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陳村隻不過是一個有點破落的小村莊,村裏隻有兩個稍微過得去點的小地主,有自己田地的農戶也不多,剩下的全是幫著地主種地交租的佃戶。


    裏麵的人們在吃了晚飯就無所是事,圍在一起玩骰子,吹牛,看到有人走過,瞄了兩眼之後便繼續聊天。


    石子街,茅草房,雞鴨旺才各行其道,裏麵的天空是昏暗的,讓人心情壓抑。旁邊是一條靠著小河的帶木頭欄杆,這時候還在屋外頭走動的也就是個身穿蓑衣的壯漢,急急忙忙的趕著路不知所為何事。


    換了一身粗布衣服的鍾泱坐在熱炕上靜靜地喝著熱湯。湯的基本成分隻有三種:不太幹淨的水、極其少量的蔥花、暗黃色的粗鹽。當然,饑寒交迫的鍾泱並未對食物的質量和味道提出過任何不切實際的要求,這包括了剛才被狼吞虎咽般消滅掉的麵糊和窩窩頭。


    在狗子小朋友的強烈鄙夷下毫不猶豫的完成這些事情,對此時的鍾泱來說一點壓力都沒有。


    原來現在是民國八年四月一日,也即是西曆1919年4月1日。


    慢慢的觀察起這座土磚瓦房,簡陋的木製家具,擺放整齊的一些盆盆罐罐,青石磚牆麵上看得出有粉刷過的痕跡。院子裏放著一張破舊的太師椅。院子旁是一間殘破的柴房,柴房對麵圍有柵欄,聽到了似有似無的豬哼和雞鳴,看來是豬圈和雞窩。


    盡管感到不適應,但是鍾泱還是對二月天時的春寒朔風屈服了,並未脫下粗布衣裳。不舒服就忍耐著先,總比著涼了要好。鍾泱默默的想著。


    這裏是北陳村,因為村中曾有一位陳姓公子中過舉人並且據說當過大官,至於什麽官有多大就不清楚了。而鍾泱所在的這戶人家是村裏的一戶有自己田地的農戶,屋主姓陳,戶裏有五口人。家中最老者是陳叔,其下有二子,一媳,一孫。大子陳力已婚,次子陳澤單身,都在外務工,兒媳在田裏做活,兒孫陳狗子在家。


    經過談話後鍾泱得知,眼前的這位老農模樣的陳叔曾經做過私塾先生,但是現在退休了,在家中樂得清閑。


    “感謝老人家的盛情款待,來日必當厚報。”鍾泱向老人家深深一揖,鄭重的說道。


    鍾泱麵前,坐著一位沒什麽書卷氣的老人家,身著一件深灰色的舊長袍馬褂,一張橘子皮似的臉,鏤刻著歲月的砥礪,滿布皺紋,淡黃色的皮膚,四十多歲的年紀。經介紹得知,陳叔原是一位私塾先生,現在閑賦在家。


    “讓公子見笑了,都是粗衣陋食,隻要公子不嫌棄就好。”陳叔和藹而隨意的說道。隻怕老人也沒當真吧。看此子落魄至此,他也不過是好心一助罷了。


    “這??????”鍾泱畢竟也是一個有自尊的人,雖然陳叔的語言不帶譏諷,但是也不希望被人看輕。腦筋一轉,便從元蛟內取出了自己的手表置於衣內。假裝一陣摸索之後掏出,看著是要送與陳叔。


    看著年輕人掌中的鋼製精工手表,即使是身為村中最有見識的私塾先生陳叔也是麵有動容。畢竟是跨時代的產物,細致的做工,華美的外表(相對於這個時空而言)。仿佛整隻手表深深地映入眼裏和滲入心中。


    故事小說中救人一命,不收財物答謝的狗屎情節沒有出現。陳叔也隻是略為推脫後便鄭重的收下了這枚手表。在過去,救人一命是大恩大德,無論是恩主還是受恩之人,對這樣的事情都是看得很重的。雖然在鍾泱的那個時空,這塊手表也就值五百塊錢,但是這也就中央自己知道。在這個時空,這東西還是很值錢的。況且,這也是鍾泱覺得最合適的禮物了,總不能送老人家一台電腦吧。


    至於所謂的施恩不圖報,鍾泱是對不屑一顧的。君不聞子貢拒金與子路受牛乎?施恩不圖報,大害於天下,唯腐儒方行之。


    陳叔不是腐儒,也並非不愛財。隻是讀的聖賢書多了,教的學生也多了,品德都也還可以罷了。但是人總是要生活的,人也總是愛慕虛榮的。隻要不是有違良心,取之有道即可。


    在鍾泱誠摯的請求下,陳叔很快就釋懷了,拿起這塊手表大大方方的賞玩起來。報時精準,做工一流,旁邊的旋轉按鈕還能調整時間和手動上鏈。經過鍾泱的一番教導,陳叔很快的就熟識了這塊手表的使用方法,並且讚歎不已。


