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和黛玉聽到鳳璿的事情,已經是半月之後了。當時黛玉便要原路返回,悔不該把女兒一個人留在家裏。而水溶卻因書信上提到子詹和水琛回京,知道子詹定不會饒了那些人,所以勸住了黛玉。二人計劃不變,依然從姑蘇去海寧,回來後已經是兩個月之後。


    水瑫陪著鳳璿,在家裏乖乖的讀書,習字,跟著家裏的護衛練練武功,又把落花交給他的一些基本功和從雲輕廬那裏背來的藥方反複練習,把家裏的鳥獸蟲魚折騰了一個遍。後來還不滿意,忽然想起還有一件大事未辦,便跟鳳璿說了一聲去鋪子裏找二哥,出了家門。


    鳳璿自然不放心,同紫鵑說了,紫鵑便囑咐北王府的暗衛好好跟著三爺,萬不可出差錯。水安便讓自己的侄子水祥和水瑫同騎一馬,在身後緊緊地攬著這位小爺出了大門。


    水瑫去鋪子裏找林琨,林琨恰好有事去了碼頭,沒見到。卻在回來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大理寺卿王懷恩的馬車剛從對麵走來,想是散了朝會要回家去。騎在馬上的水瑫便對身後護著自己的水瑫笑道:“找不到二哥,找這位也行。”家人答應以身,便迎著王懷恩的馬車走上前去。


    “喲,這不是北王府的三爺嗎?小的給您請安了。”給王懷恩開路的下人見是北王府的人迎麵走來,忙上前行禮問好。


    “免了吧。”水瑫擺擺手。


    “你們老爺可在馬車裏?我們三少爺正好有事要麻煩順天府尹大人。”水祥從馬上翻身下來,又抬手抱下水瑫,對那下人有禮貌的笑道。


    “小少爺快請。我們老爺在車上。”


    “哎喲喲,我還以為是那位大人當了本官的車呢,原來是三少爺。”王懷恩已經從馬車裏出來,見是北王府書房的管事抱著一身錦緞衣袍的小水瑫往跟前來,忙對著水瑫拱拱手。


    “王大人有禮了。”水瑫從水祥的懷裏掙紮著下來,對著王懷恩躬身行禮。人家對他行禮是出於對水溶的尊重,但畢竟是朝廷大員,水瑫還是個孩子,自然要禮貌一些。


    “三少爺找本官,可是有什麽吩咐?”


    “不敢,隻是想求大人行個方便,我想去牢裏看個人。”水瑫認真的說道。


    “看人?”王懷恩一驚,誰不長眼把水家的人給弄牢裏去了?


    “就是看上次綁架我姐姐的那個女人。”


    “哦!”王懷恩長出一口氣,原來是她!


    “不知大人方便與否?”


    “好,本官正好有事要去牢裏審訊一個要犯,三少爺可跟本官一同前往。”王懷恩微笑著伸出手,親自把水瑫抱起來,送進自己的車裏。


    王懷恩和水瑫坐車,家人都跟在後麵。眾人一起去了順天府尹的大牢。王懷恩叮囑了眾人照看好水瑫,自己便忙自己的去了,他知道這位小三爺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隻要有護衛在他一旁保護他的安全,剩下的事情自己還是少管為妙。


    水瑫隨著牢獄的獄頭拐彎抹角尋到了寶釵,隔著木柵欄,看著裏麵那個身穿囚服的女子,頭發散亂蓬鬆,渾身上下髒兮兮的,歪在一從幹草上,似乎睡得正香。


    “她活得挺自在嘛!太子哥哥臨走時吩咐你們做的事情,難道沒有執行?”水瑫看了看邊上的一個獄卒,納悶的問道。


    “回三爺的話,太子爺的吩咐,小的們哪敢不聽?就是因為昨晚剛打了她,所以這會兒她還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水瑫斜著眼睛看了一眼那獄卒,心中罵了這小子的祖宗八代。睜著眼睛說瞎話的狗東西,當小爺我是尿褲子的孩子?她臉上一點傷也沒有,隻弄點泥巴給掩飾住了,還昏迷呢,瞧她那眼皮周圍的皮膚白嫩嫩的,從醫學角度來講,別說每天打二十個嘴巴子,就單單睡不好這一項,這女人就應該有黑眼圈,她如今這副模樣,一看就是吃飽喝足睡大覺的樣子,竟比小爺還舒服。


