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魚


    水秀山清眉遠長,歸來閑倚小閣窗。


    春風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尋客嚐。


    天朝康清五年三月,江南的美景在細雨連綿中如詩如畫。已經是大姑娘的雲寒穿一身煙青色的衣裙,裙角被掀起來掖進腰間紫色的絲帶裏,露出一小截腿來,玲瓏的腳上套著象牙白的雨靴,因為剛剛從外邊回來,雨靴上沾了幾點塘邊的汙泥,更帶了些鄉土的氣息。而她腰間那紫色的絲帶極細,卻是一圈圈的纏繞著她纖細的腰肢,硬是纏了十幾圈,也足足裹住了她三寸多寬的裙腰。


    “哎呀呀,今天的雨下的真是纏綿。愣是讓那打漁的小哥兒誤了出船的時辰,耽誤了咱們吃魚。”雲寒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中用柳枝穿著的兩條一尺多長的魚扔進一隻灰色的瓦盆裏,手都不洗便去解頭上的鬥笠。


    “慢著。”一聲沉穩的低喝從她頭頂響起,然後一雙白皙的大手伸過來,替她解開了脖子上鬥笠的繩子,“瞧你手上還沾著魚鱗呢,就胡亂的摸。還有——以後不能亂用詞語,你見誰能用‘纏綿’二字來形容下雨的?”


    “誰說不能用纏綿來形容?你又沒看見人家打漁的小哥兒……”雲寒撇了撇嘴,扮了個鬼臉,轉身端了魚就要出去。卻冷不防被身後的男人一把拉住,“咦?你幹嘛?剛才不還說要立等著吃魚嗎?還非得叫人家冒雨去買,這會子怎麽又不急了?”


    “唔——似乎還有件事情比吃魚更急……”男人的手在雲寒轉身的時候並沒有鬆開,而是用力一帶把她帶進壞裏,雙手霸著她的雙肩,緊緊地抱著她似乎是在忍耐著什麽不再說話。


    雲寒被一種熱熱的氣流環繞著,而那熱氣的源頭正是自己頭頂上那張沉穩俊逸貴氣逼人舉世無雙的臉上那張性感到讓她看一眼心跳便會加快幾拍的薄唇。


    隻是她此時卻極為不享受這種感覺,因為她的手上還帶著那兩條該死的魚身上掉下來的鱗片,衣衫上還帶著外邊潮濕的雨氣,裙角也極不雅致的被掖到腰帶裏,她是很喜歡這個男人不錯,但卻不容許自己在這麽不完美的狀態中被他吃掉。


    於是她嗤的一聲笑了起來,調皮的仰起臉看著微惱的男人:“您老又不想吃魚了?難不成您是誠心耍我?”


    男人深情的表情被雲寒小姐不正經的調笑打亂,再加上她那根蔥白一樣帶著兩片魚鱗的手指在他麵前輕輕地一劃,他便迫於無奈放開了雙臂還她了自由。


    “死丫頭,偏生這會子又調皮起來。”男人生氣的哼了一聲,轉過身去進了裏間,江南獨有的藍色印花門簾一晃,硬生生把雲寒的眼睛給晃得生疼。


    皺皺眉頭,撅撅嘴巴,低低的罵了一聲:“臭青嵐,臭山風,臭屁山風……你講情調也不看看人家是什麽狀況,偏生人家講情調的時候你這臭男人緬懷你那深情不愈的皇後,人家衣衫不整滿手魚腥的時候,你又跑來拉著人家調情……臭男人……”


    嗯,沒錯,剛剛拉著輕靈貌美的雲寒小姐調情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天朝一代聖君當今皇上的父親太上皇皇甫青嵐同學。他久居宮裏,心情沉悶,新君勤政愛民又不讓他操半分心,於是便尋了個借口搬出了京城,叫人在江南一帶修建行宮,帶著幾個隨身的宮女太監跑出來遊山玩水來了。


    這日正是他一時興起,改了讀書人的裝束,扮作一個屢試不中的落魄秀才帶著雲寒和兩名侍衛租了船順著秦淮河一路遊玩到了一所古鎮,見此處風輕秀麗民風淳樸,又因遇著雨天,便租了個臨水的客棧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十餘天。恰逢雨季,正好誤了歸期。索性便隻把他鄉當故鄉,痛痛快快的長住下來。


    對酒


    而此時客棧對麵的一家酒肆裏,兩個男人相對而酌。


    其中一個大概四十多歲的年紀,實際上也不一定是四十歲,他的容貌看上去也不過時二十多歲的樣子,卻偏生留了一撮小胡子在唇上,加上那深不見底如千年深潭一樣的眸子,卻閃爍著四十多歲的智慧,而那長發如墨綰在頭頂,橫插一支碧玉簪,一身水紋玉色長衫,腰間同色納繡雙螭紋腰封,手中把雨過天晴色的青花瓷酒杯,一臉沉醉的表情又像是三十多歲的飽學之士。


    “黛雲遠淡,天鵬展翼,但笑風流誰人省?”飽學之士喝了半口酒,醉眼迷離的看著對麵的年輕男子。


    嗯,若說這是個男子,倒不如說是美麗的女子扮了男裝更加貼切。


    她一身水青色雲紋長衫,墨發如她對麵的男人一樣以一支碧玉簪綰在頭頂,隻是耳前卻多了兩縷碎發,給她美麗的容顏更添了幾分嫵媚。盡管穿著男裝做男兒家打扮,但她一舉一動分明就是個美嬌娘的樣子。


    聽了對麵男子的詞句,這女扮男裝的小娘子略一沉吟,張口便對了上來:“半湖煙雨,一枝丹碧,任他風雨任他晴。”


    “玉兒。你的文采,為夫這輩子是趕不上了。唔……來來來,陪為夫幹了這杯,你看這雨總下個不停,對麵有個客棧,不如咱們且住下,待雨住了再南行吧?”


    “我們都當了外祖父外祖母了,還隻管玉兒,玉兒的叫。也不怕人家聽了笑話。”


    “笑話什麽?玉兒,玉兒,玉兒……我喜歡這樣叫,還要叫一輩子呢。如今還不到四十歲,就不叫了不成?不叫你玉兒,那叫什麽?王妃——你可別忘了咱們現在是微服而行。若是叫百姓們知道了咱們的身份,你不怕招惹許多麻煩?”水溶邪魅的笑容引得酒肆外邊的一個撐著船緩緩而行的漁家姑娘一個不注意,手中的竹篙撐斜了,一下子戳到了河邊的青石上,漁船搖搖晃晃,幾乎沒把那姑娘給丟進水裏去。


    黛玉忍不住捂著嘴巴偷偷地笑著,小聲說道:“禍水。”


    水溶濃眉一挑,斜飛的鳳目裏笑意流轉,身子慢慢的湊過來,在黛玉的耳邊悄聲問了一句:“玉兒,吃醋了?”


    “臭美吧你。害了人家姑娘,看你怎麽收拾。”


    “這卻不怕,漁家女個個兒都是水中的魚兒,哪有魚兒怕水的道理?”


    “魚兒不怕水?”黛玉心思一動,總覺得這話說得很有意思。


    “嗯,玉兒也不怕‘水’……”水溶輕笑著我住黛玉素潔的皓腕,眼睛眨了眨,嘴角彎起惑人心神的微笑。真不愧‘禍水’二字。


    對麵的客棧裏,忽然傳來一陣笑聲,極其響亮,如風中銀鈴般讓人耳目一新。


    黛玉忙抬頭尋找時,恰好看見那客棧的二層樓上一扇小窗被輕輕地推開,一張清麗的素顏從窗中閃過,接著回過頭去。


    然隻是那一瞬間,黛玉便已經看清了那女子的容顏。她驚喜的指著那扇已經被一雙大手關閉的窗戶說道:“雲寒——”


    水溶倒是沒在意,聽見黛玉叫雲寒便抬頭去找,因問:“雲寒?哪個雲寒?”


    “還有哪個雲寒,就是咱們女兒早年的閨中好友後來跟著那誰離開京城四處遊山玩水的雲寒呀!”


    “嗯?她在這裏,那麽那誰——”水溶雙眼冒出狡猾的目光,像是發現了肥雞的狐狸。


    “肯定也在這裏啦!”黛玉小手一拍桌子,理所當然的樣子。


    “玉兒,你剛才看見的是哪個窗口?”水溶拉著黛玉的手往外看,目光在外邊客棧的三四個窗口之間來回徘徊。


    “那個!”黛玉素手一指,指向外邊的小樓上緊閉的一扇幽窗。


    “好!”水溶抬手打了個響指,叫來小二說了聲:“小二,結賬!”然後從懷裏摸出一塊碎銀子,拉著黛玉便往外跑。


    小二捏著銀子在後麵喊道:“客官,銀子多啦!”


    “不用找了,賞你了!”水溶和黛玉已經噔噔噔下樓,聲音還在,人卻沒了影子。


    雜書


    客棧的小房間比較擁擠,和皇甫青嵐之前住的宮殿相比真是天壤之別。但正是在這陳設簡單的江南客棧裏,曾經是九五之尊的男人卻因為這簡單的幸福而快樂無比。


    雲寒靠在皇甫青嵐的懷裏,手中拿著一本(西廂記),語調生澀的一字一句的讀著。黃埔青嵐卻無心聽,隻是漫不經心的玩弄著她的秀發。


    門外似乎有人說話,二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樂趣裏都沒有在意。直到房門被人悄悄地推開,一陣微風吹過,未曾關緊的窗扇輕輕地動了動,有沁涼的空氣吹到了肌膚上,皇甫青嵐方警惕的回頭。卻見門縫處有一上一下兩個雪白的麵孔,四隻烏溜溜的眼睛好奇的往裏瞧著。


    “誰?”皇甫青嵐美妙的心情被這四隻眼睛給生生盯的發了毛。


    “哈哈……”


    “嘻嘻……”


    房門被推開,一大一小兩個男子笑得前仰後合的闖了進來。高個子的男子俊逸邪魅,眉目如畫,一身優雅的墨色修竹絲綢長衫,頂級的絲綢料子泛著淡淡的光芒,華麗得悄無聲息。


    那張工筆畫般婉轉曳麗的臉上,一雙大而眼尾斜飛的鳳眸微垂著,在白皙的臉上落下墨色般的誘人影子,五官滿是東方神秘的絕美——寫意風流,魅惑精致。最誘人的是他唇邊的淺淺弧度,似無時不刻地在溫柔微笑。目光中卻閃爍著清泠的神色。


    “水溶?”皇甫青嵐驚訝的叫了一聲,不自覺的起身走到水溶麵前,上下左右打量了著這個看上去像是三十多歲的男人。他臉上閃爍著的像是十幾歲少年一樣調皮的微笑,目光從他的左手上順著牽著的另一隻纖纖素手慢慢的看過去,入目的是一張嫵麗清秀的臉龐,稍嫌瘦弱卻眉目含情,不是穿了男裝的北靜王妃費又是哪個?


