,用鹽水潑才更加解氣,於是那眼睛一瞪,那家人便忙換了鹽水過來,照著周太姨娘的頭便潑了出去。


    傷口沾著鹽水,滋啦啦的鑽心疼,周太姨娘便從昏迷中一下醒過來,睜開眼睛看著兩邊虎視眈眈的下人,一口氣沒喘過來,又嚇得昏死過去。


    “再潑!”族長恨恨的說道。


    下人又弄了濃濃的鹽水來,又嘩的一聲潑在周太姨娘的頭上。二月的天依然冷風嗖嗖,周太姨娘此時也不用人摁著,跪在院子裏卻動不了了,此時被冷風一吹,臉上嘴裏又冷又痛,想再昏睡也不能了,於是悠悠轉醒,看著屋子裏的族長和幾位長老,嗚嗚的哭起來,想要辯解什麽,無奈此時口齒不清,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先把她關起來,等衙門裏判了水泫,再來處置這個賤婦!好好地水氏子孫,倒讓她給挑唆壞了。哼!”族長冷哼一聲,下人便把周太姨娘帶去柴房關起來。族長方帶著幾位長老,親赴王府找太妃商議如何處置剩下的事情。


    太妃此時依然住在靜雅堂,聽幾位長老來了,便吩咐家人說:“靜韻堂裏看茶吧,別叫他們到這裏來驚擾了你們王妃歇息。”


    水安家的便吩咐下去,又帶著丫頭扶著太妃去靜韻堂。黛玉便知跟寧嬤嬤,林彤家的還有紫鵑等幾個丫頭坐著說笑話,對這些事兒不再上心。用林彤家的話說:“主子這會兒樂得清新,開開心心的等著坐蓐臨盆比什麽都好,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還是讓太妃去收拾吧,省的主子再落一個刻薄的名聲,況且這原就是上一輩子的恩怨,主子多問,倒顯得主子的心裏容不下他們似的。”


    黛玉便笑道:“我倒是希望王爺有個親兄弟親哥哥,也好有個左膀右臂,可他們偏要這樣,我也沒辦法。”


    “主子別多想,隻管好生養著罷了。”寧嬤嬤跟了黛玉這些日子,也深知這位主子的脾性,原是最好相處的,但也不能犯著她,若是真的犯著她,她也是絕不手軟的人。


    太妃和族中的族長以及長老們商議了一炷香的時間,其實事情很簡單,都察院奉太妃的話徹查此事,此事沒個不真相大白。不過是水泫利用府裏的采買,給太妃王妃及府中的主子們下毒,就是想趁水溶不在家,把這娘們兒幾個都害倒,然後趁機謀奪爵位家財。就連那蘑菇都是他指使人去賣的,那蘑菇雖然沒毒,但他算定了王府裏的人因變著法的給王妃做菜,會不惜重金去買,而燉蘑菇常用的香料又是從他這裏進得。所以才策劃了這一處謀財害命的好戲,隻是他千算萬算,還是算錯了一點,黛玉原就不喜葷腥的東西,那蘑菇若是不跟野山雞燉在一起或許她還會嚐一嚐,隻是因為跟那野山雞燉在一起,黛玉一聞那個味道,便沒有食欲。而婧玥和婧瑤二人,也是湊巧躲過一劫,太妃因隻用了一口,雲輕廬又救治的及時,才保無虞。隻是可憐婧琪這傻孩子,一心聽水泫和周太姨娘的話,認定了王府中沒有子嗣,想自己借著大姑娘的名頭招夫婿入家門,然後和二叔平分家產,卻落得個如此下場。


    事情的始末太妃都給眾人說清楚,又拿了都察院原判送來的供詞給族長看了,然後歎了口氣說道:“好歹水泫也是老王爺的子嗣,雖然混賬了些,總是周太姨娘那賤婦挑唆的,如今做了這樣天理不容的事情,雖然難逃法網,但總要留他一條性命。以後就讓他在大理寺的牢獄裏過下半輩子吧。每月我叫人給他送三十兩銀子去,叮囑牢獄的管事,想來也不會讓他太受委屈。”


    族長原以為太妃這次不會饒了水泫,一定要問他個死罪給自己和婧琪報仇,沒想到卻是這樣的決定,於是急忙挑起大拇指,稱讚太妃慈悲為懷,乃是水氏家族的恩人。


    既然太妃都說到這裏,那族長自然也不能讓太妃太過委屈,於是便搶著說道:“至於周氏那個賤婦,卻不能輕饒了她,這些年太妃對她不錯,在外邊有宅子有生意,老封君一樣的過活,比那些官家太太還享受,而她卻恩將仇報,想出這麽毒的法子來害主子,這乃是十惡不赦的罪過,一定要杖斃才能正家法。此事誰也不準再說情,就這麽定了。”