    “是這樣的。”獄卒躬身回道。


    “來人!”水瑫倒背著手,輕聲叫道。


    “少爺,您吩咐。”水祥忙上前應道。


    “不叫你,叫護衛呢?”水瑫斜了水祥一眼,這家夥不懂武功,打人指定打不疼。


    “奴才在!”身後一個青衣護衛閃身上前,躬身應道。


    “嗯,這順天府的大牢裏,竟然有人敢違抗太子爺的吩咐,膽子真是不小啊!太子爺忙著在海寧造船,沒時間管教這幫兔崽子們,那小爺我就替太子爺管教管教這些瞎了眼的狗東西!掌嘴二十!”水瑫開始還慢條斯理的說著,但說道後麵時,卻又聲色俱厲,雖然他還是個孩子,但天生的貴氣在那裏,發起怒來,也把這獄卒給嚇得不輕。


    獄卒忙跪倒在地,磕頭求饒道:“三爺饒命,小的不敢有半句謊言。”


    “不敢有半句謊言?”水瑫覺得好笑,看來他真是把自己當做啥都不懂得孩子了。


    “小的以性命擔保,絕無半句謊言。”


    “好,以性命擔保,好啊!”水瑫不怒反笑,這樣愚蠢的東西,不知王懷恩大人知道了,會怎麽想。


    “三爺……”那獄卒被水瑫笑得心底發虛,雙腿一軟竟然不自覺地跪在地上。


    “怎麽跪下了?心虛了?還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小的……小……”


    “嗯,不心虛就好。你們還等什麽?難道我的話你們都不聽了嗎?”


    青衣護衛不敢怠慢,上前來找準那獄卒的臉,劈裏啪啦一頓嘴巴子打下來,早就把裏麵睡覺得寶釵驚醒。


    寶釵在這裏呆了這麽久,對這些呼喊打罵已經熟悉的很,按說平時的噪音是吵不到她的,但今天與平時不同。


    她睜開眼睛看見外邊一個錦衣華服的小孩站在那裏,冷眼瞧著自己,邊上一個獄卒跪在地上,已經被那護衛打的鼻青臉腫。這番景象顯然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於是她立刻戒備起來,裝出一副瘋癲的樣子,蜷縮著身子,往角落裏躲。


    掌嘴二十之後,水瑫對水祥吩咐道:“去把他交給王大人。就說,他不尊太子的吩咐,姑息養奸,和著牢裏的罪犯有私通之嫌。”


    “是。”水祥答應一聲,上前提起那獄卒往外邊走去。


    水瑫看著裏麵假裝瘋癲的女人,嘴角彎起一抹冷冷的微笑。就是這個女人綁了自己的姐姐,出言不遜侮辱自己的母親,最後又怕朝廷發現了饒不了她,便試圖把她弄到城外去殺了。而這其中的原因,就是當初她們家犯法獲罪時,自己的父王和母妃秉公辦事,沒有徇私枉法為他們家開脫。如此心腸,真是比毒蛇還毒。


    其實原本水瑫也不想再為難這個女人,總以為子詹已經把事情處理好了,每天都打一遍,又不許打死,這樣漫長的折磨想想也夠她受得了。隻是這個女人實在不簡單,竟然有辦法跟牢裏的獄卒達成什麽協議,使自己免受皮肉之苦,把這牢房當成了吃白飯的客棧。


    若不是水瑫忽然間想起這事兒來,這女人還真是在牢裏逍遙自在的過下去了。


    水瑫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對身後的人說道:“叫兩個婆子來,弄點水,把這個美人的臉給我擦洗幹淨。讓小爺我看看,這女人到底是什麽模樣。”


    “是。”家人下去,不多時帶了一個女獄卒來,端著一盆水,水裏泡著一條手巾。那女獄卒給水瑫請了安,有人打開牢門,女獄卒進去,拿著毛巾去給寶釵擦臉。


    寶釵卻裝出一副驚恐萬分的樣子,揮舞著雙手把女獄卒手裏的毛巾打掉,並抓傷了女獄卒的手。


    “賤貨!敬酒不吃吃罰酒!敢跟老娘動手?”女獄卒亦不是吃素的,抬手上前正反兩個嘴巴子狠狠地,寶釵髒兮兮的臉便腫了起來,嘴角也溢出了血。


    “拿繩子來!”女獄卒對著外邊的手下喊了一聲,邊有人遞上一根粗粗的麻繩,這任何人在牢裏呆的時間長了,都會一口髒話,變得彪悍野蠻,女人也不例外。這女獄卒原本就對寶釵這樣的女人恨之入骨,媽的,這賤貨竟然能勾結牢頭,哄得一幫臭男人都上了她的勾兒。自己為了保住飯碗,自然不敢輕易跟上麵匯報,再說,牢獄這種地方原本就隱蔽性很強,上麵的官兒們根本不會跟她一個女獄卒對話,自己就是滿心想告狀,也沒有門路。隻好眼睜睜看著那幾個喪良心的臭男人跟這個婊子混在一起。今天終於逮住了機會,這女獄卒哪裏肯放過?


