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三四月份的時候,上流社會的大家貴族都會以各種名目舉辦一些花宴詩會。三月二十二,惠州守備布尼.木達的夫人鈕鈷祿氏給各家下了帖子:一夕輕雷落萬絲,霽光浮瓦碧參差。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曉枝。正是春深意濃時,怎教百花自憐惜?宴清柬短,寬恕則個,下月初八,闔府掃榻,邀君品花。


    富察府自然也收到了帖子。四月初八的品花宴啊,顧清曉午睡醒來望見窗外的開得粉團雲簇的一株垂絲海棠微微出神,原來她已經到了可以外出結交閨蜜的年紀了啊。前幾年自然也有這樣的宴會,可是她並未出席過,今年的宴會索綽羅氏特意告知了她,其中的深意她自是知曉。寬以律己,嚴以待人,不驕不躁,不奢不嫉。這一世,她想這麽過。對自己好點兒,對家人好點兒。有沒有閨蜜對她來說都沒有影響。其實,又有幾人是抱著單純交友的心態去結識他人呢?不過為自己以後的出路尋求助力而已。這幾年,顧清曉已經對自己的家族進行了很深刻的了解,滿洲大族,榮寵不衰。前有□□□□哈赤的繼福晉袞代皇後,太宗年間的內閣大臣、議政大臣哈什屯,康熙初年全力主張撤番極得重用的內務府總管、戶部尚書、議政大臣米思翰,康熙朝最年輕的領侍衛內大臣馬斯喀,現有去年剛恢複武英殿大學士的馬齊,曾任禁衛軍首領現遷鑲白旗蒙古都統的馬武,察哈爾總管李榮保。。。。。。放到前世,這樣的家世隻怕能在整個z國橫著走了吧。那些所謂的至交好友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當她大難臨頭時難道還指望這些人救她不成?要知道,古代的律法可是分外殘酷苛刻的,一個不好就有可能遭受牽連。明哲保身尚且來不及哪還有餘力顧忌他人?


    顧清曉有些自嘲的笑笑,想不到自己竟然投身到了如此煊赫的世家之中。這也意味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影響著整個家族。一絲不當,便會給家族蒙羞。顧清曉骨子裏有那麽一絲自私,為家族犧牲什麽的,她還做不到。隻是,家族給了她富足無憂的物質生活,她即使不想為家族做貢獻,卻也絕對不會拖家族後退。何況,她很愛現在的父母與兄長。你說嫁人?她還沒想過啊。。。。。。


    顧清曉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喚來了語幽和語涵給自己淨麵、梳妝。


    “去把我的繡繃兒拿來。”打理整齊後顧清曉吩咐語涵。


    “是,二格格。”語涵應聲出去了。


    “這是剛泡好的茶,二格格喝口潤潤嗓子。”語幽將一盞茶杯端到顧清曉麵前。


    顧清曉端起青花瓷杯,芽壯葉肥,白毫顯露,色翠湯清,香幽如蘭。輕輕淺啄一口,醇厚味甘,清香入脾,“是廬山雲霧?”


    “二格格真是厲害,一猜就中。正是今年新出的廬山雲霧。老爺特地讓人給二格格送了兩盒子過來。”語幽見顧清曉杯中的茶水已經見底又忙給她續上茶水,“要奴才說老爺最疼愛的還是二格格您。這茶除了老爺那裏可就隻有您這裏有了。四少爺央求了老爺好久老爺都沒鬆口呢。”


    顧清曉沉默了一會兒,喝完第二杯的時候便將茶杯推遠了一些,不再讓語幽續水。“去把那兩盒子茶葉拿過來,分成七份,都用小一些的盒子裝好,我們自己留一份,其餘的,給額娘那兒送一份,再給幾位少爺每人送去一份。”


    “二格格,分成七份的話數量上就少了。不大好看。”語幽略帶擔心的說道。


    “不用,就按我說的去做。”顧清曉淡淡的開口,不容置疑。好東西貴精不貴多,少是少了點兒,可要是多了還真是招人嫉恨。至於薩伊堪,既然府裏所有人都將她遺忘,她也沒必要去以德報怨一位仇人。周歲那年的事情別人不說她就不知道了?顧清曉低頭冷笑,但願你不要再來招惹我,否則,我們新賬舊賬一起算。


    “是,奴才這就去。”語幽剛下去,語涵拿著繡繃兒進來了。


    顧清曉將繡繃兒放好,看著隻繡了兩片葉子的蘭草圖有些嫌棄,女紅真的很難啊。


    倚墨軒書房內,富良正在書案上提筆寫著什麽,管家白裏躬身垂首,默默候在一邊。


    富良放下筆,白裏趕緊遞上毛巾給富良淨手。


    “博敦把東西給薩伊堪了?”富良坐到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是,老爺。枕風閣裏傳來的消息是這麽說的。”白裏恭敬的答道。這幾年,富良雖然禁了薩伊堪的足,可還是派了人一直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薩伊堪和博敦之間的互動,富良一清二楚。