    皇甫青嵐張著嘴巴尚未開口,身邊的雲寒已經對這黛玉福身行禮:“雲寒見過王妃。王妃一向可好?”


    “幾年不見,你真是越發的水靈了。隻是這俊俏的模樣沒變,個子長高了不少。嗯……人嘛,如嬌花臨水,瞧你臉上這層紅暈,莫不是好事近了?我們又有喜酒喝了?”


    黛玉笑嘻嘻的捏著雲寒的臉打趣。不等她說話便又放開她的手去拿了那本看了一半的書來。翻開書皮卻見上麵工工整整的寫著(西廂記)三個字,於是又撲哧一聲笑著甩手扔出去,嗔道:“你們這些人,再沒一點正經。閑來隻看這些淫詞豔曲的,一點都沒長進。”


    別人不知道黛玉早在榮國府裏便讀過(西廂),雲寒卻是知道的。她轉身撿起那本被黛玉丟到一邊的書,隨便一翻,之後也不顧旁邊的皇甫青嵐和水溶兩個男人,隻單手負在身後,輕輕搖著腦袋,像個私塾先生一樣有模有樣的讀道:“淋漓襟袖啼紅淚,比司馬青衫更濕。伯勞東去燕西飛,未登程先問歸期。雖然眼底人千裏,且盡生前酒一杯。未飲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內成灰。”


    黛玉便轉頭問著皇甫青嵐:“有人心生怨恨了,你怎麽還不快去撫慰?”


    皇甫青嵐一愣之後,才發現自己竟被黛玉取笑了,於是笑了笑,抬手拉過雲寒,攬在懷中對水溶說道:“我正想著若是有個舊日的知己在就好了,偏生你們兩個就到了。真是天公作美正合了我的心意。這五年來雲寒一直陪著我,天南地北不畏嚴寒酷暑,平日裏對我也是百般照顧,說實話,這丫頭雖然頑皮,有時不知她心裏想的什麽,都是些精靈古怪的主意。但我這番遊山玩水若是身邊沒有了她,卻也少了一半的情趣。所以呢——”


    說這話,他又低頭寵溺的看了看雲寒,然後手指輕輕地拍了拍她玲瓏的肩頭,又對水溶說道:“今兒你們賢夫婦二人就為我們兩個做個證婚人。我要娶雲寒為妻,今生今世和她白首不相離。”


    水溶聞言,看了看雲寒,又看看皇甫青嵐,然後抬手悄悄地拉了拉青嵐的衣袖,示意他一旁說話。


    皇甫青嵐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還是點點頭,放開雲寒和水溶走到屋子的另一邊。


    “我說,太上皇啊。”水溶輕輕的咳嗽了一下,壓低了聲音湊到皇甫青嵐的耳邊,看上去有幾分為難的說道:“你確定要娶人家雲寒姑娘嗎?”


    皇甫青嵐不屑的瞥了水溶一眼,冷哼:“怎麽,我看上去像是在開玩笑麽?”


    水溶搖搖頭,沉重的低聲歎道:“哎,說實話我希望您是在開玩笑。但我覺得您不是。”


    “我不開這種低級玩笑你很不適應嗎?”皇甫青嵐皺眉看著水溶,目光非常非常的遺憾,似乎是在問,原來那個聰明的北靜王跑哪裏去了?才兩年不理朝政而已,怎麽就傻了?


    “不是。您做多出格的事情我都能適應。隻是有點替雲寒姑娘擔心而已……”水溶欲言又止,模樣十分的為難。


    “擔心什麽?擔心我不能好好地對他?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若是林王妃對你有半點微詞,我還是有辦法整治你的。”


    “那倒不至於,太上皇的癡情臣下倒是領教過的。隻是水溶擔心——太上皇您的身體……還行嗎?”水溶一雙墨色的眸子閃爍著亮晶晶的目光,嘴角淺淺的笑意帶著幾分詼諧。


    “你這混球!”皇甫青嵐抬手當胸捶了水溶一拳,低聲罵道:“你怎麽就知道老子的身體不行?要不今晚你先試試?”


    “算了算了,您老說行就行,我對男人沒興趣。”水溶連連搖頭仿佛躲避洪水猛獸一般躲開皇甫青嵐,三步兩步躲到黛玉的身旁去,攬過她的肩膀對雲寒說道:“雲寒哪,這終身大事你可要想好了。想好了就跟王妃說,若是不願意,咱北靜王府說啥也要幫你撐腰的。”


    雲寒微微的笑著,眼角眉梢皆是幸福的韻味,雖然她此時在這四人之中年紀似乎是最小的,那神情卻像是九月的葡萄一樣的香醇的透著酒香。


    有些話不用說,隻一個眼神便足以說明一切。


    水溶微笑著連連點頭說道:“好!這回咱們在江南遇上也是萬分之一的緣分。再說了,你們的事情,除了我們夫婦二人,別人還真是沒法給你們操辦。嗯——說吧,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婚禮?咱們盡量都按照新娘子的意思辦,玉兒說怎麽樣?”


    黛玉微笑點頭:“本就該這樣。雲寒是個好姑娘,言談舉止,學問見識都是極好的。雖然男家身份特殊了些,可咱們的雲寒姑娘一點也沒輸了風采。自然該按照雲寒的意思辦。”


    皇甫青嵐一聽這話,立刻拍手笑道:“嗬嗬,早就聽聞,北靜王府裏從來都是夫從妻綱,原本還不相信呢,今兒算是都看明白了。北靜王邊看著強悍,實際上也不過是個‘銀樣鑞槍頭’。回頭告訴瑫兒,多抓些麻雀回來——哈哈……”


    黛玉皺眉瞥了某人一眼,忍不住背過身去,雲寒則拉著黛玉偷偷地做鬼臉。


    剛剛水溶嘲笑青嵐行不行,這回卻被他給找回來,不過剛才水溶是暗暗地嘲諷,這回他確實明著還擊。


    算下來還是青嵐沾了點便宜。


    雨夜


    這婚禮一事在民間最重要的一項便是發請帖。沒有賓客的婚禮是要被人笑話的。


    於是水溶當夜便把這家小客棧包了下來,又叫店小二準備了上等的筆墨,又著人搜羅了這小鎮上所有的雜貨鋪,把鎮子上最好的大紅紙都買了回來。


    黛玉不管水溶做什麽,自己卻拿了紅紙去一邊用剪子剪了許多精致的窗花。最有趣最不能少的一組自然是民間傳說‘老鼠娶親’。這窗花還是又一次黛玉在濟南府住著的時候跟一個百歲老人學的。


    水溶坐在簡陋的書案旁,一邊磨墨一邊思忖,這太上皇身份特殊,宴請的賓客也與眾不同,新房嘛,自然是設在江南行宮了,這回子雖然住在這小客棧裏很是自由自在,可如果城中那群小子們來了,可就鬧不開了。


    想到那些孩子們,水溶便忍不住偷偷地笑,真是不能想象水琛,林琨,水瑫三個家夥收到太上皇大婚的請柬會怎麽想。嗯——還有雲輕廬那家夥是不能少的,還得囑咐他把新配置的丸藥多帶點來。


    都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太上皇如今剛好四十多歲,正是如虎一樣的年紀。雲寒那丫頭雖然鬼點子多,但總歸是個小姑娘家。可別被太上皇一不小心給折騰出人命來……


    催情散嘛,自然是要上好的,有種西域進貢的香料據說效果不錯……


    鬧洞房的事情……還是交給孩子們好了。據說上次沐暉兄的洞房鬧到最後特別有意思,這些孩子們個個兒有才,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強啊……


    黛玉坐在燈下剪紙,偶爾抬頭看向水溶,被他臉上壞壞的微笑給嚇了一跳,於是輕聲啐道:“你又想什麽不正經的事情呢?瞧你那臉上時什麽表情?算算你也是快四十的人了,怎麽還跟瑫兒一個德行?”


    “有嗎?”水溶聽了這話把手中的毛筆一仍,起身走到黛玉身邊來,見了她剛剛剪出來的那幅剪紙,輕輕地展開看時,正好是老鼠的新娘子被一群小老鼠抬著在花轎裏的情景。於是歎道:“哎呀,我這麽能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呢!花轎哦,一定要準備一個特別的花轎。”


    黛玉看他的樣子,抬手把剪紙奪回來,啐道:“什麽叫特別的花轎,我真是想不出你們這樣的人,張嘴閉嘴都是能操縱數萬人生死的親王,皇上,還有太上皇,也都是爺爺輩的人了。最不濟的也都是封疆大吏一代權臣,怎麽就一點正經的心眼兒都沒有呢?你們那些鬼主意若是傳到民間去,還不叫百姓們笑掉了大牙?”


    “乖玉兒,朝堂之上我們板著臉,那是在處理朝政。國家大事每一件都牽扯數萬生靈,甚至是千秋萬代的事情。自然不敢兒戲視之。可這回到家裏若還跟上朝一樣,豈不是要把人給累死?王爺也好皇上也罷,哪個不是人做的?來來來——別人的事情暫且不管,咱們且好生研究一下和咱們有關的事情。”


    黛玉一愣,看著水溶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由得問道:“人家太上皇娶親,咱們不過就是操辦操辦,什麽事兒和咱們有關?”