    並也開始關注起鍾泱的家世情況,畢竟在陳叔看來,能擁有這樣一塊精美手表的人,絕不是簡單之人。至少陳叔就沒見識過這等華貴精細的手表,心想這等器物必是城裏的富貴人家才能擁有的。


    而在一旁密切關注事態發展的小鬼頭狗子,則不再用帶有鄙夷的眼光來看待鍾泱了。“唉,難道市儈真的是從小養成的嗎?”鍾泱不由的開始感慨起人生來。


    說起狗子,真名其實是陳一林,狗子是其小名。這段時空的民間大多數老百姓都有給小孩取難聽小名的習俗,主要是怕小孩子夭折。陳叔拗不過眾人的意願,自然對此也是無可奈何的。但是還是為狗子取了個正名,名曰一林,是希望其能一木亦成林。狗子雖然還不清楚一林二字所寄托著的期待,但是覺得那至少總比“狗子”要好聽得多了。所以狗子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快點長大,那樣就不會被人叫狗子了。


    與陳叔閑聊一陣之後,終於對自己身處的這個時空有了大致的了解。據陳叔說,現在是民國八年,也即是西曆一九一九年。按照瑟所說的來分析,自己並不是穿越回了以前,而是穿越到了另一個位麵的時空,隻是這個時空與自己原來所處的時空極度相似罷了。既然回去的事情現在仍然毫無頭緒,那就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吧。鍾泱不得不豁達的想到。


    既來之,則安之。


    還有狗子的市儈。其實狗子也是有過純真的童年的。額,雖說狗子現在也還是童年,但是純真是沒有了的。主要是這幾年來國家每況愈下,人的道德也是每況愈下。陳述和狗子也曾救濟過幾個落魄的逃荒漢,但是卻都遇上了忘恩負義之徒。在受了陳叔一飯之恩後,竟趁夜盜走了陳叔家的財務。“真是可恨,如此鼠輩!害得我也差點流落街頭!”鍾泱恨恨的詛咒著那個該死的家夥。


    來了北陳村兩天,終於開始好好地觀察起這個有些破敗的小鄉村了。北陳村地處北京城北郊,距離京師三十裏路,村子那邊有條小河名曰南河。北陳村共有二十三戶人家,村子的收入主要是農耕,但是若僅靠農耕亦無法滿足生活所需,故而村裏頭的大多數壯年男子都進城務工,甚至是女子也有不少。總之,這就是一個破落的小村莊而已。沒有電、沒有自來水、沒有太多的娛樂設施,可以說超過生存所需的東西,在這裏基本上都沒有。對於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宅男來說,這裏就如同地獄。


    鍾泱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回去,這個該死的時空,難道就要在此困頓一生嗎?鍾泱的內心禁不住動搖著。


    即使是兩天前剛剛有所覺悟,卻又再次懦弱起來。果然知易行難啊。人的心靈總是懦弱不堪,即使是一次又一次的所謂覺悟,還是會時不時的彷徨迷惘。鍾泱還在內心掙紮之時,卻不知腦海中的虛擬智能瑟已經在重新整合著元蛟,隻等鍾泱忍不住放棄希望的那一刻便會重新變回那枚符文掛飾,脫離鍾泱,進行重新傳送。


    “在苦難中絕望,在絕望中放棄,這就是你的程度嗎?”腦海中傳來了瑟的提示音。驚醒了快要沉淪的鍾泱。


    “使用者鍾泱,這是最後一次警告,這就是你的程度嗎?”


    “如果我回答是,你會如何?”那“最後一次”四字驚得鍾泱冷汗淋漓,恐人發現異常,隻能以心聲回答。自己現在回家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元蛟上,怎敢大意!


    “如果你僅僅是這種程度,便沒有資格擁有元蛟。那時元蛟自然會脫離你的意誌,消失不見。”機械式的聲音在此在腦海中響起,饒是以鍾泱的神經大條也差點忍受不住這樣的威脅!


    但是又能如何,人為刀俎我誒魚肉。滿腔的憤懣統統都憋在心底,努力地抑製住快要迸發的憤怒,鍾泱在沉思過後,終於與瑟開始了新一輪的心靈交流。經過了時間艱苦卓絕的詳細熱情誠摯的交流,兩者間增進了彼此的友誼,促進了雙方的了解,有助於今後彼此間的互惠互利合作,共同發展。而沒有因為一些細小的矛盾而關係惡化,分道揚鑣。同時,鍾泱同誌也再一次堅定了決心,立下了崇高的理想,並在此次協商會議中做出了關鍵性的發言和決定性的表決。


    在狗子的眼中,鍾泱隻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院子裏發了一小會兒呆。旁邊的幾隻小雞跟著老母雞在啄食地上的栗米,豬圈裏的幾頭花豬在哄哄地吵鬧。完全不知道鍾泱同誌剛在地獄和天堂間走了一遭。


    “上天拿走了我最珍貴的東西,是因為我得到的太多。”鍾泱這樣安慰著自己。


    人在治世中總埋怨自己難展抱負,在亂世中卻又埋怨時運不濟。說到底,不是時勢的問題,而是人自己的問題。山既然不過來,我便過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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