    也不用人幫忙,這女獄卒一個人便把寶釵的雙臂反剪到背後,用繩子結結實實的綁住。然後拾起那塊掉到地上的手巾,重新往盆子裏涮了涮,抬手去擦寶釵的臉。


    當然,女獄卒和名門貴府伺候人的婆子是不一樣的,寶釵原本就被打的紅腫的臉頰,被這野蠻的女獄卒用力擦了兩下,便泛出不正常的紅色,淩亂的沾著稻草的頭發下,那張不再年輕的臉看上去毫無美感。


    “三少爺。”水祥把那獄卒交給了王懷恩,王懷恩聽了水祥的話十分生氣,立刻把牢獄裏的牢頭和幾個組長給叫了去,水祥知道,這是王懷恩處置自己手下的時候,自己不便在場,便告退出來。


    “嗯,你回來的正好。我昨兒還說,剛配的那個丸藥還沒有人試過,這兩天要找個人試試。你帶著沒有?”


    “帶著呢。”水祥說著,從隨身的荷包裏摸出一個小瓷瓶來。這是今兒水瑫準備拿去給林琨看的,本來是想找個小白鼠之類的動物試藥,無奈林琨不在,他隻好回來。


    “嗯,不如給她先用用,看看小爺我的醫術如何了。”水瑫笑笑,這藥丸原本是一劑抑製精神疾病的藥方,當然,治精神病的藥,會刺激人的精神係統。以為這個藥比較不好找試藥人——好人是不能用的,用了之後誰知道會不會變成真的神經病?但如果給那些小動物們用,似乎觀察不出什麽效果,畢竟動物和人不同,沒有人的那些喜怒哀樂,神經係統太過簡單。


    “是。”水祥從小瓷瓶裏取出一粒紅色的藥丸,遞給一邊的護衛。護衛拿著藥丸看了看牢房裏的女獄卒,對方點點頭,抬手捏住了寶釵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巴。青衣護衛淡淡一笑,彈指間那粒紅色的藥丸便飛進了寶釵的嘴裏。女獄卒把她的下巴往上一推,咯噔一下,藥丸便被吞進了肚子裏。


    寶釵不知道對方給自己吃的是什麽東西,但卻可以肯定,這絕不是好東西。或許不會要自己的命,但卻會讓自己痛苦不堪。所以這藥丸一下咽下去,寶釵的臉色就變得蒼白起來。


    “不管你是真的精神有病,還是假的,吃了我的藥,保證藥到病除。”水瑫笑笑,轉身看了水祥一眼,水祥立刻會意,從懷中拿出一錠銀子交給那女獄卒。


    “奴才不敢。”女獄卒忙躬身行禮,不敢接銀子。


    “拿著吧,算是我拜托你好好地照看她的,有什麽動靜隨時來北王府匯報。還有,太子的話不可違拗,每天該執行的就執行,把前麵這些天落下的,每天加倍給我補回來吧。這樣等太子爺回來問起此事,我也好替你們遮掩一下。”水瑫一邊說著,一邊走出去。


    那女獄卒方接了銀子,揣在懷裏,回頭看看剛服了藥丸的寶釵,對邊上的一個同伴道:“看來那藥效還要等會兒才發作。這會子咱們先把今天的任務完成吧。”


    “好來。”同伴答應著,兩個人挽挽袖子,又到了寶釵身邊。一人負責二十個嘴巴子,每天加倍,把原來的補上,這可是太子的意思,辦不到這碗飯也別端了。


    從牢獄裏走出來,水瑫無聊的在大街上晃悠。一邊走一邊看著兩邊熙熙攘攘的人群,搖頭歎道:“真沒勁!一點好玩的也沒有。”


    “主子,咱們回府吧,出來半天了,郡主會擔心的。”水祥怕著小爺在外邊惹事,忙上前勸道。


    “嗯,回府。不過咱們要先去前門大街給姐姐買幾樣五芳齋的醬菜帶回去。上次姐姐還說,五芳齋的醬黃瓜味道不錯,用來吃粥很方便。”