    水溶神秘一笑,一雙手已經老實不客氣的伸進了佳人的衣襟之內,人也整個兒的貼上來,在她耳邊嗤嗤的笑道:“急什麽,他們兩個沒成親就鑽到一起摟摟抱抱去了,可憐咱們老夫老妻的卻在這裏掌燈熬蠟的瞎忙活,且不管他,咱們先享受一下這美好的江南雨夜再說。”


    水溶想要吻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他怕她會在下一刻就推開他逃走,所以格外小心。而事實上,黛玉也確實稍微反抗了一下。她在他的手臂間掙了掙,然後後頸便被他的手掌很自然地輕輕扣住。


    她便被他圈在懷裏,想躲也躲不掉。經過這些年,黛玉也早就放棄了那些無謂的推托,反正都是沒用的,倒不如一切都隨他高興罷。


    隔著薄薄的絲質裹胸,他的手指有一點涼,那份涼意很快地傳到頸脖上,令她下意識地瑟縮肩膀,打了個寒噤。他好像很滿意看到她露出這種呲牙咧嘴痛苦的表情,那雙狹長漂亮的眼睛裏閃爍著清淡明亮的笑意,趁著她一愣神的工夫,他就已經低頭吻住了她。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輾轉,說不清楚究竟是溫柔還是霸道,抑或隻是試探……淡淡的熟悉的龍涎香的氣味一絲絲地侵襲而來,她在短短的怔忡之後,卻如同著了魔咒,本能地閉上眼睛,並沒有再推拒。


    他半推半抱著擁著她往房間另一邊的床榻上走去,兩人淩亂的腳步踩在木板地麵上,腳步聲和急促的喘息一樣雜亂無章。


    忽的一陣風從窗口吹進來,吹滅了桌案上的蠟燭。所以她聽見他們的呼吸聲,她的,和他的,在黑暗裏混亂地交纏在一起,又仿佛有著驚人合拍的頻率。


    衣衫,長裙,外袍,抹胸……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從窗前的桌子跟前一直延續到床邊,他卻還在吻她,用高超的技巧挑逗著她所有的敏感。


    她攀著他的肩,一徑地承受和回應,最後隻能迷迷糊糊地想起,好像是幾天前的晚上吧,他和她皆穿著男裝在秦淮河包了一艘畫舫泛舟賭酒,喝醉了酒之後大概也是這樣,在一陣擁吻和誘惑中,便意識不清地摟著他,任他為所欲為。


    可是這一次不同。


    她並沒有喝醉。她的意識無比清醒。


    可是被他壓在身下,她的身體便如同中了盅,伸手抱住他勁瘦的腰線,從節節敗退到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貼近迎合,身上的肌膚在他靈巧的手指下迅速升溫變得滾燙,一寸一寸如燎原的火勢在蔓延。


    清爽而陽剛的純男性氣息像潮水般、隨著葎動席卷而來,仿佛也一並卷走了她的理智,讓她將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都暫時拋在了腦後,餘下的隻有最原始本能的反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停下來,淩亂的被單下,兩個人的喘息聲由粗重沉鈍漸漸變得緩和。她在黑暗裏隻覺得疲累至極,一句話也不想說,甚至連手指都不願意多動一下,於是最終就這樣被他強行擁在懷裏睡著了。


    家書


    微雨的清晨。北靜王府。


    水琛眉頭微皺身上裹著一床湘紅色的錦被,側臥在紫色的紗帳裏睡得正香,卻被懷裏扭動的嬌軀給弄醒。於是很不高興地咕噥了一聲,抬腿把不聽話的某人給壓住,手臂抬了抬又從一抹酥胸之上換到了柔軟的腰際,性感的嘴巴動了動,繼續睡。


    和純公主無奈的長出了一口氣,輕輕地把自己的手臂抽走,然後慢慢的捏住腰上的手臂,輕輕地抬,然後輕輕地推,再輕輕地放。


    好不容易把上半身從某人的鉗製中解放出來,剛剛用手臂撐著床探起身來,想繼續解放雙腿時,原本沉睡的水琛猛然抬手,一把摟住佳人的香肩,然後一個翻身又把她壓在身下。


    原本十分安靜的床賬裏傳來男人十分不悅的聲音:“這麽早你起來做什麽?父王母妃都不在家,不用請早安。”


    “呃——王爺,人家……要去尿尿啦。你再不放人……我可要尿床了……”和純無奈的咧咧嘴開始編瞎話,編吧,自從嫁給了這一位,原本淑女的不能再淑女的和純公主也快成了街頭巷尾的小痞子了。一張嘴都是些村話,而且說起來都不帶打哏兒的。


    男人嘴角扯了扯,眼睛雖然沒有睜開,但卻像是看透了女人的心思一樣。


    “走吧,咱們一塊兒。”水琛說著,便已經坐起身來,光著膀子也不批外袍,直接抱了和純便下床。


    “啊——不要……王爺,放下人家……”連小衣都沒穿的和純頓時滿臉通紅,掙紮著要從水琛的懷抱裏下來,卻無奈郡王爺身強力壯,他不鬆勁兒,無論怎麽掙紮她也逃不開這一副鋼盔鐵套。


    “回王爺,公主——三爺……哎,三……”外邊傳來丫頭急匆匆的回話,話未說完便聽見外邊屋門咣的一聲被撞開,一聲清脆的呼喚把水琛懷裏的公主給嚇了個半死,“大哥!大哥——”


    水琛眉頭一皺,轉身把和純放回床上,然後抬手一拉賬幔擋住床上的旖旎春光,還沒來得及給自己抓一件外袍罩住身體的時候,臥室門簾一挑,一個高挑的身影一躍而進,朗聲笑道:“哈哈……大哥,父王來信了……呃,你還沒起床?”


    這會兒水琛反倒不著急了,反正那死小子已經闖進來了,自己再手忙腳亂的倒是讓他給笑話了去。所以他一邊慢騰騰的拉過長衫來披在身上,一邊哼了一聲並不答話。後又抓了一條送花色的汗巾子把腰裏的褲子打開重新係了係,方慢條斯理的轉過身來,看著站在臥室門口的少年郎。他清高華貴,沉穩霸道,眸子銳利精悍,生氣時像染著幾絲冰寒的酷味,那眉毛眼睛儼然就是當年北靜王水溶年輕時的翻版。


    而站在臥室門口的水瑫則清新俊逸,嘴角上揚,勾起迷人的弧度,目光張狂不羈,若放蕩公子遊戲花叢,讓眉宇天生帶有的那股子傲氣也漂亮起來,端得是風流倜儻,竊玉偷香。


    他手裏拿著一個信封,信封已經拆開,裏麵的書信早已經被他看過,迎上水琛冷冰冰的目光也絲毫不在意,而是隨意的把手一揚,將書信遞到水琛的麵前:“哥,太上皇要娶媳婦啦。”


    太上皇可不就是水琛的老丈人?和純公主還在被窩裏趴著呢,他這小子就在這裏說這話。水琛少不得瞪了他一眼,斥責道:“胡說八道!看你哪裏還有世家子弟的樣子?太上皇縱然有喜事,那也叫納太妃,什麽娶媳婦不娶媳婦的,父王聽見這話肯定又要把你趕出去掃大街。”


    水瑫卻不服氣的一挑眉毛:“真的。父王就是這樣說的,我不過是重複了一句。諾諾,你看看——這婚禮的所有事項均按照江南民俗來辦呢……”水瑫說著,又把水溶書信裏的某處給水琛指出來。


    水琛已然看到,心中也覺得好笑,隻是他本身是個冷酷的家夥,從不在人前說笑。這會兒忍得難受,嘴角少不了抽搐幾下,又瞪了水瑫一眼,問道:“這事兒還有誰知道?”


    “書信到了王府,折子肯定同時進了宮。皇上和皇後這會兒肯定也知道了。還有二哥那裏肯定也得到消息了,如今運河上的南北漕運都是二哥的人,他的消息可比咱們靈通多了。說不定他早就知道了呢。”


    水琛點點頭,略一沉思說道:“這事兒還要跟舅舅商議一下。你且出去等我,我換了衣服就來。”


    水瑫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嚴嚴實實的紫色紗帳,嘴角一抿偷偷一笑轉身出去。


    和純躲在床賬裏,把外邊哥倆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水琛自然也不瞞她,待水瑫出去後丫頭們進來伺候二人更衣洗漱,水琛要了青鹽漱口畢,便匆忙換了衣服,轉身走到正坐在梳妝台前對鏡梳妝的和純跟前,和純身後梳頭的丫頭趕忙往後退了幾步。他便湊近了和純的耳邊悄聲說道:“我早飯不在家吃了。你飯後進宮去,聽聽皇後怎麽說。”


    和純笑笑,點頭表示應允。


    水琛被她美麗的笑靨一晃,想著早晨的好事被可惡的老三打斷,心頭便有股邪火突突的往上竄。隻是此時說什麽也來不及了,隻好往前一湊,狠狠地吻了一下和純的耳垂,方意猶未盡的轉身出門而去。


    水琛到林園之後,方知道林琨不在家,問了管家才知道這小子昨晚就沒回來,跟他媳婦一起住在老丈人家了。不過他不在不要緊,王沐暉在就行。水琛直接去王沐暉住的院子去見他,王沐暉夫人見是郡王爺來了,自然不敢怠慢,忙親自下廚為他準備早點。


    水琛躬身道謝,客氣的說道:“有勞舅母了。”


    王沐暉擺擺手,說道:“小王爺這麽一大早的就趕過來,該不是為了一頓早飯吧?”


    水琛看看屋子裏的下人,王沐暉一個眼色眾人便都退出去,水琛放把水溶的書信從懷裏拿出來遞給王沐暉,然後極為陰險的笑道:“舅舅且說,父王這是什麽意思呢?”


    王沐暉不動聲色的看了一遍書信,最後忍著笑假裝咳嗽了兩聲,又冷著臉說道:“你冰雪聰明,你父王這點小心思你還看不懂?你小子要做壞事盡管去做,可別拉上我。”


    水琛便邪氣的笑笑,說道:“不敢,外甥再聰明,也不敢跟舅舅相比。總歸是太上皇的名頭太大,再說了,他好歹也是您外甥我的老丈人,若是這事兒由我挑頭,回頭豈不是遞了話柄給老丈人,回頭公主那裏肯定也饒不了我。而且,父王信中提到了舅舅,所以還請舅舅給外甥出個主意。”


    王沐暉哼哼了兩聲,忍不住笑著點著水琛的腦袋說道:“你小子,哪裏用得著我出主意?少不了是叫我做你的擋箭牌罷了。”


    水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這事兒也隻有舅舅能行了。父王也還仰仗舅舅在背後撐著呢。”


    賀禮


    大內皇宮,鳳章殿內。


    皇上把手中江南送來的八百裏加急密折緩緩地合上,看著內殿的明黃色繡龍鳳呈祥的帳子裏睜著眼睛看著自己的皇後,歎了口氣又失笑道:“琳兒,知道王叔來的密折裏說的什麽事兒麽?”