    富良喝了口茶,輕輕的放下茶杯,博敦還是太嫩了,忠厚、實誠,但是容易被表麵事物迷惑,這樣的性格不適合混跡官場。薩伊堪,沒想到這個以前看起來還蠻可愛的女兒竟然變得如此心機深沉了。


    “笑兒把我給她的茶拿去分了?”富良一想到小女兒立刻柔和了麵容。廬山雲霧他自己也隻得了四盒,留了兩盒子用來待客,剩下的都給了顧清曉。


    “回老爺,是的。二格格把茶分成了七份,自己留下一份,給夫人和各位少爺都送了一份過去。”白裏如實的稟報著。他心裏也不得不佩服這位小主子,小小年紀不僅就初具大家風範,處事也是處處妥帖,根本不像一個五歲的稚童所為。


    “你再給笑兒送一盒子過去,別讓人知道了。”富良起身理了理衣擺,“我到夫人那兒去一趟,今晚就歇在落霞閣吧。”


    富良到落霞閣的時候,索綽羅氏因為剛收到顧清曉讓人送過來的廬山雲霧正笑容滿麵的吩咐下人收起來。


    “夫人可是遇到了什麽喜事,這麽高興?”富良阻止了索綽羅氏的行禮,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還不是笑兒,剛剛讓人給妾身送了一小盒新茶過來。妾身平素也不大愛喝這些子東西,放我這裏,隻怕是浪費了。”索綽羅氏雖然嘴裏說著不愛喝,可眼裏的笑意任誰都看得出來。


    “哈哈,這是孩子的孝心,你隻管收著便是。”富良啪啪索綽羅氏的手背,心裏也是為女兒的舉動高興萬分。


    “妾身知道了。老爺這時候過來可是有事要告知妾身?”索綽羅氏語氣柔柔的詢問富良,現在才申時剛過,平日裏即使富良要落腳她這裏也是酉時才會過來。


    “嗯。是有事要和你商量。”富良正了正臉色,緩緩說道,“布尼夫人的帖子可是收到了?”見索綽羅氏點頭後,富良繼續說道,“夫人可是打算把笑兒帶去?”


    “笑兒今年也五歲了,讀書識字和女紅都在昨年就開始了,規矩也是不錯的,難得的是這孩子性子好,就是安靜了些,這次品花宴正好帶她出去走走,多認識些人。”索綽羅氏隱隱猜到富良的來意,雖然明知改變不了,可心裏終究怨氣難消。


    “笑兒你教養的很好。”富良滿意的一笑,“出去的時候多帶些下人。薩伊堪今年也九歲了。將來還要參選,一直拘著也不好。現在也是時候請嬤嬤教教她規矩了。你多費些心。等選秀一過就好了。”富良這話說得很明白了,薩伊堪交給你,隻要讓她順利完成選秀就成,其他的我也不多過問。


    索綽羅氏笑笑,“老爺不說妾身也正打算跟老爺提呢。品花宴妾身打算把薩伊堪也帶去,薩伊堪這幾年懂事了許多,也是時候出去走走了。還請老爺準許。妾身想先讓戴嬤嬤過去給她講講該注意的事情,戴嬤嬤是妾身的教養嬤嬤,規矩肯定是好的。大格格專門的教養嬤嬤還得容妾身仔細挑挑。”


    “你看著辦就成。”富良點頭同意了索綽羅氏的做法。


    四月初八很快便到了。這天清晨,顧清曉早早的就被言錦、言惜兩個丫頭半拖半拽的伺候著起了床。


    “二格格,今天穿這件粉色的旗裝如何?”言錦從衣櫃裏取出一件粉色錦緞打底,上麵用七彩絲線繡著蝶戀花的圖案,並用白色貂毛滾邊的旗裝。


    “太厚了。”顧清曉看著那一圈貂毛皺眉,都快夏天了,還穿這個?


    “那這件?”又換了一件青蔥色繡菊花的。


    “菊花不是秋天才有嗎?時節不對。”又黃又綠的,看起來像顆青菜。


    “要不這件?”


    “嗯。就它吧。”顧清曉終於點頭同意了。


    言錦鬆了一口氣,睡眠不足的主子實在比以往難伺候多了。


    顧清曉任兩個丫鬟伺候自己穿衣、洗漱。花了小半個時辰,顧清曉終於從鏡子裏看見了自己備受折磨後的成果。


    旗裝以月白色為主,領口、袖口、胸口和裙擺都用了水藍、寶藍、藏藍、藍灰等幾種不同顏色的錦緞鑲邊。繡紋是朵朵繞藤綻放,風姿妖嬈的粉色、紫色、黃色的薔薇。微微一走動,薔薇就會隨著裙擺輕輕搖曳,好似活的一般。


    已經及肩的頭發被編成了好看的辮子,辮梢上用紅色的頭繩係著珍珠製成的墜角,別致可愛。右鬢角簪著一朵粉色的剪絨花,齊眉的流海下,一雙彎月般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輝。


    “走吧,去額娘那兒。”顧清曉領著言惜、言錦兩人往落霞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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