    “得了,小爺,咱們上馬吧,這樣快點。”


    “行,上馬。”水瑫點頭,讓水祥抱著自己,跨到馬上。為了他的安全,水祥也自己上馬,在他背後摟住他,無非是怕他不小心摔下去的意思。


    幾人走了一段路,變到了鬧市區,拐過這裏便是前門大街了。水瑫對兩麵繁華的小攤很感興趣,坐在馬上不停地四處張望。無意間看見邊上一個賣包子的攤上,一個小女孩一身髒兮兮的衣裳,坐在那裏吃包子,看上去這丫頭餓得很,麵前已經擺了兩個籠屜,但似乎還沒吃飽,正大聲吆喝老板再給她上一籠。


    那賣包子的老板原本應該高興地,畢竟這樣的大肚皮的顧客也不常見。但因這女孩兒的髒兮兮的衣裳和亂蓬蓬的發辮,那老板有些猶豫,這天煞的丫頭這種吃法,莫不是餓死鬼變得?再說,瞧她這一副小乞丐的樣子,兜裏到底有錢沒錢?這個吃法,若是沒錢付賬,這一天的生意可算白幹了。


    “快點!怎麽回事?還不給本姑娘上包子?”那小姑娘看上去七八歲的樣子,但嗓門卻超級大,一嗓子吼出去,把四周的目光都吸引過去。有的搖頭,有的歎息,有的偷笑……


    “這丫頭是什麽變得?這麽能吃?”水瑫手中的韁繩一拉,馬便停了下來。水祥見了,忙勸道:“小爺,這不關咱們的事兒,咱們還是走吧。”


    “看上去這包子味道不錯啊。走,咱們也去嚐嚐。”水瑫不接水祥的話,卻要下去吃包子。


    “小爺,這外邊的東西,你可不能隨便吃。你若是想吃包子,咱們回府去,讓廚子們做就是了。”


    “羅嗦什麽?下馬。”水瑫一聲令下,水祥也不敢再勸。不過是個做小本生意的,倒也沒必要怕成那樣,所以便翻身下馬,把水瑫抱下去。


    “老板!給我們小爺來一籠包子!”水祥對著那邊賣包子的老板招呼了一聲,那人回頭一看這群人的打扮,立刻滿臉堆笑端著一籠包子送過來。


    水瑫對那小姑娘感興趣,所以在她對麵坐下來,毫不避諱的打量著人家。那小姑娘叫了半天,見剛坐下的水瑫倒是先有了包子,立刻不高興了。伸手拉住送包子的老板,生氣的問道:“我叫了半天你也不答應,怎麽他一來你就過來了?是不是覺得本姑娘沒錢付賬?像他那種紈絝子弟有錢有勢?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幹嘛啊幹嘛啊?”那老板厭惡的看了看小姑娘髒兮兮的手,想躲避瘟疫似的甩開胳膊,不耐煩的說道:“你先把這兩籠包子的錢給了,我們才好再給你上。”


    “本姑娘還沒吃飽呢,你先再那一籠包子來!”


    “少廢話,給錢就給你包子。”那老板沒了耐心,此刻正擔心前麵的兩籠包子收不回錢來呢。


    “哼,就你這態度?姑奶奶還就是不給錢呢!你狗眼看人低,小心姑奶奶把你的攤子踢了!”那小姑娘眼睛一瞪,索性發起狠來。


    “你這臭丫頭,敢不給錢,看我不把你賣到窯子裏去!”那賣包子的老板也急了,他媽的真是倒黴,遇到這個白癡鬼,還這麽橫。


    “嘿,嘿,嘿!我說老板,你給她一籠包子,多少錢算我的。”水瑫坐在那裏,對著那老板招招手,又把自己麵前的包子往前一推,對那小姑娘笑道:“你先吃我這些。”


    “你不吃,卻叫了這包子做什麽?”那小姑娘一愣,不解的看著水瑫。


    “這包子就是吃的,水吃不一樣啊。諾,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水瑫笑笑。


    那小姑娘不再客氣,伸手抓起一個包子來,一下子填到嘴裏,嗚哇嗚哇的大嚼起來。


    水祥早就拿了串錢出來,如數付了帳,索性連那小姑娘的一起結了。跟了三爺這麽久,自然知道這位小爺專程下馬是為了這個食大如牛的小丫頭,絕不是因為這兒的包子好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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