    皇後鳳璿慵懶的翻了個身,雪白的手臂從明黃色錦被中伸出來,捂著小嘴巴打了個哈欠,又伸了個懶腰,方淡笑著說道:“皇室祖訓,後宮不得幹政。皇上忘了麽?”說著,又懶懶的合上眼睛,竟是要接著睡的樣子。


    子詹順手把密折丟在一旁,三步兩步走到床前,抬腿又躺倒床上去,半推半壓在慵懶的皇後身上,幹脆以有史以來最長的熱吻把這慵懶的小女人給徹底的喚醒。


    她軟儒的丁香小舌徹底粉碎了他最後一絲理智,子詹閃電般的箍住她的後腦,薄唇重重地壓在她妖豔的唇上,滑溜的舌頭來回摩挲著唇瓣的甜美,然後強勢而霸道地侵占進擊,擒獲住檀口裏香滑的小舌緊緊糾纏,津液交融。


    扶在她腦後的大掌也激情地揉搓她的發絲,圈在她腰間的手腕幾乎要折斷她的纖腰。


    “嗯……放開——”炙熱的軟溜觸感狂掃過口腔的每一寸土地,鳳璿被他那狂霸、濃烈的男性氣息攪弄得神情恍惚,喘不過氣,心跳聲象擂鼓一般響亮激烈。她手指無措的拉扯著他的衣服,他親吻她的貝齒,霸氣狂妄的唇舌不斷改變角度,交換著彼此的香津玉液。


    “嗯——討厭!”終究忍受不了窒息的緊迫,鳳璿水嫩的櫻唇吐出了慵懶的音調,無意識的翻了個身,花蜜般的唇兒,恰好在次擦過他的嘴角,讓子詹本就幽暗的雙瞳更顯深暗。緊擰錦被的春蔥玉指也不自覺的鬆開,露出隻著單薄衣裳的秀美嬌軀。


    “不……不要這樣……”揪著一個空擋,鳳璿嬌喘咻咻的吐出幾個音符,神智因為熱吻產生的高溫而瀕臨昏眩渙散,渾身象被抽了骨頭似的軟癱在他懷裏,散發出驚人性感的嬌豔媚態。


    “那可不行,誰叫你可愛得讓我情難自禁……”子詹稍稍離開她的唇,轉戰她圓潤如珠的耳垂,輕輕含弄著,勾舔著,滿意的看到它飛快的染上一層動人的豔色。


    “討厭了,子詹哥哥,你又欺負我……”潔白皓齒輕咬瑰紅的菱唇,鳳璿臉紅紅的指控,伸出粉拳去槌他,“不準你再說……”


    “放心,我也不喜歡用說的。”他邪魅的笑著,“我比較喜歡用做的!”


    “做什麽……”鳳璿眨著眼睛,調皮的望向他,聰明她怎麽可能不太明白那抹笑容所代表的意思,隻是她也有些想逗逗這個身為九五至尊的家夥,“不早朝也就罷了,難道連密折所奏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嗎?”


    “嗯,琳兒不說朕還忘了。”


    他的笑意越來越濃,也越來越熾熱,熊熊火光簡直要將她燃燒貽盡,“父皇要成親了,新娘子——是雲寒呢,你說咱們送什麽做賀禮好呢?”


    “呃……”這回鳳璿是真的愣住了,公公結婚,做兒媳婦的送什麽禮好呢?


    看著她苦思冥想的小模樣,子詹邪魅一笑,“乖,別想了。我都想好了。”


    “啊?送什麽?”


    “送他個好皇孫好了……”子詹說著,伸手拉掉阻隔在二人之間的錦被,翻身把懷中的嬌軀壓在身下。


    子詹的眸光越發深濃,薄薄的嘴唇輕輕的揚起……


    此時,一陣不解風情的腳步聲卻由遠而近傳來,逐漸接近此處。原以為不過是宮人有什麽雞毛蒜皮的事情,想著他們走到門口也就應該知道裏麵的主子在做什麽事情了。所以子詹並沒有停下來。


    “回皇上,皇後娘娘。和純公主有急事求見——”


    如果可以,子詹很想把這該死的太監一腳踢出去剁爛了喂狗。


    隻是‘和純公主’四個字卻讓懷裏的鳳璿猛然間從情欲中清醒過來,慌忙地起身用力的推著身上的他,並急促的說道:“皇上,公主這個時候急著見我們,肯定有要緊的事情。”


    水琛,你個該死的,給朕等著……


    子詹暗暗地咬牙,又極不情願慢慢騰騰的從鳳榻上翻下來,一邊整理自己的衣衫一邊冷聲說道:“請公主進來。”


    和純進了鳳章殿便隱約覺得有些不妥。暗暗思索著這個時辰皇上不去早朝,怎麽還在鳳章殿裏逗留?可當她踏進鳳章殿內殿的門檻時,便猜到了各種緣故,知道自己一大早匆忙趕來做了一件極其令人心煩的事情。看來這個早晨因為這件事情被騷擾的並不是隻有自己和郡王兩口子呢。


    和純公主一時間紅雲悄然浮上雙頰,一邊尷尬的咳嗽了兩聲,一邊給子詹和鳳璿行禮。


    “臣妾和純參見皇上,皇後娘娘。皇上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子詹淡淡的笑笑,抬了抬手說道:“起來吧。”


    “嫂子快快請起。”鳳璿隻穿著單薄的睡裙從床上坐著,因見和純公主正行叩拜之禮便急忙欠身相扶。


    和純便站起身來,匆忙拿了一件衣衫上前給鳳璿披好,不好意思的笑道:“臣妾因接到王爺的家書,說到了父皇的事情,一時心裏著急便趕著進宮來了。不想卻打擾了皇後娘娘,真是罪該萬死。”


    “沒什麽,都這個時辰了,是我偷懶,膩在床上不願起來。”鳳璿說著,抬起手臂穿上和純遞過來的衣衫。又羞澀的笑道:“剛剛皇上也收到了父王的奏折,說太上皇要納太妃了,我們……正商量著送什麽賀禮呢……”


    討債


    雲府。


    飄香小築主屋的一角,有一個方圓數丈的大浴池。闌池壁皆用上好白玉砌就,一條碧色銅鑄的麒麟嵌砌在牆邊,麒麟的頭垂於池中,一道柔柔的活水正從麒麟的嘴裏流出,緩緩注入池內。浴池上空垂掛著數層白紗,一代名醫雲輕廬的寶貝女兒雲碧瓊正軟軟的浸泡在溫熱的浴池裏,池內緩緩升起的飄渺暖煙嫋嫋疊疊,將坐在水中的嬌嫩人兒熏映得如夢似幻般美麗。


    窗外的朝陽穿透朦朧的輕紗,映射在她臉上,雪白中透著嫩紅的臉蛋,烏黑亮麗的細軟青絲,一雙秋水無塵的眸裏一片純淨,可惜裏麵卻沾染了一絲絲清愁。雲碧瓊低頭撩撥著水麵,用溫熱的泉水浸潤著雪白肌膚上朵朵深淺不一的紫色淤痕,嘴裏發出了不知是第幾次的歎息。


    等到肌膚上的紫痕終於淺了些,若不仔細瞧再瞧不出來的時候,她扶著小丫頭的手臂自水中站起,白玉似的幼嫩肌膚,此刻因熱氣蒸騰而微微泛紅,烏黑濃密的秀發沾滿了水珠,正順著發梢一滴一滴的滑落裸背,碎金般閃射著誘人的光芒。明亮的雙眼也好象蒙著一層濕潤的霧氣,嬌豔的檀口發出慵懶的歎息,芬芳馥鬱,竟分辨不出是花香還是體香。


    “爺呢?”雲碧瓊站在水池邊上,任憑丫頭拿了大毛巾把她包裹起來,方趿上鞋子慢慢的走出去。


    小丫頭乖巧的回道:“回主子,大爺去前廳陪老爺和夫人用早餐去了,您的早餐奴婢已經端過來了,大爺吩咐奴婢告訴主子,今兒所幸沒事兒,請您多睡會兒呢。”


    “睡什麽睡,他倒是希望我白日裏整天睡,他好有功夫出去花天酒地去。”雲碧瓊撇了撇嘴,哼了一聲,終究還是聽話的回了自己房裏,吃了點東西,又懶懶的歪在床上。


    林琨從前麵陪著雲輕廬和雲夫人落花用了早飯,順便商議一下有關太上皇在江南納新太妃的事情。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水溶寫書信回來通知大家,無非是要他們組織起來,到時候好好地鬧一鬧洞房,以報這些年被皇甫青嵐壓迫剝削之仇。


    這一點,水溶雖然在信裏沒有明說,但聰明如水琛林琨和水瑫之輩的家夥們,哪一個又是瞧不出來的?尤其是林琨,這位林家的大爺卻是從來不是個能吃虧的主兒。這些年太上皇算計他算計的也夠多了,整天除了要銀子就是要糧食,林家的生意加上落花夫人之前留下的勢力加起來,總被已經是太上皇的皇甫青嵐給算計了一半兒去。


    這口氣林琨總是記著的,這次他成婚,終究算是時來運轉,有了出口惡氣的機會。


    林琨得到此消息已經兩天了,水溶的書信一出手便到了掌管漕運碼頭的林小篆手裏,林小篆是林琨從落花樓裏選出來的得力手下,在江湖上混的總得有兩手絕活,林小篆的絕活就是私拆別人的信件看完之後再封回去,保證做的天衣無縫,任誰都看不出來。


    所以,此事果然如水瑫所料,林琨總是留京眾人中最早知道此事的人。


    從雲輕廬那裏回來時,林琨的手上多了兩個小瓷瓶。這種小瓷瓶在雲府十分常見,隨便哪裏都能找出幾個來。但小瓷瓶裏裝的東西不同。其他的小瓷瓶一般裝的都是常用的丸藥,有治風濕的,治消化不良的,治睡眠不好多夢的,治受寒發熱的等等。


    林琨手裏這兩隻小瓶裏裝著的可是雲輕廬最新研製出來的兩種特效秘藥。


    一種呢,是專門給女人用的。專給嬌弱的女子為了應付強悍的男人,這種丸藥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媚骨香’。顧名思義,女子服用了這樣的丹藥便會出奇的嫵媚,讓男人百般憐愛千般恩寵都放不下。不僅僅能牢牢拴住男人的心,還對女子的身體有極好的滋補作用,用了這丸藥後,縱然兩三天不眠不休的歡愛,女子的身體也不會受損。


    另一種呢,是給男人用的。是林琨專門央求他的嶽父大人雲輕廬剛剛配置的,這丸藥和媚骨香截然相反,名字也不好聽,原本沒有名字,是林琨隨便取了個名字湊合著,叫做‘速戰速決’。說白了,男人若是用了這藥,保證速戰速決,連三分鍾都堅持不了。做過一次後,一般十二個時辰之內不會再有什麽激情性欲。真真正正的‘速戰’,真真正正的速‘決’。


    林琨一路走著,手中把玩著這兩個小瓷瓶,心中暗暗地想著,媚骨香嘛,先給碧瓊用一粒,看好用不好用。至於‘速戰速決’麽……一定要放好了,萬一稍有不慎,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十二個時辰內不能房事倒不重要,關鍵是一世英名損失殆盡——是個男人都丟不起這個人哪!