    太妃自然沒話說,她留水泫這條命,也不過是看在老王爺的麵上罷了,至於周太姨娘,讓她有多遠死多遠好了。


    族長見太妃不說話,便又繼續說道:“既然太妃要留下水泫一條性命,又要每月三十兩銀子養著他,還要打點牢裏的獄官,那麽水泫現有的那處宅子和生意,以及名下所有財產自然由太妃掌管。”


    太妃淡淡一笑,心道那點子財產我還不至於惦記著,隻歎了口氣說道:“水泫的那些東西,一會兒請族長和各位長老同水安過去一起過目,做個證人,清點完畢之後登記造冊,那都是婧瑛那孩子將來的陪嫁,我是一分也不要的。”


    族長和長老們有都誇讚太妃行事大方,思慮周全,仁至義盡。


    於是眾人便依著太妃的話,隨著水安去水泫的宅子,先把婧瑛抱過來,索性她已經斷了奶,便把奶媽子丫頭等人全都換了,原來水泫院子裏的奴才一個不要全都發賣出去。東西清點完畢全部入庫,隻調過幾個家人來看院子,沒事的時候打掃房間而已。


    周太姨娘被族長關了三天,在滴水未進的境況下拉了出來,一頓板子要了小命兒,族長便命人拉出去燒了,骨灰隨處一撒,算是完事。


    水泫被關進了大牢,沒有判死罪,隻判了個終身監禁。好在水安跟牢獄的頭兒打了招呼,又塞給了那人一些銀子,水泫總算是得到了一個單間,雖然陰暗潮濕,但也算幹淨,已經十分難得了。一日三餐都是這牢頭兒代辦,按照一兩銀子的標準,他的夥食也不算太差。


    後來水泫又嫌煩悶,叫牢頭搜羅了一些書籍來放在身邊,那牢頭得了太妃的話,隻要水泫不鬧事,好好地在裏麵呆著,有什麽要求便盡量滿足他,於是便尋了許多閑書雜書諸如西廂記,牡丹亭,則天秘史,貴妃秘史之類的書籍來給他解悶兒,水泫沒事了便看看閑書,打發時間,若是不去想外邊的世界,隻埋頭紮進那些不著邊際的書籍裏,日子過的倒也自在。隻是終身失去了自由,這陰暗的牢裏,一呆便是幾十年,也盡夠受得了。


    秋茉倒是商議了黛玉,把家中水泫的事情商議著,委婉的寫成書信,捎給水溶。水溶看罷之後心中又焦急了幾分,當即回信給黛玉,要她務必小心,又叮囑秋茉好好照顧母妃,照顧嫂子待產,婧琪的事情也拜托雲輕廬多想辦法,盡量醫好婧琪。又想從此水泫身陷囹圄,周太姨娘也沒有了,婧琪又中毒昏迷,這幾個平時算計黛玉的人都沒有了,心中又長出了一口氣,又擔心有心痛。


    想婧琪這孩子,終究是誤了終生,即便是救活了她,恐怕也隻能落個癡呆兒。這輩子不過是養著她罷了,能多近一點父親的責任,便罷,一切隻能聽天由命。


    耿延鋒見水溶心神不寧,便更加用心軍事,他素來不是多話之人,見慣了生生死死,更不會勸人,如今能做到的,唯有把軍務處理好,讓水溶少操些心罷了。


    這日水溶坐在軍帳裏,和耿延鋒及諸位副將研究破敵的方略,忽然聞到一陣淡淡的清香,若有若無,飄飄渺渺。水溶心頭一緊,立刻把手中的長劍歸於劍鞘,轉身出帳。


    空中有零星花瓣飄過,細碎豔紅,猶如零星花雨,水溶心頭一喜,對著天空高聲喊道:“落花兄,是你到了嗎?何不現身一見?”


    “哈哈……”一陣爽朗的笑聲從空中傳來,幽香逐漸變濃,花雨逐漸加密,落花公子一身耀眼的紅色錦衣,腰裏扣九孔玲瓏白玉扣,飄揚如仙人一般從空中降落,幽香陣陣,後麵跟著兩個粉色衣衫的丫鬟,此時二月天氣,西疆依然是嚴寒季節,那兩個小丫鬟竟然衣衫單薄不覺寒冷,可見都是武功高深之人。


    “落花公子,不想能在這大漠孤煙之地遇到你,難道尊駕是湊巧路過,才現身於小王他鄉敘舊?”水溶儒雅的一笑,對著落花公子抱抱拳。


    “不然,在下乃是專程趕來為我一個朋友報仇的,而我朋友的宿敵,湊巧又是王爺要對付的人,所以在下不過是想借著王爺的幾萬精銳,替我朋友一雪前恥罷了。”落花公子燦爛一笑,卻比絕世美女更加動人。耿延鋒心中暗道,怎麽這世間長得好看的人都跟北靜王想與?他家裏藏著一個貌若天仙的王妃,外邊竟然還有這樣一個比妖孽還好看的什麽落花公子,真是活見鬼了,這到底是女人還是男人?