    備戰


    水瑫原本是和水琛一起去林園找王沐暉商議有關太上皇納新妃的大事的,走到半路上又琢磨著這事兒自己完全不用跟著哥哥們屁股後麵瞎摻合。


    想想啊,大哥身為北靜王府的少主,又是太上皇的女婿當今皇上的小舅子,他縱然有陰招也不能親自使出來啊。他能幹什麽?跟舅舅又能商議出什麽結果來?大不了按照民間習俗,在迎親的時候難為一下新郎官兒罷了。那都是些小把戲呀,不好玩,也不值得自己這樣聰明絕頂的王府三爺去花什麽心思。


    還是想點別的預備著吧。


    水瑫打定了主意便和水琛告辭說自己還有點私事要辦請大哥先去林園找舅舅,等會兒辦完了私事自己定然回去林園找大哥。


    水琛懶得理他,老三這小孩是家裏的禍害,上至水溶和皇上還有太上皇,下到北靜王府門口拴著的那兩隻大黃狗,遠到親戚朋友以及京城中賣包子的小商販,每個人都不願意搭理他,都希望他走的遠遠地,越遠越好。


    而這位水三爺離了他家老大的眼兒便調轉馬頭換了方向,直奔京城花街柳巷去了。


    不過,本來吧,這京城神都從大內皇宮的太極殿鳳章殿,到死角旮旯小叫花子睡覺的破廟沒有水瑫這位小爺不知道的地方,也沒有他到不了的地方。花街柳巷對他來說更是家常便飯,想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去,跟進他自家後花園差不多。


    不過這會兒還沒吃早飯的時候,人家妓院都沒開門。水瑫先去菜市口旁邊那條街,找了個早點攤兒上拿了小馬紮在小飯桌前一坐,對地攤老板說了一聲:“老板,來一碗豆汁,四根兒油條,外加一碟鹹菜絲多給我放點醋!”


    老板回頭一看是這位爺,立刻眉開眼笑的招呼起來,一溜煙兒的轉了幾個圈,水瑫要的吃的喝的便齊齊全全的給擺了上來,雪白的手巾往肩上一搭,嘿嘿一笑,說道:“三爺,您請慢用。”


    “得了,忙你的去吧。”水瑫從荷包裏摸出一枚碎銀子扔給他,擺擺手。


    “喲,這可不敢要了。上次您老給的銀子都夠您在我這攤兒上吃一年早點的了。三爺,您慢慢吃……”老板說著,把那碎銀子恭敬地放回小飯桌上。


    “給你就拿著,跟我還客氣什麽?哎——你老婆那風寒腿好些了嗎?我上次給你的膏藥好用不?”


    “好用好用,我那老婆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昨兒去了我閨女那裏去了,我閨女生了個胖外甥,老婆子去伺候月子去了。不然的話,肯定得出來給三爺您磕個頭啊。若不是三爺您,她這會兒還在炕上哼哼呢。”


    “喲,你也當姥爺了?嘖嘖……好,好……”水瑫連聲說好,一下子又想起自己那大外甥閨女素顏來。


    那死丫頭片子有陣子沒來王府了,她回回來了都跟自己對著幹,這許久不見還挺想她。嗯,待會兒辦完了正事去靖玥姐姐府上去瞧瞧她去。


    皇宮,鳳章殿。


    子詹和鳳璿二人站在廊簷下送和純公主出去之後,不約而同的轉過臉來看著對方。沉默了片刻,子詹方歎了口氣笑道:“這下江南可熱鬧了。”


    “是啊,哥哥們都去,水瑫那臭小子自然是少不了的了。隻是不知道皇上去不去?”鳳璿也很想出去走走。一來是她自從嫁入皇宮一來,一過就是五年,除了每年跟隨皇上出去祭天之外,都沒出過皇宮一步。雖然有心愛的人日日相伴,並生有一個甜美可愛的女兒,但想想父母出去遊山玩水已經數月,自己也很久沒見過他們了,便心生許多向往。


    子詹看她的神色,自然是知道她想什麽的。隻是如今政局雖然穩定,但朝中還是有許多瑣事。春種剛剛開始,還有災荒之地的種子沒有落到實處,西疆鄰國又有使節來朝,瑣事連綿不斷,他思來想去總也走不開。


    於是便握住鳳璿的手說道:“琳兒,讓你受委屈了。陪著我在這深宮之中,一過就是五年,真是難為你了。”


    鳳璿聽這話便知道皇上已經不打算去江南了,於是展顏微笑,說道:“做妻子的陪著丈夫過日子,兩個人能夠長相廝守,乃是極大地幸福。農婦尚且知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臣妾嫁給了皇上豈有嫌棄皇宮之理?”


    子詹被這話逗笑,抬手捏了捏她柔嫩的臉蛋兒,笑道:“乖琳兒,笑起來真是好看。”


    “皇上笑起來也很好看呢。隻是再不去前麵太極殿,恐怕大臣們都笑不出來了。”鳳璿說著,便轉身吩咐宮女,“服侍皇上更衣。”


    子詹無奈,想想父皇要納妃總要有個人過去,自己去不了便隻好讓子律走一趟了。於是回大殿內換了衣裳便和鳳璿告辭,一邊出門一邊吩咐了隨身的太監去內庫房取東西,之後到太極殿來。


    沐雨過橋斜徑緣,菊鮮鬆翠柳含煙。


    秋山不遜三春景,五色斑斕別樣妍。


    沐雨亭位於皇宮禦花園正北麵一座巨大的湖泊之正中,湖水清澈幽碧,深不見底,湖麵有一座長廊式的小橋,彎折悠轉,九諦十曲,每隔五米就有一對刻著形態各異的蒼龍、虯龍的石製盤龍圓柱托著橋上倒卷的廊頂,即顯幽雅別致又不失瑰麗雄偉。


    而沐雨亭就坐落在這小橋的中心。每到天氣變化時,湖中心總會下起一場細靡的小雨,而後便泛起一股輕薄的煙霧,如夢似幻般,沐雨亭由此而得名。


    此刻,亭內,一名身材修長的紫衣男子正背負雙手靜靜的站立著。他的神情專注而冷漠,冰冷深邃的眼眸正默默的凝視著遠方。春風颯颯的吹拂著他的衣角,他依舊巍然不動、靜謐如山,全身散發出一股冷酷的漠視一切的狂傲氣質。


    此人正是康親王皇甫子律。如今他已然從之前那個青澀的年紀中走出來,明白了一些道理之後,便不再存著什麽僥幸的心理,反而安下心來輔佐子詹,與朝中政事上頗有建樹。


    今日原本他要奉皇上的聖旨招待西國使臣的,卻被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給悄悄地傳到了這裏候駕。因猜不透皇上有什麽重要的機密大事,所以不敢怠慢,早早的在此等候。


    子詹從太極殿見過了幾位大臣之後,便匆忙趕來,身後跟著幾個小太監,抬著兩口烏木箱子。那箱子裏似乎有極其貴重的東西,封的嚴嚴實實的,還印上了皇帝的私用印章。


    子律聽見腳步聲忙回過身來,看見子詹穿著一身寶藍色的納繡九龍袍大步走來,忙迎出沐雨亭去,行君臣之禮:“臣弟給皇兄請安。”


    “子律,起來。”子詹上前拉起子律,卻不放手,一路牽著他進了亭子,兄弟二人在雪白的大理石桌兩側坐下,子詹方將召見子律的原因細細的說了出來。


    子律聽完後,略一沉思,問道:“皇兄,父皇納新妃也不是小事,你真的不去?”


    子詹笑笑:“我很想去,可一來,我一走,朝中諸事必然耽擱,總有快馬加鞭每日把奏折送到江南,來來回回一折騰也要一個多月。再說了,父皇要依照民間風俗贏取新妃,我若是去了,當地的官員們一個個兒又要折騰,這民間的風俗還不得被我給破壞了?到時候父皇嘴上不說,心裏定然怪我多事。”


    子律聽了這話點頭笑道:“皇兄說的極是。那就隻好有臣弟替皇兄向父皇說句恭喜了。不過皇兄準備了這麽多賀禮,想來父皇定會體諒皇兄的一片孝心。”


    子詹歎道:“我這是孝心不假,可也是替父皇備戰呢。現如今水琛林琨還有水瑫他們一個個兒都馬足了勁兒要去鬧父皇呢。有林琨那小子,我真是不放心。真怕他使出什麽陰損的招兒來對付父皇。讓父皇有苦難言。還有水瑫那小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我這叫有備無患啊。”


    這番話倒是讓子律聽得雲裏霧裏的。不過此時子詹是皇上,子律自然也不好打破沙鍋問到底。自然是滿口應承,讓皇上放心的意思。


    直到他帶著子詹準備的這些東西到了江南,把這兩口箱子送到他父親太上皇那裏,太上皇打開看時,子律才知道子詹的有備無患是什麽。


    鹿茸鹿血酒,虎骨虎鞭酒,嬰兒胳膊粗細的整棵東北參……還有許多補酒補藥,都是壯陽補腎的東西,子律心想皇兄是不是有毛病啊,怎麽送這些東西給父皇,這不明擺著諷刺父皇年老體衰不能房事嗎?真是找罵,找罵啊……


    子律從心裏長歎一聲,哎,皇兄啊皇兄,你這不是坑我嘛……


    備嫁


    十日後,京城方麵由王沐暉出麵,組織起來的賀喜的隊伍整裝待發。


    北靜王府為女方親眷,領頭人水琛,水瑫兄弟二人。水瑫還臨時拉上了靖玥的女兒素顏。和純公主原本是要跟著來的,無奈水瑫怕她在,到時候大哥的立場被臨時修改,所以攛掇了皇上和皇後二人把和純留在了京城。麵對水琛憤怒的目光時,水瑫咧嘴笑笑,偷偷地咬著大哥的耳朵說:“大哥,聽說江南出絕色,好歹你也給北靜王府的男人爭爭臉。”


    水琛抬腿踢了他一腳,丟下一句:“北靜王府的臉都讓你給長了,哪裏還用得著我來長臉?”便回去抱著和純公主抓緊最後一點時間親熱。


    女方擴展親眷為林家,盧家,還有耿家。


    林家以林琨為主,自然還有林琨的媳婦盧碧瓊,和他們一歲多的女兒林雅心。小雅心雖然隻有一歲多,但已經會說很多話。也已經會走路了,最是機靈乖巧的時候,是盧碧瓊的開心果。


    當然雅心小姑娘也是雲輕廬夫婦的命根子。雲輕廬夫妻倆如今一天不見這小丫頭便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好。因此,林雅心跟著去,雲輕廬夫婦自然是要跟去的。


    雲輕廬夫婦去,他們的二女兒碧玲也去,三女兒碧玉隻有六歲,自然也是離不開父母的時候。


    不得不說,雲輕廬和落花真的很會生女兒,雲家的三個女兒一個比一個漂亮,原來眾人都說碧瓊是個美人胚子,想不到碧玲比碧瓊更美。後來有了碧玉,又把前麵兩個姐姐比了下去。


    不過,長江後浪推前浪。林家的大小姐雅心過一周歲生日的時候,王沐暉說了一句實在話:“這上下三輩人中,從奶奶輩兒的到我們雅心丫頭,所有的女人都加起來,就數著我們雅心最俊俏了。模樣好倒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靈氣。雅心身上的靈氣竟是當初的北靜王妃小時候都不能比。”


    如今水瑫看著林琨身邊的媳婦女兒加上兩個小姨子外帶漂亮的丈母娘,整個一個豪華的美女陣容,心裏就有點酸溜溜的。抬手悄悄地拉了素顏一把,歎息道:“素顏丫頭,你看看人家那邊的美人一個賽過一個,咱們這邊兒相比起來可有些寒磣。你說你好歹也是皇室宗親,怎麽就長不過人家雲家的女人呢?”


    一身男裝的素顏斜著眼睛瞥了水瑫一眼,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半晌方道:“你也知道我是皇室宗親,好歹我也是姓皇甫的,你再擠兌我,我就跟著康親王一起,我不算你這邊的人了。”


    “你個外甥狗!”水瑫氣結,指著素顏罵道:“都說外甥是喂不熟的狗,我看一點不假!”


    “好呀,小舅舅這話說的不錯。等到了江南,我就把這話學給外祖父聽。”素顏得意的一揚眉毛,抬手抽了一下胯下的胭脂馬。“還有外祖母。我要叫外祖母狠狠地揍你的屁股!”


    那小小的胭脂馬被素顏抽了一鞭子,吃痛的緊,撩開四蹄嘚嘚的跑出老遠。


    這邊北靜王府門口眾女眷還沒上車,下人們便看見和三爺在一起的素顏姑娘騎著馬跑了,於是管事著急的吩咐:“快,保護好表小姐!”


    耿延峰正扶著自家夫人惠寧郡主上車,聽了身邊的管事著急的吩咐,也隨口吩咐道:“護衛,快跟上表小姐。”


    耿將軍府的二公子耿鴻羽聽了父親的話,忙應了一聲便揚鞭催馬疾馳而去。


    同樣站在耿延峰身邊的大公子耿鷂翎卻失笑道:“原本瞧著雲世叔那裏美女如雲,二弟會從林琨的兩個小姨子裏挑一個好的娶回家。沒想到他卻去追那個假小子了。”


    惠寧郡主乃是靖玥的姑姑,素顏好歹也要叫惠寧郡主一聲姑姥姥,耿鴻羽和素顏差著輩分兒呢,何況,這種事情如何能隨便開玩笑?於是惠寧郡主一掀車窗的遮簾,嗬斥了一聲:“不許胡說。”


    耿延峰父子便相視一笑,都不再言語。


    大隊的人馬在北靜王府集合,排開了長長地一隊浩浩蕩蕩的出了京城,知道運河碼頭上,方換了大船。


    船隻當然還是林琨備下的。一共三艘,耿家一家子用一艘。左相王沐暉,康親王子律,謹郡王水琛,還有水瑫和素顏用一艘。林琨同雲家的娘子軍還有雲輕廬這個專造娘子軍的名醫用一艘。


    三艘大船沿著運河南下,十幾天的時間便到了秦淮河上。


    經過二十多天的準備,水溶和黛玉已經利用江南的人脈把太上皇和雲寒的婚事大致安排妥當。


    既然按照民間風俗,自然就要有迎親,拜堂,入洞房等程序。要迎親嘛,自然是由新郎官兒去女家親自迎新娘子入門。


    雲寒是北靜王府的人,水溶便把自己再揚州的別院收拾出來,給雲寒備嫁。並且有模有樣的準備了七十二台嫁妝。嫁妝也按照民間的習俗,全部貼上大紅喜字,一台一台的打點好了,到了迎親的那日,再找了七十二對英俊的青年抬著,一路吹吹打打的送到新郎官家去。


    新郎官兒家也就是揚州行宮,皇甫青嵐是怎麽看都覺得別扭。於是便提出來要在揚州買一所現成的院子。可身為太上皇的皇甫青嵐身上居然沒什麽銀子。水溶左翻右翻,在他的身上隻找到了三千多兩銀票。於是又仍還給了他,搖頭歎息了一回。終於又忍痛割愛把自己的另一所小花園子送了他當做賀禮。


    皇甫青嵐著實偷著樂了一個晚上,想不到娶個媳婦居然還能娶成了財主,又有嫁妝又有房產,怪不得有錢人家都喜歡娶媳婦,看來這確實是發家致富的好門路。


    閑話少說。不管是別院還是小花園,反正這男家女家的房子都是水溶出的。因為這個,水溶已經暗下決心,到時候一定要攛掇孩子們好好地鬧洞房,一定要鬧出花樣來,一定要鬧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定要鬧的太上皇連聲求饒。


    迎親


    鳳吉諧占熊祥人夢,


    芝泥泛彩蘭蕊浮香。


    白首齊眉鴛鴦比翼,


    情投意合鸞鳳朝陽。


    古城揚州,十月裏桂花飄香,彩帶飛揚。大紅綢緞掛滿了從水溶的別院通往小花園的長長街道,街道兩邊挨家挨戶的門口上都給免費貼上了新婚喜聯。


    整個揚州城都熱鬧起來,大街小巷茶館酒肆繡莊書樓各處的百姓們都在說笑著同一件事:今天,有個京城來的貴人要娶媳婦,請了揚州城富貴貧賤所有的老少爺們吃喜酒,據說喜宴從揚州成的東城一直擺到了西城,流水席,隨來隨吃,吃飽便走,不收彩禮,不要賀金。


    一大清早,從辰時開始,那催嫁的樂隊便從小花園一路吹吹打打的抬著花轎到了別院的門口。


    可是,別院的大門卻緊閉著,任憑那樂隊的嗩呐手把那鳳求凰吹得震天響,主人家就是不開門。


    好不容易到了辰時三刻,樂隊把一長串的婚嫁喜慶的曲子都吹奏了一個遍,大門方開了一個門縫兒,裏麵的人把這門縫兒往外瞧了瞧,見迎親的隊伍整整齊齊的站在門口,大紅花轎也在那裏放著,看熱鬧的百姓都圍滿了街口,一個個都在振臂起哄:“開門!新娘子,開門,接新娘咯……”


    水瑫見時機差不多了,方命人把門打開,從大門口裏走了出來,站在門前的台階上咳嗽了兩聲,舉起雙手,示意眾人先莫要起哄歡呼。


    水家三爺天生一副妖孽麵孔,他五官俊美非凡,眼眸如同井水般幽深淡然,鼻梁挺秀,唇角時常噙著一抹淡笑,卻時常達不到眼底,媚極一笑時,好似瞬間綻放的曇花,那叫一個妖冶芳華!


    此時這位小爺往門前一站,雙手一抬輕輕地往下壓了壓,百姓們還有迎親的樂隊便自覺地安靜下來。一個個兒都瞪大了眼睛瞧著這位美少年,看看這位有女出嫁的主人家有什麽話說。


    “各位各位!本人乃是新娘子的家人……”


    “噢——新娘子的家人長這麽俊俏,隻怕新娘子本人乃是嫦娥下凡吧?”


    “是啊是啊,真不知道這位新娘子本人得有多漂亮,隻看著小哥兒就知道了。嘖嘖……我家女兒若是有人家十分之一的俊俏,也就不愁嫁咯……”


    “行了行了,您家令千金……嘖嘖,怎麽能跟人家這位小公子想比……”


    “哎——你這人,我女兒長得不好看管你屁事兒,反正你家又沒有兒子……”


    “你怎麽知道老子沒兒子?老子今年才五十二,前些日子剛納了一房小妾,你怎麽就知道老子生不出兒子來……”


    “嗨!各位各位,安靜一下安靜一下!讓開條路,讓新郎官家的人到近前來咯……”


    “來嘍,來嘍……新郎官兒家少當家的親自出馬——”這邊迎新娘子的隊伍也是早就準備好了的。子律臨來時被子詹叫到一邊專門叮囑了好幾遍,一定要防備著水家三爺耍鬼點子,那小子陰著呢,不好對付。千萬不能讓父皇的婚事出什麽紕漏。


    子律身負重擔怎敢輕敵?水家的爺們,個個兒都是人中龍鳳,難對付的很哪,這迎親的隊伍又是最關鍵的,迎不回新娘子怎麽成婚?


    不用說,子律是肯定要來的。


    他不來,難不成還讓太上皇親自來?