    “如此說來,我們是同仇敵愾了?”水溶驚訝的淡笑,抬手請落花公子入帳。


    “恩,算是吧,這個趙傳雄和他的屬下,當初一箭射中我朋友的心肺,雖然沒有當場斃命,但也不過慘淡的活了半年有餘,人生得一知己何其不易,可憐我落花今生唯一的知己命喪他手,王爺說,我能不來尋他報仇雪恨嗎?”


    “恩,此番大仇,的確該報。但此人重犯,恐怕本王還要將其緝拿帶回朝中向皇上複命。”水溶淡淡一笑,對著東方拱手。


    “嗬嗬,北靜王向來狂放不羈,怎麽如今辦事也這麽婆婆媽媽?有道是兩軍陣前刀劍無眼,誰又能保證誰長命不死?”落花公子慢慢搖頭,眼睛裏帶著妖冶的微笑。


    “哦?聽公子的意思,似乎為本王準備了破敵的好計策?”水溶眉毛一挑,其實他也不在乎趙傳雄是不是能夠被活著押回去,如今他想解決的就是趙傳雄和他手下的幾千精兵,早些解決完了,也好早些回京複命,誰管他媽的這個叛逆之臣是死是活?隻要能把他平了,就能回京。此刻玉兒才是最重要的。


    “王爺可否想聽?”落花公子鳳眼斜調,眼角中帶著幾分魅人的笑意,隻把耿延鋒看的有些心煩意亂,於是他噌的一聲站起來,對水溶說道:“王爺與貴客談話,下官出去巡查一下外邊的情況。”


    “耿賢弟,你不聽聽落花公子的高見嗎?”水溶納悶的看著耿延鋒,心想怎麽他對落花公子這麽大的火氣?


    “不用,下官一向以王爺馬首是瞻,戰略要策王爺定就好,下官一定執行到底!”耿延鋒不敢多看落花公子一眼,隻覺得這個亦男亦女的家夥根本就是個妖孽,於是他逃也似的除了營帳,自去巡查敵情去了。


    水溶和落花公子留在帥帳裏商討對敵方略,直到深夜時分。


    看著麵前地圖上畫出的一道道箭頭,水溶會心一笑,抬首說道:“來人,拿酒來!”


    門外的護衛立刻提了一壇酒進去,水溶也不用碗,隻把酒壇子的封口撕開,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後遞給落花公子,落花公子魅惑一笑,接過酒壇,揚首喝了一大口,然後甩手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笑道:“痛快!”說吧便把酒壇放到桌案上,抽出腰中佩劍當空一舞,便有細細龍吟之聲,寒光一閃,便是一記殺招。


    水溶因見落花之劍術,全無那些花裏胡哨的好看的招式,憑空武來,看似無意,實則劍劍皆是殺招。水溶雖然武將世家,然如今天下太平,官宦之家也不過是練習騎射之術,於這種江湖劍術卻不曾多見,今日一件落花之劍術,的確驚異罕見,一時豪情頓起,提起酒壇子狂飲幾口,忍不住吟誦起來:


    “如畫江山,狼煙失色。


    金戈鐵馬,爭主沉浮。


    倚天萬裏須長劍,中宵舞,誓補天!


    天馬西來,都為翻雲手。


    握虎符挾玉龍,


    羽箭射破、昆侖山缺!


    道男兒至死心如鐵。


    血洗山河,草掩白骸,


    不怕塵淹灰,丹心映青冥!”


    落花公子受到水溶的影響,亦是詩情大發,魅笑一聲奪過水溶手中的酒壇,一邊舞劍一邊吟道:劍,刺破青天鍔未殘。長佇立,風雪過千山!劍,悲魂血影渾不見。鞘中鳴,霜刃風華現。劍,三尺青鋒照膽寒。光乍起,恍若驚雪綻。


    水溶聞罷心生感慨,暗想想他這樣絲毫不受世間瑣事羈絆之人,竟然也會有如此感慨,可見世間萬事皆有不足,人人都有不如意之處。帥帳裏,劍光閃爍,紅影如魅,落花公子的劍術舞到妙處之時,寒光紅衫混在一起,紅白交映,竟然讓人恍若如夢,分不清哪裏是人哪裏是劍。


    他的劍快到極致,反而漸漸的慢下來,確如醉了一般,清朗的聲音繼續吟誦著:


    劍,醉裏挑燈麾下看。孤煙起,狂歌笑經年。


    劍,風雨飄搖腰間懸。歎一聲,清淚竟闌珊!


    落花公子一邊吟詞,一邊飲酒,一邊舞劍,待一路落花劍法舞下來,那壇中之酒便去了一半,人已經微熏醉憨,整個人半跪在地上寶劍指天,一招定住,懷中抱著酒壇,眼睛盯著水溶,一雙水氤氳的鳳目似有霧氣一半,朦朦朧朧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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