    “咦?少當家的出馬?”水瑫聽了這話先是奇怪的往前看,待看到穿了一身紫紅色吉服的子律之後,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來,拍手笑道:“原來是二當家的來了,我剛還想呢,若是大當家的來,那才是熱鬧呢。”


    子律心想,若是皇上親自上門迎親,可真夠熱鬧的。怪不得皇兄不來呢,感情早就算計到了會被這死小子整了。哎,我這趟苦頭看來是吃定了。


    心裏叫苦,嘴上卻隻能抹蜜。子律甜甜一笑對著水瑫抱拳,說道:“三爺今兒真是春風滿麵喜氣盈門哪!整個人都比平日裏清爽精神了許多。”


    “承蒙二當家的厚愛。”水瑫心想康親王雖然位高權重,是皇上的親弟弟,可這會兒我家裏卻坐他的後媽,哼哼,任憑你是人上之人,今兒也要從小爺我這一關過呀。於是他賊笑著看著子律,故意高聲問道:“二當家的這是來接新娘子麽?”


    子律心裏罵道你這死小子這不是明知顧問麽?


    “是啊是啊,三爺,您看這天色也不早了,新娘子也該上轎了。誤了拜堂的時辰,可不太好啊。”


    “不慌不慌,咱們新娘子家裏祖上乃是廣西一帶,按照那邊的民俗,這新郎官兒在迎新娘子的時候,可要跟咱們家新娘子對唱情歌呀。隻是……二當家的今兒又不是新郎官兒,這情歌——可怎麽唱呢?”


    子律一聽這話,心裏就罵開了:你這個該死的猴兒三!誰說新娘子家是廣西,她明明就是京城人,對個狗屁情歌啊。本王乃是替父皇迎親,怎麽可能跟新娘子對唱情歌呢,那不是背上一個亂侖的罪名嗎?


    水瑫看著子律一臉的為難,心裏直偷著樂。嘴上卻輕聲歎息道:“怎麽,二當家的不會唱?沒關係的,唱不好也沒啥,反正今兒來看熱鬧的父老鄉親們都是吃了喜宴的,想來他們也不會笑話你呀。”


    讓康親王當眾唱情歌?真是天大的笑話。


    可是若是不唱呢?難道讓太上皇親自來唱?


    這該死的小三兒!


    子律恨不得上前去摁著水瑫胖揍一頓,心想北靜王和王妃都是那種一身正氣四麵威儀之人,怎麽就生了個無賴兒子?


    別無他計,子律隻好硬著頭皮上了。隻要時候加強保密工作,別把身份暴漏出去也就得了。


    於是他凜然一聽胸膛,說道:“行,唱不好聽還唱不難聽麽?好歹都是我了。”


    水瑫高興地說了聲:“得來!”說完便雙手連拍了三下。他身後的黑漆大門便稍稍開了一道縫兒。眾人立刻止了喧嘩,便聽見裏麵有女子甜潤的聲音傳來——


    嘿——什麽水麵打跟鬥嘿了了囉


    什麽水麵起高樓嘿了了囉


    什麽水麵撐陽傘什麽水麵共白頭


    嘿——什麽水麵撐陽傘什麽水麵共白頭誒


    子律一聽就傻眼了,他一個堂堂皇子如今又是位高權重的康親王,哪裏聽過這樣的山歌?一時間站在那裏傻愣愣的看著左右,竟然一個字也對不上來。心裏著急,便忍不住哀歎連連,老天爺啊,早知道這樣,本王提前找幾個山野村夫唱來聽聽,學個一句半句的也好呀。這會兒又往哪兒找救兵呢。


    圍觀的百姓們聽了這嘹亮的歌喉,一個個都振奮起來,紛紛催促著子律:“喂——男家兒的人快對呀!”


    “嘿!我說,你倒是對呀!被光知道站在那裏看呀!”


    “對不上來不給開門哦!”


    “是呀,快點想想辦法呀……”


    子律正著急呢,便聽見身後的樂隊鼓手悄聲回道:“主子爺,小的祖上廣西,會對這樣的情歌……”


    “行,那你快上。”子律忙把身後的鼓手往前一推,心想聽剛才那女子的聲音,好像也不是雲寒。不管了,先進了這道門再說。回頭辦完了這趟差事,得跟皇兄好好地講講價,怎麽也得給個十天半月的假期,好生帶著自己新納的側妃去漓江上逛逛,好生研究一下這勞什子對情歌。


    那鼓手得到允許,便扯開了嗓子唱了起來——


    嘿——鴨子水麵打跟鬥嘿了了囉


    大船水麵起高樓嘿了了囉


    荷葉水麵撐陽傘鴛鴦水麵共白頭


    嘿——荷葉水麵撐陽傘鴛鴦水麵共白頭


    這鼓手真是天生一副好嗓子,這歌聲一唱,竟把這氣氛一下子給頂上了高潮。人群裏響起一片掌聲,人們一個個都振臂高呼:


    “好!”


    “好啊!”


    “對的好,對的妙啊!”


    子律長出了一口氣,不管怎樣,這一關算是過了。但想想這還隻是個開頭兒呢,不知道裏麵還有什麽花招兒等著呢。想想又忍不住犯愁起來,都是父皇鬧的,納妃就納妃唄,好好地學什麽老百姓娶媳婦?


    那鼓手和大門裏的女子對唱了幾個來回,這座別院門前給唱的人山人海,看熱鬧的人整整堵了兩條街。


    水瑫終於把大門打開,放了迎親的隊伍進門,然後又對著門口看熱鬧的眾人拱了拱手,高聲笑道:“多謝父老鄉親們捧場!請諸位先別走,回頭還有更熱鬧的給您瞧呢!”說完,他對著眾人妖媚的笑笑,轉身溜進門去。


    外邊的百姓們就衝著他臨進門時那壞壞的一笑,一個個兒心裏都癢的跟貓抓似的,誰也不肯走,隻等著瞧更大的熱鬧。


    子律進了院子,一路和水溶,雲輕廬,王沐暉還有耿延峰等幾位朝中重臣打了招呼便隨著領路的丫頭進了內宅。一路走來直到雲寒梳妝打扮的閨房廊簷下。


    此時站在屋門


    口的丫頭們都穿著水紅綾子坎肩兒,月白衫子,一色整齊的湘水綠色的繭綢長裙,腰裏是鵝黃宮絛。很是清新喜慶的裝扮。


    待子律站定了,眾丫頭齊刷刷的福身下去給他請安。


    子律急忙叫起,可那一溜兒十二個丫頭一個個兒依然俯著身子,就是不起來。子律便奇怪的回頭,看了看從身後跟進來的水瑫,水瑫則笑道:“哎!說你這新郎官兒家的人還真是不知禮,你們家大喜的日子,怎麽連個賞封兒都不預備呢?”


    子律忙點頭,說道:“預備著呢,預備著呢。”這事兒能不預備著麽?知道林家大爺是個愛財的主兒,原想著他會借機敲詐,總沒想到連他們家養的丫頭都會這一套。


    子律便從隨身的荷包裏拿出了一把小金鏍子,然後伸出手去想著給每個丫頭手裏放上兩個。


    皇家的金鏍子與大臣家的不同,個個兒都是五錢金子打造的,都是龍鳳樣式,尋常人連見都見不到。今兒能得到兩個,是天大的福氣。


    但是,北靜王府上的人個個兒都不是尋常人,連這別院裏伺候的丫頭也都是極開眼的。康親王親手賞的金鏍子人家根本瞧不在眼裏。


    接是接了,起也起了。但十二個丫頭一溜兒站在門口,卻沒有閃身讓路的意思,更別說打簾子開門了。


    子律的頭又嗡的一下子大了。


    說不得,還是拿錢上吧。子律又把荷包翻了過來,把裏麵的小額銀票一人分了二十兩。


    十二個丫頭們方齊聲道:“奴婢們給王爺道喜,王爺請。”


    進了門,裏麵還是兩個身穿桃紅衣裳的大丫頭。子律這下不小氣了,幹脆每人賞銀五十兩,兩個丫頭方福身道謝,然後轉身進了內室。


    不多時一個丫頭出來,手裏卻拖著一個大紅漆八寶托盤,托盤上放著一雙小巧玲瓏的繡花鞋,上麵繡的正是蝴蝶牡丹,象征著花開富貴。


    子律猜不透其中的意思,便拿眼看水瑫。


    水瑫笑道:“這按照民間的習俗,新郎官兒要在這屋子裏翻出新娘子的鞋來,然後給她穿上,再背著新娘子上轎。這些事兒都是新郎官兒做的,咱們也沒想到新郎官兒今兒竟然偷懶沒來。少不得,你自己看著辦吧。”


    子律這下子可真是急了。腦門子都出了汗了。


    這總沒有庶子給繼母穿鞋的吧?古人極重孝道,女人極重名節。這事兒可不是能夠亂來的。新娘子的腳能隨隨便便給別人摸麽?這若是讓父皇知道了,還不得把自己揍個半死直接丟到西北邊疆去?


    還是那丫頭善解人意,福身給子律行了一禮,提醒道:“王爺多有不便,可隨便賞了那個奴才,替王爺去做。”


    得了!還是錢啊!


    子律這次拿錢沒心疼,想想啊,不管這麽樣,總比他親自去給新娘子穿鞋要好吧?


    這回是一百兩銀子。銀票放到托盤上之後,子律幹脆轉身問著水瑫:“我說老三,還有什麽花呼哨兒你幹脆直接一次性都說了吧。你說要多少銀子我才能替父皇把新太妃接走。大家都不是外人,你索性給個痛快,好不好?”


    “得了,王爺終於上道了。”水瑫打了個響指,門外邊進了一個喜娘。


    那喜娘眉開眼笑的上前來給子律行了個萬福,然後報出了一長串的節目。


    感情這水瑫是把天朝幾百萬裏土地上各州各縣各地方的成婚習俗都給搜羅了來,然後羅列在一起都給這次的娶親用上了。虧得這喜娘口角真是利索,跟報花名一樣把這一長串的節目抱下來,都不呆打哏兒的。


    子律足足聽了一盞茶的功夫,聽到最後長出了一口氣,拍拍水瑫的肩膀,然後豎起了大拇指,。歎道:“行!老三,你真行!這一共是五九四十五項。真是難為你有心,居然湊了這麽吉利的一個數字,竟是個九五之數。暗合了父皇的九五之尊。四十五項,每項一百的賞銀,竟是四千五百兩銀子?”


    “得了,王爺算術學的好,我這兒還沒算過來呢。”水瑫燦然一笑,臉皮厚的比城牆的拐角有過之而無不及。


    子律點點頭,一副心服口服的樣子,一彎腰從靴子裏拿出一張銀票來遞給水瑫:“五千兩。收好了您哪。請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小王將感激不盡。”


    水瑫接過銀票,轉手交給了那位喜娘:“還不謝王爺的賞?”


    那喜娘立刻福身下去:“奴才們謝王爺賞賜。”


    ……不惑之惑


    前麵正廳裏,人才雲集,英雄匯聚。


    水溶,王沐暉,雲輕廬,耿延峰四位老將坐在上位,水琛,林琨,耿鷂翎,耿鴻羽,王楠,王梓,六位小爺坐在下首,水瑫這會兒忙著送子律出門沒有在場,若說今兒這事兒雖然是眾人的主意,但上台唱戲的也隻有他一人。所以這裏根本就沒預備他的座位。


    聽著喜樂聲出了大門,水溶便咳嗽了一聲對王沐暉道:“沐暉兄,時辰也不早了。咱們的賀禮還沒送出去呢,你看——是不是咱們也該動身了?”


    王沐暉攆著下巴上的幾根小胡子點點頭說道:“是啊,誤了吉時可不好。咱們準備的賀禮可都名貴著呢,去的晚了連杯喜酒都討不上,多虧本兒呀。”


    雲輕廬笑笑:“說的是,別的賀禮倒也罷了,我獨門秘製的賀禮是少不得的。咱們可都是一心要祝願新郎官兒性福長久的。”他說話咬字該重的不重,不該重的反倒咬的重重的,任誰都能聽得出其中的意思。


    林琨不動聲色的微笑點頭,對旁邊的水琛說道:“大哥,剛才下麵的人來回話,說運河碼頭上有點事兒要我親自過去一趟。這喜酒我是喝不上了。麻煩你替我跟新郎官兒道聲喜,說改日我再單獨上門道喜。”


    水琛眉頭微皺,看了林琨一眼:“你又耍什麽花招?臨陣脫逃可不是你的風格啊。”


    “大哥,我恨不得跟你們一起去呢,這天字一號的熱鬧今兒竟然瞧不到,豈不是一輩子的遺憾?隻是沒辦法,漕運的事情不是小事,萬一皇上怪罪下來,這罪名可扛不起啊。”


    水溶便擺擺手說道:“你忙你的去吧,我們這麽多人呢,也不少你一個。”


    林琨忙對水溶行禮告退:“謝父王,兒子告退了。”


    雲輕廬看著林琨離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水溶,然後忽然一彎腰,慘叫一聲:“哎呦!不好……”


    水溶皺眉:“怎麽了這是?”


    “我肚子痛,要去更衣。你們先走著,我隨後就到啊……”說著,雲輕廬慌慌張張的奪門而去,看那樣子好像是晚一步就有大麻煩似的。


    王家兄弟倆對視一眼,十分嚴肅的挑了挑眉毛。


    耿家兄弟倆卻忍不住捂著嘴巴偷笑。


    水琛卻似乎看出了些門道。隻是林琨這小子做事兒不跟他摻和,這次的賀禮也是各送各的。他逃不逃很不與自己想幹。再說,就算小小弟兄幾個都逃了,自己也是逃不掉的。回頭還有和純公主那裏要交代呢。


    此時,水琛暗暗地想,隻要幾個老的不逃就行,至於下麵這幾個小的麽,隨他們去吧……


    人生最得意的事情是什麽?


    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今天的皇甫青嵐,人生四大快事占了兩件。


    一件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和雲寒的這段忘年戀終於修成了正果。


    待得賓客散盡後,洞房花燭映麵紅,寬衣解帶誠相對,盡享春宵銷魂事。


    另一件自然是他鄉遇故知了。水溶王沐暉還有耿延峰雲輕廬幾人都是他年輕時一起開疆擴土的臣子,他們的感情早就超出了君臣之情,而是一種患難與共的弟兄之義。之前,他是天朝皇帝,不能喝臣子論弟兄。而今日,他隻是一個娶新媳婦的江南布衣,多年來壓在心底的情意一時間抒發出來,卻是說不出的暢快愜意。


    這一晚,這幾個老知己圍坐在一起,竟然喝到了三更時分。


    最後,還是水溶解人意,舉起酒杯對王沐暉等眾人說道:“今天時候不早了,咱們滿飲此杯後,也該散了。”


    耿延峰不樂意了:“這洞房還沒鬧呢,怎麽就能散了呢?”


    王沐暉擺出一副老學究的樣子來歎道:“還鬧洞房呢,這會子了再鬧,可不把這洞房花燭夜給鬧到天亮了?三日之後的回門宴再鬧也不遲。”


    耿延峰便舉杯讚道:“是是是,咱們都是娘家人,娘家人鬧新郎,回門宴時咱們再好好地鬧一鬧這新郎官兒。”


    皇甫青嵐為有這麽一幫重情重義又善解人意的朋友而感動,舉起酒杯和幾人相碰,說了聲:“我這一生能遇到你們幾位肝膽相照的兄弟,一輩子也知足了。”


    水溶嗬嗬笑道:“哪能呢,光有兄弟可不行,總不能少了美人嘛。”說著,他便把一隻小小的盒子悄然送到皇甫青嵐的手裏。又別有用心的鑽了鑽他的手掌。


    皇甫青嵐什麽人,一下子便明白了水溶的意思。臉上堆著笑,又用眼神向水溶表示謝意。


    水溶便起身告辭,帶著眾人笑嗬嗬的離去。


    青嵐眼見著眾人都走的走,回的回,連下人們也都開始打起了哈欠。便邁著輕飄飄的步子進了洞房。


    雲寒一身大紅嫁衣坐在喜帳內,頭上的紅蓋頭早就揭了去,此時她人已經困了,正依著床閉目養神。


    青嵐便湊過去,在她臉上輕輕地一啄,開心的叫道:“娘子,累壞了吧?”


    雲寒便睜開惺忪的睡眼,歎道:“還好,您老人家還記得這洞房花燭。我還以為您要來得等到早晨了呢。”


    “哎呀,好久沒見王沐暉他們了,剛才一見倍感親切,多喝了幾杯。娘子見諒些個……”說著,他便討好似的吻過來。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衣衫盡褪,二人赤膊上陣,一裏一外靠在大紅錦被上。青嵐忽然想起水溶給自己的那個小盒子。於是急忙翻身從衣服內尋了出來,當著雲寒的麵打開。卻見裏麵是兩粒小藥丸。深褐色,花生米大小。


    雲寒見了,便奇怪的問道:“這是什麽?”


    “好東西。你我一人一粒,吃了它便可以不受疼痛之苦。乖,來——”青嵐說著,便拿了一粒遞給雲寒。


    雲寒搖頭,羞紅著臉說道:“你哪裏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不吃。”


    “水溶給的,錯不了。這家夥如今閑著沒事兒整天捯飭這些,雲輕廬都讓他給折騰的沒脾氣了。”


    “啊?北靜王給你的?他既然給了你,為何王妃也給了我兩顆?”雲寒說著,轉身從床裏側的小抽屜裏拿出一個大紅緞子繡春宮圖的荷包來,然後拉開帶子從裏麵倒出兩顆藥丸,一黑一紅,托在手心裏說道:“這是北靜王妃給我的,說紅的給我,黑的給你。紅的……可讓我不受那疼痛之苦,黑的麽……”


    剩下的話雲寒到底沒好意思說出來。不過青嵐卻已經聽明白了。那黑的自然是讓男人體驗終極快樂,可以持久耐戰的妙藥。


    可是,為何北靜王妃已經給了,而水溶又給了一份兒?


    青嵐握著盒子沉思良久,然後恍然大悟,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啐了一口,便轉手丟出去,低聲罵道:“這個該死的家夥,肯定是要設計我呢。幸虧北王妃不同他一樣,卻提前給了你一份兒,卻也給了我一個提醒。”


    雲寒不解,疑惑的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青嵐便不再多說,捏了那顆黑色的藥丸放進嘴裏,轉身取了合巹酒來,和雲寒二人一起吃下去。


    酒力擴散,藥效也跟著擴散。


    雲寒吃了那藥丸,果然媚態萬千,那一刻也沒覺得怎樣的痛苦,而且因為藥力的緣故,她竟能主動迎上來,讓青嵐興奮不已。


    可是,最是讓人憤恨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


    一向自持自己頗有耐力,禦後宮眾妃嬪都從來不敗的皇甫青嵐,卻在最關鍵的時刻不行了。


    一盞茶的時間不到,他便繳槍投降,而且再也沒有了戰鬥力。


    雲寒卻已經起了興致,又因為那藥丸的緣故,媚眼如絲,手腳並用纏著他不放。


    皇甫青嵐便急出一頭的熱汗來,真是狼狽不堪。


    幸虧他深諳房事之道,總是想盡了辦法讓初經人事的雲寒滿足的沉沉睡去。不過這難忘的洞房花燭夜裏,皇甫青嵐卻失眠了。


    哎!算下來今年自己才三十九歲,難道不惑之年不到,這青春便一去不複返了麽?此時,他忽的又想起當日在小客棧裏見到水溶,告訴他自己要娶雲寒的時候,那小子斜著眼睛問的一句話來。


    太上皇的癡情臣下倒是領教過的。隻是水溶擔心——太上皇您的身體……還行嗎?


    還行嗎?


    還行嗎?


    皇甫青嵐頓時大悟,便攥著拳頭錘著床沿,恨恨的罵道:“水溶,你他媽的給我等著,你居然敢對我使詐!你……你……”


    雲寒在酣夢中被抓狂的皇甫青嵐吵醒,睜開眼睛不滿的問道:“誰使詐呀?您老是要辦了誰?”


    “水溶!”皇甫青嵐咬牙切齒的說道,“這該死的家夥居然對我用藥。”


    “唔……那藥,不是北王妃給的麽……”


    “他們夫婦倆合起來作弄人!唔……”皇甫青嵐這次徹底的鬱悶了,北王妃啊!那麽可愛可敬如仙子一樣的女人,怎麽就讓水溶給帶壞了呢……


    同一時間,水溶卻已經帶著自己心愛的王妃上了寶貝兒子預備的船隻,沿著清淩淩的河水往北而去,二人肩並肩躺在船艙舒適的床榻上,吹著江風說著枕邊話。


    算算時間,這會兒太上皇應該正鬱悶的要命呢吧?說到這事兒,水溶便摟著黛玉笑得肚子都痛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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